《燕谭枝》 第1章 [穿越重生] 《燕谭枝》作者:溪月眠【完结+番外】 【文案】 谢谭幽十三岁那年,外祖一家葬身火海,同一年,生母抑郁而终,而她被送往庄子。 三年后才被接回。 本想着安稳过一生,却遇狠毒继母,在府中过得如履薄冰,后又意外得知亲人真正死因。 为报仇,她不得不壮胆引诱那京中最大权臣。 燕恒其人,凉薄,又残忍狠厉。 谢谭幽也怕,可她还是想赌一赌,只有保住命才能替亲人报仇。 是大雪纷飞日。 谢谭幽狼狈站在风雪中,一见到燕恒便落下泪来,身子摇摇欲坠的,仿佛马上就会碎了一般。 她声音发颤:“你能不能帮帮我。” 燕恒眉心微动:“什么。” “我做你的妻子,你帮我杀人好不好。” * 燕恒重生了。 回想上一世,他痛恨自己这样傻,竟被谢谭幽戏耍,做了她登高位的垫脚石。 重活一世,他发誓要让自己独揽权政,要让谢谭幽跪地求饶,生不如死。 结果,才重生第一日,知她被继母送出府,燕恒便在青龙寺门外跪了一夜,只求能看透前世今生的空静大师护谢谭幽三年。 她回府时,知路上有危险,又马不停蹄赶去相救。 今日,瞧着她似乎比上次还狼狈,那双干净的眸子里满是泪水,燕恒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长长叹出一口气。 罢了,就当还了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再帮她最后一次。 后来的燕恒。 “罢了,最后一次。” “罢了,真的最后一次。” “罢了罢了,再大发慈悲帮她一次。” 跟他最久的暗卫,头顶乌鸦飞过,弱弱说了句:“王爷,您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 再后来,敌国来犯,燕恒领军出征却被自己人背叛,困于山谷。 第五日,援军抵达,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骑马在最前的女子,她眉眼冷又坚毅,一杆红缨枪使得炉火纯青,直逼敌军将领头颅。 燕恒看得失了神。 那双眸子,那行如流水的身影,他太熟悉了。 是谢谭幽。 是上一世本可做一只自由翱翔于天的鹰却被折断双翅困于深宫中的谢谭幽。 阅文指南: 1.男主重生,女主后期会记起前世记忆,前世有误会。 2.双洁,结局he,架空历史。 排雷: 前世今生穿插,不喜勿入,但凡一直追本文的读者都说男主恋爱脑,不喜勿入,女主属于成长型,并非真爽文,是感情流,剧情为辅。【女主后期会武功,会涉入朝堂查案,也会奔赴战场救千里救一人。】 喜欢看就看,不喜欢可以退出去,没必要骂人谢谢。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重生 复仇虐渣 成长 主角视角谢谭幽 燕恒 一句话简介:疯批权臣vs落魄贵女 立意:遇困境,迎刃而上。 ========================================= 第一卷~前生梦,以心头血为你续命。 第1章 临渊十三年,天降大雪。 满京城被白雪铺就,一眼望去,白皑皑一片,不染一丝纤尘。 此时,最热闹的地方非丞相府莫属了。 丞相二小姐半月后就要与七皇子成婚,婚期虽未到,府内却已是张灯结彩,只因七皇子今早向陛下请了一道圣旨,想给二小姐独特的尊荣,府中提前半月挂红,明日街道亦会铺满红色绸缎,已示喜庆。 大婚之日,满城同喜,这样的尊荣在漓国以来除了当今皇后便是这位相府二小姐,是以,消息才出就震惊了全城上下,谁不道一句丞相二小姐好命。 丞相府中,红色灯笼随风轻轻摇动,后院的欢声笑语不断,这让以往死气沉沉的后院有了些许生机,唯有西边那间兰香院仍旧冷清。 现下还只是辰时,太阳刚刚升起。 阳光温柔的照进屋里,透过屏风照在正熟睡的谢谭幽身上,她面容苍白,无一丝血色,时不时蹙起眉头,像是梦到什么恶事,睡不安稳。 许是阳光刺眼,她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抬起芊芊玉手挡在眼前,哑声唤道:“银杏。” 银杏正在院中扫雪,听见声音,忙放下手中的扫帚,怕过了冷气给她,在屋外抖了抖身上的雪才敢进来,“大小姐醒了?” “奴婢熬了汤,大小姐可有胃口喝点?” 谢谭幽摇头,见银杏脸颊被冻得发红,她皱眉道:“下雪了怎么也不在屋中待着。” “奴婢闲着没事干,便去院中扫雪玩。”银杏笑的没心没肺。 谢谭幽垂眸,余光瞥见院中树下坐着的丫鬟嬷嬷朝她这屋看来,对上她的目光也并未闪躲,还更加大胆了,一口气没上来,连连咳嗽出声。 小丫鬟的声音也在这时传了进来:“嬷嬷,你说咱们造了什么孽,要来伺候大小姐,满院子的药味,难闻死了,你听听那方的声音,如此热闹,我要是跟了二小姐,那可是未来的七皇妃啊,有享不尽的福,看看现在,我真是命苦哎。” “谁说不是呢。”嬷嬷冷哼一声,“得知要来伺候大小姐时,我还高兴得很呢,以为这大小姐回了府还是会像三年前那般,谁知这是过得狗都不如了,她遭罪便也罢了,还连累我们。” 第2章 “真是晦气,她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银杏气的转身就要出去找她们理论,却被谢谭幽叫住:“银杏,算了。” “大小姐,你都这样了,夫人还……” “我没事。”谢谭幽摇头打断了银杏想要说的话。 银杏当即反应过来,在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顿,若是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受苦的又会是大小姐,毕竟那两人可是夫人和二小姐的人。 她有些懊恼的蹲下身,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奴婢只是替大小姐委屈,大小姐明明才是府中的嫡女,却过得连庶出的小姐也不如,老爷竟也不管,那我们还不如一辈子待在青龙寺呢,还回来作什么。” 谢谭幽虚弱扯了扯嘴角:“她们说的没错。” 跟着她确实不能享福,她亦不是三年前的谢谭幽了。 回想三年前,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丞相嫡女谢谭幽,父亲是当朝丞相,母亲是太后亲封的公主,外祖父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定国大将军,京中贵女无不为她马首是瞻,就连皇家的公主皇子都上赶着与她交好,只因与她交好,能得到不少好处。 那时,她的生活过得好不潇洒恣意。 可人总是不会一直站在顶峰的,三年前,外祖一家在深夜里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全府七十二口人,无一活口,何等惨烈。 当时震惊的可不止漓国上下。 母亲因接受不了大病一场,不久便抑郁而终。 而谢谭幽因听信了府中姨娘的话,也就是现如今的丞相夫人秦氏,在母亲病重时徒步上青龙寺为母亲祈福,待她回来时,母亲却早已过世,秦氏反咬一口,谢靖便认为是她贪玩,不孝,罚了她家法,从小娇养着的人自然是受不了,当夜就发起了高烧,之后更是怎么也不见好。 秦氏提议送她到庄子将养,免得过了病气给其他兄弟姐妹,谢靖毫不犹豫应允,她就这样被送出府三年,直到半月前才被接回府。 回府后,她被安排在最偏僻的院子里,秦氏看似给她安排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婢女,实则就是让人来监视她的,当她发现时,才知回府大概是个错误的决定,可既是进来了,便再难出去。 “冷不冷?”谢谭幽轻轻揉着银杏脸颊。 “大小姐,奴婢不冷的。” 银杏看着谢谭幽又瘦了些的小脸,劝道:“大小姐近日总是没胃口,奴婢今日熬的莲藕汤可香了,大小姐就喝一点点吧。” 谢谭幽靠在床头,看着银杏期待的眼神,没再说出拒绝的话,轻声道:“好。” 没一会,银杏手里端着一碗莲藕汤就进来了,谢谭幽接过喝了几口,眉头便轻轻蹙起,汤里有股苦味,看着银杏有些心虚的模样,她便明白了,前几日她又受了凉,因已经连续吃了三年的汤药,她有些无奈也烦了,这次任银杏怎么哄她都不愿再喝药。 想来,银杏也是没法了,才想出把药掺进汤里的方法,她也没怪罪银杏,心里十分暖,仰头把汤喝完。 * 珠帘被人从外掀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扫了谢谭幽一眼,并未行礼,只淡淡道:“半月后便是二小姐与七皇子成亲的日子,大小姐当日定是要出席的,夫人说大小姐整日穿的太过朴素,不吉利,便在西街给大小姐定制了衣裙,府中繁忙,抽不到人跑一趟,还是劳烦大小姐亲自去一趟西街吧。” 说完,丫鬟转身就走,就像谢谭幽是什么晦气之物,不愿在这久留,待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侧头提醒:“夫人说了,大小姐还是快去快回的好,若是去得久了,夫人怕是还得按府里的规矩来。” “太过分了!”银杏看那丫鬟把院中的婢女嬷嬷带出了院子,气的脸色涨红。 “外面如此冷,夫人明知大小姐身子不好还让大小姐出府,简直就是故意的!奴婢昨日明明看见夫人让人把府里其他小姐的衣裙一个院中一个院中送去,奴婢就说怎的会没有大小姐,原来竟是要让大小姐亲自去取。” 银杏越说越气,“府中庶小姐这次的衣裙都是在上好的成衣铺定制的,而大小姐却是在西街的下等成衣铺,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大小姐难堪吗?” 一个堂堂嫡长女穿着样样不如庶女,岂不是惹人嘲讽笑话。 “先去把衣裙拿回来吧。”谢谭幽起身下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 府门口早已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车夫和一个丫鬟,谢谭幽认得那丫鬟,是秦氏身边的大丫鬟香秀,她步子一顿,心中已有了猜想。 果然,下一秒就像应证般,香秀上前一步,开口道:“奴婢认得路,大小姐只需带奴婢一个人前去即可。” “好。”谢谭幽也没拒绝,看了眼银杏,便上了车。 坐在马车内,谢谭幽掀开窗帘,打量周围,街道还是如以往那般繁华,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离京时,也是这般的热闹,再回来,像是什么都没变,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马车慢慢行驶着,渐渐远离了热闹,驶进一条寂静阴暗的小巷子里,谢谭幽放下帘子,扫了眼对面的香秀。 “还有多久到。” “回大小姐的话,快了。”香秀眼珠动了动,解释道:“原本大小姐的衣裙也当是在上好的成衣铺定制的,可大小姐自回了府便没怎么出院子,办事的嬷嬷一时间没想起大小姐来,再想多定制一套时,掌柜的却赶制不出来了,夫人只好在西街这间订了。” 第3章 她说着,故作一脸为难:“毕竟大小姐离府三年,回来了又总是卧病在床,出院子的次数又屈指可数……” 她话未说完,谢谭幽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府中现下已经没她什么位置了。 谢谭幽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淡淡勾起,眸子却是冰凉。 没一会,就到了那间铺子,谢谭幽是一个人进去的,铺子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掌柜的一见到她就迎了出来:“是谢大小姐吧,你的衣服我已经命人包好,这就去给你拿过来。” 谢谭幽手心收紧,她三年不在京城,这掌柜的竟一眼就识得她,看掌柜的模样,像是在等她来一般,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拿上东西就出了铺子。 抬眼,只见马车还停在原位,香秀和车夫却是不在了,心下猛然一沉。 她警惕的看着周围,巷子安静的吓人,越发阴森恐怖,寒光一闪而过,冰凉的剑尖抵住她的脖颈,一男子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他蒙着面巾,谢谭幽看不清他的样貌。 谢谭幽环视周围一圈,身侧拳头微微收紧,柔弱却不软弱,“你是谁?想干什么?” “你说呢?”蒙面男凑近她耳畔,说话间,手指若有若无触碰她肌肤,示意味十足。 “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收了旁人的钱财,江湖之人,你理解一二。” 谢谭幽缩了缩脖子,垂眸掩住眸中寒意,再抬眼时,眼眶已经蓄满泪水,她面色本就不好,这样看着更是我见犹怜,“大侠,我娘早就不在人世了,我爹把我送出京城三年不闻不问,如今我才回来不久,我不知道我何处惹了人,要被这样对待,我不求你放过我,只求你杀了我,让我死得痛快些。” “我爹宠妾灭妻,现如今世上我已无亲人,我知道,只要我今日被毁清白,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我爹不会让我继续活着的。” 谢谭幽身体消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此刻她又声泪俱下,诉说委屈,那样子让人看了直心疼的不行。 蒙面男皱了皱眉,他行走江湖数年,收了不少钱财,从未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过,如今这面前的小姑娘倒是让他无从下手。 忽然,感受到谢谭幽轻轻动了手腕,眉宇间的动容立马消失的一干二净,眸子变得凶狠:“给我老实点。” “让你死得太痛快了,我就拿不到我该得的钱财,我不是什么善人,姑娘,怪只怪你运气不太好,惹了不该惹的人。” 不该惹的人? 能惹到什么人?若说前些年,她也没做过什么恶事,看着那马车方向,她心里已经明确了背后之人是谁。 谢谭幽道:“大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拿了别人的钱财就要为人办事,我理解的,可是你不知道我爹为人,我是他女儿,要是他知晓我真的会死的,就算他不杀我,我也不会活下去的。” 毕竟有哪家姑娘能承受满京城的流言蜚语。 蒙面男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愣神的功夫,谢谭幽已悄悄移了步子,让剑尖不在紧紧顶着她的脖颈。 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攥紧了拳头,看准时机,抬脚用力踢向男子的要害,见男子吃痛蹲下身,她转身就跑。 她朝巷口的方向跑去,那男的一看就是会武功的,不用多久就会重新追上来,她用最快的速度跑着,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安全了,奈何这三年来,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弱得很,刚刚踢的那一脚已经是用了全部力气。 可她紧紧咬着牙,仍努力往前跑。 眼看快要到巷口,小腿却被一物打中。 “扑通。”一声。 谢谭幽摔倒在地,膝盖处传来的疼痛,令她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渐渐泛白,她强撑着想站起身,尝试好几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额头已经有密密麻麻的细汗,无奈,只好放弃尝试。 第2章 蒙面男子上前,用力抓住谢谭幽的头发,冷哼一声:“敢跟老子玩花样,真是小看了你。” 看着谢谭幽细嫩的肌肤,猥琐的咽了咽口水,“你逃不了了,小美人。”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蒙面男一阵接一阵的狂笑声。 谢谭幽心里止不住的发怵。 蒙面男收了笑,不打算再和谢谭幽废话,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裙子,谢谭幽想挣扎,可轻轻一动就扯动到膝盖的伤口,疼的她直冒冷汗。 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掌,她心中恐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绝望闭上眼。 忽然,巷子中响起一道破空声,紧接着便再无任何声响。 谢谭幽睁眼,只见刚才还鲜活的蒙面男子躺在青石地板,喉咙被一支箭羽穿透,正不停往外渗血,她猛地睁大眼,下意识往一旁看过去。 巷子里还是空空如也,静谧无声。 她手掌强撑着地面站起身,双眸环视周围,像是在找什么人,可论她反反覆覆看多少遍,巷子里还是没有多余的身影。 垂眸,视线落在那支羽箭上,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人身影。 一箭穿喉。 如此箭法,世上只有一人会。 而她,亦是被这样的箭法救过两次。 巷子里,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上空,气味令人作呕,谢谭幽不死心的想在看看,却也知道眼下不宜久留,若再晚些,该出事了。 第4章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走出巷子,只是快出巷子时又回头看了看。 眉头轻轻皱着。 上次见他,他虽救了她,可看她的眼神是冷漠又厌恶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她也是看得清楚。 她与他,从未相识,不知他为什么会厌恶和恨自己,本想着不会有什么交集也没有去深究。 却不想,今日又遇难,又是他出手相救。 谢谭幽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若不是秦氏动作明显,她都要怀疑是否自己的两次遇难都是他故意安排,又出手相救。 * 而此刻,屋顶之上。 男子收了手中弓箭,冷冷凝着谢谭幽越走越远的纤细身影,不禁嗤笑:“这样惯爱伪装的人,难怪云启喜欢,甚至不惜违抗圣旨。” 身后的暗卫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看了看男子,满眼的疑惑。 自打主子三年前从战场上中箭醒来之后性子就越发古怪。 先是半月前,带着军队回京,一路上跟赶着投胎似的不带停歇,将士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再累也不敢叫一声苦。 结果,到城外碰到了一少女被山匪围困,他本以为主子不会出手,谁知,一向冷淡,不爱管闲事的主子不仅出手了,还大手一挥,让军队在城外歇上一夜,却让早已在宫中备好宴席的陛下和大臣等了一夜。 又是今日,昏迷三日将醒便来了此处,看了一会的戏才出手将人救下了。 瞧着主子看那姑娘的神情也不像那戏园里男子看心上人的神情,反倒是厌恶讽刺最明显。 他不由得怀疑,主子是否是因三年前中了一次箭,把人刺傻了。 “尸身扔去丞相府正院。”燕恒语声凉薄。 “……” 刚救了丞相府的小姐,转头就用尸体吓唬她母亲? * 丞相府。 谢谭幽才进府便见到焦急走上走下的银杏,轻扯唇角,出声唤道:“银杏。” 银杏一听见她的声音,泪水就流了下来,一边擦泪一边朝她跑,“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奴婢都担心死了。” “傻子,我能出什么事啊。”谢谭幽柔声道,“不过是去拿件衣裙罢了。” “奴婢就是怕嘛。” “大小姐,你受伤了?”银杏见到裙子上的血迹,脸色当时就白了,“怎么弄的,疼不疼啊?” 谢谭幽拉起她的手,摇头道:“一点皮外伤而已,不疼的。” “要是奴婢跟着大小姐出去,才不会让大小姐受伤呢。”银杏吸了吸鼻子。 “好啦,没事。”谢谭幽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出府后你一直在这等我吗?” 银杏点头。 谢谭幽压低声音:“那你可见香秀回来?” “不曾啊。”银杏疑惑,朝后看了看,“她没跟大小姐一同回来吗?” 谢谭幽摇头,她也没打算跟银杏说今日之事,银杏胆子比她小,若是听了指不定有多害怕呢。 回了兰香院,银杏蹲身替她清理伤口,瞧着伤口处隐隐泛白,心疼的直掉眼泪,谢谭幽好笑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今日遇到了太多事,伤口才处理好,谢谭幽就犯困了,强撑着吃了几块糕点才躺下去,没过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可梦境模糊,她看不清摸不到,只觉得很累,像是过了一生那样久。 谢谭幽睁眼,心跳抑制不住的快速跳动,银杏打帘进来,见状忙放下手中药碗,“大小姐醒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谢谭幽看过去,入眼的是被白色纱帐,简陋的屋中,唯有檀木桌上放着的几支腊梅惹人喜欢,花瓣上的的雪渐渐融化,化成水滴,显得腊梅更加红艳美丽。 原本充斥着药味的屋子里,渐渐被梅花香代替。 气味清香扑鼻。 “无事,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瞥见面色不好的银杏,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外面不知怎么,都在传丞相夫人苛刻府中嫡长女,心狠毒辣,找人毁嫡长女清白。” “你说什么?”谢谭幽满脸震惊。 银杏声音变得焦急:“外面人人都在说夫人是恶毒继母,老爷气的大发雷霆,砸了整个书房,若不是府中管家拦着,还差点对夫人动手呢。” 这次秦氏摊上了麻烦,银杏却并不开心,因为这牵扯到了谢谭幽,秦氏身后是当今陛下最依仗的秦国公府,以国公府的势力,外面的麻烦早晚都可以摆平,而谢谭幽什么也没有,只怕事情闹的越大谢谭幽的处境反而更加危险。 不说别的,秦氏那头怕就会以为消息是从谢谭幽这里出去的。 否则,这京中谁会得罪丞相府和秦国公府。 谢谭幽抿唇沉思,她才回来不久这件事就传开了,听银杏形容的那样,这无疑不是把她架在火堆之上烤。 她不想得罪秦氏,只想安静而平稳的过完后半生,可眼下,这份安静要被打破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秦氏身边的李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就掀开帘子进来,瞥见桌上的药碗,嫌恶的皱了皱眉,“夫人在正厅等大小姐,大小姐还是跟奴婢们走一趟吧。” 也不等谢谭幽开口,就要上前去拉谢谭幽。 银杏忙挡在谢谭幽身前,呵斥道:“大胆,大小姐是府中嫡长女,你们竟敢如此放肆!” 第5章 李嬷嬷冷笑,丝毫不把谢谭幽放在眼里,“这是哪门子的嫡长女?就这破屋,府里的旺财都不住。” 随来的两个丫鬟低低笑出声,面露嘲讽,“丞相府正儿八经的嫡女只有我们二小姐,再过不久二小姐就要与七皇子成婚了,大小姐算什么东西,见了咱们二小姐还不是得规规矩矩行礼。” “大小姐,夫人还在等着呢,若是你身子实在柔弱,奴婢可以拖你过去。” 早上丞相府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现下就因谢谭幽出个府而乱成了一锅粥,秦氏气得火冒三丈,外面之事虽可以摆平,但不拿谢谭幽出口气怕是这事过不去。 见谢谭幽还是不动,秉着不能让秦氏等太久的想法,李嬷嬷撸起袖子就上前去拉扯她,一个用力,就把谢谭幽扯下床。 银杏急忙扯了一旁的披风替谢谭幽盖上,也不知是冷还是怕,谢谭幽身子不停在颤抖,脸色也更加苍白。 相府没人会管她死活,见她这副模样,李嬷嬷轻蔑笑出声:“大小姐若是还不走,就别怪奴婢让你光着身子直到正院,到时被哪个小厮看了去,可别怨奴婢。” 谢谭幽头发散落,泛红的眼圈里有晶莹泪珠,她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攥紧了身上的披风,“我换身衣裙就过去。” “尽量快些,奴婢就在此处等着大小姐。” * 从院子出来,穿过一片竹林和一条冷清的长廊才到正厅。 门口早有秦氏的丫鬟在等着她,见她过来,并没有上前迎接,而是站在原地笑看着她,那笑容挑不出错处,秦氏很会训丫鬟。 待她走近,丫鬟才微微俯身,“大小姐,夫人就在里面。” “嗯。” 才走进去,一只茶盏就迎面飞来,谢谭幽一颗心提起,想躲开时却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生生接住了那茶盏。 茶盏砸在额头上,鲜血很快涌出,屋中婢女不少,有幸灾乐祸看戏的,谢谭幽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她像是早已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身体开始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 银杏心疼的上前扶住她,哽咽唤了声大小姐,取出帕子就想给她擦去血迹,却被谢谭幽拦住,她朝银杏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跪下。”秦氏眸子里满是愤怒,平日她会装作慈母样,现在竟是装也不装了。 谢谭幽直直跪了下去。 “外面之事你做的?”秦氏现在是满腔的怒火,她还真是小看谢谭幽了,本以为是个软柿子,不想竟那么能装,敢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她今天的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到时被毁清白,流言蜚语满京城飞的是她谢谭幽,如今却成了她,日后谢音柔的名声怕也是要被连累了,唯一庆幸的便是她与七皇子不日就要完婚,到时任谁也不敢说她什么。 可看着谢谭幽,秦氏心中还是会隐隐不安,只要想起那日七皇子同谢靖说的那席话,她又恨又气,更多的是担忧,她想尽快除了这个祸患,竟不想还是出了问题。 谢谭幽并未说话,她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秦氏认为她一个病秧子,身边只有一个银杏,还是被送出京城三年,回京半月第一次出府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秦氏见她这副样子,像是见到了从前的温栖,更是气得不行,从腰间扯出鞭子,也不顾在场多人,直直朝谢谭幽挥去。 谢谭幽知道躲避不了,闭上眼,可是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疑惑,缓缓睁眼,入眼的是秦氏震惊的神色。 “丞相夫人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第3章 “丞相夫人当真好大的威风!”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谢谭幽不可置信抬眸。 燕恒就站在她身侧,秦氏的鞭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双眸盯着秦氏,讥讽又怒,感受到谢谭幽的目光,他垂下眸子,此刻的谢谭幽双眸通红,委屈又可怜,额头上不停涌出鲜血让面色本就苍白的她更加苍白,瘦弱的身子像一阵风就会吹倒。 燕恒拳头紧了紧,透过谢谭幽,他看的却是另一个人。 自私冷漠又坏。 可她又会对很多人好,就独独厌恶他。 记得所有人,却将他忘的一干二净。 他永远都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 她满脸嘲讽:“燕恒你贱不贱?” 出生便是世子,年少被封将,年仅二十一就是震慑一方,手握八十万大军的燕王,一生骄傲尊贵,从未向谁低头,却在那一日,所有的骄傲自尊被人肆意踩踏。 回过神来,谢谭幽望着他时,眸子依旧干净纯良,与记忆中人却又不同,可她们又的的确确是一个人,准确来说,那是上一世的谢谭幽,也是后来的谢谭幽。 燕恒眸色越发寒凉,冷冷别过眼不再看谢谭幽。 很明显的,他讨厌她。 “这是我相府家事,燕王虽权重却也不应插手。”秦氏气的浑身发颤,却也忍着怒火,父亲近日想与燕恒交好,她不想因此得罪了燕恒去。 “本王无心管你相府之事。”燕恒面若寒冰。 “他来此,是给我带路。”燕恒话落一瞬便又有一道和煦男声传来。 男子皮肤是常年在边疆晒出的黝黑,眉宇间带着一股正义之气,走到燕恒一侧,微微拱手:“燕王。” 男人淡淡扫了眼秦氏,便朝后招了招手,沉声道:“带走。” 第6章 闻言,他身后的几个衙役立马朝秦氏走去。 “你是何人?” 秦氏脸色一沉:“燕王莫不是仗着自己的权势,趁我家老爷不在府中,欺压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妇女,竟找了个不知道哪来的阿猫阿狗冒充刑部之人。” “未免太过欺人太甚!” “看来这相府的消息欠缺啊。”男人上前一步,从胸前取出印证身份的令牌,语态慵懒:“本官不才,是刚上任的大理寺卿萧然。” 秦氏惊愕,前大理寺卿一生清廉,却在一月前查出贪污受贿,人证物证具在,其中便是秦国公府的手笔,只为了能往大理寺安插人,父亲早已打点好一切,最后这位置会落到二哥头上,如今却被面前这个叫萧然的人占了去。 秦氏冷哼:“大理寺卿又如何?此事是刑部尚书全权负责,要抓人也应当他来。” “陛下已将此事交由本官全权负责,丞相夫人还是跟本官走一趟吧。”想到什么,萧然笑出声:“夫人还不知道吧,刑部尚书如今也在我大理寺卿的地牢里。” “夫人若是同他关系好,本官可以将你二人关在一处,不必谢,谁让本官乐于助人呢。”萧然甩了甩袖子,心情十分不错的扬了扬眉。 好不容易又回到京城来,萧然自是得过过嘴瘾,虽气不死人,但看着她们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好的。 想到刑部尚书今早被他气得吐了血,他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秦氏震惊之下又气得脸色涨红,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捏碎了,知道对方不是个好相处的,只能先去了再做打算,她暗地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见李嬷嬷点头才松下一口气。 秦氏淡淡勾唇,只要有父亲在,她便不会出事,抖了抖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跟着萧然出了府。 屋中丫鬟窃窃私语着迅速逃离此处,很快,诺大的正厅中只剩下燕恒和谢谭幽。 谢谭幽仰头看着燕恒,他比她高了半个头,身体也比她大,替她遮住了照下来的屡屡阳光,大抵是阳光刺眼,她眼角有泪水滑落。 “多谢。”她忍住声音里的颤意。 燕恒余光如寒霜,厌恶极了谢谭幽,不愿同她说一个字,更不愿与她呆在一处,抬脚就出了正厅。 谢谭幽心头闷闷的,委屈的泪水大颗大颗滑落。 她以为这世上,有一人会救她,那至少是没那么讨厌她的。 可看着燕恒,他似乎比每个人都讨厌自己。 似乎从三年前起,就没人喜欢她了。 曾经所有的尊荣和喜爱都来源于定国将军府和母亲,现下他们不在,她便只是谢谭幽。 谢谭幽是孤独的,是一个人。 所以,没人会喜欢她。 也是因为,她没任何的用处。 * 傍晚,谢靖才回府,脸色黑如锅底,下人们见了大气都不敢出,有几个没眼力见的丫鬟上前去行礼,本想讨个好印象,不想,谢靖看了,憋了一日的怒火,顷刻爆发。 “拖下去,割了舌头后再扔出相府,别碍了本相的眼睛。” 丫鬟们惊慌失色,连连求饶。 府中又是一阵乱。 谢靖怒的朝那丫鬟踢去,转而朝一旁的护卫呵斥道:“愣著作甚?是要让本相死了你才满意?” “属下不敢。” “不敢还不给本相把人带下去!” “是。” 谢靖气的头晕脑胀,走了两步又沉声道:“把大小姐带来书房。” 谢谭幽听到的时候,只沉默一瞬,便起身朝书房而来。 在书房外等了一会才被小厮领着进去,谢靖站在书桌前执笔写字,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谢谭幽还是能感觉到,他此刻有着满腔的怒火。 这还是回府来,她第一次见谢靖。 自回府来,她日日病痛缠身,几日前好了些许又受了凉,只得卧床修养,便没机会去给谢靖请安,谢靖也从没有踏进过她的院子。 谢谭幽虚弱轻咳一声,随后跪了下去:“谭幽见过父亲,回府时未能及时来给父亲请安还请父亲见谅。” “三年不见,你越发长进了。”谢靖压着怒火:“竟敢协同外人把相府架在火上烤。”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回府前他已经去见过秦氏,从秦氏口中得知此事与谢谭幽脱不了关系,事情能做的如此全面,其中许是少不了燕恒的帮衬。 他与燕恒,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将之首,近年来,燕恒虽残忍狠厉,但相府与他始终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却肆意散播流言,污相府名声,并且还是连同谢谭幽一起,这让他怎能不怒。 谢谭幽在来的路上已经猜到了会被谢靖审问,已经想好了如何解释,但她想不到谢靖会如此,没问发生何事,不追究真假,更不担心她有没有受伤,他是直接给她定了罪。 谢谭幽眼眶泛红,“谭幽没有。” “你是否对我怀恨在心?恨我这三年对你不闻不问,所以你要联合外人一起弄死我。” “父亲公务繁忙,我怎会这样想,况且我与燕王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谢谭幽解释道:“今日我在西街遇见坏人,幸得燕王所救才得平安回到府中,至于流言为何会传出,我不知晓。” “第一次见?”谢靖眯眼打量谢谭幽,似是在判断她说的真假。 第7章 “是啊,父亲。” 谢谭幽泪水顺势滑落,语音里满是委屈:“如今,父亲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会害父亲呢,外面的流言蜚语,我是真的不知。” “可京中谁不知燕恒薄情冷漠,怎会这样巧合救了你呢。”谢靖冷哼:“据我听闻,前些日子他受了伤,今早才方醒来,又怎会巧合的出现在西街。” “父亲是不信我吗。” 谢谭幽杏眼低垂,凝着细白手背上那道轻轻浅浅的伤口,“我才回京不久,这是第一次出府,我有何机会去认识燕王那样的人呢。” “他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 谢谭幽泪水一滞,虽早知谢靖已然不是三年前的谢靖,可看他只信秦氏的样子,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生寒。 “父亲要是还不信,可找林叔问上一问今日的所有事情经过,以父亲的聪明才智,说不定还能猜到这件事的主谋。” 话落,她清楚的看见谢靖瞳孔一缩,震惊又心虚。 谢谭幽拳头攥紧又松开,手心的灼痛感她似乎感受不到。 林叔表面上是相府的管家,实则武功高强,是谢靖豢养的暗卫头目,此事除了谢靖便只有谢谭幽知晓,她能知晓也是在很小的时候贪玩,得知林叔要出城,便吵闹着要同林叔一起去,谢靖没法,便只好同意了。 不料,他们才出京城不远,便遇上五六个黑衣人,平日里坡脚的林叔,可以正常行走,身姿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了来的黑衣人,自那之后,林叔就常出现在她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她的安危。 林叔在她身边多年,所以她对林叔很熟悉,熟悉到一个脚步声她就能知道是不是。 回府第五日,林叔就到了兰香院,他不曾露面,她便也装作不知,今日遇到危险时,她亦是知晓林叔就在附近,所以她并不怕的,所以才敢明知道逃不掉还敢试图跑。 可最后救她的不是林叔,而是燕恒。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林叔来她身边,不是保护而是监视,他们不担忧她的死活,只管她的行踪。 “你还知道什么。”谢靖眸子冷了下来。 “父亲想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谢靖的模样,谢谭幽心脏密密麻麻的疼,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在外三年,不知走了多少鬼门关,谢靖从未差人来问一句,那个时候,不就该知道,她于谢靖,早已不重要了不是吗。 可谢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啊,这半月任秦氏怎么刁难,她都一一忍了,只是想着能好好在府中养好身子,然后陪着谢靖过完这平淡无味的一生罢了。 那个曾经深爱着母亲,又万分宠溺她的父亲,终究是不在了。 或许,这三年只有她一人被困在回忆中。 “明日,你去大理寺府邸,与大理寺卿说明秦氏并未害你,是有人造谣。”谢靖轻轻抿了一口茶,沉声道:“若再生事端,别怪我无情。 第4章 大理寺卿府邸。 萧然才回来,第一时间就去了自己的院落,看着身上的官服,十分嫌弃,换了一身常服才来到后院,后院没什么人,他也卸下白日的伪装,眉眼间尽显玩世不恭。 见到树下立着的身影,他挑了挑眉,脚尖点地,手掌凌空推出,只不等他靠近,那人便轻巧躲开,未给萧然反应过来的机会,他身形如电,动作捷敏,掌风直逼萧然命门。 萧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原地,见他这模样,燕恒缓缓收了手,“原以为你有长进了。” 萧然回过神,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撇嘴道:“我原本想跟你较量一个高下,毕竟这些年我的武艺精进不少,谁想还未开始便结束了。” “你武功是我教的,自是知道怎么快速降住你。” “阿恒。”萧然瞧着燕恒侧颜,渐渐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你让我担任这大理寺卿的位置究竟是为何?” 燕恒在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面色平静,透露着悠闲自得之态,“我与你说时你丝毫没犹豫,怎么现下会这样问。” “那日没问,是因我信你。” 萧然与燕恒相识十三年,那年他七岁,阴差阳错入了军,却因身体瘦小,常被士兵欺负,是燕恒护着他,教他武功,他们一起上阵杀敌,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有好多次在他以为自己快死了时,是燕恒伸手拉住他,背着他一步一步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没有燕恒,他早就死了。 世上他已无亲人,他只信燕恒,是以,燕恒传信让他回京的时候他就立刻动身,虽暂时不想与朝中人碰面,可燕恒让他担任大理寺卿的位置,他还是没犹豫,一口就答应,他相信燕恒不会害他,可燕恒今日所为,他不理解。 他既是做了大理寺卿,就代表先前的计划要提前,那他就必须低调行事,否则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端倪,到时要在想行事便会有些艰难。 萧然道:“今日之事你就不解释解释。” 才上任就得罪了秦国公府和丞相府,日后他怕是会整日被人盯着,无法大展身手。 燕恒道:“想做便就做了。” 萧然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你想做便做了,可是你害惨我了,如今我得罪了秦国公府和丞相府,还不知日后要被怎么针对呢。” 第8章 “算了算了。”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我萧然怕过谁啊,那两个糟老头子若敢打我主意,我打的连他孙子都不认识他。” 燕恒神色淡淡:“若是有人来让你放了秦氏,你便将人放了再挑些礼物送过去,不过一场误会,丞相府和定国公府不会为难于你。” 萧然瞪大眼,“你说什么?” 见燕恒沉默不语,他气的跳脚,“你他娘的兜那么大一个圈子,人都没关多久就要放人了?那抓她做甚?好玩?我人都得罪了!” 还得送礼物,他有钱? 不过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燕恒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这可把萧然气的直骂娘,断断续续骂累了,他忽的想起今日之事,又重重叹了一声,声音里透露着同情:“话说回来,那相府二小姐也着实可怜,竟有那样狠的一个亲娘。” 闻言,燕恒抬眸看萧然。 “那一鞭子若是真打身上,人估计都得没。”萧然摇头轻叹:“身子还那样的瘦弱,着实太可怜了些,外面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眼瞎了,竟说秦氏温婉……” “她不是。”燕恒出声打断他的话。 “嗯?”萧然没听懂。 “她是谢谭幽。”燕恒看向远方的红墙绿瓦,脸色依旧不耐冷漠,可深沉的眸底却罕见的有几分认真,声音徐徐,轻又淡:“她是丞相府正统嫡长女,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外孙女,是宁月公主膝下唯一的女儿。” 回想起谢谭幽,仍旧满心的烦躁厌恶,可一向少言的他还是多了话,声音十分淡:“是自出生来便是京中最尊贵的女子。” “是谢谭幽,不是谢家二小姐。” 闻言,萧然一脸震惊:“她是谢谭幽?阿凛的那个小表妹?是姑……” 他话音又猛地顿住,神色转化万千,从震惊变为惊喜,今日去相府,他并未仔细打量过谢谭幽,只听说是相府的小姐,眼下京城里,谁不知相府只有一个万千宠爱的小姐谢音柔,不日便要入七皇子府邸。 是以,他便一直以为那是谢音柔,刚才听燕恒那么一说,他方才明白过来,明白过来了,又不解:“不是说她死了。” 谢谭幽出府的第一年便一直传出是生了重病治不好,才送去庄子休养,之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传来,京中人人便说她是死了,后来,京中便渐渐忘了这个人,只记得相府里才貌双全的谢音柔。 “还活着。”燕恒垂眸:“半月前回京了。” 闻言,萧然鼻尖酸的不行却是笑了,“还活着,还活着。” 他缓缓坐下,许久后,才哑声道:“你说,若是他们知晓她还活着,是不是也可放心了。” 萧然努力去回想今日种种,想迫切看清谢谭幽的面容却极为模糊,但并不失望,比起失望,他更怕绝望。 眼前似乎又是多年前陷入绝望时的种种,他喉头翻滚,终是闭了闭眼不去想。 人活着便是最好的。 * 第二日一早,谢谭幽早早就来了大理寺卿府邸,萧然听闻时愣了一瞬,“这么早?” 也没耽搁,换了身衣服就去前厅见了。 见到来人是谢谭幽,萧然怔住,瞧着她一身素色长裙,很瘦,苍白的面容冷冷清清,又听她说与秦氏关系如何好,此事不过一场误会。 萧然有一瞬的恍惚。 和记忆中的人很像,却又不是。 萧然抿抿唇,还是低声吩咐身边人去将秦氏放出。 直到谢谭幽快踏出去时,萧然才又抬眸,静静凝着她背影,道:“谢大小姐若是受了委屈,可同我道明,我必替你主持公道。” 谢谭幽脚步顿住,回眸微微俯身:“多谢大人。” * 出了大理寺卿府邸,谢谭幽轻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出趟府,我们逛逛再回去吧。” 身后银杏欢快应道:“好勒。” 谢谭幽已经许久未逛京城街道,看着这热闹景象,她仿佛才觉自己是真正的活着,在府中,那诺大的院子里好像就只有她和银杏,冷清的很,屋中除了药味就是药味,夜里又是阵阵咳嗽声,没什么人会来,她们也不常出院子。 “大小姐,是成衣铺哎,你已经许久没添新衣裙了,咱们进去看看吧。”银杏声音清脆,也不等谢谭幽回应,拉着她就走了进去。 “大小姐,你看那件淡粉色的衣裙如何?你许久不穿鲜艳的衣裙,不如试试?” 谢谭幽抬眼看去,衣裙很是显眼,一进店的人都会被吸引目光,裙摆处绣了朵朵梅花,高贵又清冷,布料虽并非上乘,但价格应当也不低,就算很低,她们也买不起。 她抿了抿唇,她想提醒银杏她们已经不是在三年前了,不是想买东西就可以买,她原先住的院子倒全是金子,可现在住的院落,风一吹都怕倒了。 她们全身上下一文钱都没有,买个包子都成问题,更别说是衣裙。 正想开口,就被银杏推进了试衣间,又不由分说的把衣裙塞给了她,“大小姐,你就试试嘛,不买也没人说什么的,奴婢只是看你许久未穿这样艳丽的衣裙了,就想看看嘛,兴许大小姐穿上后,病就好了呢。” 谢谭幽无奈笑出声,只好试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便出来了 苍白的面庞在淡粉色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正常了些许,不上乘的布料穿在她身上多了几分贵气,她五官本就精致而美丽,眼尾下的那颗红痣更是妩媚勾人,一颦一笑间,简直动人心魄。 第9章 “奴婢说的对吧,大小姐果然适合。”银杏笑嘻嘻道:“大小姐日后要多穿鲜艳的衣裙,你看多好看呀。” 谢谭幽抬手重重点了点银杏的脑袋,笑道:“别贫了,等我把它换下来,咱们便回去吧。” “为什么要换,大小姐这样多好看啊。”银杏说完拉着谢谭幽就快速出了铺子,这可把谢谭幽整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悦蹙眉,“银杏,你付钱了?” 谢谭幽知道银杏,若是没付钱,借她十个胆她都不敢拉着她就这样出来,可她们身上身无分文,她拿什么买下的? 银杏小脸一跨,怕谢谭幽真的生气,如实道:“奴婢用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同掌柜的换的。” 谢谭幽脸色一沉,“那玉佩是你母亲生前留给你的,怎能换了?这衣裙我们不要,去把玉佩拿回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那玉佩对银杏的重要性了,银杏是母亲在回京路上捡到的孤儿,据母亲说,银杏原本的家庭应当是不差,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银杏独自来到了京城,母亲本想给她寻亲,银杏却说父母早已去世,没了去处,母亲便收留了她。 这些年,银杏每天夜里都要紧握玉佩才能入睡,她说这就像是母亲还在身边一样,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说当就当了。 “哎呀,大小姐,一枚玉佩罢了,大小姐高兴就好了呀。”银杏摆摆手,表现得十分不在意,“再者,今日的事奴婢替大小姐委屈得很,这衣裙就当是宽慰大小姐的心啦。” 见银杏这个样子,谢谭幽直接怒了,拉着银杏就要走回去,却发现腿脚动弹不得,回眸看去,见是一个乞丐。 乞丐蓬头垢面,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散发异味,紧紧抱着她的双腿。 谢谭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脱,乞丐却在这时抬起了脸。 头发遮住她大体面容,她眼神颤颤巍巍的,只是一眼,就让谢谭幽心头大震。 周嬷嬷! 是母亲身边的周嬷嬷! 是在母亲死后,便消失了的周嬷嬷! 第5章 谢谭幽泪水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喉咙胀的发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周嬷嬷,可又的的确确是周嬷嬷。 银杏并未认出这是周嬷嬷,只以为谢谭幽是被吓到了,本想把周嬷嬷扯开却被谢谭幽制住,她不解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缓缓蹲下身去,伸手抚上周嬷嬷苍老的手背,低声唤道:“周嬷嬷。” 银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趴在地上的人。 周嬷嬷泪水纵横,嘴巴呜呜咽咽的发出声音,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谢谭幽心头发酸,这三年,她总以为周嬷嬷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想今日会在这见到。 “嬷嬷,你怎会变成这样?” 周嬷嬷是定国将军府出来的,拳脚功夫并不差,怎的就会成了这幅模样。 周嬷嬷赤红着一双眼,颤手从胸口处拿出一张破破旧旧的信封塞进谢谭幽手里,随后紧紧握了握,示意她看,谢谭幽虽不解,还是快速打开信封,只见信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将军府,夫人,被害。 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视线一瞬不瞬落在被害二字上,想不明白,只觉心中刺疼的难受。 偏眸又看向周嬷嬷急切又害怕的神情,周嬷嬷还不停用手比划,时不时又重重指向被害二字。 见谢谭幽不为所动,许是急了,周嬷嬷一把拉住谢谭幽手腕,死死盯着她澄澈双眸,努力张了张嘴,尝试很多遍,喉咙才嘶哑的发出一道难听声音。 “死。” “死?”谢谭幽攥紧信封,“将军府,夫人,被害死?” 周嬷嬷大口喘着气,似是还想说话,可这次论她怎么努力,再发不出一声响动,她急的来回看,想到什么,忙又把手伸去腰间。 谢谭幽顺着她动作看去。 忽然,周嬷嬷手中动作猛地一停,像是感受到什么般,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来不及看谢谭幽一眼便转头往人少的地方爬去,动作极快,像是训练多次一般,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谢谭幽想去追,却被脚边的字条上的三个字吸引了目光。 青龙寺。 是从周嬷嬷腰间掉下来的,她心情变得沉重,信封上的内容,让她心中燃起一个大胆可怕的想法,周嬷嬷成了这幅模样,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信上的将军府和夫人她看懂了,是定国将军府和母亲。 被害死。 是否外祖父和母亲的死因都不是表面那般,而是背后另有真相,此事,怕也只有周嬷嬷才清楚。 谢谭幽眼眶酸的难受,此时此刻,她心里还是很怕,怕结果会与自己想的那般,回想三年前,母亲虽病重,但御医说最起码还有一年时间,可她才不过出了一趟府,母亲便逝世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那时未来得及便被送出了府,后来每每回想起,心中似是总有一道声音在指引她回京,是以,时隔一段时间她都会给谢靖送信,信中内容皆是想念父亲,一个人孤单害怕,想让谢靖接她回家,可信就像石沉大海般,相府里的人也从未出现过在她面前。 三年过去,当年之事又被再次提起,此人还是周嬷嬷,事关亲人,她必须弄清楚所有事,也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趟青龙寺。 第10章 * 夜里,谢谭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日见到周嬷嬷的模样和字条上的内容,心中猜想无数,浑身难受的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有了些许睡意,眼睛正缓缓闭上时,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踢开。 “彭!” 漆黑的屋子也被火把照亮。 谢谭幽猛地睁眼,抬眸看去,只见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的谢音柔缓缓走了进来,她身形纤细,肌肤胜雪,好看的双眸似是带着笑意,温婉又动人。 “大姐,许久未见,你怎么又瘦了。”谢音柔浅笑上前,抬手轻轻触碰她脸颊,冰凉之意袭来,她蹙了蹙眉:“银杏那丫头呢,莫不是偷懒去了?这样冷的天竟还开着窗,大姐要是再受了凉可怎么好。” 也不等谢谭幽说话,她又接着道:“吴嬷嬷,你去把银杏给我带来,我今日定要替大姐好好惩罚惩罚这爱偷懒的丫头。” “不必。”窗外的冷风一阵一阵朝谢谭幽吹来,她头脑越发清醒,语音淡淡:“窗子是我让开的,银杏一人照顾我很累了,我便让她早早回去休息了。” 旁人不知道,谢音柔还不清楚吗。 这扇窗是在她受凉之时,秦氏下了命令的,不许关上。 “婢女生来就是要照顾主子的。”谢音柔拉着谢谭幽的双手,时不时替她拉拉被子,亲密的如亲姐妹般。 “若累了就不用照顾了,那府里还不乱套了?并且她们每月都领着银子,父亲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说话间,吴嬷嬷已经把银杏带来了。 谢音柔扫了银杏一眼,温柔的勾了勾唇角,看着她身上穿着下等丫鬟才用的布料,笑容更加温柔:“银杏,你跟着大姐倒是受苦了,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身上穿的布料可都是比我的还要好呢。” 那时她只是庶女,嫡母每次给府中的小姐们定制衣裙,谢谭幽永远都是最好的,颜色永远都是最鲜亮的,就连她身边的银杏穿的都是上等的料子,而她,只配穿谢谭幽挑剩下的。 父亲的目光也只会停留在谢谭幽身上,会亲自教导她功课,每次回府还会给她带她喜欢的吃食或者小玩意。 而她想见父亲时父亲总在忙,每次生病只有母亲在身边,谢谭幽却是不同,有点小磕小碰,父亲,定国公府,甚至是太后都会派人带着太医来查看。 那样的尊荣,这京中除了她,再没人。 不过现在好了,轮到谢谭幽看着她风光了,不止现在,是此后一生,谢谭幽都得仰视着她,见了她,都得乖乖行礼。 她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能跟着大小姐是奴婢的福气。”银杏小心翼翼道。 “那倒也是,毕竟大姐对你可是大方得很呢。” 说着,她话峰忽的一转,“动手吧。” 面上虽还是挂着笑,可眼里的冷色让人害怕万分。 “啪。” 紧接着,屋里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谢谭幽反应过来后就忙下床,本想去护着银杏,却被一旁的嬷嬷拉住,这些个嬷嬷手劲大得很,稍微一用力,就疼的谢谭幽动弹不得。 “银杏是我的人,要教训也应当是我来。”谢谭幽压着心头怒气,沉声道:“二妹,是否越界了。” “大姐这说的什么话,我是在帮大姐惩罚偷懒的婢女。”谢音柔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十分无辜,“难不成还做错了吗?” “你们觉得,我做得可对。”她环视一圈丫鬟嬷嬷,柔声问道。 丫鬟婆子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道:“二小姐温柔良善,此举乃是心疼大小姐,并未做错。”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谢音柔大半夜的跑来她的兰香院,恐怕不是冲银杏,而是冲她,她抿唇道:“若是惩罚,那也够了。” “大姐说够了那也行,我可以让吴嬷嬷停下,前提大姐得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果然。 “何事?”谢谭幽手握成拳,看着银杏嘴角有鲜血溢出,她心疼的不行。 “怀安表哥心仪大姐多年,表哥英俊,武艺也不差,大姐不如顺了他的意?” 谢谭幽不可置信抬眸。 谢音柔口中的怀安,乃是秦国公府最小的公子,先不说他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时常留恋花楼,脾气暴躁,百姓见了他都得躲得远远的。 再者,无论是秦怀安又或是秦国公府的任何一人见到她都是毫不遮掩的厌恶,她若是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 她也绝不信那个向来讨厌她的秦怀安会心仪她。 甚至多年。 “这幅样子干什么?”谢音柔收了温柔笑容,冷道:“嫁给秦国公府最受宠的小公子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怎的到你这就是不情不愿了?” “大姐,我给你谋了一条好出路,你不应该高兴吗。”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大姐放心,此事父亲母亲都是知晓的,我外祖父也是应允的,一切只需你同意就可。” 谢谭幽更是震惊,她现在不过是个惹人厌恶的病秧子,秦国公府小公子的正妻之位大可以给那些家中盛宠的嫡女,却偏偏要给了她,秦国公也同意,这其中没有猫腻,任谁也不信。 “我体弱多病,说不定都活不过二十岁,小公子若娶了我,日后怕是会被人笑话。”谢谭幽稳了稳心神。 第11章 谢音柔已经没了耐心,“我今夜来,父亲母亲都是知晓的,若你不答应,银杏怕是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天快亮了,大姐还是准备准备吧,秦国公府马上就要来人了。”谢音柔也没继续废话,她像是已经拿定了谢谭幽,赌她一定会答应。 谢谭幽看着窗外的月色,苍白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笑。 这么快,应当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这是明显的逼嫁,可她能说出拒绝的话吗。 显然是不能的。 前方有人,后方也有人,她没有任何的退路,但她总要护住身边之人的性命。 只是这样的日子好累好累,她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一夜的好觉了。 忽然很怀念在青龙寺的那三年,总是在梦里听到阵阵令人安心的箫声,每每听着,总是能睡得很安稳。 也会时常做很多的梦,梦见一人总是温柔看着她,告诉她。 “阿谭,别怕,我在的。” 可是梦醒后,她还是一个人,遇到再多困难也没有人帮她。 第6章 用过早膳,谢谭幽便朝正厅而去,秦氏的人已经来催过三次了,再不去,怕会有麻烦。 银杏垂眸跟在身后,她脸颊被冰敷过,已经消肿,只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脸上的巴掌印。 此刻,她心中满是愧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谢谭幽,越想她越是愧疚万分,想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把头低得更低了。 谢谭幽发现银杏的情绪,劝慰道:“银杏,不怪你,她们针对的一直都是我罢了,就算没有你,她们也会想其他办法的。”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谢谭幽看着长廊上的红色灯笼,眸子渐渐变深。 她也很想知道。 * 才走进正厅,便听得里面的欢声笑话传来,谢谭幽脚步顿了一会,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正厅坐满了秦国公府的人,主位是秦氏,端的是当家主母的温婉,右侧是秦国公及秦国公夫人,旁边坐着的明朗少年便是秦怀安,其余小辈则坐在对面,真是好不热闹。 “谭幽来了。”秦氏才看见谢谭幽,就忙迎了上来,那样子,像是她们平日便是这般亲近。 外人看着,只觉秦氏当真是端庄温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都快把后槽牙咬碎了,她现在一见到谢谭幽就生气,恨不得千刀万剐,若不是她,她怎会被旁人笑话,甚至被谢靖冷落。 她昨日才回府不久,外头就传起了风言风语,竟说她与刑部尚书有私情,更甚至说她与礼部尚书在牢房里行苟且之事! 谢靖现在对她,哪还有平日的温情,今早看她的眼神都恨不得掐死她。 这让她怎能不生气! “见过夫人。”谢谭幽俯身道。 秦氏压下心头的怒气,亲切的拉着她来到秦怀安面前,脸上的笑容温婉又和蔼,宛如一个宠爱女儿的母亲,“这便是安儿,你与他年纪相仿,又是幼时的玩伴,日后可要好好相处。” 她语气暧昧,话中有话,在场的几个长辈听了,纷纷捂嘴偷笑。 谢谭幽扫了眼秦怀安,他眉眼微挑,十分张扬,唇角含着笑,倒不像以往那般一见到她就是各种嘲讽无礼,他轻轻点头,“许久不见大小姐,又瘦了些。” “秦公子。”谢谭幽声音淡淡的,并不想与他多说,只因其人实在令人讨厌,前几日在府中见到,他带着人捉弄她同银杏,她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若不是受了极大的凉,她病情又怎会加重。 秦氏又如何能以屋中太闷,她需透透气的理由而在这样冷的雪天,让她日日开着窗。 秦国公夫人笑着调侃:“我们家的小霸王说话竟是变温柔了,当真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才会如此,看来还真需要谢大小姐这样的姑娘才能镇住他。” “母亲说的及是。”秦氏笑着附和。 “谢大小姐可别嫌弃我们安儿啊,他在我膝下长大,被我宠得顽劣了些,但他心地总归是善良的。”秦国公夫人道:“那日我本想给他说亲,他却说心仪你许久,此生非你不娶,我拗不过他,只得亲自上丞相府给他说亲来。” 谢谭幽道:“婚姻之事怕还得等父亲回来了,再商量做决定。” “不必等,这件事我与老爷已经商量多日,老爷说了,只需得你同意就可。” 顿了顿,秦氏接着道:“这几日与老爷谈起时,老爷甚是高兴呢,柔儿也要与七皇子成婚了,如今你也要嫁与他人,家中两个女儿过得好,便是老爷最欣慰之事。” 谢谭幽感受到秦氏捏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用力,她明白秦氏的意思,轻轻点头:“那便都听夫人的。” “好,你放心,我定会让你风光出嫁的。”秦氏十分满意勾唇。 “谢夫人。” “昨日又受了凉,身子有些不舒服,我便先回院子了。” “好。” * 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谢谭幽心头闷闷的感觉才渐渐消失,才走两步,就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 “谢大小姐。”秦怀安走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前几日捉弄你是我不对,祖母已经教训过我了,你能否别生我的气?” 谢谭幽淡笑道:“秦公子说笑了,我怎敢生秦公子的气。” 第12章 “你不生气就好,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秦公子关怀。”谢谭幽心头疑惑,这秦怀安今日着实有些奇怪。 秦怀安笑道:“那我送你回院子吧。” 他笑容明媚阳光,可谢谭幽看着却觉得那笑容有些不怀好意,心中隐隐涌起不好的预感,她朝后退了一步,“不必了。” 话才落,腰间忽一沉,脚步一个不稳,重重朝雪中摔去,她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可还是能看清秦怀安那得瑟不羁的嘴脸。 她就说今日怎么有些奇怪,原来是重头戏在后头! 银杏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赶忙扶起谢谭幽,见她忍着不喊一声疼的样子,心疼的不行,抬头看向秦怀安,怒道:“秦公子未免太过放肆了,这是丞相府。” 秦怀安双手环抱胸前,无所谓耸肩,完全一副霸王样,“丞相府又如何?” “本公子在丞相府这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看本公子受到过惩罚吗?一个不受宠的嫡女罢了,丞相都不把她放眼里,本公子又有何惧?” 银杏还想再说,却被谢谭幽拦住,她看着秦怀安,声音冷沉:“既是如此,秦公子为何要娶我?” “情绪不佳时,有个受气包可以随意出气,不挺好?”秦怀安挑了挑眉,道:“再者,可不是我愿意娶的你,我也是被逼无奈。” “秦公子,你!” “回去吧。”谢谭幽摆了摆手,制止了银杏的怒声。 “谢谭幽,别把歪心思动到我柔儿表妹和姑姑头上,这次只是个警告,再有下次,你给小爷等着。” 秦怀安朝着谢谭幽扔了手里的碎石子,随后,扬长而去。 谢谭幽眼圈有些红,她没说话,只是默默的,一遍一遍的擦着脏了的裙子。 许久后,她才出声:“银杏,我想去书房。” 也许是还对谢靖心存一丝幻想,她想,若是谢靖看到她这副狼狈样子,或许会有一点心疼,或许会答应她不嫁。 即便谢靖对她已经算是冷漠。 可印象里,那个教她做人识字的谢靖不是一个绝情的人。 这个时辰谢靖还未回府,谢谭幽便一直站在书房门外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远远看见谢靖朝这方走来,他身穿朝服,一脸严肃的模样惹很多人怕,府中下人及家中子女都不敢与他太过亲近,因他不苟言笑,时刻板着脸,就像学堂里的先生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训人。 从前,谢谭幽不曾怕过,因为那张脸再严肃,每每在见到她时总会露出宠溺笑颜,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谢靖见到谢谭幽愣了一下,看她狼狈模样,不悦蹙眉,“怎的如此模样?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有事同父亲说。”谢谭幽没在意谢靖的语气,她跪在雪中。 “何事。”谢靖眉头皱的更紧,不耐道。 “父亲可知,夫人有意和秦国公府结亲。” 谢靖沉默一瞬,道:“自是知晓的,秦国公府的小公子既是对你有情,你便也别计较曾经了,日后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吧。” 谢谭幽心生寒凉,旁人不知,谢靖是一定知晓的,她与秦怀安打小就不对付,在人人怕她身后势力时,秦怀安是唯一一个敢惹她的人,两个霸王再一起,定是少不了摩擦,两家长辈不知互相赔罪调节多少次,好多次都是秦国公拽着秦怀安的耳朵来给谢谭幽道歉。 谢谭幽则总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眼高傲扬起:“秦怀安,敢惹我,真是不自量力,日后见了我要低头做人,我可不想日日看着你给我赔罪。” 几年过去,谢谭幽早已收敛性子,而秦怀安还是个小霸王。 秦怀安恨她入骨,知她没了靠山,自是迫不及待的报仇。 所以,她嫁过去,真的能过得好吗? “父亲。”谢谭幽语声哽咽:“自回府以来,我过得并不算好,秦小公子不止一次找过我的麻烦,今日我如此模样,也是秦小公子造成的,若是真的嫁了过去,我怕……” 她话没有说完,眼含热泪看着谢靖,想让他心软些,可他面色依旧冷淡,谢谭幽没忍住,泪水大滴大滴落下,眼前一片模糊,她重重擦去泪水,努力睁大眼去看谢靖,执着的看着,似乎是想从谢靖脸上看出一丝心疼。 可是没有。 谢靖看冷冷着谢谭幽,一身白色长裙,大氅亦是白色,简单又素净,只是稍显狼狈,除了样貌,其余地方与三年前可以说是完全不同,那双流泪的双眸里泛着丝丝渴望。 他心下烦躁,还是耐着性子道:“秦国公与我交好,两家都已商量好的事怎能任由你耍性子?今日之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天越发冷了,别再任性了,快回去吧。” 谢谭幽泪水一滞。 她好像真的,看不真切面前的人了。 也是真的明白,谢靖再也不是那个宠爱自己的父亲了。 谢谭幽缓缓站起身:“我知道了。” “今日时辰尚早,我想去京城十里外的青龙寺祈福,还望父亲准许。” “想去便去吧,早些回来就可。” * 京城十里外的青龙寺。 深沉而悠远的钟声在寺庙内一阵一阵响起,大雄宝殿往前就是一片紫竹林,越过紫竹林不远处便是一间小院。 第13章 院中有一棵菩提树,树下一张石桌。 谢谭幽走进去便见坐于桌前的空静大师,她愣了愣,本想着回自己先前的院子看看,不想竟在这里见到了空静大师。 传闻,空静大师能看透前世今生,得他点化者,必能平安顺遂一生,是以,多少人上这青龙寺只为见他一面,可他却不会主动见生人,对此只说只见与佛有缘之人。 当今世上,见过他的也就二人。 一个是当今陛下,一个是已故的定国老将军,只是世人不知,丞相长女曾被他庇护三年。 三年前,谢谭幽在被送去庄子的路上遇上了山匪,幸得空静大师所救才安然无恙,那时候她病得狠了,走路都是困难,便一直住在青龙寺后院了。 瞧着那一身白色袈裟,如世外仙人般的空静大师,有一瞬间,谢谭幽觉得他是知她今日会来,是特地在此处等她的。 “大师是在等我吗。” “谭幽,半月不见,你又瘦了。”空静大师轻叹一声,此时他像是一位关心小辈的长辈,并不是那个德高望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大师。 “坐到我对面来,我已有好多年不曾好好看看你了。” 也不知近日是不是过得太委屈了,才听此言,谢谭幽眼眶立马就红了。 是的。 早在她还是那个张扬跋扈,得罪不少人却又无人敢与她为敌的谢谭幽时,她就见过空静大师了。 记得外祖父还在世时,每次征战回来都会来到青龙寺同空静大师下棋,二人在一处,跟个孩子似的,谁也不让谁,有些时候还大打出手,太阳落山了,二人又一同喝上一壶好酒畅谈。 就在这间院子。 她就坐在院门口,替二位放风。 有时闲得无聊,外祖父下棋时她总会扰乱,外祖父一输棋,就吹胡子瞪大眼的骂她,空静大师却是一边笑一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护着。 一向慈眉善目的空静大师,重重一拍桌子,手指外祖父:“你这个王八羔子,谁允许你这样骂我孙女的?” 外祖父气的撸起袖子,“谁是你孙女?你个老和尚不害臊,占我们幽幽的便宜。” “她三岁时我就送了她一串佛珠,也算是我半个孙女了。” “一串你带过的破佛珠就想骗个孙女,老和尚,你是真敢说,让你当初不听劝,非得出家,现在我有了儿女还有孙女,就你哟,孤家寡人一个。” 这话啊,让空静大师气得三个月都没搭理外祖父,还是她前后两头跑,二人才又和好。 映像最深刻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如往常一样放风,偷听到不少话。 外祖父说:“真希望幽幽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可我又怕她这样容易惹事,她虽性子张扬跋扈,心思却很是单纯,不懂人心险恶。” “定国将军府的人又常常不在京中,实在令人焦心啊。” “有你这个老将军在,谁敢打她的注意,你不行,还有我在,我的名声可比你的大得多了去,我还比你长命,总能比你多护她几年。”空静大师轻轻笑着。 “她母亲……” “放心吧,你好好守好国土,幽幽和栖儿我会护着的。” “还是老和尚义气,等这次出征回来,你我再好好喝上一壶。” 可外祖父还未出征便葬身火海,此后再无人陪他饮酒下棋。 空静大师眉眼柔和:“这三年,你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谢谭幽紧紧攥着茶杯,看着茶水溅起小花,压下心头酸涩:“其实也不是变了,只是突然明白,没有了外祖父和母亲,便不能再意气用事肆意妄为。” “可除去这些,你仍然是你,你仍然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 谢谭幽摇头。 她现在深陷棋局,毫无退路。 很多事,并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空静大师忽然道:“那日你回京,我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谢谭幽回想了下那日回京前的场景。 也是这间院子,也是他们二人,只是那日空静大师并未睁眼看她,也没怎么开口,还是在她快走出院门时,空静大师才缓缓睁眼,他看着远处的菩提树,声音好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回去吧。” “有一人此生只为你而来,他已等你许久。”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一直以来她都不懂空静大师这句话的意思,想开口问,却听他定定道:“你今日来,是要找人。” 谢谭幽点头,并不否认。 “有些事情何必执着,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瞒不过空静大师,谢谭幽坦然道:“若这些事,事关亲近之人呢。” “事情过去如此之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又能如何呢?” 第7章 见谢谭幽不说话,空静大师叹道:“罢了罢了,后山的那片草又长高了,你若无事就替我铲除了吧。” 空静大师说完便站起身,快走出院子时,他念了句佛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须知做人留一线啊。” 谢谭幽手指微缩,将杯中的茶饮尽,起身朝后山而去。 后山每日都会有小沙弥铲除杂草,压根不会有大师说的那般长高了,若她猜的不错的话,周嬷嬷就在后山。 越走近后山,谢谭幽心跳的越快,心下却不解空静大师既是知道周嬷嬷的存在,何不一早就告诉她,再是周嬷嬷纸条上的那些话,每每想起,她总会没来由的心慌。 第14章 周围很静。 银杏看了看四周,轻声询问:“大小姐,你确定周嬷嬷在这吗?” 谢谭幽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心中好似一直有一道声音在指引她。 快了。 快了。 忽然,有石子碰撞的声音传来,谢谭幽心头一紧。 下一秒,周嬷嬷便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与那日不同,她今日穿着干净的衣服,完完整整站在她面前。 她缓缓走到谢谭幽面前,俯身行礼。 与那日一样的是还是说不了话。 “嬷嬷。”谢谭幽手指颤抖,轻轻去触碰周嬷嬷,温热感传来,她激动的哭出声来,“我还以为嬷嬷……” 周嬷嬷无声落泪,一遍一遍轻拍着谢谭幽的背。 谢谭幽擦了擦泪水,深吸好几口气,才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嬷嬷,你怎会如此?” “还有那日我看到的,究竟是何意?” 周嬷嬷深深看她一眼,才侧头看向一处,谢谭幽追随她的目光,在她疑惑之际,有一女子从树上飞身而下,见到她,忙激动迎了上来,“表小姐。” “月欢。”谢谭幽心头震惊又欢喜。 月欢是温凛表哥身边的婢女,不仅武功高强还会一手绝好的易容术,专来保护温凛表哥安全的,那夜,定国将军府被烧成灰烬,全府无活口,不想,月欢竟还活着! 那是不是代表定国将军府中也还有其他活口? 谢谭幽心中涌起丝丝希望,但话未问出口就被月欢接下来的话浇灭了希望,“府里出事那晚,奴婢奉了公子的命出府办事,待奴婢回去时,府内早已燃起大火。” “之后奴婢本想去找三小姐的,可是丞相府的守卫太严了,奴婢不仅没能见到三小姐,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在相府周围徘徊。” 月欢渐渐哽咽,“不想,三小姐也离开了人世,表小姐又被送出了京城,奴婢知道表小姐这三年都在青龙寺,怕被人认出也不敢去找表小姐,只敢在山脚一次次徘徊,直到几日前才得了空静大师的允许住在寺中。” 谢谭幽鼻尖酸涩却又不解,月欢为什么会怕被人认出来? “你为何不直接进府找父亲?父亲是会帮定国将军府的,况且母亲那时还在,我也在府中。” 月欢喉咙一堵,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很重的决心般:“不是的,表小姐,不是的。” 她情绪渐渐崩溃,“那不是简单的走水,而是有人故意纵火,奴婢进过府中,本想去救将军们的,可那晚,府中所有人都昏睡过去,怎么唤都唤不醒。” “奴婢很努力很努力的想救他们的,可烟雾好重,奴婢抬不动,后来,黑衣人发现了奴婢,奴婢才不得已逃出府去。” “那母亲呢。”谢谭幽怔怔看着月欢,她心下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想听月欢告诉她。 她知道周嬷嬷和月欢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周嬷嬷也不会来寻她,那日周嬷嬷突然的离去,像是发现了什么人,如今想来,怕是有人发现了她们的存在,想要杀人灭口。 月欢有些心疼的看着谢谭幽,如实道:“那日表小姐听了秦氏的话徒步上了青龙寺,可表小姐离府不久,秦氏就带着人到了正院,硬生生给三小姐灌了一碗药,不过一盏茶,三小姐便没了生息。” 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重重砸进谢谭幽心里,她记得母亲在世时同秦氏的关系最好了,秦氏生的一双儿女自小就被养在母亲身边,母亲对待他们如亲生,谢谭幽有一份的东西他们都有。 不止如此,对待其余姨娘或是其子女更是从无半分苛刻。 母亲一直为人宽厚,对待自己丈夫的另一个女人亦能做到良善,她不知为何秦氏会下得去如此毒手。 天空忽的刮起了风,吹的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好像是要下雪了。 谢谭幽努力稳住快要朝后仰的身子,强忍着泪水,颤声道:“父亲知道吗。” 月欢没回答,可谢谭幽却是知道了。 “这些,你如何知晓的。” “都是听周嬷嬷说起的,表小姐离京后,奴婢也出了京,在路上遇见了被人追杀的周嬷嬷,为救她,奴婢的武功被人识别出身份,自那时起奴婢和周嬷嬷就一直遭人追杀,后来有一日,奴婢们被人寻到,周嬷嬷跌入了山崖,只救回来了双腿,嗓子却是再也好不了了。” “知道表小姐回了京,周嬷嬷便整日扮作乞丐去寻表小姐,好在终于见到了,奴婢们也不想打扰表小姐的安稳生活,如果表小姐一直在寺里,奴婢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表小姐面前,可表小姐偏偏回了京城。” 现如今的相府,可是龙潭虎穴。 谢谭幽身子弱,又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被虐待就是被虐待,哪能有好日子过。 告诉她,也是有私心,想报仇,不愿将军府的人枉死,再者,那也是她的亲人,她有知道的权利。 如何做,全看她的选择。 而她与周嬷嬷,只需听命于谢谭幽。 * 谢谭幽不知道怎么回的府。 一路跌跌撞撞。 一颗心疼的像是被几千几万根针同时扎着,心痛的无法呼吸。 她要怎么接受。 她回府时,真的就只是想着好好待在谢靖身边安稳过一生。 第15章 不论这三年他是否对她不闻不问,他都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谢靖会如此狠心。 终于在相府门口,她再也坚持不住,昏厥过去。 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她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场梦,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 平静又安宁。 那是定国将军府接了第二日出征的圣旨,温栖带着她去与外祖和几位舅舅表哥送别,她是府中唯一的表小姐,舅舅表哥都是把她放在手心宠。 外祖父让她坐在他身侧,平日里总板着脸的外祖父,在那日喜笑颜开,一直在给她说战场上的趣事,她听的津津有味,抱着外祖父撒娇:“外祖父,这次你可要快些打着胜仗回来,幽幽还想听更多的趣事呢。” 外祖父哈哈大笑,宠溺揉着她的脑袋,说出的话却有几分严肃:“我听阿凛说你想学武,我答应你,这些日子你只要乖乖听你母亲的话不胡闹,这次我回来就亲自教你习武。” 谢谭幽眼睛一亮,“外祖父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你是栖儿唯一的女儿,她疼你,可她也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被我和她母亲宠着长大,可是自从有了你这个小魔王,你看看她,疲惫的我心疼哟。” “哎呀!”谢谭幽小脸通红,轻哼一声:“外祖父你就知道打趣幽幽,幽幽可是非常心疼母亲的,昨日还帮着母亲做了糕点呢。” “你母亲在府中还做膳食?” “对啊。” “你父亲这王八羔子,竟敢让我女儿下厨,丞相又如何?看我这次回来,不打断他的腿。” “爹。”温栖无奈的横了这已经年过花甲却还总是调侃小辈的定国老将军一眼。 “好,为父的错。” 其余人哈哈大笑,能看到在战场上叱吒风云几十年的老将军快速低头认错实在不容易啊。 之后,众人围坐在火堆前,商讨表哥温凛的婚事,只等此战得胜归来,便上心仪姑娘府中提亲。 那时表哥正直少年,眸中是对战场的不惧和对心上人的念想,他眉目张扬:“幽幽,你在京中可要日日祈祷你表哥我快快得胜而归,这样我就可以快速提亲,给你找个好嫂子了。” “好,我在京中等着外祖父和舅舅表哥们快快得胜而归。” 夜深了,谢谭幽很不舍的和外祖父舅舅表哥告了别,那夜,她睡得很好,只因她马上就可以学武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夜一别,将是永远。 将军府所有人的生命都定格在了那一夜,是那样的悄无声息,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 * 谢谭幽睁眼,只觉浑身大汗淋漓,泪水湿了大半个枕头,银杏听见动静,忙掀开帘子,见到她醒来,心下大松一口气:“大小姐可算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谢谭幽察觉浑身无力,似乎比之前更严重了。 “大小姐昏迷整整三日,这外头可都乱套了。” 谢谭幽蹙眉。 银杏道:“七皇子不知怎的,竟跪在宫门口一天一夜,要求陛下收回他与二小姐的赐婚圣旨,说是令有心上人,现在外面都是看二小姐笑话的。” 她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 谢谭幽神色疑惑,正准备说些什么,一婢女就走了进来,“大小姐,老爷身边的人过来了。” “何事?” “说是宫里来了旨,让大小姐去前厅接旨。” “知道了。“谢谭幽颔首,起身换了件衣裙便出了院子。 前厅,相府的人跪了一地。 陛下身边的高公公展开圣旨,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长女,聪慧机敏,又才学兼备,正直妙龄,兹指婚七皇子正妃,婚期定于下月十五。” 闻言,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谢音柔当及就要起身,被早早反应过来的秦氏按住,才不情愿的又弯下身子,双眼死死盯着谢谭幽,那神情,恨不得杀了她。 高公公虚扶一把谢靖,“相爷真是好大的福气,生得这样一对女儿。” 谢靖含笑:“有劳高公公跑一趟了。” “相爷哪里的话,这是老奴分内之事。”抬眼不经意扫过谢谭幽,笑道:“若不是此事,老奴还不知道相府大小姐已经回了京。” “太后娘娘啊,老念叨着宁月公主,前些日子还病了,至今未能下床呢,谢小姐若是得空了,进宫去看一看太后娘娘吧。” 宁月公主便是温栖,她是大家族女子里唯一一个得太后亲封的,她在世时,常进宫陪着太后,二人亲如母女,得知她去了时,太后亦是大病一场,足足三月才能下床。 谢谭幽提起裙摆上前,“多谢公公。” 高公公笑容更加和善了,“太后娘娘若是知道谢小姐回来了,定也是欢喜得紧呢。” “谢小姐福气还多着呢。”许是见谢谭幽身子弱不禁风的,高公公道:“应当多多养好身子才是。” “借公公吉言。” “陛下那还等着老奴前去奉命,便先走了。” “公公慢走。”谢谭幽目送高公公一行人离开相府,还未转身,脸颊就实实挨了一巴掌,若不是银杏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她差点朝后跌去。 脸颊上火辣辣疼。 抬眸看去,只见谢音柔双眸通红,正恨恨盯着她,见她看过来,扬手又疯了似的朝她打来。 第16章 “柔儿!”谢靖见此情景,太阳穴突突跳,大声呵斥:“魔怔了不成?” “父亲!”听到谢靖怒声,谢音柔手中动作顿了顿,见谢谭幽被银杏护的死死的,除了那巴掌再无其他处受伤,她泪水簌簌落下,“明明我才是云启哥哥的妻子!” “是她抢走了我的位置!” “老爷。”秦氏心疼的看着谢音柔,“这原本就是柔儿的,突发变故,柔儿已经糟了不少的嘲笑了,眼下只是伤心的昏了头了。” “毕竟,一个是她尊敬的长姐,一个是心仪之人,难免会……” “娘。”谢音柔再也克制不住,扑进秦氏怀中放声痛哭。 谢谭幽静静站在一侧,冷眼瞧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淡淡道:“我无心七皇子,更从未想过与你抢什么,你若是不甘,便进宫去问七皇子,问陛下为何要下如此圣旨。” “放肆!”谢靖脸色一沉,“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宣之于口,还不给我跪下。” “她动手打长姐不是放肆,污蔑长姐不是放肆,怎的我说句实话就是放肆了?”谢谭幽倔强看着谢靖。 “云启哥哥怎会喜欢你,定是你使了下作手段勾引!”谢音柔抬起头来,怒视谢谭幽。 “那你便去好好的问一问,明明前几日他还行着爱你之事,怎的就这样快变了心。”谢谭幽轻扯唇角,又淡又讽。 谢音柔被她讥讽笑容刺激到了,拳头紧紧攥着,“好得很。” “长姐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碧茶,碧绿,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小姐将长姐扶起来好好收拾一番,毕竟下月就要成婚,还是如今这副病秧子的模样岂不是丢我相府脸面。” 碧茶碧绿对视一眼,上前就去扶起谢谭幽,说是扶不如说是连拖带拽,随后又紧紧抓着她,那样子分明是她们要干什么,谢谭幽都反抗不了分毫。 银杏见状,还想去护住谢谭幽,怎料,谢音柔比她快了一步,“大胆贱婢,如此不尊主子,打断双腿,割舌,再扔出府。” “你敢!”谢谭幽用力挣开两个丫鬟,一把将银杏护在身后。 “我有何不敢?”谢音柔挑眉,说话间,若有若无看向谢靖,像是再说,你看,父亲会救你吗。 谢谭幽视线也落在谢靖身上。 谢靖脸色十分难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临走之前不忘叮嘱道:“注意分寸,不然七皇子那边不好交代。” 闻言,谢音柔和谢谭幽都是笑了。 一个嘲讽另一个也是。 谢谭幽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眼下再看谢靖,只剩冷意,再无半分亲情。 只是回想起谢靖今日神情,他并未太多震惊或是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会有此一日般,就连秦氏也是如此。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一个想法渐渐涌上脑海并放大,就在脑中挥之不去。 谢靖接她回府真正原因不是银杏说的那般关心她身体,恐怕是这纸婚约早就有了,只是时候未到。 要不然,对她不闻不问三年,怎会突然接她回府。 之前对谢靖还尚存亲情希望,所以她便一直那样认为的,可如今种种,不得不让她深想,越发觉得就是如此。 若是如此,便能解释得通秦氏两次害她,为什么都是要毁她清白。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谢谭幽唇角嘲讽笑意更深,笑着笑着就哭了。 第8章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整座京城又静谧下来。 唯有相府,惨叫连连,相府上空更是被浓重的血腥味包围。 谢谭幽被强制跪在雪中,长发狼狈散落,听着一旁悲惨痛呼声,强忍许久的泪水终是涌出,泪水一滴一滴砸进冰冷雪地里,如雪白衣衬得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娇弱。 裙摆处被鲜血染红,她身躯微微发颤,多了分凄惨可怜。 可她目光仍旧坚毅冷清:“放了银杏。” “婢女不听话就要受到相对教训,长姐既是舍不得,妹妹就代劳了。”谢音柔轻笑:“长姐要谢谢我才是啊。” “你若恨我夺你所有,为什么不去问造成这一切的人,反倒是来为难我的婢女,甚至用她逼我威胁于我。”谢谭幽嘲讽勾唇,“谢音柔,你就这么点能耐。” “是啊,可你又能奈我何呢。”谢音柔手指轻轻划过谢谭幽发间又用力抓紧,瞧着她痛苦的模样,低低笑出声来,“我就是看不得你过得太好,就是想欺辱你,看你狼狈我便万分的高兴。” 她太恨谢谭幽了。 恨她从出生便是嫡女,真正的高门贵女,受尽万千宠爱。 而她为庶,好不容易摆脱了庶出的身份又得了一道赐婚圣旨,原本只差半月,她便是云启的正妃,可就在她满心欢喜的幻想着以后的生活时,母亲却说,此事恐有变,让她到时一定要隐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不信云启会如此待她。 可当听到他跪在宫门口只求陛下退了与她的婚事时,她好不容易存起来的骄傲尊严都在那一刻被踩得一塌糊涂,如一场笑话般。 今日,听到圣旨上的字字句句,她更是不敢置信,更让她觉得屈辱不甘的是云启口中说的心上人竟是谢谭幽,是那个她从小就恨,嫉妒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讨好之人。 也是今日她才明白,为什么一样厌恶谢谭幽的母亲会同意让她回京,原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只是独独瞒着她,让她独自欢喜又独自绝望。 第17章 真是好狠啊。 可她无法恨父亲母亲,更无法恨云启,她心知云启做事有自己的决断,父亲母亲定然也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她只是无法接受云启要娶别人,而她或许会沦为侧室,那日后,她生的儿女永远便都是庶出。 旁人不能理解庶出的女子有多难,可她体会过,才不想在低人一等,更不想让自己的儿女永远背负着庶出的称号,更不愿听着他们喊旁人母亲。 越想,谢音柔眼底越发的猩红癫狂,恶狠狠道:“杀了她。” 只要谢谭幽死了,她便还是相府唯一的嫡女,云启哥哥唯一的心仪之人。 闻言,周围的婢女嬷嬷都是一惊,纷纷看向一旁的李嬷嬷。 秦氏到底心疼女儿,没跟着只让她自己处理撒气,怕出意外,便让李嬷嬷过来看着点,乍一听这句话,李嬷嬷忙上前,“二小姐,雪大了,不如奴婢陪着二小姐去夫人院里坐坐吧。” “你敢拦我?”谢音柔脸色难看又阴沉。 “奴婢不敢。”李嬷嬷低声道:“只是府中人多,二小姐应当注意言辞。” 府里人多嘴杂的,若将谢音柔今日种种传了出去,那她的名声怕是会受影响,于她无利。 “怕什么?”谢音柔幽幽道:“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我便割了她的舌头喂狗。” “可是,若真如此,夫人和老爷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就连七皇子那边,怕也是……”李嬷嬷不敢把话说完,瞧着谢音柔比刚才更加黑沉的面容,她忙道:“日子还长,何必急于一时呢。” “嬷嬷是要我等着她成了皇妃之后吗?”谢音柔说的咬牙切齿。 “可眼下动手吃亏的只会是二小姐。”李嬷嬷耐心的劝着,圣旨才下,若再传出谢谭幽受刑的消息,京中之人会怎么想谢音柔。 “嬷嬷不必劝了。”谢音柔冷道:“母亲身边离不得嬷嬷,嬷嬷回去吧。” “二小姐。”李嬷嬷心下担忧,可瞧着谢音柔的模样是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怕她真干出什么事来,李嬷嬷心一横,凑近她耳边低语几句。 谢音柔冷冷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她偏了偏眸,瞧着李嬷嬷又恢复刚才恭敬模样,扯唇笑了,“怪不得母亲如此重视你,嬷嬷此法甚好。” 李嬷嬷淡笑不语。 秦氏让她来就是不想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眼下也只能用这个方法说服谢音柔不在此时冲昏了头。 谢谭幽看着谢谭幽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唇角笑意更深,轻声道:”那便都住手吧。” 婢女颔首退下。 恢复了自由身,谢谭幽第一时间便跪爬至银杏身边,看着她小脸惨白,气若游丝的模样,心疼的直掉眼泪。 “银杏。” 银杏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哭,她知道是谢谭幽,努力扯了扯唇角,“大小姐别哭,奴婢没事的。” “幼时,奴婢便说过要陪大小姐一辈子的。” “嗯。” “我们的银杏要长命百岁。” 谢音柔看着雪中的主仆二人,不屑冷笑,起身便去了秦氏院中,日子还长,她不会放过谢谭幽,只是要做那种事,还是要与秦氏说一声。 * 风雪越来越大,落了银杏一身,她身体都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谢谭幽知道不能让银杏一直在这,是以,她尝试将银杏背在身上,重压之下,她好不容易才强忍住膝盖疼痛站起来又重重跪了下去,皮肉裂开,她感觉到膝盖处有滚烫血液涌出,疼的她冒了一身冷汗。 谢谭幽咬牙攥紧拳头,连连深吸好几口气才又重新站起身来,艰难抬脚往前走去。 鹅毛大雪簌簌落下,时不时遮住她视线又落在她头顶,鼻尖,很冷也很疼,浑身都疼,可她一步也未停,漆黑的双眸含着泪,却仍旧坚定的看着前路。 前路漫漫,她一定要坚持住。 兰香院偏僻,她还是咬着牙从正厅踏着风雪,一步一步背着银杏入院,将银杏放至床上,整个人已然虚脱,可她还不能歇下,还得去请大夫为银杏医治。 府中华安堂便有大夫,只会给府中的人看病,没出什么意外,不会轻易出府,只是这半月,银杏请了这大夫不下五次,大夫却是从未踏出过华安堂,原本不想计较,但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将人带到兰香院。 谢谭幽到华安堂的时候,大夫正站在院中沉思,见到谢谭幽怔了一瞬,想转身进屋,却听谢谭幽道: “我六岁那年,大夫因给府中得宠的姨娘诊脉出了差错,姨娘因此要求父亲打断大夫的双手,让大夫以后再不能治病救人。” “可是后来,大夫不仅安然无恙还能继续在府中为众人看病,大夫可是忘了是谁救了你。” 谢谭幽眼中泪花闪烁:“大夫忘了,我却记得,是我母亲向父亲求情,那是父亲母亲成婚七载第一次吵架。” “还是那年,大夫十岁小儿需要难得的药材救命,亦是母亲助你。” “今日我来,不是逼压你,只求你看在我母亲曾救助过你的份上,救救银杏。” 泪珠滑落脸颊,谢谭幽难受的吸了吸鼻子,“我在世上已无亲人,身边唯有银杏待我最好,求大夫救救她。” 大夫远远瞧着谢谭幽,浑浊双眼闪过一抹挣扎,最终吐出一口气,提起手边药箱往兰香院去。 第18章 * 兰香院。 谢谭幽守了银杏两日,见她面颊恢复血色,心下终于松下一口气,而整个人也算是累倒了。 再醒来,已经是两日后,府中又流言四起。 七皇子云启昨日来了相府,不是看望他明面上的未婚妻,而是入了谢音柔所住的沁麟院,听下人们描述,在后院亲耳听到云启低声同谢音柔致歉解释娶谢谭幽只是因她有用,一时间,谢谭幽又沦为笑柄。 只是听闻时,谢谭幽便知此消息是谢音柔故意放给她听的,毕竟,云启将此事闹成如此模样,若在传出这样的事,岂不是惹人笑话,丢了皇家的颜面,陛下也恐会震怒。 她倒也不在意,只是仔细琢磨那句娶她只是因她有用。 她现在过得连庶女都不如,能有何用? 谢谭幽垂眸,冷冷凝着手中的药碗,其实,若能做云启正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能离开相府便能自己造势,可以让自视甚高的谢音柔心痛难忍,甚至可以查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及报母亲之仇。 云启要利用她,那她亦是可以借云启的手做自己想做之事。 这样想着,谢谭幽心中已下定主意,仰头将难喝的汤药喝完。 之后的几日,倒是难得的清静,正当她以为日子便会一天天这样过下去之时,银杏失踪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谢谭幽沉入谷底,这两日她不知怎的极度嗜睡,夜里总是早早就睡了第二日又起得很晚,一整日都昏昏沉沉的,已经过去两日,她才发现,银杏不见了。 谢谭幽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和疼痛感袭来,让她头脑清醒不少,转身就朝院外去,这么大个府,婢女不会突然不见,只会是被人带走。 此刻,谢谭幽心头涌动杀意,头一次,她是那么想,在三年前就杀了秦氏和谢音柔。 她明明都一一应了秦氏和谢音柔,为何她二人还要如此为难于她。 出了院子,一路青石地板上都有着丝丝血迹,谢谭幽顺着血迹方向走,步子稳又快,额头出了不少细汗,渐渐的,她发现身体有了不寻常的问题,浑身燥热的难受,眼前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能看见前方像是柴房,而银杏就躺在那里。 谢谭幽咬牙走进去,长长指甲陷入掌心,眼前清明些许,可面前只有摊摊血迹,没银杏的身影,她心下发紧,想转身出去身体却无力朝后跌去。 “大小姐,夫人让奴婢过来看看你。”香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谢谭幽头脑昏昏沉沉的,眼睛却用力睁着,警惕看向香秀,眼下,她再蠢也知现下是被人下了药了。 “秦氏如此就不怕父亲怪罪?” “怪罪?”香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小姐别不是以为夫人会背着老爷行事?” “银杏在哪。” “拖大小姐的福气,剩最后一口气了。” 闻言,谢谭幽心头一颤,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皱了皱眉,朝门外看去,依稀可见如同一个血人般的银杏被人如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她路过之地,雪地立马嫣红一片。 她瞳孔轻颤,浑身如坠冰窟,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她愣愣看着外面一片片白雪被染红的地方,耳边的各种恶毒言语都没能让她回过神来,脑海中那被她遗忘很久的记忆突然猛地涌现。 那年被送往庄子前,还发生一件事,谢音柔诬陷她推她掉进湖中,之后谢靖罚她关柴房三日不吃不喝,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偷偷给她送吃的,当场就被谢靖叫人打死了,场面极为血腥。 那日之后,她昏迷半月,再醒来已然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 三年来多次徘徊鬼门关,谢靖不闻不问,她本以为是他太忙了,这几日才是真的明白了。 原来,她一直敬重的父亲不是突然变的,而是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善于伪装。 她竟是没发现,母亲也没发现,所以死于非命。 所以谢靖会对自己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 谢谭幽整个人像被撕裂一般,疼的她忍不住大颗大颗落泪。 母亲当时该是有多绝望啊。 外祖家的那场大火又是那样的大,他们疼不疼啊。 如今她又沦落如此绝境。 她好恨啊。 香秀瞧着谢谭幽要死不活的样子,蹲身笑看着她,眼神里是可怜还有残忍,她缓缓凑近谢谭幽,声音轻又狠:“大小姐还不知道吧,周嬷嬷死了。” “是因为你。” 谢谭幽身体猛地一颤,声音嘶哑震惊:“你说什么?” “因为你,所以她死了。” 第9章 “因为你,所以她死了。” 秦氏幽凉的声音随之而来。 谢谭幽一直压在心底的仇恨涌上眸子,她死死咬着牙,强撑着站起身来,猩红的眸子紧盯进来的秦氏,声音里是波涛汹涌的杀意:“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秦氏挑了挑眉,轻松道:“左不过就是她不听话,我便叫人将她杀了,尸身剁了喂狗。” 她说着,似是在回想那场面,连连摇头,似叹息:“还有那什么月欢,被扔进了男人堆一夜,也死了。” 顿了顿,她瞧着谢谭幽,瞧着瞧着便笑了起来。 “都死了。” “都是因为你,所以都死了。” 第19章 “我要杀了你。”谢谭幽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大叫了起来,“该死的是你。” 她想用手去攀打秦氏,手还未碰到就被香秀死死制住,谢谭幽用力挣脱却不敌香秀。 “你这样子倒是与你母亲那日一样。”秦氏冷冷勾唇,“都是一样的任人宰割,我说你们定国将军府出来的人,怎么就那么废呢?” “你承认了,是你杀了母亲。” “我何曾否认过?”秦氏道:“原想放过你的,可你偏偏知道了这些。” 听着秦氏含笑没有丝毫愧疚的话语,让谢谭幽恨的浑身颤抖,她好恨啊,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恨不得食之肉饮之血。 但她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一个又一个离去。 “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若想银杏活命把嘴闭紧了,不然,她便是第二个月欢,你也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会让你受些苦罢了。” 说完,她朝外道:“进来吧。” 她话落,一男子便走了进来,谢谭幽一瞬间便明白了秦氏想做什么,她身体如坠冰窟,咬牙想挣开香秀的钳制,对方手下却更加用力。 “别白费劲了,你身上的药效已经起了作用。”香秀冷声道。 秦氏满意勾了勾唇,“”只要人活着,其他随意。” 残忍丢下一句话便出了柴房。 男子摩拳擦掌,一脸猥琐的一步步朝她靠近。 “滚开。” 谢谭幽用力怒喊。 如香秀所说,她药效发作,说出来的话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让男子更加来了兴趣。 香秀确认她反抗不了才收回了手,与男子对视一眼,才抬脚出去,在门外守着。 谢谭幽眼神迷离,看着男子朝她压来,泪水绝望的肆意纵横。 她不要这样。 不要死。 她要活着。 谁能救救她。 她在心中呐喊哀求,可回应她的只是耳边男子的猥琐恶心的言语。 陌生触感袭来,她恶心的难受,想抗拒,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哗啦。” 衣裙被撕扯开,肩头凉意袭来,谢谭幽恢复一点理智,张口死死咬住男人手背,很快,伤口便渗出血迹,男人疼的脸色涨红,扬手就甩了谢谭幽一巴掌。 “你他娘的敢咬我,看我不弄死你。” 谢谭幽头偏朝一边,嘴角有鲜血流出,但此刻,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想着应当怎么逃离此处。 不经意间瞥见一旁掉落的墨色荷包,她记得,那是回京前一夜,空静大师交给她的。 大师说:“若有一日遇绝境方可打开,它可助你度过此劫。” 一瞬间,谢谭幽像是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忙捡起荷包迅速打开。 只见,里面赫然是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两个字,字迹清晰工整又简洁。 燕恒。 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还未想明白,头皮便是一疼,男子狠狠拽着她,见她还想反抗,恶狠狠踹了她一脚,用了十足力,刚才还恢复一些力气的谢谭幽瞬间就动弹不得,只能如死人般躺着。 身体很疼,她渐渐看不清,似乎快死了。 可恍惚间,她好像看见漫天飞雪中,有一人骑马而来,搭弓射箭,顷刻间眼前一片血色,救她于水火。 谢谭幽猛地睁开眼。 她不能死,要活着,要报仇,要出绝境。 秦氏敢如此待她,就是觉她只有自己,翻不起大浪,谢音柔也说这京中谁都救不了她。 可她不信了。 倘若,有一个人真的能呢。 谢谭幽死死攥紧手心荷包,倘若,真的有一人可以救她出绝境呢。 燕恒。 那个在她回京那日用一支箭羽救下她,又在京中救她两次的燕恒。 外祖父曾言,燕恒此人虽冷但善也,来日必成大器。 事实证明,外祖父说得不错,小小年纪便能执掌八十万燕家军,并且让众人臣服,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倘若,他真的能保她万全呢。 心头燃起希望。 谢谭幽双眸发狠,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扎进正抚在她肩上的手掌,因太过用力簪子入了肩头,鲜血涌出,她却不觉得疼,只觉痛快。 人一旦清醒便更为疯狂。 冷眼瞧着跪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男子,她眼底猩红一片,厌恶又疯狂,手起簪落,带了狠劲的一下又一下,直至男子没了生的气息,她才停手,垂眸看着手上温热的鲜血,她低低笑出声来。 死了。 死了好啊。 香秀听到里面响动,忙推门进来,当看清里面场景,吓得瞪大眼,大概是没想到谢谭幽竟然能反抗,还是那样狠,她眼中难得透露出惊恐,想跑,已然来不及。 谢谭幽死死扯住她头发往后带,重重摔在地面,香秀疼的面色泛白,动弹不得,如一只突然乖顺了的羊。 簪子上的血迹一滴一滴落在香秀脸颊,烫的她恐惧蔓延全身,看着谢谭幽眸底翻涌的狠辣,她是真的怕了。 “大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她声音颤颤巍巍:“奴婢也是被逼的。” 谢谭幽冷冷擦去脸颊血迹,攥紧簪子就朝香秀眼珠子扎去,一字一句如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所以,就可以欺负我吗。” 第20章 香秀疼的尖叫出声,不停求饶:“奴婢不敢了,都是夫人和二小姐吩咐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 谢谭幽手起簪落,直入她心口,鲜血速速飞溅,溅了她一身,没一会,香秀便断了气,她不在意的扔了手中簪子,绝望之感早已散去,如今只剩快感。 原来,杀了欺负自己的人是这样的痛快。 门缝透进来的冷风逐渐让谢谭幽恢复理智,看着一脸血的香秀,谢谭幽眼尾红的吓人,声音犹如寒冰,“是你逼我的。” * 谢谭幽躲过长廊上来往的婢女,朝后院去,不能走正门出去,她只能试着从后门翻出去。 前脚才踏进后院,便听见声响,她赶忙躲到假山之后,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脚步声在即将靠近假山时停下了,提起来的心还未放下去就听见谢音柔的声音传来:“云启哥哥,你都多久不来看阿柔了。” 谢谭幽心头一震。 云启? 来不及多想,又有一道温润男声传来:“不过两日罢了,阿柔竟这般想念我。” “云启哥哥。”谢音柔害羞的咬住唇瓣,“自从你和姐姐的圣旨下来之后,在外人面前,我每每见你都要离得远远的。” 她语气娇柔又故意带了点委屈之意,听在人心里格外的软。 云启勾了勾唇,一把搂住她的细腰,低头轻轻吻了吻谢音柔唇角,“阿柔乖,我只是需要她,日后待我登高位之时,站在我身边之人只会是你。” 云启待人温柔,谢音柔每每看着他对自己笑总会控制不住的沦陷,便什么都不顾了,轻轻靠近云启怀中,诉说女儿家的心意:“云启哥哥我是太怕了,我想云启哥哥只是我一个人的。” “那天听到那样的圣旨,我感觉天都塌了,我好怕云启哥哥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云启眉眼越发的温柔,“云启哥哥是你一个人的,阿柔也只是云启哥哥一个人的。” 闻言,谢音柔脸颊红的快要滴血,心中的担忧也一扫而光,不知想起什么,她抬眸看向云启道:“那云启哥哥要答应我,若真的与姐姐成婚不可与她独处。” “好。”云启道:“下月与她大婚那夜,我找个人代我与她……” 说到此处云启话音慢慢顿住了,谢音柔却是听懂了,弯弯的眉眼是抑制不住的开心,嘴上却是道:“云启哥哥太坏了。” “那你希望我去陪她?”云启挑眉。 “不。” “那不就行了。”云启笑意敛了敛,语气淡了些:“只是告诉你母亲别把人弄死了。” 谢音柔脸色微变,这件事就只有她和母亲还有几个忠心的婢女知晓,云启怎么会知晓,难不成身边人出了叛徒? 垂眸掩住眸中狠意,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云启,轻声应了声好。 看她如此乖巧,云启刚才的不快散了下去,将人抵住用力亲吻着,后院人很少,二人又在隐蔽之处,也没想着收敛,越发的不可收拾。 谢谭幽指尖陷入掌心,心中止不住的犯恶心。 也是越发坚定了心中想法。 要活下来,出绝境,杀了所有欺辱她,利用她,拿她当棋子玩物的人。 * 时过三年,相府围墙修建甚高,树枝攀墙而上,她现下无法轻松上去,只得钻了隐蔽处的狗洞。 对这些,她毫不在意。 她只想活着。 出了府,一路直奔燕王府,路上行人看她神情怪异她也并未在意,眼下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狈,散落的发丝都沾染了血迹,想必十分吓人恶心。 她脚步依旧未停,直直往心中方向去。 直到看见匾额上气势磅礴的燕王府三字,谢谭幽狂跳一路的心才渐渐安了下来,眼下府门紧闭,她并未上前打扰,而是站在石狮子旁等着,这个时辰,大臣们还在上朝,只要在这里等着就能赶在燕恒回府前见到他。 后来还是太冷了,她才蹲下身抱着自己取暖,大雪簌簌落下,落了她一身,她只得又将自己抱紧了些,脑袋昏昏沉沉的,头抚在膝处,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似乎还做了场梦,也不知为何,近日总是会做很多梦,真实的就像曾经发生过一般。 梦里,她身处一个地方,黑漆漆一片,孤独又冷清,她很害怕。 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满心的绝望,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又或是多少年,有一丝光亮不知从何处照了进来,随同而来的还有一道声音。 低沉而又温柔。 “阿谭,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一句句温柔与光共存,令她时常冰冷的身体渐渐发暖,她期待的四下寻找却是不见任何身影,耳畔边还是那好听又爽朗的声音。 “今日是上元节,街上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可以放花灯,猜灯谜,等明年的上元节,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看看。” “你不要难过,我总会陪着你的。” 又过了很久很久,那声音不在温柔,而是隐忍自嘲。 “阿谭,你又骗我。” “……” 声音越来越远,谢谭幽万般急切的想要抓住光的方向,可渐渐的,光消失了,她才重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 泪水扑簌簌落下,不停摇头。 第21章 她没有,她没有。 可她说不出话,光也不在了。 耳畔忽然传来声响,谢谭幽眉眼动了动,梦中一切忽然消散,她缓缓睁眼。 * 燕恒才走近王府,就瞧见蹲在石狮子旁的狼狈女子,只是一眼,他便认出来人身份。 雪很大,似乎是被迷了眼,他渐渐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见她一身是雪,本该是白色的,却被染成鲜红,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不知是不是累得狠了,竟能在这样的时刻闭上眼睡了过去。 燕恒脚步顿了顿,还是抬脚走过去,积雪深厚,即使走的很轻,踩在上面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谢谭幽昏昏欲睡的眼眸瞬间清明不少,下意识抬眸看去,只见,远远的有人朝这方而来,他没骑马也未坐马车,只独自撑着一把伞,缓缓走在雪中,一身张扬红衣,在这样冷的雪天如同一团烈焰之火。 与那日玄色长袍的冷漠阴狠不同。 他今日未戴面具,谢谭幽清楚的看清他整个面容,冷峻的眉,长而卷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显得不羁狂妄,薄唇紧抿着,撑伞走在雪中,像是一幅画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也不忍去打破这宁静而又美好的画面。 谢谭幽小脸被冻得僵硬,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有冷,也有那日见他一箭穿破山匪喉咙,还有外界传言他种种的害怕。 听闻,他残忍狠厉,杀人不眨眼,又胆大妄为,竟敢在朝堂之上射杀朝中重臣,陛下非旦不罚还加以黄金奖励,以至于,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对其无不恨之,更甚者想除之而后快,奈何他手握重兵又得陛下宠信。 谢谭幽扶着身后的石狮子缓缓站起身,看着燕恒一步步朝她走来,也不知怎么,本来不想哭的,可在见到燕恒的那一刻,这泪水就止不住的流。 身体摇摇欲坠的,仿佛马上会就碎了一般。 谢谭幽声音发颤:“你能不能帮帮我。” 第10章 “你能不能帮帮我?” 燕恒明显怔住。 他近距离看着面前的谢谭幽,用悲惨二字形容都不为过,身上的雪落了,月白色的长裙上沾染血迹灰尘,裙摆处还有多处被撕扯烂的痕迹,好看的眉眼脆弱又委屈,哭的不能自已。 上次见面,她也是这样脆弱狼狈。 只是这次,似乎还要更狼狈悲惨些。 燕恒眉心微动:“什么。” “我做你的妻子,你帮我杀人好不好。”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谢谭幽伸手拉住燕恒腕间,眼眸含着一汪清水,只隐隐约约能看清燕恒略显错愕的五官。 她曾听闻,有朝臣为与燕恒交好,往他府中送过不少美人,可从未有人被留下,若有时碰到他情绪不佳,美人会被无情扔到府外,衣衫不整,供人观赏玩乐。 手段极其残忍。 是以,京中爱慕燕恒的女子虽不在少数,却无人敢与之亲近,深怕落得个如此下场。 谢谭幽也很怕,但她必须赌,只有保住命才能报仇。 而放眼整个京中,也唯有燕恒可保她。 再者,纸条上的燕恒二字,是空静大师交与她的,大师能看未来知今生,或许是在给她指明路。 只是心中会忍不住自嘲,从前最看不惯旁人将自己美色视作筹码,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如今,她也要为了活路,以柔弱之姿的美色来引诱燕恒,诱他心软,心动。 知面对燕恒这样的人成功的机率会少之又少,可她必须迎刃而上,才方可解此局。 燕恒眼皮几乎是不可查的跳了跳,他抬眼冷冷凝着谢谭幽的黑眸清澈又明,一眼就能见到底,像是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之人。 他身侧拳头收紧,冰凉的双眸垂下,明明地下是一片白雪,他却觉得看到的是一幅一幅的画卷。 画卷里,有他熟悉的地方,有他的身影,还有谢谭幽。 而里面的谢谭幽无疑是冷漠自私又心机深沉的。 每每瞧着他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厌恶又冷漠的神情。 “燕恒,东西交给我,你永远别再回来。” “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还当真了?” “燕恒,你到底要不要脸,我都说了不需要你帮,你还跟狗一样的黏上来,你恶不恶心。” 过往种种浮现,如一根根针在扎燕恒的大脑,他不疼,只是越发清醒。 抬眸,再看谢谭幽,有一瞬间的恍惚。 现在的谢谭幽眼神里是柔弱,渴望。 若是换做很久很久之前,燕恒会毫不犹豫应允的,他一定会帮谢谭幽。 可现在,不会了。 因为他重生了,有前世的种种记忆,上一世的谢谭幽自私冷血,坏得透顶,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后来,他用死来换她自由身,他们之间已经算是扯平了。 他永远都不会在帮谢谭幽。 “燕恒,你救救我,就最后这一次好不好。”谢谭幽祈求。 燕恒手喉头翻滚。 似乎上一世的谢谭幽也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后来呢。 他燕王府上下血流成河,那血淋淋场面又如发生在昨日。 “燕恒……”燕恒一直没开口,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谢谭幽刚才还坚定的心渐渐被摧毁,可她还是执拗的扯住他腕间,一声声哀求。 第22章 她想,如果世上只有一人可以救她。 那便是燕恒。 如果燕恒不救她,她这一生便是完了。 她不想嫁给云启,不想回相府,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不想被利用,只想好好活着。 最开始,真的就只是想好好活着。 可是后来,一步步,一件件,逼的她不得不如此,她不止要活着,还要替亲人报仇,查真相。 而这一切,她都需要一个燕恒。 只要是燕恒,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能扭转眼下局势。 “只有你可以帮我了。”谢谭幽渐渐哽咽。 燕恒闭了闭眼,不再去想那些画面,睁眼看见谢谭幽越发红的眼圈,他眉眼一沉,扬手甩开她的触碰,喉咙里凉凉吐出一句话:“不想死就滚远些。” 谢谭幽朝后踉跄一步,眼看燕恒就要绕过她进府,她急了,燕恒竟如此心冷,她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我会死的。” “与本王何甘?” 燕恒心中冷笑,她生她死与他何甘呢,他再不是很久之前的燕恒。 是她说的,她不需要他,永远都不需要。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管她死活,一切不都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罪有应得。 重生那日,他就发誓,终有一日要让谢谭幽跪地求饶,只是没想到,这一日竟是来得这样快。 “燕恒。”谢谭幽见燕恒脚步未停,她快走两步,一把扯住燕恒随风飞起的长袍下摆,因太急,重重摔在地上,膝盖手腕被擦伤,她也顾不得,只紧紧攥着燕恒衣角,绝望哀求:“我真的会死的。” “我会死的,燕恒。” “我真的会死的……” 燕恒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信燕恒可以救她,更信空静大师。 听着身后一遍遍害怕又绝望的哭声,燕恒脚步终于顿住,见状,谢谭幽忙站起身来,理了理怎么也理不干净的衣裙。 这样的狼狈,让她越发的的无地自容, 泪水大颗大颗落下,从未这样绝望委屈过,就算被秦氏多次暗害时,她更多的只是怕,可如今瞧着燕恒干净整洁长袍和那张狭长好看的双眸,她就像在黑暗中长大的野草,而面前之人,是天地之间最大耀眼的光明。 给予她亮光便能存活,若是没有,便死。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燕恒才转过身去看谢谭幽,即便她控制的很好,他还是能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在雪天里站了这样久,应当是冷极了。 寒风凛冽,她长发飘飘,脸颊布满泪痕,双眸里的恨意被她遮掩的很好,只剩柔弱委屈。 谢谭幽本就是一个心狠又擅长伪装柔弱之人,对此,燕恒并不意外,只是这样复杂看着她良久,然后不由自主的伸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滚烫热泪令他下意识蜷缩手心,又将伞再往她那边些。 看她一直理自己的衣裙,燕恒眉头紧皱,心头轻叹一口气,将伞递给她,谢谭幽愣愣接住,不明所以看着燕恒,只见刚才还站的比她高,眼神冷的要死的燕恒弯下腰,蹲在她脚边,替她一点一点又认真的拍去裙摆处的雪和灰尘。 谢谭幽心头发颤,下意识的朝后退去,心头害怕紧张之感萦绕。 她一时都忘了哭,就这样愣愣盯着燕恒,见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擦拭,她心头烫的厉害,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体内蔓延开来,似乎很久很久都没人这样的认真待过她。 谢谭幽眼睫颤抖着落了一滴泪,泪水落在燕恒虎穴,他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 还是那般委屈,泪水如断线。 他薄唇紧抿,站起身来不去看她,声音平静却难掩冷意:“回去吧。” “以后别来这里了。” 他与她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这一世,不论她是安静平淡活着还是走上一世的路他都不会干涉,是死是活,全在她。 于燕恒而言,对谢谭幽,不杀已经是他记念曾经的恩情和她的外祖父。 谢谭幽心沉入谷底,强忍哭腔:“我没有家了。” “没有你,我今日就会死。” 燕恒不说话。 怎么会死呢。 云启绝不可能让她死的。 谢靖也不可能。 “真的。”谢谭幽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会死的。” 声音有很重的鼻音,听在人心里心头都会跟着忍不住一缩。 燕恒上下打量谢谭幽,他眼眸有疑惑之色闪过,今日种种,实在不在他的计划内和上一世的记忆里,瞧她如此凄惨,他眉头皱的越发紧,那裙子上的血压根就不是她的。 这样多的血从何处而来?就算再相府过的再不如意,上一世,她似乎也从未穿过脏乱的衣裙,就算这一世会不一样,可她衣裙那样多,怎会如此呢。 难不成她是故意扮的凄惨? 来寻他做什么,那句我做你妻子,燕恒至今都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谢谭幽怎么会想做他的妻子呢。 她最厌恶他了。 她只想嫁给云启。 为了嫁给云启,做了不少疯狂之事,尽管隔了一世,燕恒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今日种种,燕恒只能想到利用二字。 谢谭幽想利用她。 又或者说,受了云启指使。 云启最是懂得如何用一个女人来达成目的。 第23章 “谢谭幽。”燕恒对上谢谭幽泛红的眼圈,沉沉喊她名字,“为什么是我。” “有一人同我说,你可救我出绝境。”谢谭幽坦然:“也只有你会。” 她并没有说出空静大师。 “遇到事了?”燕恒挑眉,明显的不信。 “嗯。”谢谭幽鼻翼扇动:“我没有亲人了,所有人都在欺负我,我也不想的,我也想安静平淡的活着,可总有人不许,我没办法了。” 面对燕恒,她选择不伪装,而是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 “绝望之际时,我脑子里想的只有你。” 闻言,燕恒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看谢谭幽,见她神色并未不自然,反而更加委屈。 这人,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何种意思。 “燕恒,你救救我,帮帮我,就这一次好不好?”谢谭幽再次祈求:“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全力给你。” 她哭声清晰而柔弱,此情此景若换作旁的男子怕是都心生怜悯了,燕恒却只是静静盯着谢谭幽好一会,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罢了。 幼年时,曾得她相救一命,她外祖父也曾多次帮扶过父王,今日就当还了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和报了父王没来得及报的恩情。 如她所说,这是最后一次。 看她良久,燕恒忽然俯身,双眸深如黑潭,一字一句道:“倘若,本王要你的永远呢?” 第11章 “倘若,本王要你的永远呢?” 燕恒突然的靠近,惊的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淡淡梅花香萦绕彼此鼻息之间,她一时竟分不清是她身上还是燕恒身上的,心头止不住的狂跳,甚至不敢去看燕恒的眸子,却又不得不逼自己与他对视。 燕恒眸子幽深,只是这样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快要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她呼吸急促,不停上下眨的睫毛说明了她的紧张与害怕。 燕恒冷笑出声,随后与她拉开距离,眉宇间又是漠然疏离。 “何必如此惊慌,本王对你的未来没兴趣。” 燕恒的退后让谢谭幽胡乱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闻言,她抿了抿唇,低声问:“那现在呢。” 对现在是否感兴趣。 “谢大小姐想让本王如何做?”燕恒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谢谭幽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今日一直紧绷着的一条铉算是彻底松下了,眼圈跟着一红,看那样子又要落泪。 “我没有亲人了。”谢谭幽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透着浓重的哽咽:“我想你娶我。” 说出的话也格外的大胆。 这样的言语,放在这个年岁的少女说出,必定会羞红脸,谢谭幽却出奇的平静。 今日来此,目的已经足够明显了。 她要做,就要做那能高人一等之人。 而也只有她成为燕王府的人,秦氏才不敢动她,就算是一朝宰相的谢靖又或是最得盛宠的云启,若要动她,必得罪燕恒。 这京中想必不会有人愿意与燕恒结仇,云启想稳坐高位,手上就要有兵权,而燕恒就是他最想合作的对象。 是以,这也是谢谭幽非燕恒不可的原因。 她也知道她的坦然,燕恒能知道她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可燕恒既是开了口,此事便有戏,早晚都要知晓,何必伪装呢,日后寻机报答就是了。 燕恒扯唇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又冷又讽:“谢大小姐是想寻本王做靠山?” 谢谭幽眼圈含着泪,委屈道:“我保护不了自己,更护不了身边人,也没有人帮我。” 也不知是不是说到心坎上了,才停止了的哭泣,没忍住,颤着肩膀又哭出声来,哭的一抽一噎,当真是委屈极了。 燕恒:“可若本王记得不错的话,谢大小姐是与七皇子有婚约在身的,按理说来,谢大小姐要求也当是去求七皇子,他是你未婚夫婿,想必你开口他定会帮你,怎的会来了本王这。”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谢谭幽哭的更是伤心了。 “七皇子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二妹。” “你喜欢七皇子?” 燕恒脸色沉沉,心中止不住的讥讽。 她与云启上世是恩爱夫妻,这世还没成婚便有怨了,当真有趣。 “不。”谢谭幽摇头,“我从前曾未见过他谈不上喜欢,眼下更是不愿嫁给他。” 上一世,谢谭幽可是从回府后便心悦云启,甚至不惜为他自毁名声,这一世,她竟说不愿嫁,是真的不愿嫁呢,还是嫁不了。 燕恒眼眸深邃寒凉,“那谢大小姐可有法子退婚?” 谢谭幽咬了咬唇,摇头。 “那谢大小姐以为,本王会为你得罪陛下?” 闻言,谢谭幽脸颊火辣辣的疼。 是啊,圣旨已下,若燕恒要娶她,那便是和皇子抢女人,皇家颜面何存,陛下难保不会震怒。 “谢大小姐若要自荐枕席不如弄得人尽皆知,本王也好顺势收了你,你这私底下说却要让本王正大光明的去跟陛下的儿子抢女人,谢大小姐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 燕恒居高临下看着谢谭幽,语态凉薄:“本王不是非得是你。” 谢谭幽脸上血色褪去,燕恒声音里的嘲讽让她无地自容。 此事,的确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以为燕恒是万能,什么都可以,可她似乎忘了,那是燕恒啊,杀人不眨眼的燕恒,想投他门下却带着一身的麻烦,想必是个人都不愿,而且,他似乎也不是多管闲事之辈,此事怕还是要她自己解决 第24章 再者,她今日来寻燕恒的最终目的可不是为了替她解除婚约。 想了想,谢谭幽缓缓道:“婚约之事我自己想法子解除,我只要王爷应允我在解除婚约后,王爷娶我,以王爷之势助我寻一个真相,待真相查明,王爷给我一封和离书,我自当远离京城。” 燕恒嗤笑:“你倒是想的好,什么都应着你。” 既给了权势又给了人,最后一封和离书还走得干净。 “王爷想要什么,我定倾全力相助。” “你有什么?” “……” “听闻老王妃多次上青龙寺只为见空静大师一面,可每每都未能见到,碰巧我与空静大师有过几面之缘,若老王妃愿意,待老王妃有空之时,我愿陪同她上青龙寺见一见空静大师。”仔细想了很久,她眼下似乎就只能办成这件事。 真是可怜又可悲,竟还是需要空静大师来帮自己一把。 不过,也是十分庆幸,空静大师如此的德高望重,能让一个深居简出的老王妃多次上山只为见一面。 “也请王爷放心,日后只要我有,王府需要我便倾全力以赴。”谢谭幽语气平静而认真。 燕恒看着刚才还柔弱委屈不已的谢谭幽,现下已渐渐恢复寻常,甚至有了种与他谈判,表忠心的模样,他眉头跳了跳。 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只道:“风雪大了,先回去吧。” “黑云。” 他话落,有一黑衣女子便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 “送谢大小姐回府。” “那你呢?”谢谭幽脱口而出。 “嗯?”燕恒看着她。 谢谭幽垂眸看着脚尖,头低的很低,声音很小,有些不自在,“不同我一起回府吗?” 她也是怕,若燕恒今日不同去相府一趟,她怕她应付不了相府内人,秦氏和谢音柔今天敢给她下药,明日还不知能把她怎么着,再者,银杏还在他们手中,她自己一人,秦氏不会把人交出来的。 听着她柔弱的声线,再看她像做错事不敢一人回家的模样,燕恒薄唇紧抿,一时间竟有些无措来。 燕恒道:“云启还在相府,今日若本王同你一起回府,你可想好明日的京城会是什么局面?” 谢谭幽不说话。 倒时流言蜚语满城,就像赐婚圣旨刚下来那几日,有人说她不要脸,勾引妹妹未婚夫,此事再出,流言怕只会愈演愈烈。 谢谭幽又不解。 如此不是更好吗。 如燕恒所说,她弄得满城皆知她与燕恒一事,那便可一试退婚,而燕恒也可趁此同陛下明说。 谢谭幽张了张口想说话,可看着燕恒冷淡的神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凝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燕恒:“……” 今日,谢谭幽怎么老用这种无辜又脆弱的神情看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帮她就只是还恩情,这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有点过分。 若不是母妃总跟他说要多做善事多做善事,他真想将人丢远些。 瞧她衣服单薄,燕恒深吸一口气,解下身上大氅递给谢谭幽,“穿了三个时辰,可介意?” 谢谭幽摇头接过,她浑身冰凉冰凉的,确实很冷了。 “下这样的大雪,怎的也不穿厚些?” 眼看谢谭幽又要落泪,燕恒人都麻了,他道:“下次出门,记得带个丫鬟吧。” 他记得她身边一直有个小婢女,二人一直形影不离的,今日倒是不见了。 谢谭幽刚才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泪水,不让它落下,可听着燕恒两句话,又没忍住,快要转身的身子又转回去,快走几步拥住燕恒。 十六年来,这是她做的最大胆的第二件事,第一件便是来了这燕王府要燕恒娶她。 谢谭幽泪水如断线,紧紧抱着燕恒,诉说近日委屈,“银杏失踪了,我找不到她了。” “她们用银杏逼我嫁给秦怀安,秦怀安不喜欢我却还是要娶我,欺负我,后来的圣旨赐婚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就说我不要脸,勾引七皇子,可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七皇子。” “七皇子也不喜欢我,他也还是要娶我,就像我父亲不喜欢我还是要接我回家,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燕恒,我不想的。”谢谭幽哭的稀里哗啦,声音逐渐含糊不清,“可是她们逼我……她们逼我。” 燕恒喉头发干,她的哭声像是一阵雷,一声一声敲击他的心脏,眼圈的酸涩之感差点让他克制不住,手掌想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脑中却浮现过前世种种,硬生生忍下了。 还是没办法推开她,便任由她抱着。 “她们还给我下药,要找人毁我清白。”谢谭幽眼底翻涌滔天恨意,“所以我杀了人。” 闻言,燕恒推开谢谭幽,脸色阴戾,“何时?” “就在我来寻你前。” 燕恒这才垂眼看向她被血染红的衣裙及撕扯的痕迹,原以为这是她故意伪装,他便只淡淡扫了一眼就不再去看,竟不想都是她今日遭遇种种。 看她脸色都惨无血色,燕恒拿过她手中大氅替她披在身上,随后叫人备了马车。 “燕恒,这世上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了。”谢谭幽红着眼,仰头看他。 第25章 “嗯。”燕恒替她捋了捋乱了的头发,认命般的叹出一口气,“我帮你。” 第12章 马车上,谢谭幽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这身衣裙是黑云从燕王府内取的,据她所说,是燕恒出征时买的,她心下疑惑,倒不是不解燕恒会买女子衣裙,只是觉着这衣裙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收好自己换下来的那件,她轻轻扣了扣马车窗,“我换好了。” 没一会,燕恒便上了马车,二人眼神短暂的对视便分别移开,燕恒不爱说话,眉头总是冷冷皱着,和他独处,有些不自在又格外的冷。 马车往相府驶去,谢谭幽时不时抬眼偷看燕恒,刚才不觉,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今日有多疯狂,袖中拳头下意识攥紧,她用了很大的力,手臂都克制不住的颤抖。 燕恒发觉,抬眸,“冷?” 谢谭幽摇头未语,眼睫微垂着,眼底一片颤色。 她竟然杀人了。 此刻,她只感觉双手都是滚烫的,血淋淋的鲜血,很可怕,很吓人。 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 那么她呢。 杀了人,还有活路吗。 余光瞥见燕恒长袍下摆,她缓缓抬眼去看他,他闭着眼,不知是养神还是睡着了,谢谭幽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声音很轻:“你可以护住我吗。” 似是在问燕恒又像是低低同自己说。 “就算是我杀了人,还是可以护住我,保我不死吗。” 马车帘被风吹起,雪花飘进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睫毛颤了颤,看着这漫天飞雪,心中是止不住的害怕担忧。 “可以。”燕恒忽然开口,冷冽的声音在这风雪天里暖了几分。 谢谭幽怔了一瞬,“可我真的杀了人,眼下相府怕是早已乱了,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她们?” “秦氏,谢音柔,秦国公府。”谢谭幽又确认一遍,“即便这样,真的还是可以保我不死吗?” 燕恒睁眼:“你想活吗?” “想。”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活下去。 “那本王便护着你。” 谢谭幽含泪笑了。 燕恒靠在马车上,斜眼瞧着谢谭幽神情无辜,缩在最角落,如受了委屈需要人安抚的小猫,他伸手从胸前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拭去泪水,“胆子倒是不小。” “不过,你这这样子真不像是个敢杀人的。” 谢谭幽轻轻扯了扯唇角。 若是胆子不大,她今日就会死在相府了。 “你喜欢梅花?”也没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喜欢。”燕恒收了帕子,拉开彼此距离。 谢谭幽轻轻哦了一声,垂下眸去,脑中却是浮现刚才那条帕子。 燕恒拿出的纯丝帕子上的边角上绣着一枝红梅,能贴身随带,定是心中喜欢的,她曾听闻,残忍狠厉的燕恒酷爱梅花,竟是种了满满一院子,每每冬日便是异常的好看,令人赏心悦目,当时听时,她觉得新奇得紧。 甚至还想,这世上竟有和母亲一样喜爱梅花之人。 她先前住的沁麟院,母亲在后院亲手给她中了一院,那年,母亲说:“梅花开时甚是好看,我们的幽幽若是年年都能看到这样美的时节便是最好的,且,梅花里有母亲最忠诚的祝福,我们的幽幽可要天天开心,平平安安。” 一年一年过去,沁麟院的梅花长大了,随处可见的都是梅花,冬日里,梅花伴随风雪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雨,好看的惊人,夏日里又是绿茵,炎热时坐在树下与父亲母亲对饮下棋,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舒适的时光。 如今,沁麟院不再是她的,也没有父亲母亲,就连相府里,梅花都是少的可怜。 蓦然回首,免不了的感慨。 瞧着燕恒冷下的神色,她也不敢多问,也没了心思,思绪都在往曾经跑。 * 马车内渐渐安静下来,耳边只有一阵阵风声。 燕恒又重新闭上眼。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战场上中箭醒来,就发现自己重生了,重生在父王去了之时,还是晚了一步,还是没能救下父王,可他怨不了,能重活一世已经是上天恩德,至少母妃还在,燕家军还在。 他亦没有为一人而臣服云启。 这三年来,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每午夜梦回,都是谢谭幽自私冷漠的嘴脸,还有云启那令人厌恶的面庞。 每每,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恨云启,恨所有暗害燕王府,害父王之人。 父王在世时,燕家军从不亮真刀,列国便只知定国将军府,幼年时,他有过不解,甚至觉得父王无情,让旁的军队在战场上对战敌军,而自家军队却躲在后面,打了不少的败仗,也是因此,他时常与父王争论,甚至怀疑父王是不是叛国了。 直到重活一世,他才知父王如此是委曲求全,是为保全府和燕家军的平安,只有弱者才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亦不会被同袍嫉妒暗害。 可父王错了,无论自己做到何种地步,再怎么表忠心,旁人也一样容不下燕家军,所以,他还是逃不过一死。 有人还想动燕家军,但是晚了,他回来了。 燕恒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是要狠。 忠臣不如权臣。 第26章 臣服不如让人忌惮,轻易不敢动你。 是以,仅仅三年,燕家军便是漓国第一军队,犹如当年的定国将军府,甚至比之更甚一筹,可定国将军府太忠,而他,陛下敢动他吗?朝臣敢与他作对吗? 无论是谁,他照杀不误。 金陵殿上都敢杀人,他何惧之有,天下皆臣服于他脚下,区区高位他不要,所以它便暂时是他们云家的。 如此也是想看着云启朝他抛橄榄枝,到时,他便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东西被别人占有。 那种疼,那种痛,他最是喜欢。 但他最恨的还是谢谭幽。 恨她的欺骗利用,侮辱。 他不知想过多少次谢谭幽在她面前跪地求饶的模样,今日她来寻他,真的令他意外也心寒。 谢谭幽永远改不了。 她永远都只是想利用他。 就这最后一次。 这次帮了她后,他与她再无瓜葛,他们之间算是扯平了,父王也不欠定国老将军什么。 她若再和云启那种人勾搭在一起,不论结局如何,他亦是不会管她。 谢谭幽于他而言,早已什么都不是了。 燕恒缓缓睁眼,掀开窗帘看着外头的漫天飞雪,眸子渐深,心头沉沉一叹,在心中同自己又说了一遍。 今日救她,真的只是报恩。 * 此时的丞相府,如谢谭幽所说,全乱了。 “大小姐杀人了!” 相府上空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响彻,婢女嬷嬷脸色泛白,被那场景着实吓得不轻。 正厅内,碎瓷片落了一地。 谢靖满腔的怒火,一脚狠狠踢在秦氏身上,“心思如此恶毒,你还有脸做一府主母?” 才回府就听得府中出了大事,好端端的死了两条人命,还是一男一女,看手法也是一人所为,再三逼问秦氏后才得知了真实情况,听闻时,他怒的一巴掌就甩秦氏脸上。 谢谭幽是云启要的人,若在婚前破了身子,云启如何看待他?旁人知道了又会如何笑话丞相府,更会连累谢音柔名声。 他头一次发现,秦氏竟如此蠢笨,也是经上次的流言蜚语,他越发看秦氏不顺眼。 又是被这么多人知道死了人,他要如何瞒过去?总不能真将谢谭幽推出去,若是真这样做了,那他才是真的完了,相府才是完了。 “老爷。”秦氏被打怕了,刚开始的傲气全然没了,跪爬至谢靖脚边,哭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怎么能看着我们的柔儿受委屈呢?” “柔儿也是你的骨肉,你也最疼她了不是吗。” 在一旁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只一个劲的低低哭的谢音柔闻言不停点头,“父亲,我不知道长姐会杀人。” “不知道?”谢靖冷哼,“早就告诫过你二人,不可太过分,你们把人逼急了,她若是做出什么事来,你们要如何应对?” “不会的。”秦氏定定道:“银杏还在我手中,她还会回来的,而且这京中她又没有什么人,掀不出什么大浪的。” “没人?”谢靖眼底冷意翻涌,“你当那位是什么?” 秦氏脸色不变,笃定道:“皇宫她是进不去的。” 御林军统领是秦国公府的大公子,有他在,谢谭幽便进不了宫,若强闯,说不定会被乱箭射死。 闻言,谢靖脸色缓和了些,刚才是怒气上头,竟然忘了这一层。 秦氏小心翼翼瞧着谢靖神色,道:“再者,现下她也没发生什么,七皇子亦是不知道,只是她杀了人,此事虽有些棘手,老爷何不往另个方向想想,是她自己杀了人,与我们相府何甘?她本就不在府中三年,前不久才回来的。” “此事若是能解决便解决,若是不能,她便自己偿命,七皇子若真要用她,定会设法相救。” 听着秦氏的话,谢靖眉头依旧狠狠皱着,但怒火已然消了不少,可心中还是免不了担忧,最深处甚至有些愧疚之意。 “她毕竟是我相府之人。” 受了三年的苦了,如今再不管她,怕是会被人说闲话。 “老爷。”秦氏眸中狠色一闪而过,“她自己杀了人若我们还帮,便是帮凶,旁人才更会戳我相府的脊梁骨。” “再者……”秦氏欲言又止,眼神闪躲,像是害怕什么。 “有话就说。”谢靖不耐道。 “周嬷嬷还活着。” 一句话,震得谢靖脸色一白,他猛地看向秦氏,“你说什么?” 当年,可是秦氏亲口告诉他周嬷嬷已经死了,他才安心多年。 “那年,妾身也以为她死了,谁想半月前竟在京中见到了。”秦氏低声道:“不仅如此,她还去见过谢谭幽。” “所以我才一时情急,想着让谢谭幽闭嘴,却不想,她太过偏激,竟然敢杀人。” 当年之事,周嬷嬷知道多少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也是因此,才会在周嬷嬷逃出府后,派人大力追杀。 谢靖心头此刻翻起惊涛骇浪,若三年前之事被牵扯出来,不说是他,就连那位怕都不得善终,想明白,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秦氏话虽有道理,在京中,只要有他在,谢谭幽就翻不出什么大浪花。 可他小心了半辈子,这三年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与权,绝不能轻易被摧毁,一点可能的机会都不能留下。 第27章 心中的那一点愧疚渐渐消失的一干二净。 沉默良久,他已然下定决心,漠然开口:“报官。”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 秦氏看向他,似是不明白话中意思。 “相府出了人命,理应让刑部尚书查明死因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闻言,秦氏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唇角勾起冷笑,谢靖还是如此的无情,只要是能威胁他地位之人,无论是谁,他绝不手软,就如从前的温栖,又或是现如今的谢谭幽。 秦氏回头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会意,俯身退了出去,谢音柔也顺势退了出去。 眼看大厅内只有他们二人,秦氏缓缓站起身,这些天,谢靖从未来过她的屋子,去的都是林姨娘那贱蹄子那里,她知道谢靖是心中有气,被人嘲笑,面子上又过不去。 她轻咬着下唇走近谢靖,纤细手掌替他捏起了肩,语音柔和:“老爷,生气伤身,此事是妾身做的过了,下次定会注意。” 这么多年,她自然懂得如何拿捏谢靖。 谢靖侧头看着她,白皙好看的面庞上有明显的巴掌印,不狼狈,只是可怜,让人忍不住心头发软。 他叹了一声:“罢了,你也是太过疼爱柔儿了,柔儿是我看着长大,我自然也是心疼的。” “只是此事要妥善处理。”谢靖眸子沉了沉,“若她回来了,让她来见我。” “是。” “累了半日了,那老爷不若回房间休息休息?”秦氏眉眼含笑,细腰轻轻扭着,示意味十足。 “已经有好几日,老爷都未来妾身这里了。” 谢靖冷了一天的脸总算有了些笑意,即便心中对秦氏再有气,可看着她那张柔美的面容和细腰,他心头还是会有波动,伸手想将人搂进怀中,却听外头一阵骚动,他的贴身小厮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神色惊慌。 “老爷不好了,燕王杀人了!” 第13章 “老爷不好了,燕王杀人了!” 谢靖不悦蹙眉,沉声道:“慌慌张张作甚,他杀人与我何甘?” 燕恒杀人不都早是平常之事,左不过又是些不长眼的罢了。 “燕王来了相府。”小厮急急道:“杀的是相府之人!” “你说什么!” 闻言,谢靖惊的站起身,也不等小厮在再开口,抬脚就出了正厅。 相府内又是此起彼伏的惊慌尖叫。 谢靖与秦氏一前一后往府门去,才到长廊处,尖叫惊叫声更甚,似乎还有谢音柔的惨叫声,秦氏面色一白,忙看向谢靖:“老爷。” 谢靖脸色亦是一阵青一阵白,步伐加快了些。 才走近,就被面前场景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只见,燕恒斜歪着靠在椅背上,他神色慵懒散漫,雪花从黑眸飘过,晃得他轻轻眯了眯眼,唇角却是扯出渗人笑意。 他身后是整整齐齐的军队,将整个相府从里到外围住。 面前,几个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身旁还躺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婢女,婢女面容青紫,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那是谢音柔的贴身婢女。 而谢音柔被人按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抬眼便是谢谭幽那张柔弱无辜的面容,她心头发梗,气愤的挣扎多次却无用,直到两个婢女被一刀抹了脖子,她才害怕的一动不敢动。 瞥见秦氏和谢靖走来,她想起身却动不了分毫,只能大声哭着一遍一遍喊着:“父亲母亲!” “柔儿!” 秦氏脸上的惊恐之色转换为心疼,也顾不得什么了,忙小跑着过去将谢音柔紧紧抱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安抚。 余光瞥见站在燕恒一侧的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目光来回在二人身上打量,心下疑惑却也怒火中烧。 谢谭幽与燕恒相识? 二人到底是何等关系! 想到上次,因为燕恒她才被带去大理寺卿府,后来更是传出疯言疯语,再是今日,谢音柔竟被人强迫跪下,而她谢谭幽倒是站得好好的,秦氏气得牙痒痒,可谢靖不开口,她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心中后悔啊,早知道就不管云启,了结了谢谭幽。 谢靖反应过来后,胸口剧烈起伏不定,脸色黑沉如水。 “燕王光临相府,所为何事?” “丞相以为呢?”燕恒斜眼睨着他。 看燕恒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谢靖脸色更沉了,声音里也带了怒气:“本相乃当朝宰相,燕王入府杀本相府中人可是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哦?”燕恒挑眉,笑意不达眼底:“本王还可以再目中无人些。” 谢靖气极,扫了眼一旁的谢谭幽,咬牙切齿道:“本相从未得罪过燕王,燕王今日到底意欲何为?” “人呢。”燕恒忽然坐直身子,狭长幽冷的眸子紧盯秦氏,身上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秦氏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燕王此话何意?” “银杏。” 随着两个字落下,秦氏眸子压不住震惊,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谢谭幽,她逐渐反应过来,燕恒来相府竟真的是因为她。 她倒是小瞧谢谭幽了,竟能勾搭上燕恒。 难怪,上次救她的会是燕恒。 难怪啊。 她也是蠢,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第28章 “银杏是我相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燕王若是要问理应问大小姐才是啊。”秦氏扯唇淡淡笑着。 “丞相夫人的嘴巴倒不是一般的硬。” “燕王说笑了。” “好。”燕恒也笑了。 “听闻相府的二小姐喜好独特,本王特地送来一份大礼。” 话落,黑云便走至谢音柔身上,手指用力捏着她的下额逼她张口,谢音柔害怕的用力挣扎,下额疼的她泪水簌簌落下,即便如此,她仍用力闭紧嘴巴,深怕黑云给她吃什么不干净的。 秦氏急的脸色发白,一边去推黑云一边护着谢音柔。 黑云蹙了蹙眉,一脚踢开碍事的秦氏,她本就会武功,这一脚着实不轻,秦氏疼的额头阵阵冒冷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瓶药被灌进谢音柔口中。 液体快速滑入喉咙,谢音柔惊恐的想吐出来,不顾形象阵阵干呕过后却是什么都未能吐出。 “简直欺人太甚!”谢靖上前,护在秦氏和谢音柔面前,冷冷盯着燕恒,“燕王如此,本相定要去陛下那问上一问,这漓国可是燕王当家!一品大臣府邸说闯就闯,还带着那么多士兵!人亦是想杀就杀!” 燕恒漫不经心颔首:“那本王便在这等着丞相回来。” 谢靖气的脸色铁青,喉头涌上腥甜,碍于人多,硬生生咽下了。 他自问从未得罪过燕恒,燕恒今日如此简直就是不将他放在眼中!可看他那样子,他又不能真的进宫去,陛下是不会偏帮他,亦不会主持公道,自打这三年来,只要与燕恒对上的大臣,不是死就是被流放,陛下纵容燕恒朝中无人不知。 只是他已经尽量避开与燕恒接触,怎么今日还是与他对上了。 “谭幽!”他抬眼看向谢谭幽,面色越发阴沉:“今日之事,你不若解释解释给我听听。” 杀了人还敢出府,回来时又带了燕恒,看燕恒今日目的明了,只为要一个银杏,谢靖身侧拳头紧紧攥着。 上一次,谢谭幽说不认识燕恒,竟敢骗他! 若当真不认识,燕恒又怎会为她身边一个区区婢女就闯相府杀人! 看这二人,也不似简单相识,出了事,倒是会找燕恒,不寻他庇护做主。 这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 越想越怒,谢靖声音又冷了些:“说话!” 谢谭幽身形一抖,似是怕极了,声音又轻又小:“父亲,银杏不见了,我只是想找回银杏。” “相府就在这里,你还怕她丢了不成?”谢靖知晓此事前因后果,他气秦氏心狠也怨谢谭幽的不识大体,自家府之事竟闹的人尽皆知,只觉脸都被丢尽了。 “就算你怕,可这偌大相府,你身为嫡长女谁又敢动你身旁之人?” “出府三年,你真是越发有本事了,我倒是也越来越看不清你了。” “竟然还敢杀人?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才多大?心思就如此歹毒!” “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接你回府,更不该心疼你一人在府外!” “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谢靖的一句句指责如雷如电,一道道击在谢谭幽单薄的背上,让她坚韧强撑许久的脊背渐渐弯下,她一双眼睛红的一塌糊涂,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心疼如撕裂。 “不是。”谢谭幽强忍声音里的颤意:“我只是想活着。” 人只有在绝境之时,才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杀人都是被逼的。 “在相府里你难道不能活着吗?”谢靖还是那么无情冷淡:“我在,你能出什么事?难不成你还怕我害你不成?出了事不先找我这个父亲,倒是找了外人,简直丢我相府的脸面!” 外人二字谢靖咬得极重。 看着谢靖变着法指责她,就是要将今日之事归根结于她一个人身上的模样,谢谭幽忽然就笑了。 若同他说,他真的会护着自己吗?他也确定她能好好在相府存活吗,这段时间以来,她该忍的都忍了,可秦氏还是不知足,总要至她于死地。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不信谢靖一点都不知道。 再者,秦氏杀害母亲,谢靖还是帮凶。 现在虽只有周嬷嬷的那些话语,没有证据表明,可近日种种,也早已让她怀疑,谢靖与秦氏是真的狼狈为奸。 再看曾经亲人,真的就只剩恶心。 “我养你十多载,你真的很让我失望!”谢靖怒容散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我已报官,今日之事有什么话,你自己到刑部尚书那解释。” “至于银杏,不过是在柔儿院子里干了些针秀活,你若真那么想要她,我让柔儿将人送回去就是了。” “失望吗?”谢谭幽唇角笑容愈发深,“可是父亲,我也对您很失望啊。” “父亲可知我今日遭遇了什么?” 眸中凉意被她压下,目光反而变得平静又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若是父亲知晓了又会如何做呢?想必父亲还是会以夫人和二妹为主,至于我嘛,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有些话埋在心里很久了,不说出来她很不舒服,以后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平静,还不如趁早说开,伪装也太过累人,还恶心。 瞧着谢靖明明忌惮燕恒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秦氏母女面前,她心中还是免不了的嗤笑连连。 第29章 他是别人的好夫君,好父亲,是可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唯独不是她和母亲的。 “父亲。”谢谭幽道:“我被夫人逼嫁之时,我去求过你,我甚至给你下跪,可你是如何告诉我的,在我被二妹婢女欺辱之时,你明明就在一旁,你又是如何做的呢?” “今日,如若我不这样,我会死的,可我凭什么要死?该死的不都是欺辱我之人吗?是他们该死!” “父亲觉得我错了?” 谢靖冷冷看向谢谭幽,她双眸平静如一滩死水,可仔细看去,又是恨意翻涌,这样的神情熟悉又陌生,心底的一根铉被触碰,脑海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张面孔和恶毒的咒语,他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两步,死死盯着谢谭幽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心头止不住的跳动,不知是怕还是心虚。 “是该死。”燕恒薄唇轻启,打破平静对峙气氛,他看着谢谭幽弯曲的脊背和还是忍不住落下的泪珠,缓缓站起身来,走至她面前,俯身凝着她通红的眸子。 “谢谭幽。”他唤她。 谢谭幽抬眸,对上他深不见底的双眸,脊背顺着他手中力度而慢慢挺直,寒风凛冽,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耳畔是他暗沉的声音:“你不该是这样的。” 燕恒所认识的谢谭幽。 一身傲骨,骄傲肆意,会笑会哭,会柔弱,可从来不会软弱,坚韧的脊背更不会为一人弯下。 那年,她说的。 “我谢谭幽要做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女子,绝不会低头,丢傲骨,做软弱的女子,更不会为一人回首,活一世只为自己,要笑要开心要勇敢要平安,还要用一己之身造福一方!” 那年,心比天高,众人仰望她。 谁想,一别三年,竟是变了。 她选择将眼中锋芒遮掩。 爱哭了,性子还是那样的软弱,竟会屈膝求人,甚至示弱。 第14章 “见过燕王,丞相。”刑部尚书带着喘息的声音传来,只听声音就知道他这一路是跑着过来的。 天知道,才听完相府嬷嬷的报案,便又听得下面之人前来禀报燕恒在相府里大开杀戒,他当时是何种心情,知道燕恒在,他是一点都不敢过来,就怕开罪了燕恒,落得个不好的下场,可谢靖请他,他又不得不过来。 毕竟他是七皇子一党,若是因此得罪了谢靖,以后的仕途怕也是不好走,两头难的情况下,他还是一咬牙跑着来了,半点都不敢耽搁,甚至出府之前还让人给云启递了信,就怕最后闹的太大,不好收拾,皇子在,燕恒总不至于一怒之下杀了他。 燕恒凉薄的视线扫过去,刑部尚书吓得腿一抖,强笑着:“燕王,下官是接到报案,相府出了人命。” “嗯。”燕恒偏了偏眸,语气毫无波澜:“本王杀的。” “要抓本王吗?” 刑部尚书:“……” 瞬间汗流浃背! 双眸抑制不住的死死瞪着谢靖。 敢情相府死了人是燕恒杀的?谢靖这不是存心害他吗?他有那个胆子抓燕恒?就算敢抓,也不见得陛下会让他偿命啊。 瞥见地下躺着的两个婢女,他身子都止不住的发抖,在心中把谢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不敢直接问燕恒,他故作平静问谢靖:“丞相,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本想夸几句燕恒心善来着,可看着他那双阴鸷的眸子,着实是夸不出口。 误会? 谢靖脸色黑如锅底,狠狠瞪了没出息的刑部尚书一眼,却也知道今日这两个婢女也动摇不了燕恒任何,他淡淡道:“是误会。” 闻言,刑部尚书大松一口气。 “今早,府内姬妾兄长被人在柴房杀害,这才让人去了刑部报案。” 秦氏找来的那人的确是府中小妾的兄长,若不是如此,谢靖也不会直接让人去报官,毕竟香秀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丫鬟死了就死了,在大臣府中,谁又会在意这些。 刑部尚书颔首:“那下官便去府中柴房看上一看,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说着,就迫不及待的转身要走,可还不等他走两步,身后燕恒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必去了。” “王爷有何吩咐?” “人是本王杀的。”燕恒声音极淡,带着冰冷气息,“若要查,本王的王府可随你翻个底朝天。” 谢谭幽眼睫颤动,下意识看向燕恒,心中情绪复杂,眸中隐隐有了担忧之色。 燕恒说可以保她,竟是这样…… 刑部尚书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 不是都说误会一场? 他扭头去看谢靖,只见谢靖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燕王来我相府不足一个时辰,可那人却死了足足三个时辰,本相不知,燕王此话到底何意?”谢靖语声幽冷,“相府之事,还请燕王自重,不要随意插手。” 若真如秦氏所说,周嬷嬷去见过谢谭幽,那她很可能知道了当年的一些事,他信不了任何人,不管是与不是只能狠心将她永远封在黑暗,让一些事,永远都见不得光亮。 只是燕恒这样的护着她,倒是让他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来。 “燕王当真是说笑了。”秦氏看着谢音柔还在狼狈的干呕,身体甚至时不时的抽搐,浑身也烫的厉害,她心下焦急万分,乍一听燕恒还如此护着谢谭幽,心头恨意涌动。 第30章 “今日府中柴房只有大小姐去过,我更是从未见过燕王入我相府,据我所知大小姐是翻墙出府的,直到刚刚才回来。” 一句话,就将凶手的嫌疑定在谢谭幽身上。 刑部尚书抬眼去看谢谭幽,见她柔柔弱弱,眼圈通红一片,那样子完全不像是能杀人之人啊,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男子。 再者,这相府的大小姐可是云启的未婚妻,他若是将人抓了,云启会不会怪罪?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先将人带回刑部审问时,一抬眼就对上谢靖黑沉的双眸 明白谢靖的意思,还是有些怕。 但现在似乎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真将燕恒带走,这事早结束早好,既然有嫌疑那便带回刑部审问,若清白再放回来就是了,再跟云启解释一番,想必云启也不会怪罪。 这样想着,他上前两步:“烦请谢大小姐同本官走一趟,待真相大白,谢大小姐就可以回来了。” “也请谢大小姐放心,刑部绝不会动用私刑。” “刑部尚书是跟着七皇子久了,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燕恒站到谢谭幽身前,勾唇冷笑。 闻言,刑部尚书身躯一震,脸色也跟着白了。 他虽是七皇子一党,可是在明人面前,他是二皇子一党的,只有谢靖和云启知晓他与他们是自己人。 燕恒怎么会…… 他想为自己辩驳,却又惧怕。 燕恒敢如此说,一定是手中有了证据,陛下最恨私下结党,若是被知晓,杀头流放是免不了的。 “人是本王杀的。” 燕恒狭长的眸子翻涌凌冽寒意,“怎么,不敢抓本王吗?要去欺负一个柔弱女子,为官者便是这般?” “下官不敢。”刑部尚书差点跪了,他没想到刚才还算平静的燕恒突然就怒了,腿脚弯曲着,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心头又将谢靖骂了一顿,人既是燕恒杀的,他还闲着没事报什么官! “本王看你倒是敢得很。” “来啊。”燕恒又坐了回去,大氅敞开,张扬斜靠着,眸子透射出阴狠光芒,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冰冷而尖锐:“将本王抓进刑部。” “下官不敢。”刑部尚书直接跪了,“下官不敢。” “燕王如此分明是在袒护凶手。”秦氏气不过,她虽怕燕恒却还是不想放过眼下这个能将谢谭幽踩死的机会。 “那丞相夫人倒是说说你觉得凶手是何人?” “我不知。”秦氏道:“但我想寻求一个真相,我不想有无辜之人在相府惨死,凶手却逍遥法外。” 闻言,燕恒似是被逗笑了。 “替无辜之人寻求真相?” “外面之人说你温婉贤良,你便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忘了?”燕恒尾音沉下:“不知,半月前,你院中突然出现的尸体处理的如何了?” 秦氏脸色神情一僵,猛地看向燕恒。 半月前,也就是那日她让谢谭幽出府拿衣裙在西街让黑衣人毁她清白之日,在谢谭幽回府之后,随之而来的疯言疯语让她气的快要吐血,流言还未被压下去,便听得院中婢女惨叫。 出去查看了才见她买通的黑衣人已经被人杀害,喉咙有个大窟窿,鲜血早已流干,身体也变得僵硬,不敢声张,只能强忍害怕连同李嬷嬷将人埋在了树下。 此事只有她们二人知晓。 燕恒今日却突然提起。 秦氏猛地想起黑衣人死状,瞳孔剧烈颤动,那伤口,分明是被一箭穿喉! 是燕恒! 这些日子,心中一直想不通的事也渐渐疏通了。 原来,早在半月前,就是燕恒救了谢谭幽,并将她的人杀了扔给她,而外面的疯言疯语怕也与燕恒脱不了关系。 秦氏目光在燕恒与谢谭幽二人身上打转,看着谢谭幽那身昂贵的云锦,讥讽笑出声:“我真的不知到底何处得罪了燕王,一次两次总是让燕王与我为难。” “哦,不对。” “是总为我们相府的大小姐为难于我。” “大小姐也是,明明有婚约在身,还收旁的男子送的衣裙,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被人说闲话。” 她言语暧昧,在场之人又怎会听不明白。 谢谭幽指甲陷入掌心。 秦氏是真的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诋毁她的机会。 “要我说,咱们大小姐也真是好命,离京三年,虽一身的病根,我那侄儿却也是倾心于你,本来两家已经开始说亲,谁曾想,七皇子亦是倾心你,一道圣旨便成了未来的七皇妃,下个月就要完婚,现在又能与燕王扯上关系,当真是命好唉。” “丞相夫人也可以如此。”燕恒道。 “我未必有那样的好命。” “明日,全城男子都会聚集于相府门前,只为给丞相夫人送一件衣裙。” “……” 秦氏当即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相比丞相夫人,本王看二小姐才更像是需要之人。” 燕恒话落,秦氏才后知后觉到什么,惊恐瞪向一脸冷漠的黑云:“你给她吃了什么?” “母亲。”身上药效发作,谢音柔声音止不住发颤,这样冷的雪天,她竟是觉得热,不停去扯衣裙,眼神迷离,看见眼前之人都想着要触碰。 只看这些种种,秦氏已经明白了,脸色又青又白,忙将谢音柔紧紧抱在怀中,不让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第31章 “我父亲是秦国公,燕王如此,树敌太多,就不怕在朝中举步维艰,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儿女是秦氏的底线,旁人碰她子女,不论是谁,在怕也决不能忍让。 “此药无解药。”黑云神情冷肃,早就看这个秦氏不顺,如今更是从她口中说出什么家破人亡,简直恶毒,她冷冷道:“夫人还是先担心担心二小姐。” “燕王!”谢靖死死咬着牙,那神情恨不得活吞了燕恒,“今日之事,本相不会就此作罢!” “待他日,本相也是要还回去的。” “本王随时恭候。” 燕恒淡淡扯唇,“丞相也不必如此惊慌,毕竟你这妻女惯爱干这种事,就算无解药,想必也知怎么才能不难受,恢复正常。” 言语的侮辱就如一个巴掌生生打在谢靖脸上,他疼又怒,看着谢音柔又不顾一切的要脱掉衣裙,脸都绿了,怒道:“愣著作甚?还不将二小姐扶回院中。” “是。”李嬷嬷连忙上前去扶谢音柔和秦氏,秦氏本想跟着她们一同回院子,却又听燕恒凉凉道:“尚书大人若要查今日之案,不若先查一查被害之人可有受他人指使,又是因谁而死。” “是。”刑部尚书擦去额头冷汗,忙忙应声。 “你会查?” “会。” 燕恒都开口了,他敢说不吗。 “那本王便指你一条明路。”燕恒语气张狂:“丞相夫人。” “你若查,本王可助你。” “燕王莫要血口喷人!”秦氏气的浑身颤抖。 “既有嫌疑便带回刑部去。”燕恒懒得搭理她,只凝着刑部尚书,一字一句道:“不急,慢慢审。” 刑部尚书有苦难言,后方是谢靖阴测测的神情和以后的各种阴招打压,而前方是燕恒的血腥暴力,他并未威胁他,可听言语,他就知道,此事若他不满意,便是全府永无安宁。 他怕谢靖,更怕燕恒。 燕恒太狠,时过一年,他至今都还记得陈国公府的惨状,血淋淋一片,只是惹了燕恒不快,全府被杀。 深怕步了后尘,也顾不得管谢靖的神情,忙招手让几个衙役上前,“烦请夫人走一趟。” 秦氏下意识看向谢靖,见谢靖朝她颔首,才压着怒气随刑部尚书出了相府。 待府中之人渐渐散去,只剩燕恒,谢靖,谢谭幽三人还有燕家军。 谢靖看向燕恒,眸中反而平静下来:“如此,燕王可算满意了?” 燕恒偏了偏眸,不答他的话,只道:“人先放你这一段时日。” 他话未说全,谢靖为官多年,又岂会不明白,燕恒是在敲打也是威胁他。 “回吧。” 随着他话落,燕家军合成队列,跟在他身后出了丞相府。 “燕恒。”谢谭幽喊住他。 燕恒回眸,似不解。 “我送你。”她说。 燕恒淡淡颔首。 待走出相府一段距离,燕恒看谢谭幽也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停下脚步,皱眉道:“秦氏近日都出不了刑部,你那个二妹也作不了妖,至于你那个父亲也不会为难于你,眼下麻烦本王都替你解决个干净,你还跟着本王作甚?” 谢谭幽抿了抿唇:“我就是想问问,先前说的可还作数?” “什么?” “你帮我杀人,我做你的妻子。” 燕恒一怔,抬眸看着谢谭幽,眼下,她没有哭,神情平静而又认真,那双明亮双眼似是真的会说话。 她说,我想做你的妻子。 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燕恒轻点了点头,他别开眼,看向另一处,声音还是那般凉:“半月时间,你若能退了与他的婚事,本王便应你所有要求。” 第15章 风雪渐小,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抬手触摸,转瞬变化做水珠。 就像一生,看似很长,实则转瞬即逝。 燕恒迎着风雪,未坐马车,而是选择步行回燕王府,身后便是一部分的燕家军,他最得力的两个暗卫也跟在他身侧,一人撑伞,一人陈述着近日相府发生之事。 待回到府中,他让人熬了热汤给众人去去寒气,转身看着这一路跟他走来的人,三年来,心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安稳。 “去休息吧。” 一向凉薄少言的他,难得对手下之人温和了些许。 燕家军还是头一次见正常笑的燕恒,惊的面面相觑,要不是知道燕恒的箭从不会对着自己人,他们都要怀疑燕恒是否下一秒就要将他们都杀了。 带头的小将军脑袋还算灵光,最先反应过来,抱拳应声:“是。” “王爷伤还未痊愈,今日恐又受凉了,还是先休息着吧,若有事,王爷可随时传召,末将等定会及时赶来。” 京城只有十万的燕家军,都在城外的军营里,无圣旨不得出,可若是燕恒传信,他们必定前来,本以为是燕恒出了事,急急忙忙赶来。 却不想,燕恒竟是让他们围了当朝丞相的府邸,虽震惊却不犹豫,憋屈了十多年,眼下有燕恒,他们便是最勇猛的,放眼看列国,谁不惧怕他们燕家军。 这也是八十万燕家军皆信服燕恒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他是燕世子,老燕王唯一子嗣。 只为他是燕恒。 一箭便可射穿敌军将领喉咙的燕恒。 第32章 曾经意气风发,在战场上一步杀一人的少年将军做他们的主帅,他们甘愿跪地臣服。 燕恒颔首,但并未下去休息,而是去了青枫院。 从他战场归来,母妃便日日等着他早朝回来用膳,今日下了早朝他并未进府,怕母妃担心,便先过来陪她坐一会。 “王爷回来了?”正准备出院子的庄嬷嬷一见到燕恒立马笑开来。 “嗯。”燕恒道:“母妃呢?” “王妃在里面呢。”庄嬷嬷笑道:“今早啊,王妃亲自下厨给王爷做了几份平日里爱吃的,本想等着王爷回来一起用,可过了时辰,左不见王爷回来右也不见王爷回来,这不,才让老奴到府外去看看呢。” 燕恒解下身上的大氅,递给身后的黑风,拍了拍身上还未落去的残雪,确认身上无寒气才进了屋中。 抬眼,便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桌边,虽身着朴素却也遮盖不住身上的贵雅之气,低垂的眉眼温和含笑。 这便是老燕王妃孟南溪。 孟南溪与老燕王燕荣是青梅竹马,十六成婚,十八生子,而,在她三十五岁这年,彻底失去燕荣。 燕恒看着孟南溪眼底下被刻意遮去的乌青,心头发酸,这三年来,似乎好多人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上一世,得知燕荣尸体被运回京城时,孟南溪一滴泪未落,冷静的可怕,更没有随旁人猜测的那般随燕荣而去,渐渐的闲话越发多。 燕恒性子冷又少言,见孟南溪这样,亦是以为她并不难过,也没有私下与她好好的坐在一起说话用膳,后来更是一心扑在战场上,重振燕家军,渐渐的,他都忘了,他到底有多久未见过孟南溪。 也未见孟南溪来寻他,他便也不在意,只当孟南溪应当是同他一样的。 直到重活一世,他才知孟南溪真正伪装的是冷静,她其实有好多个日日夜夜睡不着,诺大的王府里只有她,她孤独得很,他在京城时,又看他那么忙,甚至有时还带伤回府,怕他不高兴,便也不敢打扰。 因心中担忧,熬药这等事都是亲力亲为,却怕燕恒不想见她,而只让婢女送了过去。 燕恒不知,上一世,他们一家人怎么就处成了这个样子。 大许是,八岁那年,他被燕荣丢进狼山,几次生死才得以活了下来,当他拖着满身疲惫伤痕回府之时,府中正是热闹时分,无人管他,当下心冷如石。 他以为父王母妃不爱他,不喜他。 实则,这世上,唯有他们待自己最好。 “阿恒回来了。”孟南溪察觉脚步声,忙放下手中勺子,眉眼笑容深了些:“快过来坐。” “母妃。”燕恒坐在她对面。 “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晚?” “朝中有事耽搁了。” 闻言,孟南溪坐直身子,眯眼打量起对面的燕恒,从上到下,最终将目光定在他双眸上,似是要把人看穿。 燕恒也不遮挡,就这样给孟南溪打量。 “母妃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你今日不是朝中有事。”孟南溪语声温柔笃定,说着不忘挥手让屋中伺候的婢女嬷嬷退出去。 “母妃知道了。” “燕王如此大的阵仗,我能不知道?”她每日都算着燕恒回府的时辰,今日风雪大,燕恒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好,怕他着凉,孟南溪便想着拿着汤婆子去接一接他。 谁想。 脚还没踏出府去,抬眼就见一向谁都不放在眼中,傲的不行的人竟然弯了腰,替一女子擦脏乱的裙摆。 那瞬间,孟南溪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了,回头看了庄嬷嬷好几眼,才确认那真的是燕恒,是他那不苟言笑,被人称作疯子,杀人不眨眼的燕恒,她的好儿子。 也没多做停留便回了院中独自消化,本想等他回府打听一下的,可等啊等,三个时辰过去也没见人回来,现在倒是回来了,结果,竟然对她撒谎,简直可恶。 孟南溪啧啧:“大名鼎鼎的燕王啊,带人围了丞相府,多威风啊,想必又收获了不少姑娘的芳心。” 燕恒:“……” 见燕恒脸色黑了一层,孟南溪扑哧一声笑了,笑过后,神情又渐渐认真起来:“那姑娘是相府小姐?” “嗯。” “你喜欢她?” “不喜欢。”燕恒神色淡淡,语气格外的平静。 “那你为何围了相府?”孟南溪不解,她一直以为燕恒围了相府,是要将人家姑娘抢回燕王府的。 “帮她忙。” 孟南溪更不解了,什么忙要让人带兵围了自己家。 “你何时与相府之人认识了?” “不熟。” 孟南溪:“?” 不熟你帮忙?无缘无故的树个大敌,难不成真的如黑风所说,中了一次箭,人给刺傻了。 知母莫若子。 看出孟南溪心中想法,燕恒脸色那是一个难看,他不耐道:“她求我。” “那日,秦国公府的三小姐求你放过她,你怎么还将人弄残了?”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缺了条胳膊,日后怕是只能悲惨过完这一生了。 但此人不值得同情,竟敢给燕恒下药。 如此下贱狠毒,确实该受点惩罚。 “她让你围的相府?” 燕恒摇头:“她在府中过得不好。” 第33章 “你给她撑腰去了?” 燕恒没开口,便是默认。 见状,孟南溪抿唇笑了,“你也是时候成家了,挑个时间,不若将她带来府里,让母妃好好看看。” “母妃。”燕恒皱眉,不悦道:“见她作甚?” “我们的阿恒长大了,有了心事和喜欢的姑娘。” “母妃!”燕恒脸色沉了,“越说越不着调了。” “说了不喜欢她!” “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也不会喜欢,一辈子都不喜欢。” 燕恒可以肯定,他是恨谢谭幽的。 帮她,才不是母妃说的那般喜欢,而是简单的报恩二字。 毕竟,若没她,他也不会活到如今。 “我不信。”孟南溪似乎很开心燕恒生气,眉眼弯弯的,笑的比任何时候都欢。 “……” 燕恒站起身就准备走。 “好好好,母妃错了。”孟南溪忙收了笑,“你平日那么忙,今日回来了就好好陪母妃坐一会,母妃不说了。” 燕恒心中烦躁却也因孟南溪的话,心头渐渐变软,重活一世,他就要好好的陪陪母妃,不让她独自伤神,无奈叹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母妃真的错了,还请我们小阿恒大人不计小人过。”孟南溪端起茶盏,“母妃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看她这正经模样,燕恒觉得好笑,却还是绷着脸纠正:“不小了。” “嗯,该成家了。” 燕恒:“……” “可是相府的小姐怎会过得不好呢?”孟南溪又低低呢喃:“听说府中大小姐卧病在床,唯有二小姐才能出府,可她母亲是秦氏,秦氏总不会虐待自己的女儿吧。” “不是她。”燕恒眼睫微垂:“是谢谭幽。” “我以为是谢音柔呢,毕竟啊,这京城人人似乎只知相府二小姐,怕只有你,知道相府大小姐。” “这京城谁不知她与云启有婚约?”燕恒轻抿一口茶,面色不变,说的坦然。 “哦?”孟南溪道:“我还真不知道。” 燕恒:“……” 昨日他都听见,孟南溪和庄嬷嬷讨论此事,说云启不是人了,今日就说不知道? “你悠着点,别太狂了。”孟南溪叮嘱道:“她与七皇子有婚约,动不得。” 燕恒:“……” 没办法沟通,他只能选择不说话。 “不过今日之事,你也太大胆了些,燕家军无圣旨出军营,陛下知道可是要降罪的,到时朝臣又会说你功高盖主,有谋逆之心了。” “无妨。”燕恒垂眸,漫不经心道:“挺喜欢他们厌恶我又杀不了我的样子。” 孟南溪:“……” 轻叹一声,语气是止不住的担忧:“阿恒,母妃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她知道身为燕家军生来的使命,可她也有私心,只想她的儿子平平安安的,不要他战功赫赫,位高权重。 “母妃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母妃和燕家军,保众人一生平安。” “可母妃不想看你如此累。” “不累的,相反的,我很安心。”燕恒说的是实话。 孟南溪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燕恒面容,看着看着眼圈就不自觉的红了,燕恒本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孟南溪这副神情,便将话咽了回去,任由她看着。 孟南溪目光清明又幽深,似是再看燕恒又似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燕恒越发像燕荣了。 性子也是。 她忽然又想起燕荣来,想起嫁给燕荣的那些年,他常年在外,二人聚少离多,仔细算来,他们二人真正能常常相见的日子似乎只有幼时。 还记得那年他出征,她送他到城门口。 燕荣说:“南溪,我很抱歉,娶你之时,我想着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这似乎与我想的又不太一样,身为燕家军人,必须保家卫国,我能给你承诺的便是,我会护你一生平安。” “我知道的,不怪你。”孟南溪笑容温婉:“我喜欢的一直都是身穿铠甲,护边疆百姓的燕王。” “可我还是打了很多败仗。” “但你没让一个百姓惨死。” 燕荣喉头翻滚,伸手将孟南溪拥进怀中,眉间全是愧疚歉意:“南溪,再等等我。” “这次回来,我便将军中事务交与阿恒,此后我们便日日相见相守,过幼时你说的那种生活。” “一院,二人,三餐与四季。” “好。”孟南溪红了眼,那样的日子,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你护好阿恒,也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 可燕荣食言了,他没有回来,答应她的一切都没有做到。 她不敢哭,她亦不信她的燕荣会狠心离她而去。 她想过的,待燕恒长大,成家后,她便要去寻燕荣,燕荣定还在哪里等着她呢。 也不知是不是生气,她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这三年,燕荣从没来看过她一眼。 第16章 深冬夜里,漫长而寂静。 皎皎白月悬挂高空,月光洒在地面,泛起一道银光,静谧与清辉交相辉映,如诗如画。 只燕王府梅花树下那抹修长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寂落寞,细碎雪花落在他身上薄薄一层,远远看着,就像身着雪白长袍,好看却又孤单。 第34章 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中很乱,有前世有今生,很模糊。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张清瘦面庞,她泪水啪嗒啪嗒落下时,真的很难过很委屈。 不知今夜,是否能安然入睡呢。 长叹一声,望着面前的一片梅花,红色鲜艳却又被细碎雪花遮挡,不失美感,反而有种高不可攀感觉。 生来便是高贵的。 人是,花也是。 * 此时,整座京城渐渐陷入黑寂,唯有丞相府仍旧被光明笼罩。 谢谭幽不知在书房外站了多久,书房门才被人从里面推开,一袭月色长袍,笑容温文尔雅,在这样的月色下,就如世外的白衣仙人。 这是谢谭幽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七皇子云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今日见到,倒是令她意外,云启竟会在天黑之后登门相府,还与谢靖长谈至久。 “这样冷,你怎的还在这?”云启见到她,也是很意外,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忙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瞥见她身上的黑色狐毛大氅时,手中动作顿了一瞬,还是坚持着要给她披上自己的那件。 “这件沾了雪,有些湿,不若换一个更好些的。” 他双眸都是柔色,让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的沦陷,可谢谭幽瞧着他,眸底只有漠然疏离,大抵是因谢音柔,又或是第一眼看他,就觉得此人并非善类。 “臣女多谢七皇子。”谢谭幽俯身朝后退了一步,抗拒之意明显。 云启见状,手中动作明显僵住,眸子颤了颤,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不记得我了?” “?”谢谭幽抬眸,不解。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云启温柔的双眸有了几分难过落寞,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谢谭幽皱眉,没听明白云启这话的意思。 不记得? 她从未见过云启啊,就算是在幼时也不曾见过,哪来的不记得。 “阿谭,我是云启啊。”云启上前两步,声音急切,“我们不是说好,待我回京我便向父皇求娶你的吗?” 闻言,谢谭幽直接惊了。 何时? “七皇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她瞪大眼:“臣女从未与七皇子见过。”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与你二妹的婚约纯属是个误会,是我认错了人。” 谢谭幽眉头越皱越深。 “阿谭,你答应过,要等我回来的。”云启伸手拉起谢谭幽手腕,声音温润不甘:“你怎么能将我忘了呢?” “阿谭。” 云启低声唤着谢谭幽又不停的摇晃着她,似是在闹脾气的孩子。 谢谭幽愣愣望着云启,身子不停的被摇晃,眼前的人,物,一瞬一瞬闪过,渐渐变得模糊,大脑昏沉沉一片,她真的完全不记得云启所说。 可那一声声阿谭似是一根针,狠狠扎进她脑中,头疼的她忍不住蜷缩,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她没有抓住,也看不清。 慢慢的,最深处似是有声音传来。 “阿谭,你怎么那么胆小啊。” “那就说好了,我保护你啊。” 谢谭幽心脏忽然一抽一抽的疼,疼的她忍不住蹲下身,脑海中的声音时轻时远,爽朗的笑声和那一声声阿谭环绕,她努力想看清说话之人,可只要一往那个方面想,头疼的就如撕裂般。 终于,再也忍不住,她抱头痛呼出声。 “阿谭。”云启急了,伸手就要去扶谢谭幽,却被她强烈拒绝。 谢谭幽双眸赤红,眼前仍旧模糊,她还是坚定道:“七皇子认错人了,臣女从未见过七皇子。” 她不会忘记云启与谢音柔说的话。 云启只是想利用她。 至于为什么,不知晓,可她却明白,云启与她绝不会像他说的那般,而脑海中陌生又疼的那些声音记忆,究竟是她的一场梦,还是她的部分记忆。 心头有空落落之感,她觉得她像是忘了什么人什么事。 而那个人那些事对自己很重要。 可若是属于她的记忆,她为什么忘了呢。 “大小姐。”恍惚间听到银杏的声音,谢谭幽忙抬眸,只见,不远处,银杏小跑着朝她而来。 “银杏。”谢谭幽声音沙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时隔多日,再见到活生生的银杏让她身体松下,心痛之感也逐渐消失。 “大小姐,奴婢回来了。”银杏扶住谢谭幽,目光满是担忧:“大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谢谭幽摇头,正准备开口,书房门又被人从里面推开,谢靖沉着脸走了出来,不悦的扫了主仆二人一眼,却碍于云启在场,只淡淡道:“不晚了,回院落休息吧。” 谢谭幽也不再停留,眼下银杏回来,心也有了着落,带着她便回了兰香院。 回到兰香院,谢谭幽第一时间就是检查银杏有没有受伤。 一开始银杏还拒绝,却在看到谢谭幽生气之后,乖乖听话,任她检查。 “嘶。” 谢谭幽才刚触碰到银杏手臂,银杏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脸色也变得苍白难看,谢谭幽心头一紧,忙将她袖口推上去。 只见,原本白净的手臂这青一块那紫一块的,有些地方还结了痂,淤血都未散去,不止手臂,就连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谢谭幽双眸迅速涌上雾气,什么都没说,起身去一个小箱里翻找,再坐到床边时,手上多了瓶药膏,抚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她一颗心疼的揪起。 第35章 “疼不疼。” “不疼的。”银杏唇角扯出笑来。 “傻子。”谢谭幽低声骂。 伤口反反覆覆流血又结痂,怎么会不疼呢。 不用问银杏,谢谭幽都知道这些日子她有多难熬多痛苦。 此时此刻,她心头浓重的恨意翻涌。 谢谭幽自问,从不是个恶毒之人,若说曾经,她嚣张跋扈,可这的前提下,她每日都会给城中乞丐送吃食,有灾民落难时,甚至会在城外施粥,保众多受难百姓不被饿死。 她不知为何,上天会对她这样的不公。 母亲,外祖,舅舅舅母,表哥,所有亲人竟都是死于他人之手,甚至,这其中还有她亲生父亲的手笔。 为何呢。 为何如此狼心狗肺,心思狠毒之人能存活至今。 而保家卫国,善心之人却无好下场。 这世道,难不成善心,忠贞,有大爱之人就不得好死。 而心狠手辣之人得以享福,位高权重,儿女双全,肆无忌惮用自己之权欺辱她人。 若如此,那她便也要当一当这恶毒狠心之人,登高位,杀光所有人。 * 谢谭幽替银杏处理完所有伤口,劝着她去睡下之后,在铜镜面前坐了好一会才起身,换了条干净的衣裙,趁着夜色出了院落。 她提灯走入黑夜,月色将她身影拉长,步伐不急不缓朝沁麟院而去。 那个曾经是她的院落,却在她走后被谢音柔占去的院子。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 也是因此,今夜的沁麟院不会有旁人。 谢谭幽抬脚进里屋,屋中摆设精美绝伦,与曾经的清新脱俗不同,尽显奢华,层层纱帐落下,依稀可见前方床榻之上,一人被捆住手脚却又按耐不住的动弹。 泛红的脸和迷离的神情,都在说着,她一刻都受不了了,她需要有人来解救她。 “京中人人称相府二小姐温柔绝美,是贵女典范,只是不知,若是有人见到二妹如此浪荡模样,会做何感想啊。” 猛地听到谢谭幽的声音,谢音柔瞬间清醒不少,强撑眼皮看向她:“你怎么来了?滚出去。” “你是我妹妹,看你如此受罪,做长姐的自然心疼。” “心疼?”谢音柔声音沙哑,身体的燥热折磨的她神志不清,她冷笑道:“我今日如此不是都拜你所赐?” “我的错吗?” “难道不是?你不要脸!别以为你勾搭上燕王了我就怕你,我告诉你,父亲和云启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啪。” 谢音柔话才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她怒不可遏。 “为何不敢。”谢谭幽在她身旁蹲下,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颚,细细打量着她面颊上的巴掌印,轻声道:“听说,父亲已经有了法子解你身上的药。” “父亲对你还真是好啊。” 她站在书房外等着谢靖将银杏还给她时,听到谢靖与云启谈话的内容,也不知是被她无意听到还是谢靖故意为知。 毕竟,谢靖是知道她在外面的。 听谢靖的意思,是想求云启帮忙,如何帮,不必说,都懂,听时只觉可笑。 当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可是。”谢谭幽话峰突然一转,手下用力,“你凭什么?” “坏事你做,好事还是落你头上。” “那又如何?”谢音柔疼的皱起眉,却还是笑出声来,“我可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至于你嘛,如你所说是死是活不重要。” “所以,你就敢一直欺辱我。” “不然呢?反正父亲又不会怪罪于我。” 谢谭幽松手,瞧着被禁锢住,还不忘用挑衅眼神看着她的谢音柔,冷冷勾了勾唇,莫的,笑意越来越深,甚至发出声来。 屋中只有她们二人,笑声清晰入耳。 谢音柔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只觉现在的谢谭幽可怕的如地狱恶鬼,眸底翻涌着的笑意疯狂又渗人。 “你笑什么!”谢音柔瞪着谢谭幽,眼神依旧高高在上,身子却下意识后缩。 “滚出去,我看见你就烦!” “烦吗?”谢谭幽瞬间收了笑,然后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在谢音柔面前晃了晃,“死了就不会烦了。” 寒光一闪而过,刀尖冰凉刺骨。 谢音柔惊恐瞪大眼:“你想干什么!” “想杀你啊。” “你敢!” “为何不敢呢?”谢谭幽将匕首抵在谢音柔喉咙处。 谢音柔只觉浑身血液瞬间都变得冰凉了。 “你疯了。”她声音止不住的发抖,“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早就疯了。”谢谭幽漫不经心拿着匕首,若有似无的在谢音柔喉咙画圈,然后再一点一点移到她最爱的那张面容上。 早在得知母亲和外祖一家死因并非表面那般时她就疯了。 看着谢音柔因惊恐胆颤而血色迅速褪去的面容,谢谭幽狠厉的双眸忽然涌上层层笑意,十分满意这个时刻的谢音柔。 “这么胆小?”她笑出声:“那怎么还敢欺负我呢?” 她一直都很想安宁,可总有人不许,既是如此,那就谁都别想安宁了。 “谢音柔。” 谢谭幽道:“那就一起死吧。” 第36章 第17章 “谢谭幽!” 谢音柔吓得尖叫出声,身子不停的抖,是害怕还有药效的作用,她死死咬着牙,刀尖就死死抵着她面颊,只稍轻轻一用力便能戳破,她害怕极了,此刻,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谢谭幽手下已经在加大力度。 若容貌一毁,这一生才是都毁了。 可这种时候,她体内却仍旧燥热,折磨的她已经快受不了,说话都是哆哆嗦嗦。 她厌恶自己现下模样,又恨谢谭幽,却又不得不低头。 瞧着谢谭幽眼眸里的汹涌杀意和丝毫不怕旁人闯进来的模样,谢音柔也是真的怕了,声音近乎哀求:“别杀我,我真的不想死。” “那我就想死吗?”谢谭幽闻言,双眸发了狠,“你给过我一条生路吗?你逼我欺辱我之时,可有想过我也不想死?” “你欺负银杏之时,可有想过她也不想死呢?” “还有周嬷嬷和月欢,她们又想死吗?” “这些人,你和你娘何曾想过放她们一条生路呢?” 谢谭幽语声冰冷却又克制不住的哽咽,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这一刻她真的很想杀了谢音柔,用一把火烧了整个相府,与这些狼心狗肺之人同归于尽! 可她还有半分的理智,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要找到秦氏杀害母亲的证据,弄清楚三年前定国将军府的那场大火,敢屠杀整个定国将军府之人,绝对不会就是一两个人,她要一步一步的将真相查明,然后将所有凶手揪出,绝不放过任何一人! 而她也需要谢音柔,助她解除她与云启的婚约。 她要嫁给燕恒,借燕恒之权步入朝堂! 然后报仇雪恨! 她要站在顶峰,俯瞰曾经敢欺辱她之人,将所有所有的人踩在底下。 谢谭幽喉咙发胀,终是闭了闭眼,手起刀落,刀尖没入谢音柔肩骨,不消一瞬,鲜血便簌簌涌出,谢音柔疼的惨叫出声。 谢谭幽只淡淡看着她,擦去脸颊上的血迹,她道:“谢音柔,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等她除去婚约,不再需要谢音柔,她一定亲手杀了谢音柔。 这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幼时总是跟在她身后,温柔唤她长姐之人。 可惜,她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母亲待她如亲女,多番护她,给予她一个庶女不该享受的嫡女尊荣,她却不知感恩,在母亲去后多次出言侮辱诅咒。 既是白眼狼,岂有不杀之理。 有脚步声靠近,谢谭幽深深看了谢音柔一眼后收起匕首,推开最近的一扇窗户,看了看高度,一咬牙还是跳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吹灭烛火,顷刻间,屋内黑沉沉一片,只有女子低低喘吟气息。 * 回到兰香院,谢谭幽并未入睡,而是静静望着前院的方向,看着黄橙橙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下,闭眼长叹。 她知道,明日一过,谢音柔就会没事了,一切都会恢复平静,什么都不会变,就像她,还是云启的未婚妻。 只是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难受。 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今夜云启的言语。 讲真,若不是他和谢音柔背地里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她都要信了,自己曾经是否与云启有过一段单独的却被她遗忘了的记忆。 她虽未经男女之事。 却也知晓,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子,是绝对不会再多看旁的女子一眼。 所以,她肯定,云启不喜欢她。 谢谭幽就是有些不明白,云启为什么能说出那些话来,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骗她,因为,她脑海深处确实也有一些如梦般的记忆。 想不明白,她干脆到床上躺着,近几日,她发觉身子已经比之前还要虚弱,她怕再着点凉又会像在青龙寺那般昏睡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 每每昏睡,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昏睡前就像前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醒来后身子总格外的轻松,如大病痊愈一般,可还不满一月虚弱之感又随之而来。 很多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没睡好。 毕竟,那三年来,她时常做噩梦,每每被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快三更天,她才有了些许睡意,闭眼睡去却是进入梦中,梦里场景混乱,鲜血淋漓,她惊恐的想睁眼,想醒来,却是怎么都睁不开眼。 窒息之感将谢谭幽笼罩,她想努力睁眼翻身,却是怎么都动不了,像是掉入一个很深很深的悬崖底部,眉头痛苦的紧紧皱着。 “阿谭。” 一片黑的梦境,忽然有了太阳。 阳光明媚又温柔,照在她身上时,她不再痛苦,窒息。 “阿谭。” 谢谭幽抬眼看去,只见一少年站在光下,缕缕阳光遮住他面容却遮不住他爱笑的眉眼,少年语气无奈:“你怎的这样慢?我都等你好久了。” “你是谁?”谢谭幽站在原地,声音缓而慢:“为什么要等我?” “你真是笨死了!” 谢谭幽下意识朝他走去,心中隐隐有刺痛之感,她想看一看那人的面容,可她往前一步少年就往后一步,她永远都到不了他的身边。 “你是谁?”看着少年离她越来越远,谢谭幽急急追问。 少年叹了一声,道:“阿谭,明日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你要去何处?”谢谭幽正准备开口再问少年是谁,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娇俏女声。 第37章 她猛地回头。 只见,一少女缓缓走到少年跟前,少女眉目如画,一身火红衣裙尽显张扬,仰头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 “那你后日来吗?” 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 是她。 十五岁的她。 可又不像她。 十五岁,她早已没了张扬的性子,也不爱红色。 “你希望我来吗?”少年反问。 “不希望。” “哦,那我不来了。” “那你现在你走,永远别来了。” 闻言,少年爽朗笑出声,“我逗你的。” “你在这,我怎会不来呢。” “那你到底是要去何处?” “上战场立个军功啊。”少年道:“然后回来娶你。” “谁要嫁给你了?” “你啊。” “不要脸。” “你等我回来,快则三月,慢则一年。” 少女撇了撇嘴,轻叹一口气:“可你不在,没人陪我说话了,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我尽量快些回来。” “走了。”少年说完,便抬脚往前走,一步三回头,每每都是笑着唤她:“阿谭。” 然后道:“等我回来。”“ 少女静静望着他不说话,直到他身影即将消失,才克制不住往前跑了几步,冲他背影喊道:“那等你回来,能不能让我好好看看你。” 少年回眸:“如果是未婚妻就可以看。” 少女愣了一瞬,转而笑出声来。 许久后,她才不舍的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来时路回去。 谢谭幽紧紧盯着少女,少女似乎也发现了她,脚步顿住,抬眸朝她看来,眼尾微扬,冲她笑了笑,不过眨眼一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 谢谭幽猛地睁开眼,只觉浑身大汗淋漓,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怎的就会做了这样的梦,还是那样的真实。 真的只是是梦吗? 还是真的发生过,只是她忘了。 可她记得,十五岁,她在青龙寺啊。 梦中场景是一片林子,不是寺庙,到底是什么呢,谢谭幽擦去额头汗水,眉心紧紧皱着。 她身上似乎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那个少年真的会是云启吗。 可虽未能看清少年面容,她心底也无法将这二人联合在一起。 如果不是云启,那他为什么会知道只有她与少年才知道的事呢? 谢谭幽越想越乱,什么都想不通,眼神都变得迷茫起来,不知该去何处寻找答案。 此时,天还未亮。 谢谭幽没了睡意,披了件大氅在窗边坐下,湿气迎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是奇怪。 在这样的天气里,月亮竟会这样的圆亮。 她目光落在院中那棵大松柏上,不知在想什么,脑海乱糟糟的,心下又克制不住的急切。 她太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 为何忘了呢。 月光下,她面容清瘦苍白,眸中神色冷清却又可怜无助的让人心疼。 冷风嗖嗖,她越发的清醒孤独。 察觉什么,她目光闪了闪,忙往一旁看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她看见松柏树下有一人。 一身黑衣,身材颀长,面具后的那双眸幽深又复杂,定定望着她。 她眼睫颤了颤,再看过去时,却只有看不尽的黑暗及层层树叶。 第18章 一直到天亮,谢谭幽都没有再合过眼。 吃过早膳,想着近几日能过上平静日子,便也不再呆在兰香院中,而是去了后花园走走。 刚踏进园子,迎面就遇上满面春风的谢音柔,谢音柔也看见了她,倒没有往日那般的盛气凌人,只是顿住步子,冷冷凝着她,唇角勾起嘲讽笑意。 “在这见到长姐,真是令妹妹我意外。”说完,也不作任何停留,转身就走,要不然,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对她动手。 肩上的伤口不算深,可昨夜留了太多的血,待大夫前来包扎时,伤口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以后怕是会留疤,那么长的一个疤痕。 谢音柔每每想到都恨不得直奔兰香院,可父亲一早就前后叮嘱过她好几遍,近日不可生事,离谢谭幽远些,母亲才能尽快回来。 想到母亲,她心头怒气翻滚,却只能强压着。 “谢音柔。”谢谭幽出声喊住她。 “还有不到半月,我就要与七皇子成婚。” 闻言,谢音柔脚步顿住,身侧拳头下意识收紧,不禁冷笑:“那又何妨?” “区区七皇妃的位置,你想要便送你了” 她挑眉看着谢谭幽。 嫁与不嫁都是一样,云启又不喜谢谭幽,就算是喜欢,云启在她二人中也只会选择她。 不为别的。 只为在皇宫中生存十余年,谁没有那个心思,既是有心思,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要选择的。 比如妻子。 母家强大,比什么都强。 她身后是相府,是手握兵权的秦国公府,是以,无论最后如何,云启最后都会选择她的,就算没有喜欢,也会为了那区区兵权。 而谢谭幽嘛,只要她在一日,她还能高傲几时? 这京中又还有几人记得她。 第38章 虽不知她现在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了燕恒,导致此次吃了瘪,可她不会作罢的,燕恒那样的人,杀人如麻又残忍,连外祖父都说能远离之尽量远离,活脱脱一个疯子,被黏上了可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也不信燕恒会喜欢谢谭幽这个病秧子,左不过是觉得有趣,玩玩,她就等着燕恒腻了之时,再者,说不定都不用等,与皇子有婚约又与燕恒不清不楚的,让皇家名声受损,陛下皇后定会震怒。 “倘若我说,我并不想要这个位置呢。”谢谭幽道。 “你当然不想要了。”谢音柔讥讽道:“你现在不是有了新的人选了吗?” “那你不想嫁给七皇子吗?”谢谭幽眸色冷清,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只淡淡道:“做他唯一的妻子,也不用看着他娶别人” 旁的谢谭幽不敢肯定,唯一敢肯定的便是谢音柔爱云启,想做他的妻子。 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才能说动谢音柔自己将眼下局面翻转,秦国公府狼子野心又百般厌恶她,不知是不是会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云启,还是会让谢音柔去云启身边呢。 “你什么意思?”谢音柔面色一沉。 “你做七皇妃,我做谢谭幽。” 她只做谢谭幽,不做任何人的棋子。 “若你不愿自己争取我便会用自己的法子解决。”谢谭幽看着谢音柔,唇角微弯:“那昨夜之事便会满城皆知。” “或许,不止昨夜。” 她尾音故意拖长,说的意味深长。 谢音柔面色大变,“你敢!” “人都疯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谢谭幽轻笑:“到时,就算你不承认都无用。” 谢音柔脸上血色瞬间全无,死死咬着下唇。 若人人知她不是清白之身,她还有何脸面见人?皇家又怎会同意一个不检点的女人入皇子府邸。 就算到时云启出面说她都是与他…… 可外人还是会觉得她不检点,不要脸。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是这样的,男子无错,错的都是女子。 她如何能承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你够狠。”谢音柔说的咬牙切齿。 “比起你,差远了。” 婚期还有不到半月,谢谭幽不能等了,不能等想到好的法子了再去做,成不成还是一回事,她只能用谢音柔,好在,她一早就知这二人暗中苟且。 正说着,谢靖身边的小厮过来了,见到她二人站在一处,震惊一瞬,反应过来后忙恭敬唤道:“二小姐,大小姐。” “宫里来了人,说是要请大小姐入宫一趟。” 闻言,谢谭幽有些意外,轻轻颔首,随着小厮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提醒谢音柔:“二妹,不早了,还请尽快下决定。” 眸中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大姐若是能平安回来,再谈也不迟。”谢音柔冷哼。 被传入宫。 总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定是皇后呢,那是云启的生母,她与她一样都不喜谢谭幽,若是皇后见她,定会少层皮,丢了命才是最好的。 这样,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是她的。 * 谢谭幽跟着高公公入了宫。 得知是见太后时,心中一口气松下,见太后,总不会出什么事。 踩在鹅卵石上,她忽然想起幼时同母亲入宫时,心中都欢喜不已,她觉得皇宫好看又有趣,可如今来却觉得压抑的很,皇宫内红墙绿瓦,四四方方的,像是一个笼子,轻易困住一人的一生。 心也慌的厉害。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脚下有一滩一滩的血迹,可一眨眼,再仔细看去,鹅卵石上干净的都能看清细碎的小裂痕。 太后身边的杨嬷嬷一早就侯在殿外,远远见到谢谭幽,就笑着迎了上去:“三年不见谢小姐,一切可安好。” “谢嬷嬷挂心,都好。” 杨嬷嬷是太后的奶娘,她甚少把哪个大臣的子女放在眼里,唯独谢谭幽,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喜欢的紧,见她清瘦成如此模样,也是心疼不已:“太后娘娘这几日总是念叨宁月公主,知道谢小姐回了京城,也是挂心的不行。” 谢谭幽鼻尖微酸,她也是想念母亲了。 “太后娘娘凤体可安好” “前几日受了风寒,还喝着药呢。”杨嬷嬷笑道:“等会见了谢小姐,定是能好全” 谢谭幽随杨嬷嬷一同进入殿内,殿内暗沉清冷,就连一个婢女也不曾有,浓重的药味充斥殿中。 抬眼,便见一人斜靠在贵妃椅上,她面容憔悴,身体瘦的不成样子,原本合身的华贵都衣裙变得宽大,可尽管如此,只要微微睁眼,威仪尽在。 谢谭幽俯身行礼:“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疲惫的皱了皱眉,杨嬷嬷忙上前扶住她坐直身子,“娘娘,谢小姐到了。” 太后抬眼看过去,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唇,与记忆中之人一般无二,她眸底渐渐涌上笑意,朝谢谭幽招手:“过来哀家身边。” 谢谭幽直起身,低垂着眸子,走过去。 “瘦了。”太后道:“想必这三年吃了不少苦吧。” 谢谭幽摇头,手指紧紧攥着。 旁人问她苦不苦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苦吗,不算苦,只是喝了三年的药,进了鬼门关多次,无一人来寻过她,看过她。 第39章 “无事了。”太后声音虚弱却温润:“回了京便都好了。” “启儿孝顺,你们二人在一起定是能情瑟和鸣,哀家也放心了。” “不止哀家,想必宁月也能安心了。” “京中流言蜚语不必管,哀家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为人哀家最是清楚不过。”太后轻轻拍拍谢谭幽手背,安抚道:“哀家信你,也是记挂着你的。” 谢谭幽眼眶涌上热泪,太后对她,一直都是很好的,对母亲更是,一直都把她们当家人,如今听此言语,一时忍不住,便又落下泪来。 “不哭,不哭。”太后轻轻替她擦去泪水,眼圈也是跟着不自觉的红了。 “你与燕王可是之前便相识?”太后手中动作未停,像是不经意间询问,可谢谭幽却听出了其中寒意,泪水凝固眼眶,她缓慢摇头:“不曾。” “哀家昨日听说,燕王带兵围了相府,是为你。”太后面色不变,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谢谭幽,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昨日是被逼无奈,臣女寻求了燕王庇护。” “哀家所知的燕恒,似乎不会如此。” 不会因一人而改变,更不会为一人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带兵围当朝宰相府邸,他也是头一个。 皇帝气的,今日的御书房都还是一片碎瓷片,偏偏暂时又奈不了对方何。 谢谭幽心头紧了紧。 为什么只要一扯上燕恒,无论是谁都不会信她的说辞。 燕恒真的那样坏,那样的惹人厌恶吗。 “罢了。”太后摆了摆手:“你与启儿很快便会成为一家,日后,切莫与燕王走的太近,小心引火上身。” 刚才一直温和的人,言语忽然冷了几分。 谢谭幽自然能听出其中威胁,垂眸道:是。” “哀家乏了,你出宫去吧” “是” 谢谭幽弯身退了出去。 杨嬷嬷目光盯着她越走越远背影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她面色不忍:“娘娘,您怎能与谢小姐那样说话,她还小,也不过才十六,在这京中又孤零零的一人。” 太后疲惫的撑着额头:“哀家今日若是不与她说这些话,来日你以为皇帝能容下她” “可…”杨嬷嬷道:“她才回京,昨日之事您也打听清楚了,是相府主母欺人太甚,那样冷的雪天里,她被人如此欺负,被欺负狠了,总是要发疯,懂得还击的啊。” “若不是燕王,都不知道她现在会成何种模样,原本以为回了京就是回了家,不曾想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就连曾经疼爱过她的太后也与她说那样的话,你说说她,怎能不怕不伤心?” “若是宁月公主还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太后眼底噙了泪,她只有皇上一个儿子,对于温栖,她当真是把她当成女儿疼爱,对她的女儿也是百般包容宠溺,她何尝不知谢谭幽现在过得不如意,可她是太后,有些事并不是她不想就能不去做的。 “皇帝是一定会除了燕恒的,她与燕恒走得近了,对她没有好处。”太后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倘若动不了燕恒,就一定会动他身边之人。 “近年来,皇帝也越发不把哀家放眼里,你看看这慈宁宫,除了你我,可还有旁人?到时,皇帝若动了她的心思,哀家如何护她?” 杨嬷嬷叹了口气,心疼太后也心疼谢谭幽,却又无可奈何。 * 谢谭幽才出宫门,抬眸就看到见站在不远处的燕恒。 她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会在今日,会在这见到他。 燕恒似乎很喜欢红色。 在这样的雪天里,他的红色长袍格外的耀眼好看,面容俊美清贵,又不染一丝人间烟火,谢谭幽很少见到有男子穿红色,还穿的这般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燕恒也是看见了谢谭幽。 她穿的依旧素淡,终于不是狼狈,而是干净整洁,脸上不施粉黛,容貌已是极美,眸色冷冷清清,眼角湿意难掩。 见她好好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燕恒冷冷皱眉,开口还是不耐:“不回去?” “嗯?”谢谭幽抬眸。 “要在这守宫门还是回相府?” “……” 谢谭幽没开口,但脚步已经做出了选择。 瞧着若无其事走在她身侧的燕恒,有些疑惑,想问又不知道怎么说,呆呆愣愣的走着。 “没马车。” “……”谢谭幽咬了咬下唇:“我知道。” 看他只有自己一人时她就知道,她只是有些疑惑罢了,犹豫好久,还是问出来:“你在这,是等我吗。” 不然,干嘛无缘无故一人在宫门外站着,总不能说刚出宫,刚好碰见吧。 “刚出宫。”燕恒道。 谢谭幽:“……” 这么巧? 燕恒看她神情,脚步忽然就顿住了,“谢大小姐满脑子都只是这些?” “总把所有事都扯为一个情字。”燕恒语声冰冷:“本王似乎不止一次说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谭幽心头一跳,忙打断他的话,否认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帮我?” 也不知是不是被问的多了,谢谭幽都开始怀疑,她的哀求真的对燕恒有用吗。 “幼时,得你一次相救保了一命。”燕恒眸色不变,坦然道:“虽只一命,但若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给你。” 第40章 闻言,谢谭幽震惊看向燕恒:“何时?” 她救过燕恒?她怎么不记得。 “忘了也好,左不过是你厌恶的过去。” “?” 谢谭幽听不懂了。 她厌恶的过去? 燕恒不再开口,她也没再问,只是不停努力回想幼时。 二人撑伞走在雪中,走过之地都会留下一大一小的脚印,一红一白,伞微倾斜,雪花落了燕恒一身,他却是不觉,只是慢慢走着。 因下雪,整条街都格外的冷清,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交融。 谢谭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垂头走着,不敢看燕恒一眼,为何不敢看,心中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是怕吗。 似乎又不是。 相府外也是清静得很。 “我到了。”谢谭幽仰头看他,她觉得她和燕恒似乎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孤零零,惹人厌恶的。 抿了抿唇,她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不孤单,总是好的。 “然后,本王再送你回来?”燕恒嗤笑。 谢谭幽:“……” “那我回府了。” 说完,转身就上了台阶,上至最后一层时,身后传来燕恒的声音。 “谢谭幽。”他唤她。 谢谭幽回眸。 “好好活着。”他说。 第19章 谢谭幽回兰香院的路上,一旁的婢女嬷嬷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原本并不在意,只是见到银杏后,从她口中得知,秦氏被无罪释放了。 她就愣住了。 这么快。 可燕恒不是说…… “奴婢听说,是老爷和秦国公先后去了刑部,然后没多大一会,刑部便将人放了。” 谢谭幽若有似无点头,语音淡淡:“我知道了。” 想了想,她叮嘱银杏:“这几日你离前院那方的人远些,除了我,其他人唤你去何处都不要去。” “奴婢知道了。”银杏重重点头。 后来的两日,前院的人总时不时路过兰香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谭幽察觉不同寻常,也是觉得府中烦闷,现下又无人管她去处,想了想,趁着不下雪,便带着银杏去街上瞧瞧。 出了府,她才知近日城内流言四起,还都是有关相府的。 都在说谢靖用权势逼压刑部放人,先前很少有人知道秦氏被抓一事,现在这样一闹,满城皆知,就连谢音柔出府都受了不少的嘲笑。 难怪,府中这两日总是阴沉沉的,陷入一片阴霾。 想去对面的铺子看看,抬眼却见人群中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在她看过去时虽很快低下却还是被她看清楚了。 在府中被人盯着,在府外也被人盯着。 谢谭幽顿时没了心思,扯下腰间荷包递给银杏,低声吩咐几句,待她走远,便准备打道回府。 “阿谭。”一道温润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谭幽脚步顿住。 云启上前,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眉眼含笑:“刚才远远见你,还以为是看错了。” “你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七皇子挂心。”谢谭幽俯身:“已经好多了。”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甜食。” 谢谭幽淡淡扫了眼面前的糖葫芦,道:“现在不喜欢了。” 她不知云启去哪里了解到的,只是十分厌烦他总是一副和她认识很久的模样,明明今日他们才算见了两次。 谢谭幽道:“臣女出府太晚,要先回去了。” 她恭敬俯身,转身离去。 “阿谭,你是在躲我吗?”云启黯然的嗓音响起,谢谭幽脚步未停,只装作听不见直直朝相府而去。 走到拐角处,她脚步缓缓顿住,目光下意识朝一个方向看去。 巷口幽深,空荡荡的,只有一旁叫卖的大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才好像是看见燕恒了。 盯着巷口的方向好一会,确定那里没人影后才又朝相府而去。 * 相府。 谢谭幽面前路忽然被人拦住。 她抬眼看去,只见一少年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眉头微挑,显得不羁又霸道。 谢霖。 相府唯一的嫡子,亦是漓国现在最年轻的小将军,手中有了些权利,平日里又被秦氏和谢靖宠坏了,行事便也越发的浪荡又狠辣,私下里,不少百姓因他而怨声载道,却因相府权势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子女被欺辱。 谢谭幽皱了皱眉,不愿与其浪费时间牵扯,绕开他就往里走,却才走了不过两步又被他伸手拦下。 他语气还是那般的惹人厌恶:“自长姐回府来不是都卧病在床?今日怎的会出了府?” 谢霖探头看了看她身后,“连个丫鬟也没带出去,是不是又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谭幽眸子凉凉:“让开。” “啧。”谢霖啧啧几声:“长姐这样子是挺吓人的,可不巧,小爷我胆子挺大。” 他这几日都在城外,今日回府总觉哪里不对,去问了谢音柔才知道近日发生之事,有意外也怒火中烧,特地来此处等着谢谭幽呢,等了这么久,又岂能让人白白走了。 “让开。”谢谭幽又冷冷说了一遍。 “让开也行。”谢霖坏笑道:“长姐将我的靴子擦干净,我便让开。” 第41章 附近不少的婢女嬷嬷,听闻这句话纷纷低笑出声。 全府都在看她笑话。 似乎都想看看,在这个一向跋扈嚣张惯了的谢小爷面前,谢谭幽会如何做。 眼下她只是孤身一人,总不能还有人会护着她。 谢霖很喜欢这样的场面,前后看了看,又大声笑出来,眸中嘲弄由为刺眼。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攥住,还未反应过来,清瘦的身体就被圈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双手还被禁锢住。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反抗,却不经意间瞥见身后之人面容,愣住。 不再作反抗,而是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缓缓抚上一支冰冷的弓箭,箭羽上有寒气,握在手心都忍不住的生疼,她想松开,却被他更用力握着 “不要忍。”他在她耳边说。 然后,他带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弓拉满,在众人震惊的神情中射出利箭。 顷刻间,鲜血四溅,尖叫声起伏不断。 谢谭幽瞳孔骤然变大,拉弓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身体无力的靠在身后的胸膛之上,他胸膛厚实温暖,像是靠在一面墙上,令人十分安心。 可此刻,谢谭幽明显有些慌乱。 谢霖。 丞相之子,被当今陛下看中的小少年将军,死了。 死于一箭穿喉。 还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 谢谭幽猛地回眸。 燕恒唇角挂着戏谑的笑,红色鲜血溅到他白皙面容之上,显得他红衣都黯淡了几分,他唇角笑意越发深。 谢谭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突然明白,旁人为何说他是个疯子。 是武将又是当朝宰相的嫡子,还有传闻称陛下欲要将嫡出公主嫁与谢霖。 嫡出公主啊,何其看中对方。 燕恒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将人杀了。 真的是个疯子。 此次,陛下想必不会坐视不管,谢靖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怕了?”燕恒凑近谢谭幽,二人姿势暧昧,若是再近一步,他的唇瓣就要碰上谢谭幽的鼻尖。 谢谭幽心跳止不住的剧烈跳动,燕恒说话的热气喷在她脸颊,痒的难受,却又不敢动亦不敢说话。 不怕是假的。 她想过杀谢音柔都没敢动过伤害谢霖的心思。 虽都是嫡,可嫡子和嫡女还是有很大区别,况且,还是一个有将军职位的。 她承认,她有时胆子很大,可也没大到这个地步。 “恨是最无用的东西。”燕恒语音含冷笑又有几分慵懒:“你的恨不痛不痒,反观旁人,可以任意欺辱你。” “不要忍,要杀。” “人死了便清静了。”燕恒漫不经心扬眉,示意她看躺在血泊之中的谢霖。 谢谭幽看着血淋淋的谢霖,心止不住的提起,有一瞬的上不来气,脸色惨白惨白的,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住。 她不知她是怎么回的院落,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只是听说,秦氏抱着谢霖尸体疯了似的哭喊,府外的谢靖赶回来看见这样的场景,当场晕厥过去,醒来后,便直奔皇宫。 皇宫。 比谢靖先到的是御史台的几位大人。 御史台分为两派,一派弹劾燕恒胆大妄为,射杀重臣嫡子,一派弹劾谢靖不顾王法,保全杀人凶手,又欺压刑部。 大人们唾沫横飞,吵的脸红脖子粗。 “燕恒胆大妄为,射杀我朝中武将,如此行为,实在可恶,应当把人关进死牢才是。” “云国会一箭封喉的人不只燕王,自己无知就别出来丢人。” “抛开这个不说,此次燕恒就在相府里杀人,那么多双眼睛看见,岂会有假?” “我呸,我还说是有人嫉妒燕恒,故意陷害。” “你他娘的是不是被燕恒下蛊了?”御史台的李大人闻言,顾不得礼数,指着说这话的大人鼻子骂道:“一箭穿喉是燕恒上战场惯用的箭法,从未出错不说,京中又有几人箭法比得过他?” “仵作已经验过尸,箭正中喉咙,无丝毫的偏差,相府婢女嬷嬷也皆是人证,纷纷指证,是燕恒杀了谢将军。” “那燕恒为何要杀谢霖?我倒是觉得谢靖近日动作频繁,谁知道是不是他设计陷害燕恒。” “用自己唯一嫡子陷害一人?是谢靖有病还是你脑子被驴踢了?”李大人怒不可遏,实在忍无可忍,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抽对面的人。 对面的大人也不甘示弱,同样撸起袖子就要与其动手。 坐在龙椅上的云崇:“……” 他最烦的就是御史台大人,跟一群小孩没什么区别。 明明都是一个团体的,每次却总是分成两派。 吵不过就要打架。 打完了又开始接着吵。 他们最合心的时候大概就是一起约着来给他讲解对错的时候了。 云崇头疼的皱了皱眉,沉声道:“滚出去。” 天子怒了,御史台大人们也不敢再说什么,瞪了对方一眼,便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干清宫清静不少。 云崇道:“高公公,去把燕王请来。” “是。” * 燕恒到干清宫时,谢靖正跪在殿中求云崇主持公道,最好是让他偿命,而云启则坐在一旁,见他进来,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第42章 燕恒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阿恒来了。”云崇一见到燕恒原本不耐皱着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 “见过陛下。”燕恒声音冷淡,见到天子却不跪也不弯脊背,只直直望着他,也不等他作答,自己便往旁边空位一座,单手漫不经心撑着下颚,就这样瞧着痛哭流涕的谢靖。 唇角时不时勾起,像是在看一场戏。 云崇眸中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换上和煦笑容,“你母妃近日可好?” 云崇比燕恒大了十岁,可两人在燕恒幼时便相识了,那时云崇还是九皇子,大许是兴趣相投,二人竟成了好友,一路陪伴。 甚至还许下:“他日你为君,我为臣,永远臣服你脚下,替你安定家国百姓,不让敌国踏进一步属于我们的土地。” 只是后来,他真的为君,他为臣,二人的交情却不像曾经那般,尽管外人还在传云崇如何包庇燕恒,在燕恒看来,这只是一种捧杀。 原本的交情承诺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定是其中一个说了谎。 燕恒笑意不达眼底:“多谢陛下挂心,母妃一切都好。” 云崇颔首,看了眼谢靖,又看向燕恒,“今日相府……” “我杀的。”燕恒打断云崇的话,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声音平静的就像是再说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 “陛下要杀我吗。” 他未说臣,而是用我做称,言语的狂妄在场之人无一人听不出。 唇角虽有笑,却是阴冷的吓人。 云崇眸色不变,身侧拳头却是悄然收紧。 谢靖看向燕恒,一双眼睛红的吓人,若眼神是一把刀,此刻燕恒怕是早已千穿百孔,听着他狂妄的言语,心头恨怒交加,只觉今日怕是奈不了燕恒何。 “燕恒!”谢靖死死咬牙:“我与你之间的事,为何要牵扯我儿!” “本王与你有何事?”燕恒耸肩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 “噗。” 谢靖气极,吐出一口鲜血,堂堂丞相,竟是狼狈至此。 缓了口气,谢靖还是朝云崇道:“陛下,臣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从小养在身边长大,犬子就是臣的骄傲,如今被人杀害,只求陛下为臣做主,严惩凶手。” “骄傲。”燕恒眼底划过讥诮:“谢霖日日在风月楼喝酒,为女人与旁的世家子弟大打出手,丞相竟以此为傲?” “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他话落,身后的黑风便上前将手中厚厚一沓纸张呈到云崇面前,云崇随手拿起一张看,原本平静的面容立马一沉,一张一张往下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怒的扬手将一沓纸挥落。 谢靖心头一紧,忙抬眼去看地面散落的纸张,只一眼,就让他脸色惨白。 只见,白纸黑字竟是一张张的诉状。 一字一句写着谢霖近一年来的恶魔行为,侮辱少女,因其反抗打伤了他便杀了其全家,看中下属夫人,用其威胁夫人就犯,还是当着三五好友之面,事后将其逼死,甚至还将其女儿卖去妓院。 一桩桩,一件件,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仅仅只是这一年。 谢靖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努力替谢霖辩解:“陛下,犬子绝不是这样的人,定……定是有人陷害。” 他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对,定是有人陷害。” “都是些什么东西,值得旁人陷害?”燕恒嘲讽道:“若他是皇子,被自家兄弟陷害本王信,可他不过会点阿猫阿狗都会的功夫,谁费那心思陷害他。” 他毫不隐晦的将几位皇子现如今的明争暗斗摆到台面上,若有似无的扫过一脸温润的云启,轻笑了声。 “写这些东西的人眼下正在大理寺卿府邸,丞相不若去看看是否真的是有人故意陷害。” “去吧。”云崇淡淡开口,“若是陷害,朕绝不会姑息,倘若不是,朕也要给受害的百姓一个交代。” 此话,谢靖听明白了,身侧拳头死死攥着,扫过云启,见他若有似无的点头便起身告退了。 “燕恒,若我儿是被陷害的,本相定要让你偿命!”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丢下一句。 “好啊。”燕恒不冷不淡的回:“想让本王偿命的太多,你动作得快。” “燕王如此倒是替民除害。”待殿中只有他们三人,云启笑道。 “人人道燕王残忍,我却觉得燕恒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此乃是行善举。”顿了顿,云启又接着道:“云裳听闻此事时还在母后那跪了许久,求母后替父皇说说情,不要惩罚于燕王,还说,燕王如此,并不是滥杀无辜。” “果真,燕王确实如她所想那般。” 云裳是云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忽然在他面前提起云裳,怕是不简单,燕恒手指敲了敲茶杯,挑眉看着云启。 “所以?” “我比燕王要小上些,过不了几日我便要娶妻,可燕王如今还是一人,王府难免冷清,云裳自幼喜欢燕王,燕王不若便给她一个机会。” “父皇。”云启看向云崇道:“您觉得云裳配燕王如何?” 闻言,云崇真的就认真想了想,半晌,忽然笑开来,“好。” “骄傲肆意的嫡出公主配我们漓国最厉害的将军甚好。” “云裳有侠女之心,想必,日后还能陪同阿恒一起到战场去,夫妻二人同心,定能创造出一段佳话。” 第43章 燕恒不说话,只是冷冷笑看着在这互相演戏的二人。 见云崇高兴的都要立马写圣旨,竟一句都不带问他的意见就要将此事定下来,燕恒眸中笑意越发的意味深长。 “本王府中的阿花甚是好看温柔。”眼看云崇圣旨即将写完,燕恒开了口,难掩笑意:“正巧,七皇子亦是温柔之人。” “陛下不若再写一道圣旨,让我们四……”说到此处,燕恒话音顿住,没忍住,笑了声:“一起成婚,还是在一日,想必这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燕恒才开口,云启就笑不出来了,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的,那叫一个好看,云崇自然也是笑不出来,执笔的手都僵在半空,不知是该落还是该收。 谁不知道,燕恒养了一只狗。 好好的一只公狗,取名阿花。 !!!! 所以,燕恒是要让云启和狗做配!还是公狗。 第20章 “陛下若无其他要事,我便回府了。”见二人不说话了,燕恒淡淡道。 只是瞧着上面的云崇,忍不住眯了眯眸子,今日之事,云崇不问罪他,见到那些罪证时,眸中无讶异,明显是知晓的,可仍旧装出一副怒极了的神情,顺势让谢靖走,是意在保他。 只一瞬,燕恒便想明白了。 云崇还是那个云崇,坐山观虎斗,只想收渔翁之利。 不过,他对待谢靖倒是大方,明知对方并非忠于自己,还敢将其权利放大至此,就为了朝中能有一人与他抗衡。 可为什么,云崇何就是对那些忠心之人如此狠心呢。 * 今日,未下雪,但刮起了很大的风,燕恒就就站在宫门口,任凭冷风吹打,沙子迷了眼,他渐渐看不真切,恍惚间,眼前好像有一明媚少女,仰头冲他笑。 他有片刻的失神,下意识伸手去抓,少女身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燕恒愣了愣,缓缓闭上眼。 想什么呢。 “主子,回府吧。”黑风怕这么下去燕恒身上的伤更加严重,壮着胆子上前道。 燕恒睁眼看黑风,道:“辛苦了。” 这可把黑风吓了一跳,忙把头低下去,也不怪他胆小,实在是跟着燕恒这么多年了,他从没见过燕恒这样……这样的…对,就是温柔。 这两个字出现在黑风脑中的时候,他整个人感觉都飘起来了,王妃说了,温柔是形容姑娘的,如果主子知道他用形容姑娘的词语形容他,自己会不会被打死呢。 黑风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云崇正站在城墙上看着自家主子,他蹙了蹙眉,轻声提醒了燕恒。 燕恒挑眉,回头看去,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俩人早已不似当年那般了,此刻他是君,他是臣,而他也并未再把城墙上的君放眼里,燕恒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戏谑笑出声,翻身上了马,扯下玉佩,随手往后一扔。 他倒是不介意再疯狂一些。 那一年,燕恒得胜归来,云崇亲自刻了一枚玉佩赠予他,保他年年得胜,保他平安,此后的每年出征,他都带在身上,今年,玉佩一扔,二人便不再是兄弟。 或许,早就不是了。 从那件事开始,就不是了。 * 此时,丞相府早已挂上白灯,院内的也都挂上了黑白布,暮气沉沉。 正厅里,哭声一片。 云崇也算给足了谢靖脸面,让所有皇子公主都过来了。 谢靖到底没有去大理寺卿府邸,毕竟,自己儿子什么样子他是知道的,他只是恨啊,恨他是文官,云崇再怎么给他权利,都不如有兵的燕恒。 瞧着谢霖的棺椁,他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同燕恒较一个高下。 不过一个黄口小儿,他还不至于忌惮到不敢与他正面交锋,他才不会像云崇那样窝囊,皇帝没皇帝的样子,处处看燕恒脸色,简直丢人现眼。 * 夜深。 谢谭幽靠在窗边,额头有密密麻麻的细汗。 又做了同样的梦。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在里面见到了温凛表哥。 梦中,表哥还活着,活着回来,一个人抗下定国将军府的大旗,成为他想成为的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似乎还成了亲,只是结局不太好。 因为,她看见血了。 谢谭幽闭了闭眼,不明白为什么总会做这些梦,是她太想念表哥了还是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导致噩梦环绕。 察觉什么,她睁眼,入眼便是一双好看却冷的双眸,她惊的站起身来,下意识脱口:“你怎么来了?” 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 “你怕本王?”察觉她身子微不可查的颤抖,燕恒眸子半眯。 “不是。” 今日见谢霖死的场景她的确吓到了,这样毫无准备的看着一人死在自己面前,换个人都会受惊,当时也是没反应过来,看燕恒的神情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现下看燕恒神情似有不悦,怕他误会,谢谭幽忙解释道:“我是怕被前院之人看见你。” “哦?你不怕?” “他欺负我,所以你杀他。”谢谭幽道:“你护我,我又怎么会怕你。” “别自作多情了。”燕恒冷不丁道:“本王不过是瞧他不顺眼。” “……”谢谭幽脸颊火辣辣的,她有些看不懂燕恒,情绪变换太快,有时恨她入骨,可有时,他看着她时,眸中的那抹不忍柔色虽很淡,却还是被她看的清楚。 第44章 这人,简直与精神分裂没两样。 沉默良久,燕恒道:“明日,母妃要去青龙寺。” 谢谭幽忙应声:“我陪同王妃前去见空静大师。” “嗯。” 燕恒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谢谭幽好一会,她眼底有乌青,大概也是很久没安稳睡过。 他道:“去睡吧。” “好。”谢谭幽点头:“你一个人回府注意安全。” 月色下,她面容白皙,一双澄澈的双眸望着燕恒,燕恒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转身离去。 谢谭幽再次躺到床上,本以为会像刚才睡不着了,可人才躺上去,寂静的黑夜之中就响起一道熟悉的箫声。 这声音…… 在青龙寺的那三年,每每做噩梦便再也睡不着的夜晚,总是这样的箫声伴着她渡过下半夜。 忽然听到,她迫不及待的想起身去寻找声音来源,却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渐渐沉沉睡去,一觉安稳,再无噩梦。 箫声亦是响了一夜。 翌日醒来,她只觉疲惫许久的身子忽然变得轻松很多,银杏正好掀帘进来,见她醒了,笑道:“大小姐今日,似乎气色好了不少。” “昨夜,你可有听见箫声?”谢谭幽问道。 “不曾啊。” 谢谭幽点头,也不去深究,只道:“今日,我们去青龙寺。” 谢谭幽是从后门出的府,府中办丧,入府的人定是很多,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在后门处见到带有燕王府标识的马车时,谢谭幽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燕恒竟会来相府等她,还是在后门。 他怎么知道她一定会从后门出。 谢谭幽还以为燕恒应当不会去寺庙,像他这样的人应当不信佛。 黑风见她,忙跳下马车,伸手掀开马车帘,对谢谭幽坐了个请的姿势。 谢谭幽颔首,上了马车见燕恒在闭目养神,便也安静坐在他对面。 从京城去青龙寺最少要半个时辰,谢谭幽靠在马车上,大眼睛睁着,空静大师不轻易见外人,她就这样替他私自做了决定,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想起幼时见到一向慈眉善目的空静大师吹胡子瞪眼的神情,虽然有点不厚道,谢谭幽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燕恒缓缓睁眼。 近一月来,这似乎是谢谭幽笑的最真实的时候。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好看。 燕恒没出声,就这样看着她,不知道想起什么,他眸子越来越深,仿佛透过谢谭幽看到了他记忆深处的东西。 “你为什么都不笑?” “不好笑为什么要笑。” “可是我笑了啊。” “所以呢。” “所以,你要陪着我一起笑,一起开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好开心啊。” “我没让你这样笑。” “那小阿谭,请你教教我,该怎么笑。” “我不小!!” “那你怎么比我矮半个头?” “你滚啊!我今日不想看见你了!” “那没办法了,我走不了。” “为什么。” “如果我走了,我的阿谭一个人会害怕。” 马车忽然停下,将燕恒猛地从记忆中拉出,谢谭幽重心不稳,差点朝外摔去,幸好燕恒手快的将人扶稳才避免受伤。 “笨死了,坐个马车都坐不稳。”冷冷丢下一句话燕恒就下了马车。 谢谭幽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就发脾气了,她似乎也没做什么,带着疑惑掀开马车帘子,更疑惑了。 燕恒还站在马车边,伸出一只手。 等了很久也不见人下来,燕恒回头看她还好好的站在马车上,皱眉道:“要本王请你下来?” 谢谭幽恍然,伸手搭在燕恒手臂上慢慢下了马车。 走在他身侧,不止一次看向他,欲言又止。 怎么总是凶巴巴的,明明人又不坏。 快到寺门口时,燕恒步子就顿住了,他道:“母妃已经在里面。” “你不进去吗?”谢谭幽问道。 “嗯。” 谢谭幽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带着银杏便入了青龙寺。 每日来青龙寺上香的人数不胜数,谢谭幽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寻去,走到一半,她才猛然想起她从未见过孟南溪,只是听闻过。 这样多的人,她要如何去寻。 远远见到紫竹摇曳,忽然就清明了,先去寻空静大师与他说明一番,得他同意之后便让他让小沙弥去请孟南溪过来就是。 孟南溪来青龙寺多次,想必小沙弥定是知道人的。 谢谭幽到空静大师所住院落时,正巧见他一人坐在树下,院外也没人看守阻拦,桌上还是两盏热茶,她不禁挑眉,莫不是又知她会前来。 她抬脚走进去,在空静大师对面坐下。 “大师,我想寻个人。” 谢谭幽直奔主题。 “老燕王妃,孟南溪?”空静大师笑道。 闻言,谢谭幽惊了,猜这么准?正当她还想细说的时候,空静大师又道:“她前脚走你便来了,你在路上没遇到她?” 谢谭幽更惊了。 这才发现,面前的茶竟是半盏。 心下止不住的疑惑。 见过了?不是不见外人? 第45章 空静大师解释道:“最近闲来无事,她又寻我多次,便见了,你今日来此,不也是为了这事吗?” “大师果真神机妙算。” 闻言,空静大师笑出声,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调皮,总拿他开玩笑的谢谭幽,他学着当年看似谦虚却一点都不谦虚的口气:“也就那样吧。” 谢谭幽也笑了。 笑过后,她神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大师,若人总是做同一个梦,是为何?” “何梦?” “说不清,算是噩梦又不算,但我什么都看不清,像是丢失了的记忆,可我明明从未失忆。” “那你何不往个方向想。” “往个方向?”谢谭幽眸中满是疑惑不解。 空静大师道:“或许,不是梦,亦不是丢失的记忆。” “那是什么?”谢谭幽声音急切。 “前世今生。” 空静大师声音缓慢而幽远:“前生之梦,是你对前世执念太深,又或许是有人在等你,八入阎罗殿,只为唤你回来呢。” 第21章 送走谢谭幽后,空静大师换上一杯新茶,低声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人已走,茶已换,燕王不打算下来坐坐吗。” 他话落了很久,身后的菩提树才渐渐有了动静,燕恒翻身而下,理了理身上长袍,还是抬脚朝空静大师走去。 望着对面的燕恒,空静大师一脸的慈眉善目,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夜。 他是出家人,心存善心,见不得杀戮,尤其不喜燕恒这样残忍,杀人如麻的人。 可那夜,燕恒竟冒雨前来求见他。 听闻时,愣了很久,似是意外,燕恒竟会来青龙寺,还是来寻他。 这样的人竟会信佛?信他。 空静大师心疼因燕恒而无辜惨死之人,便不愿见这样的人,只让小沙弥以他杀戮过重不可入青龙寺为由赶他退出十步远。 本以为此便能将他赶走,怎料,他竟是撩开衣袍下摆跪了下去。 那夜,雨很大,雷声亦是。 燕恒就这样跪了一夜。 听小沙弥传话时,空静大师皱着眉,随手从签桶里抽出一支签,只瞥了一眼,便惊的瞪大眼。 此子,竟是存活两世之人,甚至八入阎罗殿。 最后,他还是见了他。 时隔三年,空静大师仍旧记得那时满身疲惫却仍有傲骨的燕恒,他刚经历丧父之痛,还要扛起整个燕家军的大旗,只要他稍有不慎燕家军便会万劫不复。 是以,那时的他一点错都不能出。 可那样的关头,他还是从战场偷偷回了京城,冒雨在青龙寺外面跪了一夜。 空静大师就有些好奇了,是什么能让燕恒如此呢。 燕恒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听闻大师能看透前世今生,亦能渡人过劫难,今日,燕恒来此,是想求大师替我护一人,只需三年,待我回京,定当报答。” “谁。” “谢谭幽。” 空静大师眼皮狠狠一跳,眸中震惊不是假的,许久后,沉沉一叹,还是应下,可并未与燕恒多说什么。 只是忍不住担忧,二人前世种种,互相纠缠,不知是好是坏啊。 “一别三年,王爷可有寻到心中所想?”空静大师渐渐从回忆中退出来,轻声询问。 燕恒缓缓摇头:“或许寻不到了。” 听他这么说,空静大师懂了,还是忍不住劝道:“王爷还是要按照心中所想走,可别走反了路,后悔终生。” 燕恒颔首。 他现在做的都是心中所想,恨便是恨了,想杀就杀了,从不遮掩也不忍。 有时,心头也会忍不住的复杂。 对谢谭幽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理清他心中的情绪。 恨,真的挺恨的。 可要他看着她死,仿佛又做不到。 他把这种归结于简单的两个字。 报恩。 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看着燕恒离去的身影,空静大师摇头轻叹,还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罢了罢了。 若是有缘二者自会自动靠拢,他何须操心。 趁院中没人,他从树下挖出一坛好酒,拎着两坛酒往后山的无人之墓去。 低叹一声:“老家伙,我看你来了。” * 谢谭幽从青龙寺回去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烧,昏睡了一天一夜,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在给她擦汗却又不是,想睁眼,人却是陷入一个深深漩涡中。 她在这里看到了自己。 破碎的衣物,指指点点的百姓,和无助的她。 看着身上的红色痕迹,她便知发生了什么。 秦氏推开人群,来到她面前狠狠甩了她一耳光,难听又痛心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她却只能抱着自己哭,颤声说着我没有。 可无人信她。 谢音柔也来了,将她抱在怀中保护着,可双手却是有意无意将她用力盖在身上的衣物推掉,导致更多的人看清那些恶心暧昧的痕迹。 无助绝望之感将她充斥,谢谭幽心疼的冲过去想抱抱自己,可却扑了个空,刚才的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谭幽回眸,又看到了相府。 消沉很久的她被银杏劝说着踏出院子晒晒冬日的太阳,刚踏进后花园,便见一身蓝色长袍的云启站在阳光底下,笑着唤她:“阿谭,我回来了。” 第46章 她蹙眉,似乎不认识他,也是因好久不见生人,对方还是个男子,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阿谭,你怎么了?”云启上前,眉眼满是担忧。 “是我啊,不是说好等我回来的吗?” “我们……”她眼睫颤动。 “你忘了?在庄子的那三年,是我们日日陪伴此次,亦是我陪你熬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啊。” 闻言,她身子一抖,头剧烈疼痛,疼的喘不过气来,晕厥过去。 醒来,云启坐在她旁边,红着眼同她说着他们的那三年。 得知她回京后的遭遇更是心疼的替她擦去眼角泪水。 云启道:“阿谭,你别怕,我在。” 她愣愣望着云启不说话,关于庄子那三年的记忆她完全没有了,头疼的不行,只有一道蓝衣背影,她不知道是不是面前之人,可似乎除了他再没旁人了。 云启道:“我陪你找回丢失的记忆,也会娶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你,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 她哭着就笑了,心头的委屈也因这句话而放大,抱头痛哭。 只觉,云启真的是待她最好的人,是她阴暗世界里的一道光。 谢谭幽看着面前景象,陷入迷茫,可她还是试图去拉自己,劝说她:“不是云启!你的记忆没有恢复!不是他!不要信!” 见自己不为所动,谢谭幽声音止不住的拔高:“谢谭幽!不要信他!去寻找你的记忆!不要信他!” “不要信他!” “不要信他!” 谢谭幽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不定,一双眼睛死死睁着。 “大小姐!”银杏哭声一顿,反应过来后一把抱住谢谭幽放声大哭:“大小姐,您吓死奴婢了。” 天知道,谢谭幽昏迷时,她有多绝望,只能一遍一遍的给她擦拭身子,又将她身子捂热,见她依旧迟迟不醒却一直噩梦不断,一会哭着说不要一会又委屈说没有,一会大声说不要信他的时候,银杏都怕死了。 谢谭幽呼吸急促,梦中种种就在眼前。 那种绝望难过还萦绕在心头。 耳畔忽然响起空静大师的声音:“前世今生。” “谭幽,该醒了。” 谢谭幽浑身打了个冷颤。 莫非,梦中种种真的是她的前世。 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她去西街时也是遇到了蒙面之人,可清白尽在,梦中却是实实在在被毁。 如果真的是前世,那因何发生了变化呢。 ! 想到什么,谢谭幽倒吸一口凉气。 燕恒。 那日西街,是燕恒出手救她,否则此刻的她定如梦中那般,受世人指指点点。 谢谭幽心脏狂跳。 她实在不敢相信前世今生这一说。 可如果不是,真的无法解释得通她为何总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中种种与现在又都不一样。 她明明是在庄子住了三年,还丢了三年的记忆,可现实却是她在青龙寺住了三年,她并未失忆。 谢谭幽忽然有些无力,只觉无形之中像是有一只大手将她往前推,却不是推往黑暗,而是光明。 那只大手很大,将她牢牢护在其中,改变了她悲惨的开始。 又忽然想起那日梦到的温凛表哥。 若真是她的前世,那温凛表哥定也还活着。 她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原本的将信将疑因想到此处迫使她坚信,那便是前世。 心头也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云启怕是知道了温凛表哥存活于世,现今曾在外祖父手下的兵皆在南疆边境,足足五万余人,陛下一直心痛定国将军府诸人的离去,若有朝一日表哥真的回京,陛下必定重新启用,让他回归战场。 皆时,表哥手中有五万的兵又得陛下看中,云启若是娶了她,表哥在众皇子中自然会选择他。 好算盘。 她是该夸云启目光长远,还是心机深重呢。 “银杏。”谢谭幽出声问道:“今天什么日子。” “回大小姐。”银杏擦去泪水,虽不解,还是答道:“今天是正月初六啊。” 正月初六。 还有六日,便是她与云启大婚的日子。 不能等了。 她必须要尽快解决眼下之事,嫁给燕恒,谋得权利,若表哥当真还活着,待表哥回京,也有坚强的后盾,至少不会落得上一世那般的悲惨下场。 她亦不会让云启利用她或是表哥。 谢谭幽攥了攥拳头,起身下床。 “那日,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银杏闻言一愣,是那日出府,谢谭幽先行回来,她一人留在后面趁人不注意去了药铺,想到那药效,银杏有些担忧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咬了咬牙还是将藏在小塌底下的包袱拿出来。 “大小姐,都在里面。” 谢谭幽掩鼻接过,听着前方传来的响动,她眸子沉了沉,凑近银杏,低声吩咐几句。 银杏双眸瞪大,看向谢谭幽。 “去吧。”谢谭幽道:“小心行事。” “是。”银杏压下心头惊讶,还是快速出了屋子。 望着守在院外的两个嬷嬷,和才出屋子就不见身影的银杏,谢谭幽若有似无勾起唇角,对接下来要做之事,没有心慌,反而更加的平静。 第47章 她知道银杏可以做成的。 就算此事被人怀疑是被设计,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因为,这世上只有她知道银杏会武,所以,她才会说,银杏是母亲留给她的保命符。 先前她们小心谨慎,不敢暴露任何,就怕被秦氏知晓,一定要卯足了劲,除了银杏。 今日,府中人来人往,还在办丧,兰香院秦氏又特地找人看守,是以,银杏此时动手,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要今日,将相府肮脏的一部分展于众人面前,用众双眼睛造势,达到最终的退婚目的。 * 银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后,谢谭幽忙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未开口,便听银杏道:“事已成,只差群众。” 听此话,谢谭幽点头。 “可有人发现。” 相府里不止大臣就连皇子公主都在,她们此次动到七皇子身上,可谓大胆。 闻言,银杏皱了皱眉,有些不确认,“大小姐与五公主可是旧识?” 五公主,便是云裳。 “不曾。”谢谭幽道:“她发现你了?” 银杏眉头越皱越紧,“外人言七皇子不会武,奴婢便心大了些,差点被发现,是五公主的出现才得以成功脱身。” 说着,银杏又摇摇头:“奴婢也不确认,许是奴婢多想了也不一定。” 谢谭幽也皱起眉头,云启和云裳乃是一母同胞,是不会帮她的,而且,云裳是陛下登基至久以来的第一个公主也是唯一一个,陛下万分宠爱,云裳也因此骄纵跋扈,导致无人敢与她亲近,这样的人,更是不会帮她。 可听银杏这样说,心头还是有些不安稳,她还是得去前院看看。 “动手吧。”谢谭幽声音沉沉,眸子望着正在说话的两个嬷嬷。 银杏会意,悄然走到两个嬷嬷身后,手起掌落一人便晕厥过去,另一人来不及惊叫出声便也晕厥。 谢谭幽避开人群朝前院去,忽而听闻一声尖叫,没一会,几个贵妇贵女及公主皇子大臣都被人引着往一个院落去。 谢谭幽主仆二人躲在暗处,她看向银杏,见银杏点头,便也悄然跟了上去,她走在后面不显眼的地方,现下不知发生何事,也没人注意到她。 一群人踏进院落中,还未走近屋子,便听得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人一脚将门踹开,里面的所有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抱在一起,女子媚眼如丝,面对众人,被看的清清楚楚,那样的浪荡,哪有大家闺秀风范。 秦氏当即瞪大眼。 不敢信谢音柔怎会在此处,还与一男子…… 她气的差点晕厥过去,幸好被李嬷嬷眼疾手快扶住。 在场的人满目震惊,反应过来之后无不是看笑话的。 谁能想到,被称作小才女,又是贵女典范的谢音柔会有这样的一面。 未成婚的贵女和公主纷纷红了脸,忙低下头去。 云裳惊呼出声:“七哥!” 闻言,众人更震惊了。 七皇子? 七皇子不是与丞相府的大小姐有婚约吗?怎么会在相府办丧时与二小姐干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愣著作甚!还不赶紧拉开他二人!!”谢靖咬牙切齿,脸色难看至极。 他发话,几个婢女忙上前去拉开二人,谢音柔双腿缠在云启身上,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拉开,拉开后似不满足又想去勾云启。 见到这场面,平日里厌恶谢音柔的贵女讥笑出声:“竟是这样的浪荡,简直丢人。” 谢靖抬脚走进去,一巴掌甩在谢音柔面上,“丢人现眼的东西!” 脸颊上的疼痛让谢音柔渐渐恢复理智,看到谢靖愣了一会,小声喊了句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谢音柔皱了皱眉,想起身,却发现身子凉飕飕的,垂眸看去,猛地瞪大眼,再看到外面的一群人之时,尖叫出声。 “啪。”又是一巴掌,谢靖怒道:“现在知道丢脸了?” “老爷。”秦氏心疼女儿,将谢音柔紧紧抱在怀中,阻止了谢靖再动手。 云启此时也清醒过来,还算稳得住,快速穿好衣物站起身,面上不再似平时那般总是含着笑,而是冷冷凝着谢音柔。 这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他被谢音柔算计了一般。 谢靖死死攥着拳头,不想让众人看了笑话,冷冷道:“今日相府恐怕不能再招待诸位。” 谁都明白他话中意思,就算有心想看笑话的,一朝宰相开口便也只能离去。 待人走尽,谢靖才看向云启:“七皇子,今日之事不若解释解释。” 他声音里有怒气,他不明白,这二人怎么就会在今日做如此之事,这是要让他的脸往哪里放?嫡子刚死,嫡女就与皇子苟且,还是长姐的未婚夫婿。 云启神色冰冷,不理会他的怒容,讥讽道:“丞相不如问问自己的好女儿。” “此事若因她而败,别怪本殿下无情!” 丢下这句话便甩袖离去,却不是出府,而是寻着一个背影而去。 拐角处,云启一把扯住谢谭幽,将人往面前一带,冰冷的神情在见到她一惊的神情淡了几分,眼尾勾起凉薄笑意。 “阿谭,你胆子大了,连我都敢算计。” 第48章 第22章 正走着,手臂却被人用力一扯,谢谭幽心头大惊,当看清面前之人是云启后,皱了皱眉。 “七皇子此话何意?” “阿谭,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云启瞧着她白皙好看的面容,眸中渐渐覆上柔色,可说的话,却是冷冰冰:“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吗?甚至不惜算计我。” “那你想嫁给谁呢?” “燕恒吗?” “别傻了。”云启笑出声,“他不会娶你的,父皇也不会答应。” 即便谢音柔同他说,燕恒在相府如何护着谢谭幽,言语之间甚至故意将二人的关系说的暧昧,云启都不曾听进心里。 因为,他确认燕恒不会娶谢谭幽。 换句话说,燕恒甚至恨她。 他为何敢如此肯定呢。 大许是大梦一场,有了前世的种种记忆。 而他,自然知道燕恒也有。 否则,他在父皇面前不会如此的放肆疯狂。 就是因燕恒有,他才敢确认燕恒不会娶谢谭幽。 上一世。 人人道燕恒冷心冷情,是个无心之人。 却只有云启知道,他不是没有心,而是在很早之前便将心给了一人,并且此生,只给一人。 只是那颗心啊,被人肆意蹂躏践踏又加以利用多次又多次,最后终于是死了。 若是不死,以燕恒的性子,定会在重活那日就将谢谭幽带回府中,而不是任由她在城外三年被人肆意欺辱。 云启道:“阿谭,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我说了,我会娶你的,自然也会护着你。” “今日之事不用半个时辰便会满城皆知,七皇子确定你我婚约还能继续?”谢谭幽看着他,只觉好笑。 若真的还能继续,那皇家得有多丧尽天良? 不知又会被多少吐沫星子淹死。 “倘若真的可以呢?”云启说着,想伸手替谢谭幽捋顺凌乱发丝却被她避开,他愣了一瞬,也不恼,笑开来,只是这笑容,令人毛骨悚然:“阿谭,逃不了的。” “你还是乖些,乖乖等着做我的妻子。” 谢谭幽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启,她不信满城皆知此事丑闻云崇会坐视不管,更不信谢靖会让谢音柔处于名声尽毁日后再无婚嫁之命的状态。 谢靖为官十几载,怎会不知一个嫡女为他铺好一条平坦的路有多重要。 “不信啊?”云启眸中是势在必得,道:“那阿谭就且看着。” * 日暮时分。 一辆马车慢慢驶进城中,马车帘时不时的呗风吹起,街上几个百姓低声耳语的话一字不落传进马车中。 闭眼轻轻入梦的燕恒眉心皱了皱。 不过才离京半日,就又出事了。 回了府中,燕恒直奔书房,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看孟南溪。 孟南溪放心不下,提着食盒就朝书房而去,才在门口,就见燕恒站在廊下,目光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以为是军中出了事,所以才一回府便来了书房。 却不想,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看着燕恒这个样子,孟南溪就知道,他有心事。 孟南溪脚步放轻,慢慢走至燕恒身侧。 “阿恒,想什么呢。” “母妃。”燕恒低低换了声便不再开口,孟南溪也没有说话,就静静站在一侧,自己的儿子,哪能不心疼啊,可他不说,她再问也没用。 二人沉默好久好久,久到孟南溪以为燕恒今日都不会再开口之时,燕恒说话了:“母妃,若我说我想做一事,可否。” “何事?” “想了很久很久却又不想,我不知怎么,就是看不清,想可又不愿,愿又是不想。” “被困在其中了?”孟南溪柔声道。 “嗯。” “那此时此刻,你心中在想什么呢?” 燕恒摇头。 他想了很多。 想谢谭幽的坏和狠。 想她嫁给云启的那几年。 想她为了云启设计要杀他。 也想她在相府里被欺辱时的柔弱,和求他之时的无助脆弱。 甚至在想几日后谢谭幽身穿嫁衣嫁给云启,然后又对他说。 “你别来寻我了,云启会不开心。” 孟南溪道:“那是因你没弄清楚自己的心。” “清楚,是不知该如何做。” “那你便按照此刻的心头想法去做。”孟南溪笑着揉揉燕恒手背,温声道:“若是错了,大不了再重头来过,母妃永远都支持你。” “可若重头来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呢?” “阿恒怕吗?” “不怕。” “那便去,做心中所想,走想走之路。” 燕恒看向孟南溪,抿唇道:“若此事真当做了,母妃可会生气?” “怎么会呢。”孟南溪笑了:“我们的阿恒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母妃是知晓的。” * 夜里,燕恒辗转反侧。 快五更天时,终于下定决心,入宫。 云崇是在沉睡中被高公公唤醒,三更天才睡去不过一会就有人吵,云崇满脸怒容,正想发作,便听高公公道:“陛下,燕王来了。” 高公公身子匍匐着,抖个不停,要是旁人便也罢了让等一会,可那头是燕恒,先前就有脑子不清楚的太监因这事被燕恒杀了,就在这干清宫中,是以,他现在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让燕恒等着,只能状着胆子来唤云崇。 第49章 闻言,云崇愣了。 燕恒? 这是又出事了?还是又想干什么。 云崇沉着脸下了龙床,被人服侍着净面换衣。 在殿外,见到燕恒好好坐在那面容又沉了几分,抬脚进去时又换上平日里见他那副总是温和的面容。 “阿恒。”云崇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额头,一副累极了的面容,“此时进宫,可是出了何事?” 声音依旧温和又透露着无奈,丝毫不提那日他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墙之下的燕恒将他送的玉佩扔了一事,仿佛,他们还是曾今那般的至交好友。 “今日相府之事,陛下打算如何做?”燕恒语声淡淡。 听在云崇耳中却由为刺耳,他这是在质问他? 大半夜不睡就为了那些事? 云崇不悦皱眉,想到今日云启和谢靖前后入宫都为这事,他气的太阳穴突突跳,接过高公公递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才将心头怒气压下去不少。 他摆了摆手,不在意道:“启儿与丞相长女婚期将近,大不了就等他们完婚之后再迎丞相二女为侧妃。” “到时,想必也不会有人在说什么。” 燕恒嗤笑:“所有人都知晓今日,在相府里,七皇子与未婚妻的妹妹行那等下作之事,陛下不应该成就良缘,而放过他人?” 他知道皇家之人不要脸面,可如此的下贱不要脸还是让燕恒忍不住嗤笑,这是一定要拉着谢谭幽入水,硬是要将人夹在中间,宁愿被唾沫星子淹死,也不放人。 “陛下办事还真让我大开眼界,不愧是能当君王的人。” “竟是如此的……”燕恒顿了顿,偏眸似是在认真想说辞。 干清宫内,灯火摇曳,只有一君一臣,门框随风作响,因静,而显得格外的大。 燕恒看着云崇,眸中寒冷如冰,薄唇轻启,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恶心。” ? 云崇面色当即挂不住了,看向燕恒的双眼明显怒意翻涌。 “这些年,朕纵容着你,你是当真不将朕放眼里了?”云崇面容阴鸷,“别忘了,朕是君,你为臣。” “纵容?”燕恒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并未惧怕天子之怒,就这样直直望着他,眉梢微挑,“那便别纵容了,待天亮,我要云启的命,陛下赶紧杀了我,否则你溺爱的儿子就要死了。” 言语间,挑衅,嘲讽,又狂妄。 “你不杀我?那我去了。” “燕恒!”云崇咬牙切齿:“你到底要作甚!” 燕恒又重新坐回去,倒是没再开口,而是从袖中拿出一个墨色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放在桌上后往前推了推。 云崇才看到那东西的一角便猛地瞪大眼,怒气瞬间凝固。 兵符。 燕恒又往前推了推,兵符正对着他,云崇不确认燕恒的意思,气息抖了又抖。 “一个要求。”燕恒道。 云崇眸子轻颤,屏住呼吸。 “还她自由身。” 兵符给你,你还她自由身。 望着近在咫尺的兵符,这是云崇最想要的东西,他想要大权在手,要燕恒八十万的燕家军,这些年,不是没想过法子,可都行不通也不敢轻易试探。 可如今,燕恒主动要将兵符交给他时,他却是更怕了。 不敢信,燕恒会将他父王留下的兵,还是众多的八十万,有八十万大军做靠山,只要他想,他便可随时拿下这个皇位,这样的权利,他会拱手作让?就为换一人的自由身。 “你……”云崇深吸一口气,“可调遣八十万大军的兵符就只是为了这个?” “嗯。” “你说的可是丞相长女。” 见燕恒默认,云崇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竟是为了她?”云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放弃八十万的兵权?” 不是震惊对方是谢谭幽,是震惊燕恒这样冷心的人会为了换一个人的自由身而上交兵权。 但震惊过后,他心下又隐隐不安,若要做成此事,燕恒会有很多法子,怎么就偏偏用了兵权?其中会不会…… “我不是云启,不屑于用阴谋诡计。”燕恒轻轻摩挲着腰间新挂上的玉佩,“只要云启不把心思再乱动,别将无辜之人牵扯上他的那条路上,这兵符便永远是你的。” “我亦不会反。” “只要你们不将恶手伸向她,我燕王府永远都是漓国之臣。” 他这样说,云崇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要谢谭幽是安好的,漓国朝堂便安好。 云崇拍桌而起,仰头笑出声,眸中全是对那兵符的炙热,“朕天亮便会下旨。” “再多一道。” “嗯?” 燕恒起身,望着天边微微露出来的光亮,寒风凛冽,他眸色复杂,还是做了这件事。 燕恒道:“燕王府的王妃之位。” 第23章 翌日。 满京城的流言蜚语,都是有关昨日相府之事的。 先前骂谢谭幽不要脸,勾引妹妹未婚夫的反而又可怜同情她起来。 “要我说,这二人都喜欢对方,七皇子当初作什么要去宫门口跪着说喜欢的人其实是丞相嫡长女?这眼看婚期又要到了,又与那丞相二小姐不清不楚的,这不是将人当猴耍?” 第50章 “就是,如此的不要脸,可怜了那谢大小姐,听闻身子弱得很,不知道要怎么伤心。” 也有人反对这类说辞的。 “先前不是谢大小姐勾引在先吗?如今不应该是自作自受?七皇子与谢二小姐可谓是青梅竹马,若不是真的喜欢哪会好那么多年?偏偏有人要横插一脚!” “是啊,这也算因果报应了。” “只是不知这婚事还能不能成。” 有人摇头叹道:“我看是不成了,昨日可是不少人亲眼见到七皇子与谢二小姐行那等事,我看可能成婚的是他二人,没谢大小姐什么事了。” “这还用说,谁让她当初下贱不要脸的勾引,眼下就是自作自受!” “你怨气怎的这样重?勾引你男人了?”有人看不下去了,怒道:“人家一个小姑娘,在城外三年,没爹没娘的,还一直卧病在床,都不曾出过相府,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她勾引?” “就是,先前还有传言称相府主母多番虐待她而被抓进了大牢,为什么就不能是她被人陷害,是有人故意误导流言蜚语呢?” 长街街道争论了一上午,正激烈之时,一道圣旨下来了。 谢音柔被赐为七皇妃,日子定在这月二十,延长了五日。 而谢谭幽当初被赐婚的那道圣旨被收了回去。 众人听闻时,有人觉得情理之中,有人更加心疼谢谭幽。 可两个时辰后,又一道圣旨下来。 谢谭幽被赐婚与燕恒,婚期定在开春后,三月初九。 满城陷入沉默,一瞬后又如炸了锅的蚂蚁。 !!! 赐婚燕恒?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陛下不应该宽慰谢谭幽?怎的就将人赐给了燕恒? 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啊。 一个不高兴就要杀人的。 谢谭幽身子那般柔弱,入燕王府不是只有被欺负的份吗? * 此时,燕王府。 从高公公到再到高公公宣读完圣旨离去时,孟南溪都是懵的。 她看看庄嬷嬷又看向从圣旨宣读到现在仍旧好好站着的燕恒。 这就莫名其妙的被赐了婚? 还是谢谭幽,云启那个未婚妻。 想到昨日燕恒问她。 “若我真做了,母妃可会生气?” 她以为是什么事,担忧燕恒好久,一夜都未睡,本打算吃过早膳再问问他,哪料,话才出口,圣旨就到了。 孟南溪挥手让院中之人下去,然后走进花厅,燕恒就跟在她身后。 “阿恒现在可否告诉母妃此事怎的就成了如此模样?”她坐下,询问燕恒。 燕恒淡声道:“昨日相府之事母妃想必略有耳闻。” 孟南溪皱眉,是听闻了,她也挺心疼谢谭幽的,可她没想到谢谭幽会成为燕恒的妻子,还是圣旨赐婚,她知道,此事若是燕恒没点头,陛下是不会下这样的圣旨的。 “五更天时,你入宫就是为了这件事?是你与陛下说要娶她的?” 燕恒点头,“我问陛下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简单的和孟南溪说了云崇所言。 只是他没说,从云崇话中听出不会放谢谭幽,他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云启的手笔,只是他可以解决之事,就不想孟南溪为他担忧。 孟南溪眉头皱的更紧了。 出了这样子的事,皇家都快论为笑柄了,云崇竟不想着解决,反而还要在成婚后又将谢二小姐迎进府邸,这种事云崇竟也做的出来! 这将谢谭幽置于何地? 若真这样,那怕日后只有谢谭幽是笑话,而云启和谢音柔又被人说成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换句话说,往后,热闹都是旁人的,谢谭幽什么都没有。 孟南溪叹了一声,不免心疼谢谭幽。 “那你是因何要娶她?”她神情严肃认真:“你昨日说想不明白弄不清楚之事可也是她?” “娶她是喜欢?” 抄手游廊的铃铛互相触碰,声音轻又悦耳。 额前发丝遮住燕恒眉眼,燕恒抿了抿唇,又抬眼看今日的万里晴空。 他道:“不喜欢。” “那你为何还要娶她?”孟南溪不悦道,“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你也不喜欢她,那你二人婚后不就成了一对怨偶?” “不能强迫她人,要尊重,问问旁人意愿才好,可别害了旁人。” “很早之前就答应过她,只要她被退婚就娶她的。” “可她的婚本可不退的。” “可若不退,她日后该怎么生活。” “所以你便让圣上赐婚你与她?只要你娶了她,日后,整个京城任谁也不敢为难于她?”孟南溪懂了:“你这是要护着她?” “这样的相护。”孟南溪挑眉道:“阿恒,你确定你不喜欢她?” “那年,她救我一命,如今保她一生无虞,所愿皆成,便算扯平了。”燕恒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孟南溪笑了,起身揉揉燕恒墨发,说的意味深长:“阿恒还是没看清自己的心。” “是在怕什么呢。” 燕恒不说话了,心头翻涌着不明的情绪,无法喧之于口。 他尽量做到什么都和母妃说,不与母妃离心,可上一世的所有,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说了,母妃估计会心疼,会落泪,会骂他。 第51章 而他,也会疼。 * 相府,事情一遭接一遭,谢靖秦氏双双病倒。 或许,只有今日的一道圣旨给他们带来些许安慰。 高公公一行人离去,府内再度陷入冷清。 谢谭幽攥着手中圣旨,压根不搭理谢音柔跟个疯子似的冷嘲热讽。 一口一个云启哥哥爱的还是我。 听在耳中,由为厌烦。 脑子里除了云启就是云启,可云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待谢音柔,能将感情婚姻视作筹码的都不是好人。 就如她。 她是想复仇,所以需要燕恒。 才会状着胆子想着去引诱他。 如今事成了,可以嫁给燕恒了,她却不是想像中的心安开心,不知道是不是与昨夜渐渐清晰的梦有关。 昨夜,梦里她真真实实的看到了那三年。 她被秦氏送去庄子,庄子里都是秦氏亲自挑选的嬷嬷,自是不会待她好,她与银杏被人足足欺负了一年。 缩在最角落瑟瑟发抖的她,眼里无神,只有恐惧害怕。 看着一个凶狠嬷嬷又要将鞭子落到她身上时,她怕到不敢躲,可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彭!” 一声巨响。 她缓缓睁眼,只见,一人站在她面前将欺负她的人打到跪地求饶,那人转身,蹲身替她擦去眼角泪痕,裙子灰尘,然后将她扶起,道:“不怕,我帮你报仇了。” 后来,他要走了,他同她告别,阳光洒下时,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云启。 谢谭幽当时就被惊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 此时此刻,她心里百般的复杂。 她是不愿与云启有过多接触的,先前的前世梦,和云启说的种种,也没能让她信梦中人便是云启,可昨夜,她真真实实的看清了。 谢谭幽不禁自问。 倘若,那三年真的是云启在护着自己呢。 耳边仿佛有两道声音。 一道是她,另一道也是。 “不是云启,云启是个坏人,他自私冷血,才不会是一个会护着旁人之人。” “就是云启,你都看见了不是吗?你就应该嫁给他,再续前缘。” “走你该走的路,你要复仇,而云启注定是与你站在对立面之人,绝不能为了任何一人停下脚步。” 谢谭幽烦躁甩开两道声音,跑到井边,一桶冷水冲下,浑身冰冷,一颗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她的记忆是混乱的,不能因一角而下判断。 她现在该做的事,只是查真相,然后报仇,而燕恒才是可以帮她的人。 至于云启,她真的不愿信。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看到了那人是云启,她还是打心底不愿信,似乎天生的,她厌恶云启,很厌恶。 “大小姐!”银杏被谢谭幽突如其来的一桶冷水惊的脸色苍白,反应过来后,忙拉着谢谭幽进屋,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裙后,又把浴桶放满热水,突然的受凉,得用热水去去寒气。 确认她身子没刚才那么冰凉,又去厨房给她熬了晚姜汤,看她喝下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谢谭幽从浴桶中起身,让银杏给她换一身颜色亮一点的衣裙,她要去见燕恒一面。 银杏点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件蓝色的长裙,拿在手中仔细打量好一会,才道:“大小姐这三年穿的衣服都太过素净了,今日不如就穿这件吧,奴婢记得这是大小姐幼时很喜欢的颜色。” 银杏其实是想拿那件红色的,可现在相府还算是丧内,光明正大穿红,恐会被旁人说闲话。 谢谭幽颔首,余光瞥见银杏是从这个箱子里翻出的衣裙,愣了一瞬,“这是从青龙寺拿回来的?” “是啊。”银杏回着,又往箱子里看了看,里面的衣裙颜色不是红就是蓝,全都是谢谭幽所喜欢的,她自小跟在谢谭幽身边,伺候她穿过不少的衣裙,更是一眼便认出这些衣裙都是出自京城上好的成衣铺。 认出了才更是疑惑:“大小姐,奴婢觉得这青龙寺有些奇怪。” 她们在寺里的三年,每月都有小沙弥给谢谭幽送来一套衣裙,裙子合身不说,颜色也是她所喜欢的,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空静大师让人送来的,可渐渐的,谢谭幽就发现了奇怪之处。 这些衣裙从布料到绣工都不是简单普通的,一件便要好多银子,出家之人绝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浪费那么多的银子,她试着问过小沙弥,小沙弥却只道是空静大师让送来的。 回府那日清晨,她又求见了空静大师,想问裙子何处而来,空静大师摇头道:“回去吧,一切自会知晓。” 谢谭幽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从面容再到衣裙,目光落在衣裙上时,忽然就顿住了,突然想起那日,在燕王府外,黑云递给她的衣裙,似乎与这件衣裙一样。 她当时还觉得眼熟,现在倒是慢慢清明了。 谢谭幽抬脚走到柜子前翻找,不消一瞬,就找到了那件被洗好后再未动过的衣裙,她将衣裙拿到铜镜前对比。 镜中的蓝色衣裙,好看而仙气袅袅,裙摆之处的梅花如画,深入人心。 “诶,这两件衣裙怎的都差不多?”银杏疑惑道。 何止差不多。 第52章 针线,布料,裙摆的梅花,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衣裙会是巧合。 梅花也是吗。 漓国少梨花,月季,京中之人大多喜欢稀有之物,而梅花众多,是以,爱梅花之人不超过一百个。 而大户人家多为显地位尊贵,家中摆放的多以梨花月季为主,就连衣裙上绣的都是这等。 会在衣裙上要求绣上梅花的,京中似乎只有两人。 一个是温栖。 另一个便是谢谭幽。 那三年,小沙弥送来的衣裙,似乎每一件都有梅花。 衣裙颜色还是她曾经最喜欢的。 能送这样衣裙给她的,应当是熟识她,了解她之人。 垂眸看着黑云拿给她的那件。 谢谭幽睫毛颤了颤。 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却不敢信。 深吸一口气,她还是抬脚就出了相府,她走的极快,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心头急切的想知道心中答案。 半路,手臂忽然一沉,整个人被大力拉回去,额头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谢谭幽皱眉去看来人,眸子当即冷了下来,拉开二人此次距离。 “跑这样快,这是要去哪?” “七皇子每日都是这样闲?”谢谭幽满脸的不耐烦,她心中有事,只想尽快摆脱云启。 闻言,云启眸子眯起来,“阿谭就这样的不想看见我?” “七皇子有时间不若去看看二妹。” “燕恒为什么会娶你?”在云启看来,燕恒是绝对不会娶谢谭幽的,今日圣旨才出他就入宫了,可云崇却是不见他,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府邸路上见到奔跑的谢谭幽,没忍住,便将人拦下了。 “这个问题,七皇子应当去问陛下。” 云启眸子阴沉,伸手死死掐住谢谭幽的脖颈,将人用力往前带,旁人远远看着,会以为二人是抱在一起,云启还在亲吻她面颊,却只有谢谭幽看得清楚云启那双翻涌狠意的双眸。 一向温和的他,竟也会失控到如此地步。 看他这模样,谢谭幽更是不信云启会护着她。 她唯一信的便是前世有云启,并且她与云启还不是简单的关系。 “七皇子这是要当街杀人?”谢谭幽面无表情盯着云启。 云启忽然笑了,低头凑近她,眸中阴狠散去,全是温柔深情,“阿谭,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亦是。” “?” 谢谭幽皱眉。 这人比燕恒还精神分裂。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娶你的。” “?” 云启说着,缓缓抬眼,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挑了挑眉,唇角笑意更深。 “燕王这是刚出宫?” 第24章 “燕王这是刚出宫?” 闻言,谢谭幽惊的瞪大眼,心慌之感随之而来,瞧着云启眸中挑衅的笑,谢谭幽终于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燕恒应当在他们身后很久了。 她回眸,正对上燕恒冷淡凉薄的眸子,也不知为何,心慌之感更甚,下意识的想张口解释:“我是……” 两个字才出口,却见燕恒脸色明显的又冷一层,眸中渐渐浮上厌恶之色,谢谭幽喉头翻滚,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燕恒看着二人,实则目光只落在谢谭幽身上。 谢谭幽今日穿了件蓝色的长裙,墨发用银簪挽起,略施粉黛,与以往的素淡不同。 这样的谢谭幽,燕恒曾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时的她,眉眼里都是傲慢张扬,不似现在这般冷弱。 八岁那年,他在狼山受了很重伤,一边躲避追杀他的人,一边快速下山,半刻钟都不敢停歇,回到京城那夜,他已经精疲力尽。 后面又有杀手追来,他胸膛中了一箭,意外进入一座府邸后院,他咬牙死死捂着不停往外冒血的伤口,又疼又累又饿,那时,他感觉都快死了。 奄奄一息靠在墙角。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似有阵阵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燕恒攥紧拳头,随时做好反抗准备,抬眼,只见一众家仆簇拥着一人前来。 灯火下,少女眼眸流转,傲慢又张扬,一身的蓝色衣裙,墨发间的梅花流苏簪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发出清脆声响。 是个爱动顽皮的性子,不像京城中其他闺秀,一颦一笑间簪子都不会随之动摇。 “你是何人?”少女居高临下看着她,“胆敢擅闯我丞相府,胆子不小。” 见他整个胸膛都已经被鲜血浸湿,面容也苍白的吓人,少女皱眉,缓缓蹲下身:“你受伤了?” “那算了,便原谅你了。” 之后,她让人带着燕恒去了华安堂,让大夫给他医治,因麻药在白日里全给出去赛马而摔骨折的谢霖了,所以,燕恒只能清醒着,不减一丝疼痛的被拔箭,对此,燕恒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大夫欲要拔箭之时,少女踌躇着还是走到燕恒身边,将手神了出来,“若是疼,便抓住我。” 燕恒只看了她一眼便别过眼去,随着大夫的一句我要开始拔箭了,他缓缓闭眼,比这疼的都有过,他不曾怕,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可大夫的手刚碰到箭羽时,一只柔软娇小的手也紧紧握住他手心,力度很大,似是在给予他某种力量。 第53章 耳畔是鲜血飞溅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少女坚定的声音。 “你别怕,不疼的,马上就好了。” 燕恒昏迷之前,半睁开眸子看少女一眼,她在哭。 哭什么呢。 又不是她中箭,又不是她疼。 燕恒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之时还是黑夜,挣扎着坐起身来,浑身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 “你醒了?”少女语音欢快又激动:“伤口可还疼。” 燕恒不语,甚至都未看那少女一眼。 “诶,你是哑巴吗?”少女将手中药碗塞给他,皱眉道:“从那日到现在都不曾开口。” 燕恒还是不说话。 少女见状,真当他是哑巴了:“我这人不太喜欢聒噪的人,你既是哑巴,不若日后便跟在我身边,我给你一个家如何,你要是跟着我,不仅可以任意妄为,还可以吃饱穿暖哟。” 大概是怕燕恒不满意,她又道:“放心吧,跟着我不会亏,我父亲可是当朝丞相,母亲是宁月公主,外祖父是大将军,在京城没人敢动我分毫,只要有我在,你以后绝不会再被人欺负,我谢谭幽定会护着你的。” 她眉头轻佻,说的傲气凌然。 “同意你就点个头呗,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见见父亲母亲。” 燕恒抬眸,看着笑盈盈的少女,眸中满是调皮顽劣,撑着床边站起身,冷冷道:“我有家。” “我要回去了。” 没给少女再开口的机会,他便拖着还未好的伤回了王府,此时,王府上空漂浮着上千孔明灯,父王搂着母妃,唇角含笑,全府上下的下人就在他们身后。 他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中秋。 全京城的人都在一家团圆。 只有他满身的伤痕,失踪多日也不见王府亲卫寻他。 燕恒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一步一步回了自己院落,只是在关门之时,看到那黄橙橙的孔明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少女来。 想起那句:“跟着我,我给你一个家。” 后来的燕恒,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怎么,每每午夜梦回都是这句话,都是那一夜。 * 渐渐从回忆中退出来,燕恒看着云启抚在谢谭幽脖颈处的手和二人如此近的距离,什么都未说,转身便走。 “燕恒。”谢谭幽用力推开云启,云启愣了一瞬,眯眼笑着看追燕恒而去的谢谭幽。 “燕恒。”谢谭幽小跑着追上他,“我今日是想来寻你的,但是碰上了七皇子。” “本王没时间听你与七皇子之事,若你心悦他,本王还是可以去找陛下退婚,甚至还可以让你如愿嫁给他。”燕恒声音不冷不淡的,听不出喜怒。 “我不喜欢他。”谢谭幽道:“我今日是想问你一件事。” “本王还有事。”燕恒说着,步伐放快了些。 谢谭幽追不上了,看着燕恒的身影,还是问出心中所想。 “燕恒。”她道:“你我之前是否相识?” “不认识。” 谢谭幽喉头滚了滚,见燕恒脚步略略停顿,她又重新追上他,“在青龙寺的那三年,你是不是不止一次来看过我。” 话才出口,眼眶就红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想了很多事,空静大师曾说,有一人在等她归京,却未说是谁,可在香囊中又写了燕恒的名字,说燕恒可助她渡过劫难。 燕恒杀人如麻,空静大师一向厌恶这等人,为何会给她指明方向时偏偏指了燕恒。 而燕恒,孟南溪靠自己似乎都是可以见到空静大师的,燕恒却还是要表面维持着因有这个理由,所以他才帮她的景象。 后又说是救命之恩。 可对于幼时的,她完全不记得见过燕恒,可她明明没有失忆啊。 奇怪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燕恒脚步终于顿住,回眸看谢谭幽,看她询问自己又急切颤抖的想知道什么的模样,眸中原本的寒冷,忽而就化为笑意,只是那笑容又讽又冷。 “本王觉得谢大小姐适合去写话本子。”燕恒讥讽笑出声:“就写那种王爷倾慕相府嫡女,却因自卑不敢告知而躲在暗处偷偷陪伴,关注。” “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与不是。”谢谭幽不理会他的冷冷嘲讽,执拗道。 “不是。” “那我们的婚约……” “陛下下旨时本王就在,记得答应了你,便顺手提了一句。”燕恒云淡风轻道。 谢谭幽缓缓点头,“你这几日会一直在京城吗?” “?” “问问。” “明日要出城去几日。” 谢谭幽手指微微蜷缩,抿了抿唇道:“那你注意安全。” 燕恒察觉她有话但并未说全,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事。”谢谭幽道:“等你回来你能不能先来相府一趟?” 见燕恒不开口,她摆手道:“你忙便……” “好。”话未说完,便被燕恒打断。 谢谭幽笑了,转身回了相府,燕恒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眯了眯眼。 “送她回去。” 暗处的黑云应了声,便悄然跟上谢谭幽。 “这几日便在她身边,有事传信。” “是。” * 燕恒回了王府先去见过孟南溪,便去了书房,执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两个字,书房里的铃铛便突兀的响起了来,燕恒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笔,绕出书桌,转动开关,藏在后面的密室门被打开。 第54章 八个黑衣人依次走出,齐齐扯下面巾,露出面上的风尘仆仆之色,看样子就知是一路不带停歇素京。 若此时京中的一些朝臣在此处,便能认出这几位的身份,皆是燕家军的猛将。 见到燕恒,几位将军齐齐下跪抱拳:“末将等见过王爷。” 燕恒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将军们都比燕恒年长,平日在军营里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礼数,便都依次坐下了。 燕恒看着这几位无论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在想着如何护住他和孟南溪的将军,心中酸涩。 燕恒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几位将军一拜,“阿恒多谢各位将军这些年来的护佑。” 燕恒不称本王,只称阿恒,也是在告诉各位将军,他从未把他们当成外人,在他心里,他们是如燕荣一样的存在。 几位将军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扶燕恒:“王爷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末将等的职责。” “王爷,快快请起。” 见燕恒直起身子,几位将军才又敢坐了下去,军中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在战场上遇见多厉害的敌人,都不曾怕过,现在,却是相继红了眼眶。 “王爷此番秘密诏末将等回京可是发生了何事?” 燕恒摩挲着手指,轻摇头,抬眸看向窗外,好似能看到红墙绿瓦的皇宫,掩住眸底的情绪,他道:“我将兵符给了云崇。” 此刻,他大胆的直呼当今陛下之名,几位将军脸色微变,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有将军沉不住气了:“王爷这是为何?凭什么交给那个黑心肝的?” 燕家军的将领谁不恨云崇,谁不知道燕荣因何而死? 有一个将军开口,其他几个将军也纷纷开口劝燕恒。 八十万燕家军,八个将军,一人掌管十万,谁都不希望燕恒将兵权上交。 “此刻,我没有兵符。”燕恒却是笑了,“几位将军可否会听我号令?” 闻言,几位将军瞪大了眼,恍然大悟。 他们燕家军何时需要兵符号令?只要是燕恒之命他们便从,从无人质疑。 燕恒看似上交了兵符,实则就是一个虚权罢了,燕家军认主,可不是认那冰冰冷冷的兵符,他如此,只不过是想给云崇安心,不再想着将手伸到孟南溪身上,又做成了那件事。 可谓一举两得。 而三年的时间,燕恒早已牢牢握住燕家军,京中总有人说他功高震主,想将燕家军练为私兵,燕恒便真的照做了。 “云崇想必会将燕家军分开来。”燕恒道:“皆时,若是有圣旨传入军中,你们照做就是,若东方南北都是我燕家军,还请几位将军护住周边百姓,其次便是练兵招人。” “之后,等我传信。” 招兵买马! 几位将军猛地抬头。 燕恒这是要扩大燕家军?云崇怕燕家军都在一处会反,他定会将人分开来,甚至还会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做帅震住底下的燕家军。 而这正是燕恒想要的,四方都是燕家军,漓国便都是燕家军,燕恒一句话便能让这江山易主。 几位将军心头澎湃,他们早就想替燕荣报仇了,压抑下心头的情绪,齐齐跪地:“末将等誓死追随王爷。” 他们跟随燕荣征战多年,虽是漓国的将士,但忠心只对燕荣,身为军人,他们最是看不得不把百姓当人的人,漓国君王如此,怎能让他们信服。 燕荣不一样,他爱护百姓,把百姓当成家人,因此,几位将军对他的忠心早已超过对漓国君王的,将军们也早已把自己当成燕王府的人,燕恒是燕荣唯一的后人,虽说年纪尚小,但实力摆在那。 足以让燕家军众人信服。 只是有将军疑惑道:“什么都有,王爷为何不是此时……” 话可谓大胆,几位将军齐齐看向说话的将军,他也知失言,忙低下头。 “不急。”燕恒目光幽深:“有人还未回来。” 第25章 送走几位将军,听黑风禀报萧然来了,燕恒皱了皱眉,萧然此时不是应当在审半年前一起误判的杀案,此刻来燕王府作什么? 燕恒道:“让他进来吧。” 不过一瞬,书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萧然一身官服走进来,一脸的铁面无私,这模样就像是要来找燕恒询问什么又或是汇报查案行程,燕恒冷眼瞧着他:“何事?” “下官见过王爷。”萧然却是恭敬的朝他行礼,一副不熟,公事公办的模样。 原以为萧然见他会像以往一样,谁知对方竟是给他行了大礼,燕恒冷笑:“不必起身了,跪着吧。” “?”萧然:“……” 气的咬牙! 听到黑风的关门声,萧然又一秒变脸,大咧咧往燕恒身侧一坐,到不提刚才他让他跪一事,而是挑了挑眉,笑眯眯道:“说吧。” 声音含笑意又似是在审问犯人。 “若是无事便出去。” “真无情。”萧然叹了一声,吐槽道:“好歹你我二人也是一同睡了那么多年,怎么说也算有点感情吧。” 闻言,燕恒脸色一沉,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萧然知道,燕恒这是想起了在军营时被将士们误传的谣言。 传言称,燕恒断袖,对萧然,是以,一向对谁都冷眼的他,才会处处护着萧言。 第55章 当时的萧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也信了,在同燕恒一起吃饭时,见他张口想说话,他吓得站起来,脱口而出:“我喜欢女人,你别喜欢我。” 时至今日,萧然都记得燕恒那天的神情。 他也为嘴欠付出了代价,被燕恒吊在军营外一天一夜。 而,谣言却越演越烈,甚至有人称,燕恒爱而不得,威胁萧然,萧然不应便被如此虐待,他真是服了那些人,私底下解释不仅没人信,反而都觉得他是被逼的。 结果就是,他又被吊了一夜。 萧然看着燕恒越来越沉的脸,赶忙捂住嘴,可憋笑憋得他脸疼,不停掐自己大腿都没用,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狂笑出声。 “阿恒,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笑别人,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萧然就在书房里狂笑两盏茶的时间。 在窗外的黑风也忍不住偷偷笑出声,燕恒一记冷眼过去,又赶忙恢复一脸冷漠,变脸速度可称熟练最强。 萧然笑着笑着又不禁感慨出声:“阿恒,最开始我真的是信了你待我好是因为那什么。” 没胆说出那两个字,萧然顿了顿,又接着道:“后来,我才知晓,你待我好,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可在那之前我两似乎都从未真正见过面,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这是萧然一直想知道的,已经连续好多年问燕恒了,可燕恒嘴巴严得很,就算是醉了也不曾透露出一个字。 “远远见过。”燕恒淡淡道。 “何时?” 燕恒却不说话了,见状,萧然只能长长叹一声:“你真是无趣。” “不知道以后成了婚,你的王妃会不会嫌弃你。” “诶,陛下为什么会赐婚你与她?”萧然轻笑出声:“我听闻时都吓了一大跳。” “我与她在一起,很吓人?”燕恒抬眸。 “倒也不是。”萧然道:“只是感慨啊,你与她竟然真的要成婚了。” “阿恒,你是否欢喜呢。” “若我说不欢喜呢。” “那我去找她,让她待你好些。” 燕恒唇角轻扯,似是觉得好笑:“旁人成婚,所有人都告诉男子要对自己夫人好,你却要去告诉一个小姑娘待我好?” “你成婚那日,谁他娘的敢对你说让你待她好些,我便揍死那人。”萧然冷哼。 “在我大婚之日杀人?”燕恒挑眉。 “那我可不管,他们啥都不知道,在这瞎掺合什么?” 萧然认真道:“阿恒,这世上唯有我知你。” “你太辛苦了,我不愿旁人跟你说这些。” 燕恒笑出声:“得了,我不喜欢男人。” 萧然:“……” “我这是在认真的同你说。”萧然撇撇嘴,收了话头,转而问道:“你明日要出城?” “嗯。” “何时归。” “事办完了,自然就回来。”燕恒道:“有事?” 萧然摇头:“我想说让你不去,可我也自知拦不住你,只能等你归京一同喝一壶。” “你案子查的如何了?”燕恒问。 “有人暗中阻拦,有些艰难,但我一定会查清楚。” 燕恒点头,把玩着手中笔,道:“尽快在这月内摸到一些东西。” 萧然颔首:“我知道此次案件的重要性。” 案件是个开始,而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并非查此次案件,而是三年前。 是以,必须要摸到些有用的东西,才能顺势查下去。 关于三年前啊,有好多好多的案件,他都得一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绝不会让任何一人无辜惨死。 萧然道:“你放心去吧,京城这边有我。” “好。”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陛下因何赐婚。” “兵符。” 简单的两个字萧然就明白了,皱眉道:“可我们先前不是说好……” “不过提前罢了,我心中有数。”燕恒打断他的话。 “那便好。”萧然眸色幽沉:“只是,你虽不说,我还是知晓,你此次上交兵符,并非表面的那般简单。” “可是发生了何事?” 他们每一步都作好了计划的,可燕恒却是出手将其打断,那之后的棋局怕是要变上一变。 “无事。” 见燕恒明显不想多说,萧然只能作罢,将茶饮尽,便出了王府。 * 翌日一早,燕恒便出了城,他才出城整个京中人便都知晓了,不免松下一口气,就像城中住了个阎王般,此时走了,终于能欢快几分。 而谢谭幽也在此时病倒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突然的陷入昏迷。 银杏去华安堂三次都未能将大夫请回来,第四次回来时,人没请到,脸上还挨了一个巴掌,半张脸肉眼可见的红肿,她在屋外理了理衣裙和乱了的头发,确认自己不狼狈才敢进屋。 幸好此时谢谭幽是在昏睡之中,否则都怕要心疼死了。 看着谢谭幽苍白的面容,银杏想,等再晚一些她便出府去,将城中的大夫提进来给她看上一看。 屋檐之上的黑云看着,冷冷皱了皱眉,想起燕恒临走前同她说的话,还是跳了下去,避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进屋便开口:“我是燕王身边的暗卫,我会医术。” 第56章 她本想打晕银杏的,却发现她会武功,动手动静太大了,看她也算忠心,便与她直言了。 银一听,赶忙站起身来。“快看看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听谢谭幽提起过燕恒。 谢谭幽称,若是无燕恒那她与她都会死,别听外界传言,燕恒是好人。 眼下一听对方是燕恒的人还会医术,激动的落了泪。 黑云走过去,手指搭在谢谭幽腕间,给她诊脉。 “她可是中过毒?”黑云问银杏。 谢谭幽这可不像是简单的昏迷。 “不曾。”银杏面色焦急:“大小姐这是中毒了?” 黑云不说话,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谢谭幽的脉象来看,近年来她身子虚弱并不是因受凉感染到的风寒,而是中毒所致,此毒复杂,温和却又猛烈,中毒之人身体会日渐虚弱无力,三年内若是不能缓解,必死无疑,死后旁人也只会以为是病重而死绝不会想到是中了毒。 若黑云没猜错的话,此毒名叫相枝子,只有极寒之地的天山雪莲配上皇室秘药才方可解,而这天山雪莲,二十年才开一次,秘药又只皇家有,是以,中了相枝子的人,还能活下来的几乎没有。 除非,能寻到当初下毒之人。 可既是给你下毒,又如何会帮你解毒呢。 从谢谭幽脉象来看,她体内的毒明显是被缓解过的,否则她活不到今日。 可除了天山雪莲和皇室秘药,还有什么能压制这毒? 黑云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对了! 心头血! 人的心头血! 一瞬间,她恍然大悟,这三年来,燕恒无论在何处,每月都会独自出行几日,每每回来时身上都有浓重的血腥味,她是王府里医术最精湛的,又近身护卫他左右,自是清楚燕恒是受了伤,可燕恒并未外说,她便只装不知,只暗地调制了上好的伤药给他。 如今黑云方才明了。 这些年,燕恒怕是在用心头血替谢谭幽续命,否则,他不会在每月第十日出行,因相枝子毒发便是在那个时候,往往毒发,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口吐鲜血,若无缓解,便只能将一身血液吐尽而亡。 可见下毒之人何其狠心。 黑云也是才真的明白,谢谭幽对燕恒而言,怕不是如燕恒表面那般的不在意,想明白了,她心下也难得的焦急起来。 此时,燕恒不在京中她该怎么救谢谭幽? 倘若突然换一直供养她的心头血,若谢谭幽一时承受不住,怕是再无力回天。 她咬了咬牙,走到窗外放出暗卫信号,对谢谭幽,既是知道了燕恒心意,她不敢乱下决定,若是出了差错,她无法弥补。 眼下她只能保着谢谭幽撑过这几日,等燕恒快速回京。 “我回王府拿些东西,你看好你们家小姐。”她回眸看向银杏,叮嘱道:“千万不能受凉,也别乱喂药,等我回来。” “好。”银杏被黑云的一句中过毒吓得脸色惨白,只能不停的点头,“我会看好大小姐的。” 黑云走后,银杏忙又给谢谭幽盖了一层被子,生怕她冷到了,见她额头有密密麻麻细汗,又给她擦去,动作认真又轻的,生怕弄疼弄碎了她。 “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让银杏心头一紧,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谢音柔带着一众相府护卫而来,不是手无寸铁的婢女嬷嬷,而是武功各个一绝的护卫,银杏身侧拳头攥紧,护在谢谭幽身侧。 “我听说长姐病了,特地过来看看。” 第26章 “我听说长姐病了,特地来看看。” 谢音柔会有如此好心? 银杏警惕的看着她身后的一众暗卫,“大小姐睡下了,二小姐不若明日再来。” “睡下了便不能看了?”谢音柔唇角含笑,步伐轻快,还是一步一步朝着谢谭幽走去。 “二小姐。”银杏伸手拦在谢音柔面前,“大小姐真的是睡下了。” 谢音柔明显的来者不善,她不会让谢音柔靠近谢谭幽半步,若是逼不得已,她便与相府的护卫过过招,大不了一死,只要拖到黑云回来就会没事了。 能在燕恒身边,定有过人之处。 想清楚,银杏也下定了决心,定要拖延时间。 “滚。”谢音柔却是忽然变了脸色,回眸吩咐身后护卫头领:“将她扔出去。” “是。” 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护卫,银杏顾不得其他,与他动起手来。 谢音柔惊了:“你竟然会武功?” 眸子一沉:“一起上,给我抓住她。” 因要护着谢谭幽,银杏本就只是孤身一人,对面八个护卫,难免吃力,谢音柔冷笑:“别白费力气了,就你一人莫非还能打我相府一队护卫?” 最终,战斗还是以银杏被一箭刺穿胸膛而止住,倒地之前,她带血的手颤抖着还想去抚摸谢谭幽,不想她被任何人触碰,可手才刚抬起便被谢音柔一脚踹开,银杏泪水滑落,胸口的疼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办呢。 她好像护不住她的大小姐了。 很多年前,便答应了表少爷要护着谢谭幽平平安安的,如今还是要食言了吗。 谢音柔居高临下看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银杏冷笑出声来。 第57章 “不自量力!” 丢下一句话,便让人拖起谢谭幽出了院落。 如今燕恒不在京中,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她如何会放过谢谭幽。 她不想做为爱争斗的女子,可试问,这天底下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心在别人身上。 那日,被圣旨赐婚,她高兴的去寻云启,云启却对她甩了脸色,那是头一次,更是在言语之间,说她不如谢谭幽。 她无法做到心中平静,也是摸准了此时京中似乎除了燕恒没人会帮她,是以,才敢在今日光明正大的动手。 只是,她不会就这样将谢谭幽杀了,就那副病秧子身体,不用她杀都活不了多久,如母亲所说,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眼下,只为解心头之恨罢了,谢谭幽痛苦她便最是开心。 * 谢谭幽是被疼醒的。 昏睡许久的她,浑身无力,肩膀又被人狠狠插了一刀,鲜血将她服饰浸湿,她半睁眸子,在模糊一片中她看到了谢音柔笑颜如花的面容,正柔声唤她长姐。 她心头一紧,挣扎着想起身,浑身却像是受了什么重击,连抬个手都是困难。 谢音柔见状,笑的更欢了:“长姐醒了?我扶长姐起来。” 说着,她便小跑着到谢谭幽身侧,轻轻将她扶起,这模样,倒是像二人关系极好,互相关爱的家中姐妹。 谢谭幽被她扶起,身子并不能好好的站稳,摇摇晃晃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谢音柔突然松手,漫不经心的推了她一把。 见她狼狈的要朝后摔去,谢音柔一双眸子尽显无辜,“长姐竟这般的柔弱,可是怎么办才好呢。” 谢谭幽跌坐地上,她皱眉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更清醒些,缓缓抬眼扫过周围。 只见,她身处之地黑漆漆一片,唯有谢音柔所站的地方有一盏灯,灯光下她柔美的笑容却在此刻显得那么的冷又那么可怕。 耳畔似乎还时不时涌入滴滴答答水珠落下的声音,一滴一滴落下,像是僧人在打木鱼,幽远而静。 而这阴暗之地,似是有寒冰,让她浑身血液瞬间瞬间凝固,不知道怎么,整个人忽然就喘不过气来,浑身不停发抖。 “你居然怕黑?”谢音柔见谢谭幽不停用指甲扣着地面,又忍不住的蜷缩起来,那样子,分明就是要往她这里爬,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声音里笑意惊讶参杂。 “你居然怕黑。”连连说了两遍,见谢谭幽还在那无用的坚持着,谢音柔笑声传荡整个阴暗之地。 抬脚走过去,本想将她拽起来,可手还未触碰到谢谭幽,谢谭幽就猛地缩了回去,一脸戒备又惊恐的死死盯着她,嘴里还在不停念着什么。 谢音柔皱眉,有一瞬间的错觉,此时的谢谭幽并不是如今的谢谭幽。 但也未多想。 她挑眉随手唤了两个护卫过来,淡淡道:“送她下去。” 不必明说,身后之人也知是什么地方。 两个护卫不禁对视一眼,眸中有些犹豫。 对方毕竟是谢谭幽,还在病中,若是直接将人关进水牢,怕是会出人命。 看出护卫的犹豫,谢音柔脸色一沉,冷声开口:“若是不忍,你们可以替她。” 闻言,护卫拳头一紧,现在这府中也是秦氏当家,谢靖亦不管谢谭幽死活,咬了咬,抬脚上前抓着她手臂便往地下水牢去,谢谭幽不停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冰冷的水没入全身时,她止不住的打哆嗦,不知是怕还是冷,又或是还在不停冒血的伤口疼。 她手脚都被铁链禁锢住,动弹不了分毫, 谢音柔见她如此狼狈,只能任人宰割的模样,心头万分的痛快,满意勾了勾唇:“长姐便好好在这养养身子,过两日我再来看长姐。” 此处,没几个人知道,她不放人,谢谭幽便一直都是她手中物,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是将人杀了,也无人知。 * 而此时的谢谭幽却是清醒的看到前世一角。 也是这样黑到看不清,喘不通气的地方,她被关了不知多久,一碗一碗不知名的汤药灌下,她整个人瘦的只见骨头,头发如同疯子般凌乱,眼神从最初的平淡变为恐惧再是无神。 忽然一声响动,有人举着火把而来,将她逼至最角落鞭打又低声威胁着什么,凶狠阴鸷的眸子不要太吓人。 火光摇曳,谢谭幽得以看清那人面容。 一身龙袍,周身尽显君王威仪的云启。 “阿谭,我说了,只要你听话便能活。”云启揪着她的头发,原本温柔的眸子忽然发了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这个棋局,差一点就满盘皆输。” “活?”谢谭幽却是笑了,声音沙哑又悲凉,“如今我在这里,谁知道我还活着。” “我不是早就被你风光大葬了吗?” “你听话,我便放你出去,还你自由身。” “可是云启,你说的话我还能信吗?”谢谭幽仰头看着云启,泪水不自觉流出,“我的人生本不该这样的,是你骗了我。” “我是为你好。”云启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那几年,我们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我们是开心了。”谢谭幽心疼如撕裂般,“那燕恒呢?” 第58章 云启脸色陡然大变:“你记起来了?” 谢谭幽沉痛的闭上眼,不愿再说一句话。 “阿谭,燕恒与你不同路。”云启忽而又变得温柔,声音似低哄:“等他死了,我们便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不同路?”谢谭幽喉头发疼,缓了好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说的不同路可是他本可做一只翱翔于天的鹰隼,却蠢到为一人一次一次又折服。” “那的确不同路。” “他太蠢了,蠢到竟然会给你下跪,臣服于你。” 谢谭幽说着,神情变得激动,“可是云启,你怎么能如此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阿谭,我真的需要你。”云启动作轻柔的一遍一遍抚着她的背,在她抱头痛哭时,伸手从后面之人接过药碗,在谢谭幽措不及防之时又将汤药灌进去。 谢谭幽惊得瞪大眼,身子却被云启死死按着,只能被迫将汤药喝去大半,反应过来后,她用手用力去扣喉咙,想将汤药吐出来,却无济于事,她急的泪水簌簌落下,不放弃,一次一次拍打胸膛,只求汤药可以吐出来。 后来,精疲力尽了,知道没有任何用了,往地上一坐,抱头痛哭,哭声绝望又悲惨。 谢谭幽看着缩在角落无助的自己,心疼的都快碎了,她挣扎着想抱抱自己,却动不了分毫,水随着她动作浮动,一次一次差点淹没嘴巴鼻子。 她强撑着仰起头,尽量不让水进入口鼻,可恐惧疼痛伴随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强撑多久。 她真的不想死。 可是,她也真的太没用了。 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燕恒来,从刚才看到前世景,听到自己与云启的对话,提到燕恒的痛心时,她就在想,自己前世与燕恒有什么牵扯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了,她心头竟然有了一个想法,前世那个庄子里的少年郎是不是燕恒呢。 同样的会打仗,会护着她。 此次,燕恒不在,她还能不能活下来呢,她想活着再见他一面,再认真的问问他。 在青龙寺的那三年,他是不是不止一次去看过她。 甚至给她买衣裙,吹箫。 很多东西只要开了一个头,便能想到很多。 就如那夜见了燕恒之后忽然响起的箫声,真的是与青龙寺那三年的箫声一模一样。 想着,谢谭幽眼前越发模糊了,她想在撑几日,心头似是有种执念般,想见燕恒,想燕恒带着她的手,教她杀人。 杀死所有人。 可她似乎,也是等不到了。 第27章 谢谭幽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 她看不到光,眼皮也强撑不起来,只能用力咬唇,想让自己因疼痛而清醒,不入睡,只要不闭眼,就还是有机会的活着。 而也正是这样,她心头的恐惧增加,没有一盏灯照在她身上,她真的很害怕。 因为,她在迷糊中又看到了前世。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床榻之上,身旁没有一个婢女丫鬟,因饿了,实在没忍住,一把将红盖头扯下。 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容显现,她明亮的眸子满是顽皮笑意,明明没人,还是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真的没人,才弓着腰起身,轻手轻脚的从桌上拿了一块桃花酥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尝尽味道,她双眸放光,没忍住又拿起一块放进口中。 正当她吃的欢快时,未关紧的门窗忽然动了动,她心头一紧,下意识看过去,眼眸瞬间瞪大。 只见,刚才明明空荡荡,没一个人的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身黑衣头戴面具的人,谢谭幽猛地站起身来,一时不慎,打翻了桌上的合卺酒,她手忙脚乱的扶起,又充满戒备的看向那人。 “你是何人?” “这里是七皇子府邸,胆敢擅长,被人发现了可是要丢命的。” 那人一动,谢谭幽就后退一步,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要装作自己很厉害的模样。 “你再动,我就要喊人了!” 闻言,那人脚步顿住了,默了很久,他忽然开口:“别怕,我就是来看看你。” 他声音很柔又很轻,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谭幽从中却只感受到了悲凉苦涩之感。 说着,他手抬起,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东西展露眼前,谢谭幽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寻花铺的桃花酥。 “桌上的冷了,吃这个。”他道。 谢谭幽愣了一瞬,全身的防备不知为何渐渐松懈下来,只觉,此时的面前之人有点熟悉,她缓缓抬脚走到窗边,近距离的与他对视。 那双眸子深邃的黑,最深之处埋藏着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你不开心吗。”谢谭幽心头有些隐隐作痛,从而问了这句话。 “你呢。”他不答,反问。 谢谭幽笑开来,仰头看着今夜的皎皎白月:“开心啊。” “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不开心呢。” “我也很开心。” 往后的日子里,他隔几天就会过来,不是给她说今日发生的趣事就是给她带了平日喜欢的吃食,他和云启一样唤她阿谭,可被她拒绝了。 她皱了皱眉:“云启知晓了会不开心的。” 对她来说,阿谭不只是一个称呼。 而是他们共同陪伴的那三年。 第59章 能这样唤她的,只有在庄子那三年陪着她护着她之人,虽然记忆缺失,但她已经在努力找回了。 只是能不能找到也不重要了,因为云启就在身边,他们会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谢谭幽也曾仰头问黑衣人,到底是谁。 他总是在沉默良久后,道:“不重要。” “重要的是,若你需要我便在。” 后来,他似乎也是做到了,陪了她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年大雪连下了一个月,他就再也没出现。 “大姐。” 欢快的声音连同脚步声传入耳畔,眼前的一切消失又转化为黑暗。 * 已经过了一夜,相府里无人踏进兰香院看一眼,亦无人知,谢谭幽的消失。 直到晌午,云裳的突然到来,她直奔兰香院。 秦氏听闻时皱眉起身,碍于对方公主身份还是带着一个婢女嬷嬷前往,赶在云裳抵达兰香院时唤住她。 “五公主。” 云裳脚步顿住,回眸看她。 “五公主可是来寻柔儿的?”秦氏笑道:“不巧,眼下柔儿不在府中。” 云裳是嫡出公主,被帝后娇宠着长大,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人人见她都巴不得躲远些,生怕与她起争执,对方是公主,就只能忍着。 眼下,见到秦氏,她讥讽笑出声:“谢音柔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公主前来寻她?” 秦氏含笑的面容一僵,自己的女儿被公主如此瞧不上,心有怒火也不好发作。 “谢谭幽呢。”云裳又道。 闻言,秦氏怔了一瞬,云裳何时与谢谭幽相识了?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脸上忽然就挨了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她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淡淡收回手的云裳,“五公主,你……” “本公主问你话,你是耳聋了吗?”云裳一如以往的嚣张跋扈,也没给秦氏再开口的机会,直直朝着兰香院而去。 才踏进兰香院,浓重的血腥味便传来,云裳惊的脸色大变,快步冲进屋中,当看清屋内场景,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令人作呕的气味,忙去扶银杏,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她瞪向随之而来的秦氏。 “谢谭幽呢!”云裳神色冰冷:“本公主且告诉你,燕王已在回京路上,胆敢动他未来王妃,你看看你们这相府会不会再死个人!” 秦氏脸色微变,却又很快稳了下来,皱眉道:“五公主此话何意?臣妇近日还在悲痛中,无心管府中后事,谭幽去了何处,臣妇又怎知。” 她话才落,手上提着包袱的黑云便破窗而入,见到面前景象和空荡荡的床,眸子一变,赶忙伸手给银杏诊脉,随后迅速拿出袖中药瓶里的药丸塞进她口中。 “你看好她,本公主去找谢谭幽。”云裳将银杏推给黑云。 才出屋子,便见站在院外的云启和谢靖,一瞬间怒气凝固。 谢靖秦氏识趣的走开。 待院中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云启才上前几步,“妹妹今日怎会来了相府?” “七哥。”云裳抬眼看她,眼眸不自觉红了,“你,我,父皇母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好吗?” “你为什么总要与燕恒过不去?” “妹妹此话,七哥倒是听不懂了。”云启笑着揉揉云裳的头发,道:“母后还在等你,回去吧。” 云裳退开一步,拒绝他的触碰。 她道:“七哥,那日,你是故意的吧。” 虽是问,语气却十分肯定:“故意在谢音柔面前说谢谭幽的好,你是故意挑起谢音柔心中的怒火,让她欺负谢谭幽。” “可是为什么呢?七哥。” “云裳,你只需要好好长大,其他事不要过问,七哥会一直护着你的。”云启待云裳依旧温柔,就如幼时那般。 可云裳却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一个人的心境,会像从前那般。 “七哥,谢谭幽比我还小三月,她也是个小姑娘,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云裳道:“你动他,燕恒不会放过你的。” “云裳,你知道的,无论如何燕恒都不会杀我,也不敢杀我。”云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回去吧,不会死人的。” “七哥,你放过燕恒好不好?”云裳眼中泪水滑落,语气执拗恳求:“你还他安宁的生活,就当我求你了。” 闻言,云启脸上笑意敛去,危险的眯了眯眸子:“云裳,你我才是一家人。” “正因为我们是……” “所以!”云启语音忽然冷了下来,“你助谢谭幽?” 那日,若不是云裳帮了谢谭幽,一向对人防备极高的他,又怎会中了圈套,就在相府与谢音柔行了那等事。 云裳脸色一白,“七哥,我……” “你喜欢燕恒,就该去争取,为什么还要帮谢谭幽?你帮了她,她就成了燕恒的妻子,现在,你高兴了?” “回去,若此次你再敢与我作对,别怪我无情。” 云裳喉咙一梗,攥了攥拳头还是出去了,走了几步又回眸看向云启。 “七哥,喜欢不一定要拥有,而是他安便好,若我能替他护着他想护之人,他便能少辛苦些。” 临走前,不忘提醒:“燕恒马上便回来了,七哥莫要再犯糊涂。” * 云裳并未回宫,而是去了城门口。 第60章 她知道,今日天黑之前燕恒就会回到京中。 暮色时分,果真远远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快马而来,一向平淡冷漠的面容,此刻,虽隔的有些远,还是能看清面容变化,疲惫之色不要太过明显,想必他是才一收到消息便赶着回来了。 云裳眼前渐渐变得模糊,那双眸子似是能看透前世今生。 从回来,这是她第一次见燕恒。 变了又像没变。 “阿恒哥。”云裳强忍声音里的颤意,唤出那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唤过的称呼。 燕恒却从始自终都没有停下,快马入城。 * 燕恒入相府,府内下人一见到他脸色惨白,撒腿就往正厅跑。 此刻,他面色阴沉,寻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谢靖在百姓心中名声极好,又是善心又是舍得给灾民捐银子,还有人称呼他为活菩萨。 却无人知,相府有地下牢狱。 若是人进了那里不死也得疯残,手段极其狠辣。 而燕恒,都是在上一世快死之时才知晓的。 知晓本该死了的谢谭幽却被困了足足三月,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不想承认的。 可又不得不承认。 他的确心疼了。 所以,在最后,他以死换她一个自由身。 “主子。”黑云从兰香院出来便见到燕恒,心头一颗大石总算放下。 燕恒走进黑漆漆一片的牢狱之中,里面的压抑的气息都让他没忍住皱了皱眉,前方传来嬉笑之声,他步伐放快了些。 声音近了,就在耳畔。 而他,也看清了面前景象。 谢谭幽被浸泡在水中,一袭白衣全是血,就连水都被染成了红色,让人一时分不清是那水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这都是谢谭幽的血。 惨白的小脸歪朝一边,安详的闭着眼。 不远处,谢音柔手持飞镖一次一次朝谢谭幽扔去,飞镖没入手臂都没能让谢谭幽动上一动。 燕恒脚底生起凉意,整个人就跟呆住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喉头发疼的厉害,想张口唤她都唤不出。 重影叠叠。 他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安安静静躺在棺椁里的谢谭幽,似乎也是这般的安详。 她还是死了。 余光瞥见谢音柔又拿起飞镖要扔谢谭幽,燕恒抽出黑云手上持的剑,寒光一闪,鲜血四溅。 一只血淋淋的胳膊飞到水牢中,不过一瞬,水中颜色更加鲜红。 燕恒斩断铁链,将谢谭幽抱出水牢,看着她狼狈破碎的模样,心口一缩,抬手轻轻替她擦去脸颊上的脏污血迹。 “没事了。”他声音暗哑又似是在哄闹脾气的小孩:“我带你回去。” 谢谭幽陷入很深很深的漩涡,怎么都出不去,耳畔忽而传来燕恒的声音,似是一双大手,拉着她一点一点出深渊。 她睫毛颤了颤,疲惫的睁不开眼,只能凭自身感受。 “燕恒。”她声音气若游丝:“是你吗。” 第28章 “燕恒,是你吗。” 燕恒瞳孔轻颤,垂下眸去。 直到确认谢谭幽刚才是真的说话了,心头闷闷之感散去些,手心不自觉的收紧,将她抱的更紧些。 “是我。” “我在。” “我回来了。” 他回了她三句,让她可以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他真的来了。 燕恒道:“我带你回去。” “好。”谢谭幽语音沙哑的哽咽。 后面,谢音柔惨叫声一声大过一声,由其看着自己不停冒血的断臂,她双眸充血,流下血泪,惊慌恐惧,身旁的护卫反应过来忙扯下衣袍一角给她包扎,可轻轻一触碰,便疼的晕厥过去。 “把人带回王府。”燕恒声音冷冽,一字一句都似一把利刃。 区区牢狱,燕王府亦有。 京中诸人为何怕燕恒。 其一便是他冷,又杀人如麻。 其二,便是燕王府的牢狱,有人称之为炼狱之地。 一年前的陈公国嫡女胆敢妄图给燕恒下药,被发现后便是进了那,再次出来便只剩森森白骨,后来,便是陈公国全府被屠杀。 以至于,京中诸多贵女再倾慕燕恒,也从不敢有人打他的心思。 * 燕恒将谢谭幽抱回了兰香院。 在兰香院门口遇见等候多时的云启,云启见他,忽的挑唇笑了,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燕王这次倒是来的及时。” “不过呢。”云启说着,似低叹一声:“将死之人,你又能保她多久呢。” “你还能再没用点吗?”燕恒神情是难掩的暴戾,“除了用无辜之人达到自己的目的,你还会什么?” “管用就行。”云启道:“燕王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保她之命。” “不过是受制于人罢了。” “可那又何妨?”燕恒冷笑:“本王死了都能保她一生无虞。” “倒是你,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将你身上那点作用发挥到最大,才能让本王留你的狗命再久些。” 云启脸色一沉,嗤笑:“燕恒,你是有病吗?怎么?你们燕家的男子都如此的低贱吗?一棵树上吊死便也就算了,对方还不是一棵好树,而是一把锋利的刀,割了你一次又一次,你还上赶着去。” 第61章 “你真是有病。” 燕恒没再搭理他,而是抱着谢谭幽便进了院子,将谢谭幽轻轻放在床榻上,看着她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燕恒喉头滚了滚。 似乎每次见她,他总能想起前世种种。 想起她说:“我觉得我太无用了,帮不到云启,所以他喜欢别人了,等日后他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我也不会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妾室。” 燕恒道:“你想当皇后?” “我想做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不会是唯一,他以后会有很多女人。”他试着劝她:“你这样爱自由,不若,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外面的山川河流,边疆小城镇。” 谢谭幽却很坚定的摇头:“我只想做他的妻子,即使他以后会有很多女人,我还是他唯一的妻子。” 燕恒懂了。 所以,他说:“我帮你。” 那一年,有铮铮傲骨,不可一世,手上从无败仗,掌管八十万大军的燕王跪地向七皇子俯首称臣。 换她的皇后之位。 并承诺,永不反,只做云启之臣。 同样的,燕恒也记得,他上战场之时,她竟是来了战场寻他,告诉他,她要自由,不喜云启了,要跟他走,那时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巴巴承诺她,此战过后,便设法带她离京。 可燕恒怎么都没想到 谢谭幽会将作战计划透露给敌军,导致燕家军溃败,折损十二万人,丢了十八座城池,百姓惨死,而他也身受重伤,昏迷整整一月,朝臣视他为耻,纷纷弹劾他故意输城池是与敌国秘密合作,京中百姓更是辱骂他。 那几年,他是漓国永远屹立不倒的顶梁柱,是战神,是有他在,边疆百姓便不会死,可因一战,他便是千古罪人。 军中下属在他醒来后告知是谢谭幽泄密,要他上报,为他,为燕家军洗刷此次冤屈,他不信,冒雪前去寻谢谭幽。 那日,雪下得好大啊。 他淋了一路的雪,到时,看见的是她与好友对座谈心,声音还是那般的好听,可说出的话却是那般残忍:“我很早便知他身份,更知他对我是何感情,故意示弱,不过是想让他帮我罢了。” “此次燕家军死了那样多的人,云启很是高兴,陛下如今病重,听宫内传来消息,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我自是得为将来提前做打算。” “我一定要当皇后,皇后之位绝不能是谢音柔的。” 燕恒头一次知道,撕心裂肺之痛为何感,亲眼看着她忘了自己转而嫁给云启之时,都没这样疼。 什么想要自由。 不过是骗他的罢了。 他为她的后位,心甘情愿奉上八十万大军,更是朝自己厌恶之人下跪,而她,为了她的后位,不惜至他于死地。 回去后,他大病一场,因战场上受的伤,再不能拉弓射箭,下属见他受全国辱骂,怒极,要去面见陛下说明真实情况却被他拦下,后来,不知怎么,军中就传开了,他为了一个女人忍受如此屈辱,因此,燕家军大部分人与他离心。 那时候,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后来,云启登基,谢谭幽被封妃,皇后不是她,燕恒也无心管曾经的承诺,时常呆在府中,无要事不出府,就算得知谢谭幽宫中之人求见,他也让人打发了。 直到,宫宴之上再见,她笑容早已没了当初的明媚张扬,就连残忍狠意都不见,被三妃各种嘲讽都不回一句。 称爱她的云启,更是从未开口,只冷眼瞧着。 宫宴结束。 路过后花园,意外撞见她被小小嫔妃欺凌,云启随之赶来,便是铺天盖地的责骂惩罚,看着她下跪落泪,才知,她过的并不是很好。 可与他又有何关系? 燕恒仰头看今日耀眼阳光,只觉刺眼。 转身欲走,身后响起谢谭幽哽咽的声音。 “你可以再帮帮我吗?” 她哭着求他,与他道歉,说有些事不是她想做的,是不得不如此,是被逼无奈,是云启……是她记忆混乱…… 说了好多好多,燕恒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说:“燕恒,最后一次,你帮帮我好不好?” 这样的落泪柔弱又恐惧害怕,让燕恒想起那三年,答应了阿谭会一直护着她。 所以,他还是点头应了。 之后,是过得好了,只是又将他忘了。 再后来,他出征之时,燕王府入杀手,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母妃惨死,等他赶回来,就连尸身都不见了,明知凶手是谁,他却无能为力,母妃尸身在他手中,若动便毁尸。 一次次,一桩桩。 这让燕恒怎么不恨呢。 可燕恒也记得,谢谭幽浑身是血,就如今日见到那般,无助的让人心疼,她抱着他说了好多话,也哭了好久。 “阿恒,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忘了你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该死。” “可我真的不想啊,阿恒,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才能永远记住你?” “阿恒,你恨我吧,一定要恨死我。” 燕恒喉头翻滚,伸手将她搂紧,心疼的不行:“阿谭,我怎么会恨你呢?我知道的,那不是你,我的阿谭永远都是最好的。” “可是,我真的做了好多好多啊,我该怎么办。” 第62章 她撕心裂肺哭喊,又有无可奈何,已经没了补救的办法。 *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听着谢谭幽崩溃又执拗的重复着一句话,燕恒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松开,难受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闭了闭眼。 他看到的又是那三年,天真烂漫的少女,清脆的唤他:“阿恒。” “你答应我的,可不许忘。” “本世子记性好着呢,倒是你,别忘了就行。” “我才不会,我生生世世都只会记得阿恒。” “记得什么?” “记得你说会永远护着我,跟在我身后,像小影子一样。” “谁会跟你在身后,护着你。” “你啊。”她大眼睛弯了弯:“燕恒,以后要成为漓国战神的燕世子啊。” “我要出征了,等我回来可别将我忘了。” “才不会呢。” 骗子。 不止忘了,还忘的干干净净。 那时,燕荣战死,他心痛不已,回京又得知谢谭幽与云启有了婚约,他怒极,赶去丞相府,却只见她望着云启含笑的样子。 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般,无法上前质问,也是忽然猛地想起,她似乎从未真正的说过喜欢他。 燕恒在睁眼,眼底一片猩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稳住快要崩塌的情绪。 对谢谭幽,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恨她,若不是因为她,他不会心痛,燕家军不会死那样多的人,王府亦是可以好好的。 重活一世。 他跪地感谢上苍之时,他竟真的分不出那抹庆幸是在庆幸什么。 知晓她要被送去庄子之时,他疯了,竟然回京跑到空静大师那跪了一夜,只求他可以护谢谭幽三年。 清醒后,他扬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 可这些日子,他渐渐看清了,不是疯了,不是有病,而是栽的彻头彻尾。 先前,他一直骗自己骗母妃,说是报恩。 可有什么恩呢。 她只救他一次,便换来他救她次次。 什么鬼扯的报恩。 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不愿承认无论谢谭幽怎么狠,他还是无法看着她被人欺辱,他想她永远高高在上,不必低人一等,想她潇洒一生,是她不愿,偏要将自己困进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 那种肝肠寸断之感,将燕恒撕扯的面色惨白。 也是头一次,他忽然觉得罢了。 罢了。 为什么要恨她呢。 她不过是遇见了不好的人罢了。 那并非她本意,她是忘了他,被人操控了人生。 他所认识的阿谭很善良纯真,笑起来更是万般好看,什么都好,就只是遇见了不好的人。 燕恒伸手替她抚平紧蹙的眉头。 “你不会死的。”他嗓音暗哑,轻声安抚她。 有他在,还能死吗,就算最后真的拿不到解药,大不了心头血供她一辈子。 燕恒垂眸,从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扯开上身衣物一角,心口之上的无数疤痕,都是这三年留下的,只淡淡瞥了一眼,还是将匕首插进心口,鲜血流淌,他轻轻蹙了蹙眉,用一旁药碗接了些一点一点喂进谢谭幽口中。 “不会死的。”他道:“说过的,会保你不死。” 第29章 临渊十三年,深冬。 丞相府嫡女谢音柔不知怎么得罪了燕恒,死于燕王府牢狱,死状惨不忍睹,被一路抬回相府之时,浑身鲜血淋漓,面貌尽毁,再看不出曾经模样。 同一日,燕恒单枪匹马打入相府,护卫仆从皆身死,秦氏被一箭穿喉,全府上下血流成河,后来,还是云启赶来,谢靖才得以留下半条命。 谢靖当即进宫状告,文武百官听闻纷纷上奏弹劾,求云崇杀燕恒,若此次再包庇,文武百官便要血溅武德门外。 燕恒听闻时只是冷笑,大手一挥将谢靖近年来做下的恶事桩桩件件细数,甚至牵扯出三年前宁月公主的身死。 闻声,满朝皆惊。 陛下怒极,将谢靖关入牢狱,交与大理寺卿彻查。 “燕恒,你够狠。”云启温润的眸子半眯着,语音冰冷。 “他想死本王便给他送条路,有何不可。”燕恒漫不经心道。 他本不想这样快的解决谢靖,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就怪不得他。 他平生也是最厌恶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两女相争,竟是只偏帮一女,是在不配为人父。 “你断我一臂,我便要你所有。” “口气不小。”燕恒嗤笑。 “姑且看着吧,此事不会这样算了的。”云启面色阴沉,他竟是不知,燕恒那么快就将谢靖做的恶事证据收集起来,难怪敢单枪匹马杀入相府。 原来,竟是有全身而退的法子。 * 出了宫,燕恒本想去相府的,身后却传来喘着粗气的女声:“阿恒哥。” 听到云裳的声音,燕恒脚步顿住。 “你好吗?”云裳一路小跑过来,大冬天的,额头竟是生了汗。 “嗯?”燕恒不明意思。 “你好不好?”云裳见他肯搭理自己,笑了笑,却也因紧张而变得结巴:“我…是说……你……身体……好吗?” 第63章 燕恒颔首。 “那谢谭幽呢?她怎么样了?” 燕恒看向云裳,眸中冷意散去些,淡淡道:“她的事,多谢。” 黑云放出的信号并未传到他那里,他一路快马疾驰,是已经离京好远,才被云裳派出来的暗卫追上告知谢谭幽入险,当下,便快马回京。 听到燕恒同她道谢,云裳鼻尖一酸,虽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她不在意的摆摆手:“你我一起长大,没什么的。” 算是一起长大吧。 幼时,在宫中宴会不慎落水,是燕恒救了她,一路背她回她的宫殿,就只是这一次,她便常常偷出宫去燕王府寻她,与旁人不同,她可不怕他。 所以,她唤他阿恒哥。 整日整日的跟在他身后,那时候母后和孟南溪还总打趣他俩,说要订个娃娃亲,本来也说好了的,可燕恒去了战场,再后来,便是皇室与燕王府微妙的关系,以至于无人再提此事。 心头,遗憾总有。 可人嘛,谁能没有遗憾呢。 就像,燕恒也有,不知如今会不会圆满。 若他圆满,她便也圆满了。 “阿恒哥。”云裳忽然仰头,一双眸子红的一塌糊涂,强忍哽咽:“你那样好,定会心想事成的。” “只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将自己照顾好了?” 燕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明明还是一个小姑娘,说的话却是尽显老成。 默了好久,燕恒才开口:“云裳,你与你皇兄不一样。” “我不恨你,你好好的。” “可是你和七哥为什么不能好好的。”云裳眼角泪水滑落,心头的难过与无能为力快要将她压死了。 还是没能从任何人口中得到答案,看着燕恒远去的身影,她闭了闭眼,只能将心头情绪压下。 谢谭幽昏迷七日,终于醒来。 喝下心头血,十日内人定是会清醒,身子会跟痊愈般好上一月,不久便又是柔弱状态,若无解药,只能这样反反覆覆,一次又一次的受折磨。 难得的发觉自己身子轻松不少,似乎除了饿便再没任何不适。 又像在青龙寺那三年一样了。 她四下看了看,简陋的摆设是自己所熟悉的院落,瞥见一旁的药碗,她才猛地想起昏迷之时好像听到燕恒的声音了。 “银杏。”她哑声唤道。 静了一瞬,是黑云掀开帘子进来:“大小姐醒了。” 见到黑云,谢谭幽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银杏呢?” 话问出口,谢谭幽心头便开始不安,那日谢音柔将她带走,银杏不知道被如何了,眼下不见银杏,莫不是…… 谢谭幽又问了一遍:“银杏呢?” 黑云道:“银杏受了些伤,还在昏迷,因大小姐身边没婢女,主子便让属下来大小姐身边。” “她在哪,我要去看看她。” 谢谭幽伸手拿了件大氅披上就出去了,被黑云引着路去看银杏。 看着银杏安静的躺在榻上,她问黑云:“银杏昏迷了多久。” “七日。” “何时能醒来。” 黑云淡淡道:“看她自己。” 谢谭幽看向黑云。 “若是会醒来最晚只会是三月内,过了便不能了。” 所以,只有三个月的机会,如果没能醒来,银杏便是会死。 谢谭幽道:“她受伤了?” 黑云颔首:“胸膛被一箭贯穿。” 她回王府是制药,身为暗卫,自是知周边危险气息,她是怕燕恒赶不回来,所以多做了准备,哪知,只是晚了些,兰相院就变了天。 幸好,她身上一直携带着玉骨丸,只是银杏流血太多了,是否能醒来她也是真的不敢保证,脉象太弱了,她本是同燕恒说怕是活不了了,可燕恒却是坚持,将府中珍藏的药,能用上的都拿来了。 她是女子,虽心冷,该有的细腻心思还是会有。 她自是知晓,燕恒一定要救活银杏的理由。 大许是怕谢谭幽醒来难过。 谢谭幽心头一颤:“是谁?” 谢音柔身边理应都是婢女嬷嬷,没有会武功的,怎会有人持剑伤了银杏。 “相府护卫。” 谢谭幽脸色一变,脊背忍不住生寒。 谢靖将相府里的护卫给了谢音柔?让她带着护卫来寻她的麻烦? 即便对谢靖不再报有亲情,乍一听闻此事,谢谭幽只觉荒凉可笑。 谢谭幽站起身便往外走。 “大小姐可是要去寻谢二小姐?”黑云问。 “嗯。” “不必去了。” 谢谭幽回眸看黑云。 “她已经死了。”黑云道:“不止她,如今整个相府只剩您一人。” 闻言,谢谭幽惊了,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道:“燕恒做的?” 黑云不答,便是默认。 谢谭幽才发现,这院中似乎比以往都冷清,明明很静却连外头的半点声音都听不见,只有一阵一阵的风声,和慢慢飘起来的小雪。 诺大的相府真的只剩她一人了。 为何会有种心头空落落之感呢。 抬头,院外有一个人撑伞而来,一身墨色长袍,龙纹图案点缀,神秘而狂妄,金冠束发,眉目疏离冷漠,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冷漠凉薄。 第64章 谢谭幽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而来,呼吸猛然一窒。 “我们是开心了,那燕恒呢。” 到底是什么,让她说出这样的话,话中的燕恒似乎有些可怜,而她与云启都是坏人。 “刚醒怎么就出来了。”燕恒轻轻皱眉。 谢谭幽道:“我来看看银杏。” “她会醒来的。”燕恒声音里透露着坚定,安抚了谢谭幽的难过愧疚。 谢谭幽心头微安,抿了抿唇,还是问道:“谢音柔……” “我杀的。” “相府里……” “我杀的,除了谢靖还活着。”燕恒声音冷淡,并不否认,一一作答。 “为什么?” “我发现你,很喜欢明知故问。”燕恒弯身,黑漆双眸对上她清明的双眸。 谢谭幽眼睫猛地一颤,一时站不稳后退了两步。 “不想他死?” 谢谭幽摇头,道:“他从未管过我的生死,也不把我当家人看待,我便也不会将他当家人,如他对我一样的,我对他亦是,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只是你如此,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燕恒觉得好笑。 “陛下责罚,百官弹劾。” “那日说要血溅当场不也好好的。” 谢谭幽再次震惊燕恒的胆大妄为,也是惊讶不过几日,便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百官竟然因此事要血溅当场,是为了逼云崇杀燕恒? 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此人当真危险。 “燕恒。”谢谭幽突然唤他。 “嗯。” “那日,我问你,在青龙寺的那三年,你是不是不止一次来看过我?若我如今再问,你的答案会是什么?” 陷入阴暗之地时,她想到的就是这个,如今见了他,便是忍不住又开口。 “是你吗。”谢谭幽道:“是你时常来看我,那些衣裙,那些箫声。” 雪下大了,犹如那年。 燕恒眼前一片恍惚,他轻轻嗯了声。 声音低沉暗哑:“是我。” 吃了一世的亏,总得长嘴,反正早晚都瞒不过的,何不如早些说开。 谢谭幽心头扑扑跳。 “那我陷入昏迷之时,也是你带着药来看我吗?” 她记得,那三年每次昏迷之时总能看见一个白衣仙人,看见他便什么都会好了。 “嗯。” “你竟是救了我那么多次。”谢谭幽似是低低呢喃:“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知道了。” “如今,你又救了我一命。”谢谭幽抬眸,眼圈有些酸,“你可以说我矫情,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为什么。” 燕恒敛眉,语气认真:“你是我的妻子。” “可现在还不是,那三年里也不是。” “马上就是了。” 第30章 大雪连下了三日才停,阳光透过树梢洒下,地面波光粼粼,积雪渐渐融化。 燕恒让谢谭幽执笔写下两个字。 谢府。 谢谭幽从一开始的疑惑,渐渐清明,抬眸看燕恒:“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燕恒颔首。 燕恒让人将刻有丞相府三字的府门牌匾换下,看着谢府二字刻在府门上头,谢谭幽有一瞬的恍惚,像是见证了什么东西的落败,有些不真实之感。 从此,漓国一朝宰相谢府就此落幕,只有谢府,谢谭幽又与牢狱之中的谢靖三击掌,割血断了亲。 此后,这偌大谢府唯她一人,倒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谢谭幽道:“这府邸陛下不会收回吗。” 丞相府宅子是陛下赐的,现在谢靖犯了事,怎么说里面的一切都应被收回去。 燕恒道:“该抄的东西都抄了,不过一座府邸,我同他要,他不会不给。” 云崇现在都还在为得了燕家军的兵符而心头大快呢,这几日已经在着手备着如何安排燕家军又要用什么人分别去镇压,此时跟他要这些东西,他自然应。 这也是为什么燕恒会单枪匹马入相府,左不过是做做样子,让云崇对他更放心些,就算早晚云崇会发觉一些东西,晚一点对他会更有利,现在不动,左不过是在等人归京。 谢谭幽点头,看着已经被搬空了的相府,眸子渐深,似乎一切都开始步入正途了。 她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秦氏会就这样死了,温栖之死也被这样容易的牵扯出来,大理寺卿已经在开始查,想来或早或晚,总会有答案证据。 权势这个东西真的太奇妙。 过了三年,燕恒一挥手便能把案件随便牵扯出来。 若她去查,谢谭幽姑且会要很久才能牵扯,也需要靠很多人很多事。 难怪,这世上总有人想要权,权利确实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护自己想护之人。 谢谭幽也是越发的渴望权势,她想要权要势,想最后用自己的双手将所有亲人的真正死因摆到明面,让凶手得到该有的惩罚。 “燕恒。”她仰头望着燕恒淡漠侧脸,道:“如果,我想进刑部可以吗?” “进刑部?”燕恒偏眸看她,似是不明所以。 “我想查案。”谢谭幽别开眼,想了想,随便扯了个谎:“想帮助那些受冤之人。” “所以,我想进刑部,入朝堂。” 第65章 燕恒眸中讶异一闪而过,似是没想到谢谭幽会有这样的心思,想进刑部,甚至入朝堂,这想法可谓大胆,漓国从未有女子有过这方面的行为,就连女医都是少之又少。 换句话来说,漓国女子地位低等些,家中有儿子的,一般便不会让女子读书识字,就只等着几年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或是卖给达官显贵做小妾又或是入府当低等婢女。 似乎也从未有哪位女子做出真正反抗。 就算反抗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是以,除了官宦子女可识些字,琴棋书画外平民百姓中是绝不会出现会识字的姑娘。 而无论什么家庭,女子大多都是牺牲品。 就如达官显贵之女,学字学琴棋书画,为的也不过是日后能被比自家更高一等或是皇子皇帝看上,一步登天。 讶异后,燕恒唇角弯起,看着谢谭幽,眸底有隐隐的骄傲之意,骄傲于,谢谭幽竟有如此的想法,也是实在的为她开心,并不会觉得女子就该等着相夫教子。 燕恒始终觉得,女子就当这样的,有想法,独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潇洒一生,高人一等。 最起码,他希望谢谭幽这样。 如果她有想法,燕恒便助她荣登高位,站在山顶,为自己欢呼。 “不若入我燕家军?”燕恒笑了声。 谢谭幽怔住。 “做一个执掌千军,潇洒一生,翱翔于天又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女将军三字让谢谭幽眼睛圆睁,死死盯着燕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执掌千军。 潇洒一生。 翱翔于天又威风凛凛。 这一字字一句句让谢谭幽心头热血翻涌,她重重喘气,眸子透过燕恒仿佛看到了辽阔草原,大燕沙漠,大大弯月,浓烈篝火。 心脏不知道为什么,从听见燕恒说这几个字开始便扑扑跳个不停,忽然也想纵马疾驰,可冷风吹来,浇灭心头烈火,她瞬间清醒,只觉那些东西离她很远很远。 她有想法,可似乎也只能限制于这京中,入个刑部,查案,上战场她是万万不能。 最终,谢谭幽还是缓缓摇头:“我想查案。” “以你本身?”燕恒挑眉。 “嗯。”谢谭幽重重点头:“就以谢谭幽的身份。” 她不想男扮女装,更不想伪装她人, 她只想做谢谭幽。 “可以吗?”谢谭幽轻咬下唇,有些不敢看燕恒的双眸:“你可以帮我开个头吗?” 女子之身要是想参加科举考试,若她去报名,必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若燕恒在前,旁人许会惧怕些,她开头也不会被直接刷下去。 “答应你了。”燕恒看她垂头不好意思的模样,笑道:“明年三月春闱时我替你拿名额,替你开好路。” 谢谭幽手心紧了紧,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免不了担忧,陛下都未允许之事,燕恒若是给她开这个头,怕是会惹来多方反对,重的还会动摇朝堂,若到时,满朝文武又来血溅当场这法子…… 恨燕恒的这样多,定会趁此次将他铲除。 谢谭幽越想,心头越不安。 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怕是难收场。 “不必为我担忧。”燕恒看透她心中所想,声音尽量发柔,缓缓道:“我既是敢应你,便有法子全身而退。” “放心吧,死不了,还是可以护着你的。” 谢谭幽心头一缩,缓缓抬眼看燕恒。 今日阳光明媚,光洒在他身上,好看的眉眼不似平常那般冷,望着她时,眉梢微挑,眼眸带有浅浅认真笑意,有了几分少年气。 光是这样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头一跳。 忍不住想。 十六七岁的燕恒得多耀眼,又有多意气风发,骑于骏马之上,傲然又英姿飒爽。 渐渐的,有一身影似是再与他慢慢重合,可又不太像。 * 府中如今空荡荡的,除了昏迷的银杏就是她,燕恒本想着给她送几个婢女却都被拒绝了,或许是跟银杏单独惯了,便不习惯旁人在身边。 最后,还是燕恒又说了几句,才让谢谭幽应了黑云跟在她身边,可保护又可治病,这样的人,在她身边的确有益无害。 谢谭幽从兰香院搬去了沁麟院。 原本的沁麟院里里外外都透着华贵,随便一个花瓶都是万金,好东西甚至都放不下,她还特地开了个小仓库,里面全是太后和陛下赏的,每次定国老将军得胜归来时陛下不仅赏将军府,知老将军爱女,甚至连谢谭幽娘俩一起赏赐。 京中不少人知晓,总有好几个想约着来瞧上一眼,可那时谢谭幽心高气傲,对不喜欢的人完全没有好脸色,看过这些东西的人少之又少,如今府内被抄,什么都不剩了。 瞧着沁麟院三字,谢谭幽眸子淡淡,吩咐黑云:“拆了吧。” 沁麟院是温栖看着人建造的,里里外外都是谢谭幽喜欢的布景,那时候谢靖繁忙,等他清闲下来,沁麟院早已完成,怕谢谭幽觉得只母亲爱她,父亲不爱,避免她难过,替她取名,又亲自提了字,挂上去。 当时,一家人当真幸福美满。 如今看着,只觉讽刺,她不想再与谢靖有任何的关系,也不想他与温栖再有任何的关系。 里里外外忙过半天,总算把院落再度恢复曾经的模样。 第66章 暮色时分,去看了银杏又吃过膳食后,谢谭幽便坐在是桌下思考之后来,现在她没有任何的月例,若要养活自己还有银杏和黑云,总得找些事做,总不能真的要了燕恒今早说要给她的银子。 这些年一直这样养着,也从未做过什么事,趁此次机会熟悉熟悉,有了银子也好办事,能自力更生便是踏出新生活的第一步。 从明天开始,她真的要有新生活了。 还未天黑,谢谭幽便进屋躺着了,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大小姐。”才收拾好,黑云便打帘进来,将手中膳食放在桌上,“先吃点东西吧。” “没想到你还会做吃的。”谢谭幽笑道。 “出门在外一样会些才能活得久。” 谢谭幽点头:“你也坐下吃吧,等会随我出趟府。” “是。”黑云恭敬道。 * 谢谭幽走在街道上,倒不是为了买什么,而是认真打量着靠摊贩为生的百姓,暗暗琢磨着赚银子的法子。 “阿恒,她在那转什么呢。”对面酒楼,萧然趴在二楼窗边,懒懒看着在街上已经来来回回转了两圈的谢谭幽。 “赚银子吧。”燕恒轻抿一口茶,淡淡道。 “赚银子?”萧然看向燕恒,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这转转就能赚银子?” 那眼神就差没说,若真这样我也去。 燕恒没搭理她,只是目光随着那抹身影,时不时扯唇。 谢谭幽正垂眸走着,身子忽然被人用力一推,若不是黑云手疾眼快的扶住她,整个人就要朝地上跌去。 还未回过神,铺天盖地的辱骂声便从头顶传来。 “谢谭幽,你怎么不去死?” 第31章 秦怀安面色阴沉,看着被人扶住的谢谭幽似是不解气,抬脚便又想踹来,黑云忙将谢谭幽拉至身后,一脚便踢在秦怀安腹部,她身怀武功,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疼的秦怀安脸色发白。 黑云冷冷盯着秦怀安:“公子若再敢动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敢对我动手?”这边的动静太大,周围百姓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当着众人的面被打了,还是一个女子,秦怀安脸色十分不好看,捂着腹部慢慢站起身。 “谢谭幽,你竟敢让你身边的人对我动手?”秦怀安怒不可遏。 “秦公子这话,是只许你对他人动手,不许他人还手?”谢谭幽拉开黑云,冷冷道:“我也是真不知到底何处惹了秦公子不快,竟让秦公子在光天化日下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 “如此行为,实在惹人厌恶不解,你亦不配为男子。” 会打女人的男人,着实不配活于世,恶心的令人难受。 秦怀安死死攥着拳头,恨道:“不知?姑姑为何而死?表妹为何而死?你敢说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勾引了燕王,竟可以让他帮你杀人的地步,你可真够狠的,那是你的妹妹和母亲,还有你父亲,如今还在牢狱里,你竟是还有心思逛街!” 秦怀安高声的指责,就像是谢谭幽是什么狼心狗肺之人。 百姓先前听过不少关于相府之事,还一阵唏嘘不信,谢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如今听秦怀安所言,百姓纷纷将目光看向谢谭幽。 “诶,这是相府大小姐?相府出事她怎么好好的?” 不知道有谁这么说了一句,百姓堆里默了一瞬,便窃窃私语起来。 “先前,她被赐婚燕王,我还心疼她,可怜她嫁给那样一个活阎王,如今看着,倒是我想多了。” “可不是吗,勾引了七皇子又勾引燕王,这不是妥妥的狐媚子吗?” “害丞相府沦落到今日,她心也真够狠的。” 一字一句砸在谢谭幽身上,她眸色愈发寒凉,人众多,一人随便一句便可随便压死一个人,她不知这世道怎会如此,只听谣言和片面之词便可定一个人如何。 为何不是用眼睛去看呢?为什么要随波逐流。 谢谭幽被众人围在中间,她却只看着秦怀安,看着看着,忽而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秦怀安怒了。 “我笑你蠢。”谢谭幽眉眼是毫不遮掩的厌恶:“笑你有病,笑你眼瞎。” “你若真心疼你的姑姑表妹,不若陪她们一起去死好了。” “谢谭幽!”秦怀安咬牙切齿,还想动手,扬起的手却是被人紧紧攥住动弹不得,他气急,今日出门怎么诸多不顺,回眸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 当看清身后之人,话头又猛地顿住。 燕恒面沉如水,斜眼睨着他,眼底一片阴鸷,汹涌的杀意毫不遮掩,手下用力。 “卡嚓。”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秦怀安面色当即发青白,可碍于人多,好面子的他,硬是强忍着不喊出来,从小便被宠惯了,见到燕恒虽怕但并非旁人那般没骨气。 “燕王,这是什么意思?竟这般护着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什么样?”燕恒偏眸,黑沉沉的眸子看向秦怀安。 秦怀安被看的心里发毛,还是咬牙道:“勾引妹妹未婚夫,不敬长辈,欺辱自家姐妹,这样的人燕王看上了什么?” 见燕恒神色不变,秦怀安似是来了底气,越说越起劲:“燕王如此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的会看上这样的一个坏女人。” 第67章 “说完了?”燕恒神色依旧不变。 秦怀安皱眉,搞不明白燕恒到底什么意思,犹豫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他便后悔了。 因为,他听见燕恒淬了寒冰的声音,声声冷入骨,让人胆寒。 “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 “胆敢污蔑王妃,按律法当斩,不必回禀陛下,就在这。” 燕恒声音明明很平静,却还是让众人变了脸色,他道:“好让乱嚼舌根者长长眼,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着,他便抬眼看众百姓,那神情,百姓们回过神来,白着脸纷纷散开,还在那,不是找死吗,刚才说话之人只觉舌头都不直了,急得直往家的方向赶。 萧然原本躲在人群里看戏,眼下百姓都走了,他四下看了看,忍不住白了燕恒一眼,也没告诉他今日有这一出啊,他人都没带,可也不能打了燕恒的脸,便亲自上手了。 萧然的触碰才让惊的双眸充血的秦怀安回过神,他不可置信道:“燕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脑子不好也听不懂人话?”燕恒懒懒扫他一眼。 “你敢杀我?我祖父是秦国公!你敢杀我?”秦怀安简直就是惊了,他外祖父手上有兵权,陛下十分倚重,燕恒竟然要杀他?甚至都不禀报陛下!这人是不是有病? 到底知不知道祖父在陛下心中多重要。 萧然看向燕恒,正好对上燕恒双眸,二人相交多年怎会看不懂燕恒,既是不想杀秦怀安?那怎的还说那样的话?他刚才还当真了,还想着,若是真杀了秦国公府各个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公子,他与燕恒怕是会被疯狂报复。 看懂了,他轻咳一声,假模假样的上前劝燕恒:“燕王,此事还是要上报陛下,毕竟……” “不必。”燕恒打断他:“派个人告知秦国公,此事若是不给本王个交代,本王便亲自斩下秦公子头颅,贺他下月大寿。” “?”萧然:“……” 燕恒莫不是要给秦国公一个下马威?还是要开始动秦国公府了? 萧然眼神一亮,忙忙应声:“那下官便带着秦公子先回大理寺卿府邸。” “滚开,别碰我!”秦怀安挣脱萧然,一双眸子似是能喷火。 萧然:“……” 诶,他这个暴脾气。 原本还想着轻柔些,现在,故意抓他脱臼的手,使秦怀安疼的,再也忍不住哇哇叫。 “秦公子还请老实些,若是弄疼了可别怪本官。” 秦怀安疼的额头冒汗,就算想动也浑身无力了,只能被萧然拽着。 谢谭幽眼看萧然要带着秦怀安离开,忙道:“等下。” “何事?”萧然道。 谢谭幽抿了抿唇,问燕恒:“我可以打他吗?” 燕恒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低笑了声:“可以。” 谢谭幽缓缓走向萧然,盯着他看了一会,萧然皱眉,张口想骂人却在张口的一瞬,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萧然瞪大眼。 又一声。 “谢谭幽你敢打我?”秦怀安真的觉得,今日出门真的是没看黄道吉日,谢谭幽竟然敢打他?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 萧然也震惊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便退去一边挑眉看着谢谭幽,想打人任她打呗,反正他与燕恒都在,这秦怀安总不能还敢动手,若还动他便真的让他的手废了。 “是,我谢谭幽,就是打你了。”谢谭幽凝着他,心头怒气寒意毫不遮掩的爆发,“秦怀安,你凭什么仗着秦国公府欺负我?” “从我回府到现在你欺负我多少次?我一一忍下了,可今日,你凭什么血口喷人?秦氏有把当女儿吗?她待我好过吗?还有谢音柔,你说我勾引七皇子,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大晚上,七皇子爬你被窝,在你耳边同你说的?” “谢谭幽!你莫要胡说八道!”秦怀安脸色猛地涨红,大晚上,爬被窝,耳边,两男子,若被人听去左不定要传出什么。 “你知道丢脸,也怕被人说?”谢谭幽身侧拳头攥紧:“那你可想过我的处境?我到底欠你什么了?” “杀人放火了还是干什么了我?你总与我过不去?” 谢谭幽面色阴沉:“今日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见我若是再动手或是说胡话,你好好的护好自己,不然,哪天午夜梦回,我真的会来杀了你!” 不想这么快的与秦国公府摆在明面上的交锋结仇,可秦怀安总是三番四次的找她麻烦,实在欺人太甚! 谢谭幽说完转身就走,最近要做的事太多,她不想在秦怀安身上浪费时间,也压根不理会还跟疯狗似乱喊乱叫的秦怀安,却在路过燕恒身边时手腕被他攥住,她抬眸:“怎么了?” “不急。”燕恒道:“去大理寺卿府邸。” 谢谭幽虽疑惑,还是点了点头跟在燕恒身边,一路沉默,就在谢谭幽以为燕恒不会开口说话时,他冷不丁问了一句。 “想他死吗?” 谢谭幽一怔,说实话她恨不得秦怀安早点死透,这样的人真的很烦,她也很想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她定罪之人死透。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坏的人,她并不善良,她希望欺负她的人都死,无论轻重,欺负了就是欺负了,她是怨恨那些人的。 第68章 可瞧着燕恒,她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她是必须借助燕恒势力。 可有些事,她现在并不想燕恒为她沾手。 “不讨厌吗?”燕恒垂眸看她,听她怒骂秦怀安如何对她之时,他以为她是想杀了他的,还在想,今日不杀秦怀安,她心中会不会不快。 “是讨厌。”谢谭幽道:“可没必要。” 她没说她是觉得燕恒没必要。 看着空荡荡的前街,谢谭幽忽然发现,有些东西正在与她背道而驰。 就如,她去燕王府求燕恒,诱燕恒时,脑中想的是让燕恒替她杀死所有人。 而如今,她却是不想让燕恒再沾杀戮。 为何呢。 她不明白。 只是心跳的很快。 快到大理寺卿府邸时,她忽然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你以后脾气好些,别乱杀人了。” “?” “杀戮过重,死后会下地狱的。” 燕恒微怔,眸子微微眯起。 地狱吗。 下过不止一次了。 再多一次似乎也没什么。 该死的人还没死,他又怎能不沾杀戮。 第32章 这并不是谢谭幽第一次进大理寺卿府邸,只是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只有她与萧然在厅中,虽冷清却也没有不自在。 这次,厅中除了他们几人,还有衙役站在两侧,衙役面容冷肃,让这厅中多了几分庄严,萧然换了一身朝服,坐在最上面,瞧着秦怀安已经快不行了的面容,怕人在这死了,便让身旁的衙役去给他请个大夫来。 “来这做什么?”谢谭幽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 难不成看萧然审秦怀安? 那多没意思,还不如回府实验一下她刚才想到的赚钱法子。 燕恒还没开口,门口便响起一阵骚动,只见秦国公和他的大儿子秦澜沉着脸走进来。 “爹!祖父!”秦怀安才见到二位长辈,不顾其他,委屈的哭了出来。 秦澜一脸心疼,想快步上前去看,却被自家父亲一个眼神止住,忙顿住脚步,只得退后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模样。 缓缓走到秦怀安面前,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恨不得手撕了燕恒,可想到秦国公一路上的叮嘱,又快快平复心绪。 秦澜看着秦怀安,恨铁不成钢道:“平日我怎么告诉你的?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入你的眼了吗?” 说着,又朝燕恒一拜,笑道:“燕王,教子无方,还请燕王莫见怪,今日之事,我代安儿向燕王赔罪。” 燕恒斜靠在椅子上,眉头微挑,似笑非笑的盯着秦澜一会,又抬眼问萧然:“你派去的人是怎么说的?” 闻言,萧然看向他让去传话的衙役。 衙役差点跪了,以为是自己传错了话,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将传话内容说出:“秦小公子出言侮辱燕王妃,按律当斩,秦国公若是不能给燕王一个满意的答覆,燕王会在下月用秦小公子的项上人头为秦国公贺寿。” “所以?” 燕恒凉凉扫了秦澜一眼:“你们秦国公府是遗传的脑子不好?耳聋。” 秦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比燕恒大了不少,今日都低头向他赔罪了,这人竟还不领情?简直可恶,他亦不是蠢货,燕恒这话他又怎么不明白,是要他们同谢谭幽道歉,不悦扫了一眼坐在燕恒身边的谢谭幽。 心中冷笑,不过空有一道圣旨,能不能成还难说,这就护上了?难怪旁人说谢谭幽勾引人是一把好手,不近女色的燕恒都会为了她出面解决这些琐事。 想起秦氏的死,他神色冷沉:“燕王妃?恕我孤陋寡闻,竟是不知燕王何时成了婚?” 燕恒道:“赐婚圣旨在,便是燕王妃。” 闻此,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国公开口了,本是温和慈目的人却在开口那一瞬变得冰冷。 他声音里的嘲讽浓重:“若老夫记得不错,谢谭幽半月前都还是七皇子的未婚妻,燕王与她婚约还在三月,谁知道又会生出何等变故,说不定,明日许又是旁人的女人了。” 为官多年,亦是上过战场杀敌,自有气势在,眼下瞧着燕恒,全是对黄口小儿的鄙夷嘲讽。 先前,想与燕恒打好关系,可自从得知他杀了秦氏后,他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如今,他只恨不得早日杀了燕恒。 眼神在谢谭幽身上上下打量,又带着长辈的斥责:“谭幽,你从小便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怎么说,安儿也与你是一起长大的。” 谢谭幽原本对这些毫不在意,一直垂眸琢磨着心中事,乍一听秦国公以长辈身份训她,不悦皱了皱眉:“我成了什么样?我杀人还是放火了?”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总是一副她恶事做尽的样子,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被欺负的一直是她好吧。 “你说我与秦怀安一起长大,然后呢?他就可以当街打我?在相府踹我?用冷水泼我?”谢谭幽脸色本就冷清,如今看着更是冷沉,她毫不惧怕通身杀气的秦国公,冷冷道:“你秦国公这样大的官,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我都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主动起来了。” 等温栖案件出来,等她入刑部她便要着手调查三年前外祖家一案,其中秦国公府参与多少,她会一一查出来的,怎么她还未动手,这些人是就等不急了还是如何。 第69章 秦国公脸色铁青,他没料到谢谭幽会是这种态度,还是当着这样多的人,脸上怒容显而易见:“你害死你母亲和你妹妹还有脸说?” “我母亲?”谢谭幽冷笑:“那不是秦氏和谢靖害死的吗?” 看着秦国公气的气息不稳的模样,谢谭幽眼珠转了转,平静道:“母亲明明是抑郁而终却被人查出死因与谢靖有关,我如今还怀疑我外祖父全府起火是不是也与她二人有关,最近正想着查找证据,所以,你要我什么态度?” 谢谭幽此话一出,萧然手心猛地收紧,下意识看向燕恒,却见燕恒只是看着谢谭幽,黑如深潭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国公原本的怒气也被这句话震的浑身一凉,不可置信看着谢谭幽好久,最后也只冷冷甩出一句:“胡说八道什么!” 旁人看着,只觉这是自家女儿被冤枉而气极。 可谢谭幽死死盯着秦国公,没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他的震惊,不可置信,并不是来源于他这样冤枉谢靖秦氏,而是震惊查案二字。 “本王耐心有限。”燕恒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局面,他神色不耐,提醒秦国公。 秦国公强压着才没让心头的惊过度出现在脸上,听到燕恒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也没了心思与燕恒纠缠,不过赔罪,又不能少块肉,他朝秦怀安道:“与谢谭幽赔罪。” 秦怀安一脸的不愿,可在看到自家祖父阴沉的面容,咬了咬牙,不情不愿朝谢谭幽道:“抱歉,今日是我错了。” 谢谭幽面色淡淡,并不搭理秦怀安。 事情都做了,道歉有何用? “若是不想原谅,可以换个法子。”燕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谭幽不解看向他。 “缺什么,让他们给你就是。”燕恒眸中缓缓有笑意浮上,几乎是一瞬间,谢谭幽就明白了燕恒为什么要拉着她来这,敢情是可以弥补她正好缺的东西。 不接受道歉。 正好可以讹一笔巨款,何乐为不为! 谢谭幽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狮子大开口:“道歉免了,你给我一万两吧。” ! “你怎么不去抢!”秦怀安脸色铁青,双眸快要喷火,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你给不给?” “不给!” 谢谭幽道:“燕恒,我没法原谅他,你帮我杀了他吧。” 燕恒:“好。” “……” 萧然想笑又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努力憋着,可扭曲的面容早已出卖了他。 秦国公和秦澜面色也十分精彩,攥了攥拳头,秦国公咬牙说了声好。 “祖父!”秦怀安道:“干嘛给她!她这分明是在抢!” 秦国公没搭理他,只看向谢谭幽,道:“明日我让人送去给你。” “我要今日见到银子。”谢谭幽淡淡笑了笑:“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反悔。” 她现在都还有点后悔要少了呢,若是明日燕恒不在,他们不给她了,她都没处说理去。 “好。”秦国公咬牙,吩咐秦澜让他亲自去取银子。 大约半个时辰秦澜才回到大理寺卿府邸,鄙夷看了谢谭幽一眼才将怀里抱的盒子交给秦国公,得到秦国公的示意才将盒子递给谢谭幽,冷哼一声:“若是不放心,可以好好数数。” “不必。”谢谭幽伸手接过,嘴上说着不必,手却不诚实,数过之后才将盒子递给黑云拿着。 见状,秦澜更加鄙夷。 “没了相府你竟落魄至此了,简直丢人,幸好不是我们秦国公府的儿女,若我们秦国公府的儿女这样,我必定将人打残,扔出府。” 谢谭幽微微一笑:“我也十分庆幸不是你们秦国公府之人,摊上如此狠辣凉薄的亲人真是比做噩梦都还恐怖,还不如一头撞死。” 才只是缺点银子就要将人打残,简直狠辣。 秦澜攥了攥拳头,恨恨道:“银两你收好了,好好用,可别没用完人就……” “阿澜!”秦国公打断秦澜的话,“别再浪费时间,带着安儿回府。” 秦澜舌头一闪,低低应了声:“是,父亲。” 看着秦国公府的人走远,萧然快步走下来,从黑云手中拿过盒子,看着躺在里面的银票,感慨:“原来,转转真的能赚到银子。” “嗯?”谢谭幽不解看向他。 萧然笑着准备解释却在空中对上燕恒冷下的眸子,立马打住,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挺好。” “?”谢谭幽皱眉,虽不解但也未放在心上,正好此时能与萧然说上话,她问道:“大人,我母亲的案件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证人或是曾经的婢女仆从。” 闻言,萧然神色正经了些,他道:“事情过去三年确实有些麻烦,但我会尽我所能,若是谢小姐有您母亲生前的婢女线索,倒是可以寻一寻,容我问上一问,或许可以有利于案件进展。” 三年,实在太久了。 很多证据都被销毁得干干净净,查起来确实麻烦,若是三年前的见婢女嬷嬷,或多或少知道些,查起来也容易,可犯难的是,相府三年前的婢女嬷嬷全部换了个干净,仆从都不知去往了何方,没有入口,自然就前进不了。 可三年前之事,似乎只有周嬷嬷和月欢知晓,如今她们二人遇害,她手上有利的消息也算是断了。 第70章 先前得知她二人遇害后,谢谭幽不止一次让银杏偷偷在京中隐蔽之地和青龙寺后山寻过周嬷嬷和月欢,都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月欢武功很厉害,还会易容术,是以,秦氏跟她说时,她还带着几分侥幸,可几次寻下来都无果,她心便一次比一次沉。 谢谭幽心头沉沉一叹,俯身同萧然道:“多谢大人了。” 说着,又看向燕恒:“我先回去了。” 燕恒颔首。 走出大理寺卿府邸,谢谭幽心头越发沉,闭了闭眼,她哑声问黑云:“你可以帮我办件事吗?” 黑云愣了一瞬,抱拳道:“大小姐吩咐。” 谢谭幽道:“你近日无事时多逛逛京城,替我寻两个人。” 虽然知道很可能真的是死了,但刚才萧然的话又给她了些希望,或许,有万一呢?或许还活着呢,月欢那么厉害,能带着庄嬷嬷躲三年,或许或许,她们又一次躲过秦氏的暗害了呢。 还有温凛表哥。 表哥活着,此时不回京,是否遇到危险,她现在孤身一人,能信的实在不多,表哥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希望,就算她此时信任需要靠着燕恒,她仍不敢轻易将表哥的消息泄露给他,又或是用他之手寻表哥。 梦中,表哥回京时是春日,荣耀回京,被封大将军。 如此,她更是不敢和任何人说。 就怕露出一丝丝的马脚,被有心之人发现,对表哥处境不利,只是心头会忍不住担忧,表哥如今是否在危险之中,失去过众多亲人,她也是格外的小心。 只能等着银杏醒来,试图让她出京寻表哥,只有确认表哥安稳,她才能稳下心来。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快速成长,拥有可用之人可用之势,若梦是相反,表哥并非荣耀而归,而是深入险境,她必须要有能力相救,绝不能让表哥在经历一次生死,她亦不能再失去亲人。 第33章 是夜,谢谭幽又梦到前世了。 她看到自己入了冷宫,冰冷毒酒,大火,为护她而死的银杏。 场景转换极快,又看到第一次遇见云启之时,看着他笑容温柔的样子忽然变得恐怖渗人,强行灌她喝药,她陷入昏迷,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说。 “阿谭,忘了吧,以后只记得我。” 再次醒来,她看见了燕恒,燕恒一身的银甲却浑身是血,散乱的头发下,那双眸子阴狠又疯狂,她张口想唤他,却在张口的一瞬,喉咙被人死死掐住。 燕恒身上不停涌出鲜血,他却不觉,只是手上疯狂的用力,眸底翻涌的全是汹涌恨意与杀意。 “谢谭幽,你为什么不死?”他声音嘶哑幽凉,如地狱来索命的恶鬼:“骗子,你该死!” 谢谭幽不可置信瞪大眼,用力挣扎却只换来对方更加阴狠,呼吸渐渐变弱,正当她以为自己快死之时,是云启护在她身前,告诉她别怕,而燕恒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似的,提剑就朝她们砍来。 剑锋直直对准她,那股狠劲,是真的恨她,想杀了她。 谢谭幽猛地坐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不定,不停大口大喘气,眼前仿佛又是在青龙寺那三年夜夜被惊醒的噩梦。 一人,浑身是血,双眸恨又冰冷,耳边,亦是他的低语。 “我要你死。” “大小姐醒了?”一直在外面守夜的黑云听到响动忙出声询问。 听到黑云的声音,谢谭幽才渐渐回过神来,未关紧的窗外透风进来,使她大汗淋漓的身子渐渐发凉,抬手抚了抚额头,她道:“无事,你下去休息吧。” “是。” 看着屋中熟悉摆设,她心头跳动不安,顿了一会,她翻身下床,到书桌前,执笔写下四个字。 “前世今生。” 静静看着这四个字,谢谭幽其实到现在都还是有些迷茫,因梦中前世她并没有完完全全的看到记起,只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还是无法拼接的那种,她不知事情全部经过,更不知真假。 这两日,白日里闲着时她抬眼看院中,能看到自己,银杏亦或是云启,谢音柔,谢靖,皆是前世种种,可还是不太全,她试图努力去想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而今夜,她竟是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不仅清清楚楚的见到了燕恒,还是恨着她的燕恒。 那波涛汹涌的恨意,她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她迫切想知道所有,努力想,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些所有关于前世的梦里,唯一,可以让她肯定的便是,前世,她是真的失了忆,丢了最重要的那三年。 那三年,陪她,护她的是否是燕恒呢。 如果是,后来,他为什么会那样恨自己。 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天亮,谢谭幽也没有想到,大脑一片空空无神,她不知站了多久,又盯了前世二字多久,执拗的想知道一些事,可偏偏不如意。 “大小姐,银杏醒了。”黑云声音传来。 闻言,谢谭幽抬眼看去,恍惚了下,反应过来,也没心思去想其他,忙绕开书桌就朝银杏的屋子奔去。 看到银杏冲她笑,谢谭幽心头总算彻底安下来了。 “大小姐瘦了。”银杏声音虚弱。 “想念你做的莲藕汤了,喝不到又念着自然要瘦。”谢谭幽不满的微微蹙了蹙眉,可唇角却又浅淡笑意。 第71章 “那奴婢好好养身子,以后天天给大小姐做。” “好。” 陪银杏说了一会的话,怕她刚醒身子太虚也不敢多说,陪着她用了膳食,便劝着她又睡下了。 今日阳光正好,谢谭幽想起那日在长街巷口处,远远瞧见的一偏僻小院,她记得,那是温栖的陪嫁,实则不过是对面酒楼的阁院,温栖去后,所有陪嫁都被秦氏占为己有,好东西她都留了下来,觉得多余又或是看不上的便都送人,打理贵妇之间的关系。 那间酒楼在一年前,被她送给秦国公府长房,也就是秦澜夫人做了生辰礼,也正是如此,丞相府被抄之时,这间酒楼才没有被收回,而对面巷子里的阁院自然也不会。 只是这阁院太过偏僻又简陋,因酒楼是温栖一手做起来的,她喜静,才寻了那样的位置做阁院,只想着,若是累时,来这偷会懒也是好的。 而秦氏应当未曾放在眼中又或是并不知晓,以至于,那间阁院仍旧偏僻冷清,无一人住。 眼下,却正好合了谢谭幽的意,解了她的境。 一间阁院便足以让她做成想做之事。 长街热闹繁华,最有名的便是四家铺子,一个成衣铺的菱芸轩,一个玉器的瀚春斋,一个青楼雅苑的柳花阁,再是最大酒楼的炊烟记。 那几年,炊烟记几乎垄断所有酒楼之客,只因一杯梅花酿,可好景并不长,这三年下来,客人比从前少了不止一倍,险些要被踢出京中四大名铺之一。 有客人说是因炊烟记生意好爆便忘了来时路,梅花酿没了先前味道不说,甚至还出过人命,虽被极力压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晓的一点不会少。 是以,炊烟记除了早些年的客人,新客是少之又少。 可谢谭幽却知道,他们不是忘了来时路,而是,没了酿梅花酿之人。 天下,人多之处消息便遍地都是。 谢谭幽从一开始便只想过在人多之处生存。 而她,最开始想的便是酒楼,也是因为,酿酒这一门,是温栖亲手教她的,其他的,吃食又或是刺绣,她实在会的不多。 只不过是在愁地方和银子。 那院落确实是简陋偏僻一些,但她可以适当改一改。 人嘛,热闹看多了,总会喜欢平静的。 有时,也会想一个人单独的坐上一坐,发会呆,喝杯酒,敬自己。 虽说一月前,炊烟记不知想出什么法子,又让其名声躁了一番,但谢谭幽已然下定决心,如果最后不能往大了去,就往小地方生存,攒实力银两,等到实力够时,一举吞下对面本该是她与温栖的东西。 不知道身子何时又会变得虚弱,谢谭幽只能在身子好之时将所有事做好。 想着,如今相府只有她住,她想将除了她院落以外的地方都种满梅花,待明年冬日时,一眼望去,皆是红红艳艳一片,定当极美,也可靠梅花酿她喜爱的梅花酿。 只是来到后花园时,还是被眼前之景惊到了。 只见,原本百花齐放,绿茵清池的后花园不知什么时候空空如也,平地之上,土壤肥沃,只剩一棵又一棵的小枯树,枯树干净整洁又分外的纯粹,并不丑陋。 谢谭幽只一眼便认得那是什么,下意识蹲身触摸,难以想像眼前的一片枯树枝会在明年这个时候长成绿油大树,增出一支一支绝美花朵,令人赏观。 她缓缓站起身,看向黑云。 这几日她从未踏进后花园,也不知这是何时种下的,但她知,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树,是何人所种。 除了他,她再也想不到旁人。 果然,黑云也没有让她失望,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不隐瞒:“主子所种。” 四字便说了所有。 “何时?” “大小姐昏迷期间。” 谢谭幽眸色深了深,眼前的一切渐渐看不真切,似是被风迷了眼。 她不知,燕恒种满一院的梅花时心头在想什么。 也不知,他为什么要种。 更不知,燕恒为何会如此相护于她。 她已经想了不止十次,这样的相护真的只是他说的报恩那样简单? 她试问,从不信一人能将恩情记到如此。 可若不是恩情能是什么? 男女之情? 四个字才起,谢谭幽脑袋就像炸了般,睫毛颤颤,大脑当即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只知道好久之后,自己声音才响起。 说平淡又不平淡。 她道:“我想见他一面。” * 燕王府。 燕恒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忽而听黑风说黑云过来了,皱了皱眉,天才黑,黑云此时过来,莫不是出了事? “让她进来。”燕恒道。 “属下见过主子。”黑云抱拳行礼。 燕恒问:“出什么事了?” “主子放心,一切安好。”黑云恭敬道:“谢小姐昨日去长街是想寻赚银子的方法,后来从大理寺卿府邸出来后,谢小姐又吩咐奴婢为她寻两人,今日是想到了赚钱的法子,但……” “黑云。”燕恒打断她,烛火之下,面容更加冷淡黑沉:“本王并非让你去监视她。” 闻言,黑云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她来找燕恒说这些并非是有监视的意思。 第72章 她是觉得燕恒定应该是想知道谢谭幽一天内都干了些什么的,难道是她猜错了燕恒的心思? 见燕恒面露不悦,她抿了抿唇,道:“谢小姐说,想见主子。” 说完,便退出书房。 黑风从树上跳了下来,吊儿郎当的吹了个口哨:“主子昨日,今日都跟着谢小姐呢,才回来不久,亏你还是和我齐名的暗卫头子,连谢大小姐身边跟了人都不知道” 黑云惊愕,她今天确实没发现。 蹙了蹙眉,她最近真的是太失职了,燕恒已经派了她到谢谭幽身边,暗地里却还偷偷跟着,是否是不信任她的能力? 心下有些不舒坦,冷冷瞥了黑风一眼,正想离去,书房门便被打开了,燕恒抬脚出来,黑风黑云忙退到他身后。 “黑云。”燕恒唤道。 “主子。”黑云单膝跪地。 “留在她身边吧。” 黑风黑云都是一怔,先前燕恒让黑云去谢谭幽身边,他们只以为只是一段时日,不想,燕恒此话出,竟是让黑云成为谢谭幽的人。 京中想杀燕恒的人实在太多,黑云医术高超,武功也是在众多暗卫中拔得头筹,所以,才会近身留在燕恒身边多年,可如今,燕恒竟是要将她完完全全给了谢谭幽。 黑云心头有担忧也有些不愿的。 可身为暗卫就是服从,谢谭幽对燕恒又是不同,护好她,想必燕恒也能安心些。 黑云抱拳道:“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 燕恒垂眸看着黑云,忽然想起上一世来,黑云也是这样护在谢谭幽身边,在他不在京中,谢谭幽陷入绝境孤独之时,是她替他护她,伴她,甚至为她而死。 心头低叹一声。 他回来了,便不会死人了。 第34章 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满京城。 沁麟院内。 松柏树下,一张石桌。 谢谭幽一身桃色衣裙,外罩雪白大氅,墨发简单的挽起,肌肤胜雪,清冷娇弱却又透着几分高贵雅气。 一双眸子埋在黑夜之中,幽远而清亮,双手执白黑棋,自己与自己对弈,黑色一子落下,便定了输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茶杯轻抿一口,忽而察觉什么,她动作顿了一瞬,抬眸。 燕恒站在院外暗处,一身黑衣的他在这黑夜之中如隐身了般,若不是那双深不见底又无法让人忽视的丹凤眼,真很难发现。 这是谢谭幽第一次这样与燕恒直直对视。 那双眸子似是含着万千故事,看不通读不透彻。 只是平白的觉得悲伤可怜。 月光缓缓照在他身上,俊秀的面庞清晰可见,薄唇紧紧抿着,也是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谭幽抓住脑海一闪而过的东西。 那一年,她成婚,一身黑衣之人在窗边,陪了她许久。 第三年。 府内红灯笼摇晃,前厅的喜悦之气传入后院,全府上下欢快一片,唯有她的院落冷清孤独的可怕。 她的夫君娶了心爱的女子过门。 往后,热闹与爱意不会再属于她,她只剩下孤独。 那夜啊。 她似乎很难过却又难得的轻松,一人坐在院中,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委屈难过,也只是哭自己。 每每难过之时最是喜欢发呆的她,在那夜却一直垂着头,泪水啪嗒啪嗒落下又偷偷擦去时,仍旧没有抬头看过远方一眼。 因为。 她知道有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陪着她。 她并非很好。 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怕她难过孤单,变着法子的要陪着她,都说了不需要他,怎的就是听不懂人话呢,非得自己死了才开心? 汹涌的关心与陪伴,会让她更加难过,也怕自己后悔。 可她是谢谭幽啊。 选了路就不能悔,就算前方是刀子,她也要踩在刀尖之上,将剩下的路完完整整的走完。 脚步声轻轻浅浅靠近,谢谭幽回神,已然红了眼。 一身黑衣,戴着面具之人的身影似乎正在与面前之人重合。 “何事?”燕恒嗓音还是那般清冷,并未看谢谭幽,只低头看着早已定了输赢的棋局,白棋退路被黑子阻挡,这样看着,是无翻身机会。 他偏眸扫了谢谭幽一眼,伸手取了一枚白棋,落下,局势发生转变。 燕恒缓缓勾唇,道:“落入绝境时并非必须认输,不若夹缝求生。” “一条小小缝隙,可活吗?”谢谭幽看着他。 “自然。” “若是花草或许能,但人不能。” 燕恒摇头:“花草可以,人亦是,只要你往前便能活。” 谢谭幽喉咙微微酸胀,深吸一口气,才道:“可若没你,我活不了。” “若是没你,我真的会死在那日。” 不止她会死,就连银杏也会,只要燕恒心在冷些,她真的就活不了。 闻言,燕恒才抬眼看谢谭幽,一改病态,巴掌大的面容清秀精致,唇角苦涩弯弯,惹人心疼,可双眸之中没有半分的苦,反而全是沉思算计。 谢谭幽。 燕恒永远是看得透透又多番了解的。 而那眼神,他看见过不止一次,自然明白。 “可那日,你来寻我。”燕恒声音轻又淡:“是肯定了我一定会出手的不是吗?” 第73章 若是不肯定,谢谭幽不会来的。 他太了解谢谭幽了。 谢谭幽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既是想着要活,便绝不可能让自己身处随时都会送命的危险中。 只是燕恒从未说破。 那时,他是十分厌恶谢谭幽如此行径,惯爱装模作样。 “而我亦不是你的第一选择。”燕恒顿了顿,接着道:“若不是发现了云启与你二妹之事,你怕是会寻求云启庇护,断不会前来求我。” 谢谭幽手心猛然收紧,心头隐隐发热。 她一直以为…… 抿了抿唇,她还是问道:“那你为何还帮我?” “别说报恩。”谢谭幽微微皱眉:“我不信有一人能为了恩情做到如此地步。” “哪种地步?” “杀人。” 还是杀相府之人及秦国公嫡女,燕恒与他们本该是毫无交集的。 燕恒耸肩,不以为意:“可我本就是个心狠心辣之辈,看不顺眼,自然就杀了。” “我不信。”谢谭幽还是坚持心中想法。 “那你是想听我说什么呢?”燕恒看着谢谭幽这认真至极却又有些生气的模样,轻笑出声。 笑声爽朗又勾人的好听。 他手掌握成拳,单手撑着下巴,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谭幽:“不若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说与你听。” 谢谭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眸闪躲不停,可再怎么闪躲总能有意无意对上那双深又勾人的眼眸,在这大冬天里,竟是感觉到了热。 脸颊滚烫非常,瞧着燕恒又往前探了探头,当即,更是大气不敢出,仿佛时间定格,愣愣盯着他不语。 燕恒唇角边笑容逐渐变深,笑声时不时传来,笑的轻松自在。 许久后,他才缓缓收了笑,可那张俊逸面容之上,还是可见淡淡笑容,声音也是难得的温润下来。 “是啊。” “不是报恩。” 他道:“是喜欢。” 这句喜欢,跨别两世。 上一世,他只会说,我会待你好,会护着你,所以,他努力变得更强,更厉害,想护着他所喜欢的少女,而这一世,他只想说喜欢,然后再告诉她。 “我是燕恒,燕山月似钩的燕,恒之以恒的恒。” 没有其他。 只是想让她清楚的记得今夜是燕恒。 是燕恒说的喜欢。 谢谭幽呼吸猛地一窒,眼睫止不住的颤抖。 夜太静了。 静到只能听见她砰砰砰的心跳声。 她愣愣看着燕恒,眼神无法用不可置信震惊来以形容。 “不必想了。”燕恒认真道:“你很好。” 谢谭幽那模样,不就是觉得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她那样的人呢。 燕恒看不得这些。 他很早很早之前便识得谢谭幽,知道她的善,顽皮,张扬肆意与泪水。 重活一世,最开始他是真的真的很恨谢谭幽。 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他舍不得谢谭幽受欺辱。 否则,他就不会在,知她被继母送出府时快速赶回京中,又得知西街危险,中毒将醒便又急急赶去,不在关键时刻出手,左不过是瞧不起自己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自己与自己作斗争罢了。 自从见到谢谭幽浑身都是血,透着死亡之气时,那一瞬间,燕恒就什么都想通了。 如果那日,谢谭幽没有寻他求助。 他还是会在那日踏进相府,杀相府诸人不是吗。 只是听暗卫回禀,谢谭幽在府外,他才从去往相府之路掉头,嫌弃马车慢,一路轻功,直到远远瞧见她,才落了地。 早就心软了,却还是强忍着听她求自己。 看着她落泪卑微,本以为会高兴,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从那个时候,或许更早。 燕恒便知道。 这一世又完了。 不仅要护母妃,护燕家军,还要护一人。 一个,不太喜欢自己反而有点怕还有点恨自己之人。 谢谭幽一直未开口,心头的跳动难以抑制,从燕恒说她是肯定了他一定会出手之时,她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复。 她以为她小聪明的算计,以为美貌诱了燕恒,以为点点恩情,却不想,人家不过是心甘情愿入瓮。 若不是甘愿,燕恒这样的人何以会为了她一个病秧子又无依靠之人得罪整个相府及秦国公府。 “可我什么都没有。” 很久之后,谢谭幽终是憋出了一句话。 言外之意,我什么都没有,你喜欢我什么。 燕恒却是挑唇笑了,月色之下,笑容有几分张扬傲气,少年之气扑面而来,越发熟悉。 他道:“我会让你什么都有。” 闻言,谢谭幽鼻尖微酸,眼泪就这么蓄满眼眶。 眼看她要哭,燕恒坐直身子,有些不自在的晃晃手臂,挑眉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罢了,可不是让你来感动的。” “我还什么都没做,就说了几句话,你别听我说了什么呀,我若是骗你的呢。” 说着,又低叹一声:“才几句话而已就要哭了,这样的人最是容易被骗,若是以后遇见坏人怕是逃都逃不不开。” 闻言,谢谭幽噗嗤一声笑了,眼角有些湿,眉眼弯弯的:“我也是坏人,自然就不怕坏人。” 第74章 燕恒也垂眸笑了。 半个时辰,二人都未开口,只是对坐。 燕恒垂眸瞧着自己手中玉佩,头顶视线灼热,他并未抬头,也是庆幸黑夜,替他掩住泛红发烫的耳垂。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恒才出声。 “明日,我母妃生辰,你若是无事便去燕王府看看吧。” “好。” 之后又是一阵的沉默。 直到燕恒离府,谢谭幽才踏进屋中,剪灭烛火,屋中一片漆黑,她却毫无睡意。 眼前前世今生参杂。 可过了今夜,她不敢再去深究前世那个迫切想知道的人。 她忽然就怕了。 怕真的是燕恒。 如果是燕恒,她该怎么办呢,如此爱意太过沉重。 她也是真的怕,如果是燕恒,那后来的燕恒这样恨她,只怕是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而后来,他们也是真的分道扬镳。 那句喜欢,真的灼烫她心头至久。 让她久久无法平静入睡,闭眼始终是燕恒。 她呢。 对燕恒。 又是何种想法? 第35章 直到天亮,谢谭幽都没有入睡,天边第一缕阳光照拂在她面容,有了几分憔悴,外头响起脚步声,她才慢慢挪动着身子下床。 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裙,坐到铜镜之前,轻轻描眉画眼,企图用妆容遮住自己突发的病态。 黑云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想必不会这些,她便也未让她进来伺候。 大约一个时辰后,她才抬脚出屋,临走时不忘拿下三更天时临时起意做的一幅画。 今日城内也是热闹非凡。 她才出府便引得人频频回望,神情古怪,看她又看府门牌匾。 瞧着三三两两拉着家人或是同伴快走之人,谢谭幽微微抿唇。 不过是嘲笑她无家人又说她是狼心狗肺之辈罢了。 温栖的案子没有丝毫的进展,而谢靖那些琐事也已被他人在外摆平,都有了别种的清白理由,昨日有不少朝臣就纷纷上奏,说谢靖为官多年,还是一朝宰相,若是清白应当得以恢复自由身,还说谢靖何等忠心,天下门生众多,望陛下还他之清白自由。 案件没有进展便是与谢靖无关。 再者,有太医之证明,当年的温栖的确抑郁而终。 是以,谢靖更加清白,理当被放出来的。 原本云崇已经松了口,是萧然说,温栖在世上还有谢谭幽这个女儿,她亦是想查明真相,并且在与谢靖断亲当日又击鼓报案,状告谢靖杀母。 她已经在寻找当年之人,找寻线索,若要放了嫌疑人,还是得要问一问她。 总不能,接了案件而不查到底。 萧然派人来谢府中时,谢谭幽刚从后花园回来,只是闻此,她便拒绝,并承诺,最多一月,定让真相大白于天,若皆时,案件仍旧没有进展,谢靖便可被以清白之身放出。 此消息出,谢谭幽不出府便知道旁人会如何看待她,早在她与谢靖断亲,她转头又状告谢靖之时,旁人暗戳戳说她绝情,狼心狗肺之语不知落入她耳中几次。 可她不在乎。 只要查出当年的证据,她还会更加的狼心狗肺。 一路步行至燕王府。 燕王府外,不少的王公贵臣和诸多贵女的马车。 三年来,深居简出的孟南溪生辰竟会让这样多的人过来?如此行仗,怕是只有皇宫里的陛下娘娘未到,其余大臣王公贵妇贵女都到了。 谢谭幽脚步缓缓顿住,手心一点一点的收紧。 那边欢声笑语,似是有贵女遇见好友,二人许久未见叙了旧然后拉手一起踏入燕王府,还有三两群好友,低声耳语今日种种及待到春来,相约踏青。 微风略过,有些冷。 谢谭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心头莫名其妙的心慌之感压下。 “谢谭幽。” 有人唤她。 谢谭幽睁眼,见面前之人身穿华贵裙装, 眸中傲气显而易见,唇角淡淡扯着,有些冷却又温和,是五公主,云裳。 她微微皱眉。 她与云裳并不相识,想到上次银杏说云裳似乎帮了她,她心下警惕起来。 云裳见谢谭幽不搭理自己,神色冷了下来,强忍着脾气才没有骂出口,抿了抿唇,她道:“一起进去吧。” 谢谭幽心下更加警惕,但对方是公主,她理应敬重,温声应了声好。 谢谭幽与云裳是直接被引入宴会厅的。 此时,宾客如云,谢谭幽想做远些,云裳却偏拉着她坐到最前方,最显眼的位置,落座后,云裳问道:“你怕什么?” 谢谭幽一怔:“公主此话何意?” 云裳却是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良久才垂下眸去。 一盏茶后,孟南溪才从院外踏进来,才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目光,宴会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孟南溪今日穿的是一件淡黄色华服,裙摆处有一朵朵月季,甚是美丽,她面容含笑,温柔而高贵美丽,她步伐轻缓,最终在主位落座。 “不必拘谨。”她声音如她面容般柔和:“今日当作是家宴也无妨。” 说话间,孟南溪若有似无扫过人群,瞥见谢谭幽,顿了一瞬又收回视线,回看庄嬷嬷一眼,二人相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 第75章 谢谭幽端坐在那,一身蓝青色衣裙,清新脱俗,头上的梅花簪子,高洁傲然,清冷的面容让人只敢远观,不可亵渎。 倒是与传闻不符。 “诶。”大厅内,因孟南溪刚刚说的一番话又热闹了几分,可不知谁开口,便让热闹又恢复平静转而看她。 说话的人是文安伯府的嫡女夏宁安,她眼珠来回转动,似是无心,望着谢谭幽道:“你也过来了?” 察觉众人目光,又是觉得不妥,眸中满是歉疚:“抱歉,我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你。” “谢姓是你父亲冠与你的,如今你与他断亲,此时,又没了相府,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请勿怪。” 此话出,有人轻笑出声,语气之中满是鄙夷:“活了这么多年,我还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在外三年就是不一样,与我们京中女子就是不同,这样的冷又绝情。” “谁说不是呢。” 孟南溪神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并未开口,而是随众人看向谢谭幽。 夏宁安见状,还以为是谢谭幽种种此举孟南溪也是厌恶的,前几日就听闻,孟南溪生辰之日,邀约诸多贵女,是想为燕恒重新择选王妃,是以,今日贵女才纷纷卯足了劲穿衣打扮。 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试问,哪个女人愿意接受一个狼心狗肺之人做儿媳? 夏宁安顿了顿,接着道:“自你回了京中,流言是一日都未少过,不是勾引妹妹的未婚夫便是突然的从七皇妃成了燕王妃,又是什么嫡母二妹,再是相府没落设谢府,断亲等等。” “听闻你多次,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了,只是有些令人失望啊。”她低叹。 云裳听了半天早就忍不住了,站起身想开口骂人,却被谢谭幽伸手拦住。 谢谭幽抬眸看对面的夏宁安,眸子冷清,无任何情绪,声音更是:“夏小姐失望什么呢?我的容貌还是其他?” 夏宁安神色不变,微微笑着不说话,可那神情谁又会看不明白呢,众人翘首以盼,只当看戏。 谢谭幽淡淡道:“不论你失望什么,都不必同我言说,我不会改,我亦不是为你而活。” “还有你说的谢一姓氏。”说到此处,谢谭幽轻笑出声:“夏小姐年纪小,不若去问问你家中长辈,这谢氏何处而来。” 夏宁安面色一沉,她最是厌恶旁人这副神情看她,想开口,却被谢谭幽堵了回去。 “二十年前,我外祖父尚在人世,彼时,谢靖不叫谢靖,原叫宋澜,还是寒窗苦读十年都不曾考上的穷书生,又一次入京赶考,在路上遇被坏人抢了钱财又受了伤,是我外祖父出手相救,给其银两,让其继续上京赶考。” “两年后再遇,他刚过初考,知我外祖身份,却扬言要弃文,而做外祖父之学生,入军营当将军,可外祖父却说,他善文并非武,这么些年是没好的环境,才荒废了半生,外祖父瞧他可怜,安置他,甚至让我能文能武的三舅传授其学业。” “后来,他考上榜眼,高兴之余再次跪在定国将军府门前,称若外祖父不收他,便要长跪不起,整整一日,外祖父无法,让三舅舅收他做文下弟子,并赐谢姓,单名一个靖,愿他忠义两全,仕途高升。” “此后,他便真的节节高升,为礼部尚书时与我母亲成婚,三年后,更是成为一朝宰相。” “所以。”谢谭幽眼睫慢慢垂下,眼尾勾起笑意,扯动那颗耀眼红痣,声音讽又清明:“这谢姓是我外祖所赐,就算没了谢靖,我依然可以用谢字,就算无靠山家人,我也依然是宁月公主之女,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孙女。” “都说女子靠夫家。” “可我靠的从不是丞相府,母亲亦是。” 她的母亲亦是能文能武,是正一品公主,是定国大将军府嫡女,怎会靠区区一个谢靖,因谢靖荣耀加身? 说仔细些。 是谢靖靠着他们定国大将军府。 “就算定国将军府不在了,我依然还可以是谢谭幽。” 谢谭幽迎着众人目光,丝毫不怯场,眉眼之间是许久未有过的傲然之气,唇角含笑,可这笑并未达到眼底,有些冷,无端的让人心头生寒。 蓝青色的裙子,和白皙肌肤衬得她更加清冷了。 偏偏她眉梢微微挑着。 一别经年,曾经见过年少时的谢谭幽,都有些许愣怔。 有些恍然。 似乎曾经的谢谭幽便是这般。 只是喜红裙,去到哪都是耀眼存在,逢人提及的便是定国将军府,而定国将军府无论定国老将军或是最小的小公子谁不宠着这唯一的表小姐。 今日,若是有人欺了她,明日,定国将军府诸人定当为其讨回公道。 似乎,每次她惹事,大多都是定国将军府善后,那几年,谁又不知,不能惹谢谭幽,因她背后是整个将军府,然后是有一个公主母亲,再是丞相府。 她的光芒是从不来源于丞相府的。 曾经,来源于定国将军府。 而现在,她身后空无一人,她依然还可以还是谢谭幽。 是她想成为之人。 区区光芒,不过来源于本身。 “那么,夏小姐你呢?”谢谭幽冷笑:“离了文安伯府,你是谁,还是夏宁安吗?” 第36章 谢谭幽冰冷又鄙夷的话语,让夏宁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第76章 “我怎会离了文安伯府。”夏宁安冷哼:“我断不会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我会一生陪伴父母左右。” “那便是了。”谢谭幽道:“既不会做就好好的想着如何孝敬父母,管旁人之事做什么?” “还是你以为你的言语能让我丢脸?” 谢谭幽神色平静:“那你便错了,我不在乎旁人看法。” “世上竟有你如此不要脸之人。” “关你屁事?”云裳到底没忍住,语声包裹怒意:“本公主看你才不要脸,你与她可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说什么?” 夏宁安刚才缓缓扯出的笑意便是一僵。 “哦,本公主知道了。”云裳偏头道:“你与谢音柔是闺中好友,那你知不知道谢音柔才是不要脸的那个?” “谁自己勾搭的我七哥,旁人不知道,本公主却是一清二楚!” 云裳本就是个急性子暴躁的,一段话下来,响彻整个大厅,她小脸都变得通红,却还是怒目看着夏宁安。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倒不是震惊云裳所说,而是震惊一向脾气不好,不喜任何人的她竟会帮谢谭幽。 最震惊的还当属谢谭幽,她本以为云裳是云启胞妹,突然的靠近不是什么好事,却不想云裳会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话。 “若非谢谭幽设计引诱,她在城外那么久,怎的就会才回来就顶替了她的二妹?”夏宁安不敢与云裳起正面冲突,只是冷着眼,问自己想问。 “我也很想知道。”谢谭幽弯了弯唇:“不若夏小姐替我问问七皇子?为何在宫门口跪了一夜换一道娶我的圣旨?” “可那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不觉得这样有违常理吗?”一贵女抢在夏宁安前出声,柳眉微蹙,若有似无看了眼孟南溪,言语之间似是不赞同又有劝解:“再者,你后来又莫名其妙的成了燕王妃,之后更是又传出多种流言,什么燕王为你杀相府诸人,你状告生父等。” “你平日不爱出府许是不知道,这些事早就被传的满城风雨,日后,是不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人的,若你来日当真嫁给燕王,怕也会……” 贵女顿了顿,似是低叹一声:“女子还是应当注重名声,自爱些,这都是我娘亲自小教我的,你……许是娘亲不在身边才会如此。” “但只要你改,大家都还是会对你有所改观的。” 贵女声音温软,端的是一副温柔又知书达理。 谢谭幽觉得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听得耳边云裳冷冷道了一句:“林清,你便是因为这样,才讨你父兄嫌。” 林清。 想起了。 礼部尚书的庶女,一年前她姨娘被扶为平妻,而她也成了礼部尚书府的嫡次女。 谢谭幽垂眸理了理衣袖,嗓音依旧淡淡的:“有违常理吗?” “回京这些日子以来,我出府次数屈指可数,圣旨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七皇子,突然的圣旨赐婚,我不知道怎么就是我的过错。” “我的确与你们一直在京中长大的女子不一样,这样的事换我,我会问男子何其心意,而不是去为难女子,世上女子本就艰难,可到头来,为难女子的还是女子。” “更不会说什么有违常理,于我,说句大胆些的,我并不想嫁与七皇子。” 她话刚落,殿外就响起一道温润男声。 “她的确不想嫁我,是我钟意于她。”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云启含笑走来,目光直直望着一人,那样的神情惹多少人艳羡,谢谭幽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 “求父皇的是我,要娶她的是我,请诸位,莫要为难于她。” “人之众多,七皇子还是慎言些。”谢谭幽挪了挪位置,道:“免得明日外头又有疯言疯语。” 云启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此话若再传出去,众人更会戳着她骂,再者今日还是燕王府,主位便是燕恒的母妃,而燕恒,不知道此时在不在府中,若是被听见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想到此处,谢谭幽神色忽然就顿住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怕燕恒知晓了不好解释。 耳垂不受控制的发热,怕旁人看出什么,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吃痛才没有让热上脸颊。 “传言不过传言。”孟南溪也在此时开口:“我不曾信这些,只信眼前人。” 说着,她看向谢谭幽,笑道:“听闻你常年卧病在床,今日见你气色不错,可是身子好多了?” “多谢王妃挂怀。”谢谭幽站起身,俯身道:“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我这有上好的药材,待晚些你回府时,我让人给你送去些。” “多谢王妃。”谢谭幽心头轻轻跳动,对孟南溪她知晓的并不多,也怕今日种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眼下听她口气,倒是不自觉的松下一口气。 “坐下吧,等会上了膳食,多吃些肉,你太瘦了。”孟南溪眉眼弯弯的,毫不遮掩她对谢谭幽的宠爱喜欢。 众人见状,面色各异,却也无人再敢说什么。 谢谭幽颔首,才刚坐下,孟南溪的声音再次传来:“阿恒还在城外办事,可能要晚些才到。” 虽是面对众人,可谢谭幽不知为何,有一种感觉,觉得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头微缩,不禁在想,燕恒此刻在做什么。 第77章 也不知是不是因昨日他坦然说的喜欢二字。 如今想起他时,竟莫名其妙的会眼眶酸涩。 有种想哭之感。 为什么。 按理来说,被这样的人喜欢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就是莫名的想哭。 又想。 是否是她真的做了什么。 让一种情绪跨别两世,觉得燕恒不该待她好,看着他喜欢自己,便会心疼的想哭。 * 没一会,便有婢女上了膳食与香酒,孟南溪有了动作旁人才敢动手。 丝竹声响起,歌舞升平。 谢谭幽透过舞姬看向孟南溪,听闻,少时的孟南溪便是这样温柔的闺阁女子,与燕荣是青梅竹马,温栖在时都总能听她常常念着燕王今日给孟南溪买了什么胭脂衣裙,又为了她跟人什么人打了一架等等。 不必深想,便知那时的孟南溪该有多幸福。 可上天不公,总是让好人受罪。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想起身说些什么,便听得一道欢喜声音:“娘娘,王爷回来了。” 她下意识回眸。 燕恒今日罕见的穿了身青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黑玉,周身气息幽冷,眉眼淡淡的,只是见到孟南溪时,唇角缓缓挂上一抹浅笑。 “见过母妃。” 顷刻间,他面容变得柔和一瞬,大抵是头一次见这样还算平易近人的燕恒,有不少贵女已经偷偷红了脸,想看他却又不敢看。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孟南溪轻哼,佯装怒道:“以为你忘了我这个母妃,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怎会。”燕恒垂头,示歉意:“待会,我自罚三杯,还望母妃不要生我的气。” “说说吧,干什么去了?” “今日母妃生辰,我自当准备生辰礼。” 瞧着在外头有着残忍疯子名号的燕恒这样温顺的与孟南溪说话,偷偷爱慕着他之人,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只觉这样好的人,若是为夫君怕是极好的。 毕竟,他待母亲都这样好,待身边之人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呢。 “这么说是给我找生辰礼去了?”孟南溪挑眉。 燕恒道:“一月前便备好了,只是今日才亲自带回府中。” “哦?”孟南溪来了兴趣。 燕恒眉眼笑意又深了些,望向外头吩咐人将东西拿进来,扫过谢谭幽时,顿了一瞬,颔首与她打招呼,见她桌上放着的东西皱了皱眉,又侧头吩咐。 “庄嬷嬷,她喝不得酒,给她换成甜奶。” 他声音不小,整个大厅之人都能听见,这样当着众人之面待谢谭幽,连想说谢谭幽是不是又将燕恒勾引了的贵女,都无法将话说出口。 因燕恒这样的人,若不是甘愿,谁能勾引得了他? 他待不喜欢的人,手段一向的残忍。 想想那陈国公府的嫡女便知道了。 宴会厅内,有人惊,自也有人不快,却也是真的不敢开口,燕恒便在这,若是说了什么话惹他不快,今日就怕会交代在这了。 庄嬷嬷笑着应声,退出去亲自端了甜奶进来给谢谭幽换上后又回到孟南溪身边。 谢谭幽就这样愣愣看着燕恒很久,心头的砰跳之感都不能将自己拉回神。 “怎的这样看我?”直到燕恒声音在耳畔响起,谢谭幽才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她愣愣回:“你很好看。” 燕恒怔了一瞬,便笑开来。 丝竹声早在燕恒到时就被孟南溪喊停了,眼下,燕恒与谢谭幽的对话和笑声都能清晰传入众人耳中,都是好看的人,一个弯腰瞧她,一个仰头,倒是十分的养眼。 只是落在一些人眼中,脸色总会难看些许,低骂一声狐媚子。 孟南溪暗暗翻了个白眼,心头却是失了笑。 这不值钱的样子真是与他爹一模一样。 第37章 “看!那是什么!” 不知道谁这么惊呼一声,众人忙回头看去。 只见,宴会厅外缓缓走来庞然一物,通身雪白,眼睛大又亮,只这样看了一眼,便惊得众人连连起身,因人太多,看不到的硬是挤到前方或是踮起脚尖观看。 “是白鹿!” 人群中,又一声惊呼。 白鹿步子轻缓,并不怕生,头顶的角白如玉,阳光之下,似是还有亮光,是无法形容的震撼美,它走至大厅中,像是通人性般,面向燕恒,微微弯了弯前脚,做一个俯首动作。 在场诸人从未见过白鹿,如今见了心脏不停怦怦跳,早些年,曾听闻陛下在梦中见白鹿,醒来后多番派人寻求白鹿却始终无果,当时消息传出,众人只觉得普天之下,怎会有白色的鹿?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说陛下糊涂,不过一个梦罢了。 如今真见了,震惊之余神情又有些耐人寻味来。 当年,陛下为了寻白鹿多次上青龙寺让空静大师指点白鹿所在之处,空静大师德高望重,他说的话从不会有人质疑,那时他说,普天之下唯有一只白鹿,可白鹿性情古怪,不轻易现身,时机到了,自是会现身,臣服一人之下。 消息出,文武百官纷纷跪地高呼万岁,称陛下乃国之君主,仁善仁德,白鹿自会主动臣服,云崇龙心大悦,大赏百官。 今日,白鹿现,却是臣服于燕恒。 此事,不需多大一会便会被云崇知晓,身为天子怎会不忌惮自己手下之人?燕恒手握重权,今又得白鹿臣服,是天选之子,即便二人关系再好,想必云崇心头也不会像表面那般若无其事。 第78章 燕恒倒是不觉什么,只看向孟南溪。 “这样好看的白鹿祝母妃生辰,母妃可还生气?” “是好看。”孟南溪扫了面色一直温润却又不发一言的云启,说的意味深长:“母妃就怕如此好看的白鹿,你不是送与母妃的。” “怎会呢。” 孟南溪挑眉:“既如此,便来母妃身边坐吧,别扰了母妃亲自操持的宴会。” “是。” 直到白鹿被人带下去,众人才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有了燕恒的开始,因一早燕恒不在兴致恹恹的贵女,便一个接一个起身,送上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阿恒,若是没你,母妃恐怕都收不到这样多的生辰礼。”孟南溪见状,笑着低声打趣:“还是这般的心甘情愿。” 燕恒扫了眼那些个生辰礼,有字画,珠宝,金钗,花瓶,甚至有人还寻到了失传已久的刺绣,字,倒是用了心意的。 燕恒道:“有我的生辰礼在,母妃觉得不够?还怕收不到其他的生辰礼。”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还差一个。” “嗯?” 孟南溪凑近燕恒些,朝下面的谢谭幽看去,她清冷眉眼低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击着,似是在想什么。 “喏。” 燕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母妃,您能不能行行好?” “我怎么了?”孟南溪不满。 “她身子不好,昨夜我才与她说今日是你生辰的。” “你昨夜去她府中了?” “嗯。” “你要不要脸?”孟南溪趁人不注意,伸手用力拧了燕恒手臂一下又收回去,速度之快,燕恒都为之咂舌。 孟南溪瞪着他:“大半夜的,你去寻人家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姑娘别被你败坏了名声。” “就去了一会。”燕恒道:“是有正经事。” 他没看孟南溪,只仰头将面前的酒杯饮尽。 真的是正经事。 将喜欢宣之于口。 回来后,他一夜未睡,就是因为喜欢两个字,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就这样说出口了,回想谢谭幽神情,庆幸没有看到厌恶。 今早还一直担心,昨夜,会不会吓到她。 他其实很早便回了京中,却一直不敢入燕王府,回想来也是好笑,一步杀一人的燕王,过了半生,竟会因一句话,因一人,胆小的不敢入自己府中。 后来,还是黑风说宴会已经开始,他才去成衣铺新买了一件长袍,就连玉佩都换了新的,今生从未穿过蓝色的他,这是头一次穿,也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蓝衣少女,还是想,崭新,漂漂亮亮的去见她,与她穿一样的颜色。 走进大厅中,余光所见都是她。 她衣裙亦有蓝色。 只是此,就让燕恒心头克制不住的跳动。 已经重活一世了,仔细算下来怕都七老八十了,老男人一个,还跟少年一般的因一人而心头悸动。 真是丢脸诶。 感受她目光时,他才装作不经意间瞥见,本想只是点头打声招呼好了,可瞧着她一直盯着自己,真是浑身难受啊,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便走向她。 见她面色无常还与他说话,便知没有吓到也没有厌恶。 心头总算松下一口气。 * 这边燕恒孟南溪二人低声耳语,而那边,夏宁安又开始不安分了,含笑询问谢谭幽给孟南溪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孟南溪闻言,皱了皱眉,一天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人在这种时刻故意要直盯一个人逼问,每每宫宴也是这般,大家族女子明争暗斗的,以往,便也罢了,今日,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神色冷了下来:“夏小姐就那般的喜欢谢小姐吗?从人进来了,便总是环绕她问,也不让人好好用膳看歌舞。” 孟南溪明显的怒意,夏宁安心头一跳,脸色变了又变,不经意间看到亦是脸色阴沉的燕恒,忙站起身,道:“我只是想看看谢小姐准备了何种礼物,曾听闻过幼时的谢小姐,如今只是想见识一番,不是有意为难。” 她说着,又朝谢谭幽看去:“谢小姐若是不愿,可以不展示的,就算没有给王妃准备生辰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孟南溪面色更加不好看了。 活了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夏宁安的言外之意?也不知道去哪里知道的谢谭幽未准备生辰礼,竟是存了用这个来为难她的心思。 其中之意还是想让她知晓,而不喜谢谭幽。 可燕恒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燕恒在,她又怎么会不喜谢谭幽呢。 正准备开口缓解,就见谢谭幽缓缓站起身。 看来,是有准备的。 孟南溪勾了勾唇,便不说话了。 “王妃。”谢谭幽声音轻柔,“知晓王妃生辰时,思来想去,王妃这般尊贵定不缺尊贵之物,是以,我便作了一幅画,贺王妃生辰。” 闻言,孟南溪倒是有些期待,让几个婢女去接她手中的画卷展开。 宾客席中却有不少人面面相觑,小声交耳。 今日,送的生辰礼不是贵重的便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价值不菲之物。 谢谭幽却自己作画? 如此寒酸,简直丢人现眼。 夏宁安一脸看好戏的姿态,昨日她的人打听到谢谭幽竟敲诈了秦国公府的银子,听到时,瞠目结舌,她这辈子就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第79章 看吧,明明寒酸的要死,还一副高高在上以为自己厉害的样子。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作做出什么画来,比她那副千金得来的名画还要好。 画卷被人慢慢打开,没一会,一幅完整的话便展现在众人眼前。 画中是夏日,一个身穿鹅黄色的少女和一个明朗少年站在树下。 少女头偏去一边,脸颊气鼓鼓的,似是不愿意搭理面前之人,那模样万分的可爱。 而少年一只手上拿着一盒胭脂,乖乖递给面前少女,另一只手拉着少女手臂,似是在与她道歉求和。 二人站在一处,那天的光景似乎都失了色调。 “你这画是不是有失误?”林清小声开口:“怎么上面有黑污。” “不是黑污。”没等谢谭幽开口,孟南溪便开口了,她眼眶湿红,透过那幅画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深吸一口气,她道:“是淤青。” 为她打架,而一时不慎被人揍了一拳。 想到此处,孟南溪低笑一声:“此画,我很喜欢。” 让人拿上来,她轻轻抚摸画中少年一遍又一遍,许久后,她才又看向谢谭幽:“你怎的会想着画这样的画?” 这个时候,明明谢谭幽还未出世。 谢谭幽道:“幼时,听母亲说,老燕王待王妃极好,细说了很多,听时,映像最深的便是这个,我便想着,复刻当时之景,王妃定当也是怀念的。” “只是画工比不上画师,还望王妃莫要见怪。” “我很喜欢。” 孟南溪曾经找了很多画师想要画下她与燕荣曾经的种种,可每每,画师画的不是太死板便是太刻意,缺了点意思,谢谭幽这幅画,很得她的心。 终于,又能看见年少时的燕荣了。 听着二人对话,众人也才明白,那竟是年少时的孟南溪与燕荣,心头震了一瞬,又忍不住回望那幅画,有些懊恼,最初怎么想不到此处。 看着孟南溪这模样,只怕,日后会更加喜欢谢谭幽。 今日来,本是奔着孟南溪要为燕恒重新择选王妃的贵女脸色都不甚好看,为这次,都是卯足了劲的,结果到最后,却不及人家自己做的一幅画得孟南溪欢心。 夏宁安冷哼一声,心头明明嫉妒面上却还是瞧不起,厌恶神情。 谢谭幽坐下,云裳便凑过来,“你还有点良心。” “嗯?”谢谭幽看向她,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云裳却道:“没什么。” “公主似乎并不喜欢我。”谢谭幽神色坦然:“我想问问公主为何会帮我?” “不是帮你。”云裳退回自己位置,看了燕恒一眼又垂下。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道:“我很讨厌你。” “因为七皇子?还是为什么。”谢谭幽神色疑惑。 “不必想了。”云裳摇头:“你猜不到的,反正我很讨厌你,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不仅不会伤害你,反而会护着你。” 谢谭幽更疑惑了。 恨她却还要护着她? 见云裳不再看她,也不打算再开口,她也没再问,垂下眸细思。 日暮时分,孟南溪有些累了,便挥手让众人随意逛逛燕王府或继续看歌舞,众人忙起身目送她离开,燕恒送她回院中,眼见两个人都下去了,有不少人选择回府,谢谭幽也在其中。 才出燕王府几步远,身子便被人重重一撞,幸好被人大力扶住才没有朝后摔去,谢谭幽看向撞她之人很快没入人群,不禁眯了眯眼。 耳畔,传来一道低沉幽冷的声音。 “阿谭,你是否入梦了?是否想寻求真相答案,那为何不去你所梦之处寻找呢,或许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亦是有人在那等你。” 第38章 燕王府,青枫院。 “这白鹿你从何处寻来?”孟南溪坐下,缓缓开口问燕恒。 燕恒道:“雪山之巅。” 闻言,孟南溪回想了一下,皱眉道:“可是你中毒那段时日?” 燕恒从战场上回来后,独自出府了好些日子,无人知他去了何处,就连王府暗卫都寻不到人,孟南溪担忧的夜夜未眠。 直到半月后,燕恒在某夜突然现身燕王府,浑身冰凉,肩上插着一支毒彪,黑血止不住的往外冒,当下,孟南溪便封锁消息,让人秘密医治燕恒,虽不知最后消息为何还是被传出,但好在,燕恒清醒及时,未出什么事。 燕恒颔首。 “阿恒。”孟南溪神色正了几分,“你有事瞒着母妃。” 不是问,而是肯定。 她太了解燕恒了,也是因了解心头才总是隐隐担忧。 她总觉得燕恒变了。 以前的燕恒性子冷,喜欢独自一人,不喜太热太闹的地方,亦是不会这样好好的坐着同她说话。 而如今的燕恒,与她亲近万分,她高兴,真的很高兴,可每每瞧着面前的燕恒时,孟南溪心头总有不真实之感。 先是以一己之身扛起燕家军的大旗,又将燕家军推至如此高位,外头传言他有反心,就连她都以为,可燕恒突然就不动了,不动,却杀人。 残忍的让她心头发慌。 她虽知那些人该死,可她自小便养在闺中,就算嫁给燕荣后也从未见过什么严重的打打杀杀和血腥场面,但看着燕恒眼睛不眨的火烧大臣府邸,杀大臣全府,甚至敢朝着一朝宰相府动手。 第80章 事后,又能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燕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东西的,只要是他杀之人他手中都有其曾经犯罪之证,一桩桩一件件,已然至死,是以,他这不算滥杀无辜,而是此人该死,云崇更不会说什么。 这样的燕恒,让孟南溪害怕陌生,却又止不住的担忧。 她心底也是浮上一个荒唐想法。 燕恒如此。 是在报仇。 可是,为谁呢? 屋中陷入很长的沉默,静谧无声。 许久后,燕恒的声音才响起,他手指轻轻摸索着茶杯边缘,眼睫低垂,瞧着漂浮在上的茶叶。 “母妃放心。”燕恒道:“我说过,会护好众人的。” “母妃不怕。”孟南溪眉头皱的更紧:“母妃是怕……”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摇头长叹:“罢了,罢了。” “白鹿现,身处皇宫中的人怕要好久都睡不着了,近日,可要小心着些。” 燕恒嗤笑:“我就在这,他敢来吗?” “那你可否告诉母妃,你要这只白鹿的最终目的?” 孟南溪看向桌上被推得高起的生辰礼。 燕恒早就将生辰礼给她了。 是以,她知道这只白鹿并不是给她的,今日,燕恒让云崇敏感的鹿现于众人眼前,其中目的,她实在猜不透。 目光停在最边上的那木盒,眸子渐渐幽深。 那是谢谭幽送与她的。 换句话说,是燕恒借了谢谭幽的名送与她的。 他怕她来不及准备什么,所以早早便什么都备下了,只是,他恐怕没想到,谢谭幽准备了,还是那样的得她心。 再看向燕恒,孟南溪气息颤了颤:“阿恒,你可是为了她?” * 京郊,昨夜的雪未落。 马车行驶在雪地里,吱吱作响,原本只是很小的声音,却因雪中安静,显得格外大。 马车内,谢谭幽眼神迷离,渐渐看不清眼前景象,伸手想拍窗,却浑身无力,手指软的搭在边上都无一声响动,张了张口想喊外面的黑云,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亦是发不出一声音节。 无力之感,让她极不舒服。 抵不住耳畔和心底的蛊惑,她还是寻着梦中深处来到京郊外,可才出了城她便发觉身子不适,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马车忽然停下。 她重心不稳,摔在马车之上,终是发出了不算小的声响,可外头驾马的黑云没有说话亦是没有掀开帘子查看。 只能说,黑云不在了或是出了事。 这个想法才起,谢谭幽心头便止不住的下沉,知道此处不能留太久,她死死咬着牙,额头密密麻麻的冒出细汗,艰难朝马车外爬去,动作不便,不慎摔了出去。 不知磕到了什么,裙子被撕扯,皮肉擦伤多处,她顾不得疼,抬眼去看,眸子愕然睁大。 只见,周围竟是一片林子,一棵又一棵的参天大树,她旁边一辆马车,除了她再无旁人。 很黑,而深处更黑。 谢谭幽一时间都忘了自己为何来这,走不了便爬,她要爬出去。 这里太黑,黑得她心头发闷。 她害怕。 她害怕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黑。 一边爬一边止不住的落泪,她不能留在此处,要爬往光明,她不要在这里。 “不要在这,不要在这。” 谢谭幽一遍又一遍的颤声低语,手指全是血泥,仍旧未停。 “我不要在这。” “阿谭。”身后有人换她。 “阿谭,我在这里。”那道声音温柔似水,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告诉她:“别怕啊,我在这里。” 真的太温柔了,渐渐抚平她恐惧的心绪。 “阿谭,我就在你身后,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你不回头看看我吗?” 谢谭幽睫毛颤了颤,还是缓缓回头,只见,后面竟是白日,暖暖阳光照拂在人身上很舒服,面前一身白衣少年,他笑容温和,唤她阿谭。 她鼻尖一酸,哭出声来:“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好。”少年温柔应着她,然后将她从地面拉起来,谢谭幽刚准备道谢,面前一切忽然骤变,原本白日变成黑漆一片,而少年面容展现,是脸色阴沉又残忍的云启。 “啊!” 谢谭幽惊恐叫出声,朝后摔去,她吓得瑟瑟发抖。 “阿谭,我竟这样恐怖?”云启蹲下声,步步逼近她。 “别过来。”谢谭幽身子不停颤抖着,此时此刻,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的恐惧云启,单单只是看见他,心中恐惧便随之而来,汹涌无比,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阿谭,你我相识那么多年,你该嫁给我的。”云启伸手轻轻碰她的面颊,笑容逐渐放大,“我们二人才是天选的,我们要做很多世的夫妻才行。” 谢谭幽张口想反驳,可面前之人忽然变成了燕恒。 冰冷双眸却在看见她时,变得温柔苦涩:“阿谭,你又骗我。” “你可知,因你,我失去了多少?” “对不起。”谢谭幽心下撕心裂肺的疼,见到这样的燕恒,她下意识的脱口:“我不是有意的,你信我。” “我该怎么信你呢?”燕恒声音沙哑的令人心疼:“你骗了我那么多次。” 第81章 “是我太傻吗?” “可是阿谭,我如此,只是想你过得好啊。” “我有何错?燕家军何错之有?你要如此狠心!” “我不能让燕家军白死。”燕恒看向她,眸色转变,最终化成疯狂狠厉,声音犹如寒冰,阴森恐怖,又带着蛊惑之意。 “所以,我们一起死吧,一起下地狱。” 话落,他便拔出腰间利剑狠狠朝谢谭幽刺来,谢谭幽猛地睁大眼,呼吸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闭眼,可想像中的死亡并没有到,耳畔传来低低嗤笑。 她睁眼。 云启笑看着她:“阿谭,听话,该喝药了。” 看着云启拿着药碗逼近,谢谭幽不停往后缩去,嘴唇紧紧抿着,满眼的防备抗拒。 “听话,要是不喝……” 云启手起刀落,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便死于非命,他将尸体转过身来,谢谭幽余光扫过,不可置信瞪大眼。 “你杀了银杏!” “不喝,还会死更多人。”云启笑着逼近,“乖一点,我可以让你再活的久一点。” 药碗凑近她嘴边,浓重苦涩之味充斥鼻尖,正当云启要用强,用力逼她张口时,谢谭幽手臂忽然一重,心头闷感迅速消失,头顶传来黑云沉稳冷静的声音。 “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大小姐勿信眼前一切,皆是迷阵。” “要清醒,切莫停留迷阵之中。” 紧接着,林中便响起激烈的刀剑声。 谢谭幽被推去一边,她抬眼,见到的却是林中深处,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户庄子,一辆简陋马车驶入,昏迷的少女被人抬进去,带来的东西被一阵搜刮,少女身边的婢女苦苦哀求却无用,一群人蜂拥而上,将人打个半死。 少女病重中无药医治,是某夜,有一人翻窗而入,第二日,少女便清醒过来,得知了消息的人闯入,将屋中不知哪来的药抢走烧了,又一阵的对婢□厮打脚踢,婢女反抗,却被一男子死死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少女吐血昏迷,反反覆覆,是被欺辱的一年。 再次清醒,见怪不怪的折磨,此时却有人出现,救了少女,此后,身上再无任何淤青,见人便胆小惊慌的少女眸子渐渐涌上光亮。 * 是夜,黑不见底。 一棵大树下,灯笼被一人飞身挂在树枝上。 黄色光亮照亮一处。 少女手持长剑,眉眼坚毅,身姿轻盈利索,耍了一套剑法,便飞身将灯笼拿下,却并未回屋,而是一人提灯踏进更深处。 “大半夜的,你去哪?”屋顶上,有人道。 “杀人。” “我与你同去。” “不必。” “什么不必?你这样好看又善良的人,应当永远善良漂亮,杀人我去,你在我后方看着就行。” “我不善良,我杀过人。”少女步子顿住,回看少年,一双眸子阴冷生寒。 少年接过她手中剑,轻轻揉了揉少女秀发,声音温柔似羽毛般,轻轻划过人心头。 他道:“是她们该死。” 第39章 凌厉寒风刺来,谢谭幽还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庄子。 看着少年与少女的日日夜夜。 少女是她,是年少的她,是此时的她,可又不是,准确来说,是上一世十五岁的她。 原来,在庄子的那三年,她身边是有人的,有人陪着她,给她带吃的,讲故事,对她好,教她武功,所以,她才在回京之时,保持最初的状态,永远骄傲肆意。 那三年,她不是没从神坛跌入泥土,是有人将她从泥土里拉出,然后将她重新举上神坛。 少年告诉她:“阿谭,你值得。” 所以,她喜欢少年,很喜欢很喜欢。 他们互相约好,要等少年归京的,有一个他们的后来,可是后来呢,似乎没有后来了。 而那个少年面容,谢谭幽还没能看清手臂便是一沉,突如其来的寒风让她眼前清明不少,再看向远处,那里除了黑沉沉的景再无其他。 庄子没了。 少女没了。 少年也是没了。 谢谭幽心头空落落的,她想上前,答案在前方,她要去寻找,她要看清那个少年面容,不是怀疑他是谁,而是要真正的看到少年面容,好好的将他看清,让她一见到少年便能认出。 “做什么?”燕恒声音冷沉。 “我要去寻他。”谢谭幽声音有些飘,似是又陷入梦中。 “谁?”燕恒看向前方:“云启吗。” 谢谭幽有些反应不过来,慢慢吞吞答:“是吧。” “我想看看他。” “前方杀手如云,你若过去便是死路一条。”燕恒手下用力,脸色黑沉如水,一剑砍下前来的杀手头颅,鲜血飞溅,他一瞬不瞬盯着谢谭幽:“即便如此,你也要去?” 谢谭幽仍旧看着前方,看着刚刚庄子出现的地方,脑中是夜色里少年一遍一遍安抚她,温暖她,给她讲故事,哄她的话语。 “阿谭,你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阿谭,我就在你面前,替你挡着所有,你安心长大。” “阿谭,我今日听到一件有趣的趣事,我还给你买了桃花酥,你边吃我边讲给你听。” “阿谭,你这样好,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第82章 “阿谭,我在,我来了。” 少年也曾踏着死路来寻她,救她。 如今,她前方是死路,她又如何能退缩,不去看一看那少年呢,总是见到很多次背影,却从未见到过正容,她要去,想去见一见那个护着她,将她从泥潭送上神坛的少年。 少年待她那样好。 她又怎么能忘了他呢。 谢谭幽坚定点头:“我要去。” 我要去。 三个字,是那样的坚定。 燕恒闻言,手中剑颤了颤,落在地上,发出响声,他拽过谢谭幽,让她面向他,凌厉眼神盯着谢谭幽,她每一个神情都是很坚定。 坚定的要去寻云启,即便前方是条死路。 被人这样坚定的选择,想必不论是谁都会感觉幸福。 可他,似乎从未被坚定的选择过。 “谢谭幽。”燕恒伸手擦去面上血迹,道:“我以为你不喜欢云启了。” 见谢谭幽不说话。 燕恒唇角扯出嘲讽笑意:“是我想错了,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若是真的能做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上辈子这辈子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呢。 有时候他不禁想,谢谭幽是不是脑子坏了,云启待她那样的不好,她竟还那么喜欢他,莫不是有病又或是被下了迷魂药。 可仔细想来,他何尝不是有病呢。 谢谭幽对他从未见好过。 她骗他次次,而他救她次次。 只因年少的一面,便铭记终生。 如今不止终生了,而是两世了,真是被下了迷魂汤吧。 “可你该告诉我的。”燕恒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你若是喜欢云启,我便不会插手你的事,而是成全你。” 是她的一句我做你的妻子,便让他的心乱了。 迫不及待的要去。 都不问一句,是否还喜欢云启。 到如今,燕恒都分不清,当时是不敢问还是急的忘了问。 说到底,可能是有一点卑鄙又羞耻的心思。 他觉得。 谢谭幽至少有一点点喜欢他。 “噗呲。” 背后忽然出现的黑衣之人,剑没入燕恒胸膛,他皱眉回神,抬脚将地上的剑踢起接过,反手便插入身后之人胸膛,黑风随之而来,补上一刀,黑衣人就此丧命。 “主子。”黑风大惊。 “无事。”燕恒道:“将所有人都处理干净。” “是。” 垂眸瞧着鲜血涌动的胸膛,刚才竟是沉浸在自己情绪中就连杀手到了身后都未能察觉。 看吧。 重活一世,他就知道,靠近谢谭幽会有很多麻烦事。 明知道。 却还是放任自己清醒的沉沦。 鲜血嘀嗒嘀嗒落下,落入谢谭幽掌心,温热而灼烫的,烫得她手心忍不住蜷缩,她睫毛颤了颤,忽而睁大眼,彻底回神,从刚才的场景退了出来,回归眼前一切。 入眼,便是胸膛被血浸湿的燕恒,她心头一颤:“燕恒。” 耳边打斗声不绝于耳,又有杀手朝这而来,那一剑对准燕恒胸膛,势必要取他性命,谢谭幽心头惊慌,顾不得其他,拉开燕恒,本想替他挡上一回,却在闭眼时,想起庄子里的那三年,她下意识的出手,阻挡前来之剑,又在对方刺偏之时,迅速捡起地上的剑,一剑便斩下对方头颅。 她头发散落,滚烫鲜血溅至面颊,微风阵阵吹来,长发与鲜血随风飞起,她眼神凌厉幽冷,又是一剑,砍下又前来的黑衣人手臂,然后抬脚踩在他胸膛,面无表情取他人头。。 手上及裙子被鲜血染红,她看着,眸中含着泪水又似充血。 她。 会武。 真的会。 从上一世便会。 那年,谢谭幽说:“我没有能力自保。” 少年答:“我会让你有能力。” 所以后来,在谢谭幽孤独无助的那三年,少年教她武功,日日在她身边,保她不受欺辱。 谢谭幽抬眸打量这片林子,黑衣杀手如云,燕恒身边的人都在与其厮杀,一地尸身,幽冷而诡异。 此地不宜久留。 她抬脚上前扶住燕恒,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他还是面无表情又冷漠的,可谢谭幽看到的却是那个眸底温柔又苦涩的燕恒,谢谭幽心头狠狠颤了颤。 “我们先离开。” 燕恒中了剑,流了这样多的血,必须赶快清理伤口才行,否则怕是会有生命之忧。 燕恒却是不动,只是看着谢谭幽,默了很久,才道:“我无事,云启便在外面,你先出去吧。” “云启?”谢谭幽皱眉。 忽然便想起,燕王府前,是云启告诉她答案在这,她才压抑不住来了,结果,她身子半路便发现不对,黑云亦是不见踪影,进了林子便是看到庄子又是如云的杀手。 这其中,怕是云启故意引她来这。 其目的,难不成是要杀了她?可又不像,因就算有黑衣杀手朝这而来,都只将剑对准了燕恒。 他要杀燕恒? 还是因为什么呢。 谢谭幽想不明白,可此时她并不慌乱急切,只觉快了,很多事情都快清明了。 “你中了剑,不能久留这里。”谢谭幽看向燕恒,“流了这样多的血,会死人的。” 第83章 “无事。”燕恒淡淡道:“死不了。” “燕恒。”谢谭幽喉头滚了滚,“你是讨厌我了吗?” 不知为何,此刻莫名的想问这一句话。 她看着燕恒,黑漆漆眸子有水光,眸底一闪而过一丝悲伤不解。 燕恒别开眼,不去看她任何的悲伤,道:“没有。” “那你怎么不同我一起走,我说了你中了剑会死人的。”谢谭幽说着,眼眸突然就红了,泪水涌入眼眶:“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看着燕恒待她忽然冷漠不止十倍的神情,谢谭幽一颗心万般的疼,总觉燕恒与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弄不清自己对燕恒的是何情感。 需要他,还是喜欢他。 只是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感,让她清楚知晓,她不能没有燕恒,不能接受燕恒待她这样冷。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禁想,最开始寻燕恒不就是希望他可以护着自己吗,本该是冷情的,如今又为什么会被他的话语神情所牵扯情绪。 “没了我,你依然可以好好的活着。” 现下,已经没人会为难她,她也不会过得如履薄冰,她想去哪都是可以的。 喜自由,便可骑上一匹马,去往远方。 “那你的意思可是让我不要管你?” 燕恒抿唇不语,似是默认。 见状,谢谭幽泪水便啪嗒啪嗒落下来,语声止不住的颤抖哽咽:“可我,是你的妻子。” 既是妻子,又怎能不管他。 燕恒手指轻轻一颤,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抬眼看向谢谭幽,看到她哭了,燕恒愣了一瞬,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她要寻云启,他放她去,杀手都被他的人拦截在这,她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可以平安见到外头的云启。 可她还是哭的不行,说要带他离开,是怕自己一人遇到危险吗? “现在还不是。”燕恒极力压着心头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若你不愿,以后也可以不是。” 他从不想禁锢了谢谭幽的自由,若她不愿意,他可以放任她离开,不会强求,亦是不会胁迫。 “你……”谢谭幽哭声顿了好久,愣愣看着燕恒,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晚风一阵一阵打在人身上,有些冷,可比上心头情绪,实在差的太多。 过了很久很久,谢谭幽才渐渐反应过来,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一片清明,伸手快速在燕恒身上点了两下,然后将他扶起来。 “燕恒。”谢谭幽看着他道:“我不知你心头在想什么。” “可现在,我想说的是,不论先前还是以后,我都想,都愿意做你的妻子。” “我要陪着你,嫁给你,而现在,我要带你离开。” 谢谭幽道:“若你不愿,你可以自行解除穴道,那我便一个人先走。” 燕恒看着她良久,看着她眸中忽然涌现的坚定执拗。 他终是道:“给我解开。” “我与你一同离开。” 第40章 谢谭幽还是没给燕恒解开穴道,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中途离去。 燕恒武功之高,虽未真正见识过,可只听传闻,她现在又不确切的知晓,自己武功底子有多少,能不能打得过燕恒还不知道。 她一只手紧紧拽着燕恒腕间,一只手提着带血的剑往前走,每每剑出必见血,护着燕恒踏进深处,并未出这片林子。 回想刚才,燕恒似乎是不愿出去的,他说云启在外面,谢谭幽想,他当是不愿意见到云启,又或是不想给人看到他受伤。 是以,她便按着记忆走向深处,最前方有一个大大山洞,那里隐秘,除了她与少年,无人知。 燕恒看着手腕上那只纤细又带着丝丝血迹的手,身形顿了顿,又抬眼去看面前护在他身前的谢谭幽,不似初见那般软弱又无助,更没有见到谢霖死在面前的惊恐慌乱。 此时的她,单手执剑,身姿挺拔而坚韧,剑剑见血,眸色幽冷沉寂。 燕恒有些恍惚。 从见她拿起剑时,燕恒就恍惚了,脑海都一直飘飘然,任由她拽着,就这样看着她很久很久。 眼前,似乎又看见了很多很多年前的谢谭幽。 可他肯定,面前之人绝不是多年的谢谭幽。 可是,她什么时候会的武。 这些年,他时常出入青龙寺,每每都是她昏睡之时或者夜半,他一直在,不可能谢谭幽会了这些东西,而他不知。 看着谢谭幽又一剑刺穿一个追他们而来的杀手。 那样的狠厉。 燕恒瞳孔轻轻一颤。 难不成,她想起了什么,又或是与他一样…… 这个想法才起,便让燕恒浑身发凉,目光一直随着她的神情动作,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任何话语。 二人到了山洞,谢谭幽才扔了剑,拉着燕恒进去。 “这里暂时安全。”她道:“你若是不想出去便在这里,我简单替你清理伤口。” “不必。”燕恒躲开她的触碰,往前走了两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目光时不时打量山洞一切,又看向谢谭幽,那双眸很深,似是要把人看穿看透。 可谢谭幽看着他时,眸色总是那样的澄澈,不参杂任何,他又有些分不清了,究竟是伪装还是真实。 第84章 “你如何知道这里有山洞。”燕恒道:“这里这样隐秘。” 就差明说这里她不应该是知晓的。 谢谭幽倒是没有意外可以自行走动,早知燕恒武功高,自己解穴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四下看了看,她也找了地方坐下,然后担忧瞧着燕恒,本想再坚持着帮他,却见他背过身去自己处理伤口,虽还是担忧却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看着他,怕他一个人搞不好时,她可以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帮帮他。 “不要这样盯着我。”燕恒忽然出声,“我是男子。”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他声音里有几分的不自在。 燕恒又很快说了其他:“我问你,你还没回答。” 谢谭幽耳垂一热,有些尴尬的别过眼,巴巴解释:“我只是担忧你一个人弄不好。” “我可以。” 在外征战多年,不是头一次受伤,自是知道怎么简单处理伤口。 谢谭幽又看了眼燕恒,也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着暗沉墙壁,燕恒如此问她,怕也是怀疑吧,她这个病秧子竟然突然有了武,还知道这隐蔽的不能在隐蔽的山洞。 可她现在都还没弄清好多事,更不知道如何说。 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在青龙寺时,好几次下山,有一次偶然进到过这片林子,然后就看见这里了。” “我记忆力一向好,你又不想出去,便想着带你来这边避一避,毕竟你受了伤,不能拖太久的。” “何时?” “去年七月。” 去年七月。 六月时,本该不是那个时候毒发的谢谭幽忽然昏迷不醒,他快马从战场回来,直到看着她面容渐渐缓和,又在暗处看着她转醒,跟她的贴身婢女说饿了,他才又骑上马,奔赴战场。 七月,那个时候的确是她身子大好,而他不在京中之时,觉得烦闷下山看看,也实属正常。 “武呢。”燕恒目光落在被丢在地上的剑。 “我母亲能文能武,我为她的女儿,自也不能太差不是。”谢谭幽扯了个谎:“自然是母亲和外祖教我的。” “怎么最初不见你用。” 在遇险境时,为何不反击。 “当时之景,一时被吓忘了。” 闻言,燕恒眸色一顿,如黑潭,深不见底,不知想起什么,他淡淡颔首,又道:“你记性原这样的不好。” 脑海深处,又响起那道娇俏女声。 “对不起嘛,我近日不知道怎么,总是忘记事。” “那你怎么不把你忘了?” “我若是连我都忘了,那我怎么还能记得我的身边有个你呀。” “那你要是将我忘了呢。” “不会的。” “我发誓,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你。” 渐渐的,女声变得难过愧疚。 “怎么办,我似乎忘了昨日之你,我是不是病了啊。” “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哽咽又不舍:“我不要死,不要忘记你。” “不会的。”他低声安抚她:“我们会一起长命百岁。” 洞口风大,总是让人能突然的冷静回神。 燕恒简单处理了伤口,穿好衣服后,背靠在墙壁上,谢谭幽察觉身后动静,见他已经收拾好,忙起身到他身边来。 看他面容还是苍白,又不免担忧:“你伤口疼吗?” 说着又看向外头,好像静了,应当是打斗结束了,那黑云怎么不过来呢,是不是不知道他们在这。 “不必看了,此处有迷阵。”燕恒道:“黑云她们若要过来,还得一些时间。” 迷阵何人所布,他知。 所以他才更是意外,谢谭幽竟直直便踏出迷阵,寻到了这里。 燕恒问:“怎么会突然来了此处。” 他正准备入宫时,看到了黑云发出的信号,知晓出事了,就带着人往暗号方向寻来,这一路,诡异不绝,入了林子更是迷阵重重,杀手如云。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谢谭幽此刻怕是会受了伤,那剑朝她而来,她竟是半点都不带躲的。 “谢谭幽,你在想什么呢。” 燕恒总觉得谢谭幽很奇怪,浑浑噩噩的,像是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深深漩涡,而这,还不是别人拉的,是她自己下去的。 她心里似乎藏了很多的事。 是不满现下吗。 还是又被欺负了。 “燕恒。”谢谭幽忽然抬眸,对上他平静的视线,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只能看到对方。 蓦地,这样问了一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燕恒唇角一颤,没有说话。 “最近我总是做一些虚无缥缈的梦。”谢谭幽在燕恒身侧坐下,声音徐徐:“我不知道这些梦境是真是假,空静大师告诉我,那或许是我的前世。” “可我在梦中,又只能看得清自己。”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迫切想看清一些人一些景之时,梦境便消失了,似乎,我永远无法知晓。” 谢谭幽长长叹了一声。 就如她,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燕恒说这样的话。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不怕燕恒,反而想与之靠近。 大许是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又或是那句你是我的妻子。 那句话,灼烧她的心口好久好久,她好久都没有正常的入睡。 第85章 “所以燕恒,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入阵时,她看见温柔悲伤却又如疯子般要拉着她一同下地狱的燕恒,她不怕,只是有些心疼。 前世,她与燕恒,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信。” 很久后,燕恒的声音才想起。 如何不信呢,他便是重生而来,拥有前世记忆。 “如果一个人前世过得不太好,今生是不是就会过得好些?” “或许吧。”燕恒道:“凭心选择,若还是选了前世路,那结局必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谭幽道:“那若是一个人有着前世记忆呢?” “何意?” “假设,如果一个人有前世记忆,前世结局不好,他定然会改变道路,让自己过得好些,改写自己悲惨结局。” 谢谭幽便是这样的,不止是因云启和谢音柔的关系,也是因前世梦中,觉得云启很坏,而燕恒又万般的像那少年,所以,她才远离云启,从而想在燕恒身边,借他之势。 “那若是此人还是选择了前世路呢?”燕恒嗓音轻淡,却又有几分认真。 “怎么会啊。”谢谭幽摇头笑出声:“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另一条路,远离危险之人。” “这样的人,是傻子吗。”燕恒喉头滚动,看着谢谭幽含笑的双眸。 “那肯定啊。” 她见到了自己的部分前世,所以她信有人会带着前世记忆。 但她不信有一个人傻到明明有着前世记忆,还是选了同一条路。 这不是纯纯傻子,找死吗。 “不过也不能说的太绝对。”谢谭幽渐渐收了笑:“如若上一世过得好,他再次选择那条路,自然便是聪明之举。” “可若过得不好呢。” “过得不好?”谢谭幽皱眉看燕恒,目光带着怀疑人生:“过得不好还选这条路,这种人不是有病吗,死了也是活该啊。” 死了也是活该。 这一字一句,让燕恒身躯猛地一震。 震的他心口发疼,疼的他久久都没有回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从不深究任何问题的他,忽然变得执拗起来,“可,若他只是想护着一人呢。” “什么人啊?在前世对自己很好的人?” 若非前世待自己好,干嘛有了前世记忆就只想着护一人。 燕恒抿唇,终是没有再开口。 没有很好。 怎么说呢,好像什么都没有。 估计,真的是病了。 也是如谢谭幽所说,活该死。 可他,悔吗。 没有的。 两世到如今,从没生过任何的悔意。 第41章 燕恒和谢谭幽在山洞不知坐了多久,黑云几人才赶来,浑身湿透,血腥味浓重,不知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 一见到燕恒,黑云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燕恒,燕恒没有接,只是淡淡道:“先回府吧。” “是。” 一群暗卫迅速隐道暗中,只剩下黑风与黑云。 燕恒受了伤,不便坐马,与谢谭幽一同上了马车,一路上二人都未在开口说话,燕恒闭目养神,而谢谭幽时不时抬眼看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时,燕恒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全身上下只透着一个字。 悲。 原以为,这样的人是真的冷心冷情不会难过的。 可是,生而为人,谁又能没有七情六欲呢。 只不过是没表现出来了。 今日,她看着燕恒便能感受到他的悲,那他到底该是多难过啊。 抿了抿唇,她想出声慰问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看他一次又一次。 直到马车停下,到了燕王府,看着燕恒睁眼下了马车,谢谭幽才没忍住,掀开帘子,也下了马车。 “燕恒。”她唤道。 燕恒回头看她。 谢谭幽偏了偏眸,笑了笑:“我会酿梅花酿,待我酿好了第一个给你尝尝好不好。” 母亲说,不开心时吃点好吃的便会很开心。 可她现在没有好吃的。 燕恒这样喜爱梅花,梅花酿他应该也是喜欢喝的,到时,她便天天给他拿来,这样,他便不会再皱眉,也不会悲,心情会好些。 谢谭幽笑起来真诚又好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让人不敢直视。 许久后,燕恒才缓缓点头。 “那就这样说好了。” “嗯,回府去吧。” * 回到府邸,银杏正在院外徘徊,见她回来了,赶忙迎上去。 “大小姐这是去哪了?可急死奴婢了。”银杏今日已经能起身,可谢谭幽还是怕她没好全便没让她跟着出门,眼下实在庆幸,银杏没有跟着,若是跟着她,说不定又会受伤。 “京城就这样大,你怎么总担心我丢了。”看着银杏好起来,她也由衷高兴,笑着调侃她。 “奴婢当然怕啊。”银杏说着便上前扶住她,却在触碰她腕间时,感受到她衣裙上的湿气,这才发现谢谭幽今日仙气袅袅的蓝色衣裙此时多处暗红,凄惨的可怜。 银杏面色当时就白了。 “不是我的血。”谢谭幽抚了抚衣裙,道:“遇到了些危险,好在大难不死,只是有些累。” 第86章 “银杏,可否劳烦你替我准备热水,我洗个澡,然后今日呢,在亲自下厨,给你们两做点好吃的。”谢谭幽神色轻松含笑的样子让银杏提起的心渐渐放下,她乖乖应了声便下去了。 “黑云,你也去收拾一下,好好休息,今日辛苦你了。” 银杏下去后,她又朝黑云道。 “是。” 坐在浴桶之中,热死环绕,谢谭幽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缓缓闭上眼,大概是很累了,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 而此时,城外那片林子。 黑夜将其笼罩,浓重的血腥味漂浮在上空,乌鸦叫声一声接一声,听在人耳中,止不住的令人头皮发麻。 暗处,一人走出,太暗,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像是一个道士装扮,他甩了甩浮沉,看向跟在他身后出来之人:“殿下今日实在太过莽撞了。” “若是被人发现,殿下与我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大师活了这样久竟还怕死吗。”云启声音温润,却在这样的黑夜,又让人无端的感受到淡淡冷意。 “殿下此话错了,不论活多久我都是活不够的,自然是怕。” “那我跟你说的事,你可有把握?”云启声音淡了下来:“只要成,不论你又或是我,便能一直上高处,还能活得久。” “今日看着,倒是可姑且一试。”道士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情景,捋了捋胡子,又皱眉道:“只是稍有不慎,便会出人命的。” “若那时,难保燕王不会……” “绝对不会。”云启扬眉笑开来:“我手中还捏着他母妃的命,他不敢。” 何以能敢肆无忌惮的在燕恒面前干这些事呢,左不过是确定了,燕恒不敢动他,不止不敢动,还要求着他。 原本以为,他的软肋就一个孟南溪。 后来发现,似乎不止孟南溪。 还有谢谭幽啊。 难怪呢,谢谭幽会不上他的套,亦不会受他身上的东西所吸引,原来,燕恒一直在救她护她。 心头血。 云启笑容愈发大。 他倒是要看看,燕恒能救谢谭幽多久,又能保她多久,在孟南溪与谢谭幽之间,二者只能活一个时,他又该救谁。 到头来,燕恒还是要跪在他的面前求他。 就像上一世。 做了一回狗,如何不能做第二次。 他只是有些不解,燕恒从何处而知谢谭幽身上的东西?又如何知心头血可续谢谭幽之命,仔细回想上一世,似乎直到他身死他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啊。 “殿下。”道士还是有些担忧:“若是强行扯动谢谭幽体内的东西,让她忆起前尘,她若一时沉受不住,恐会真的丧命在梦中,再也无法清醒。” “她该想起,也必须想起。”云启看着不远处的树下遗落的蓝色荷包,垂下眼,声音忽而变得残忍狠辣:“只有想起了,她才会永远的乖乖听话,若是想起,还不听话,死了也就死了。” 他要一切都按着上一世发展。 不让燕恒有机会扭转结局,亦是不会让二人结合一处,谢谭幽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的七皇子府邸。 燕恒用兵权换来的婚约,他已经无力改变了,既是如此,他只能对谢谭幽动手。 他要一切都回归上一世。 要谢谭幽永生永世在他身边,爱着他陪着他。 更要她恨燕恒,杀燕恒。 要她亲眼看着,燕恒被她杀死。 想着,云启忽而大笑出声,一向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他,此时笑的癫狂阴冷。 道士被这笑声弄得浑身发颤,总觉周围似是还有什么人在暗处盯着他们。 而此时,会是什么人呢。 鬼魅。 越想,他面色愈加发白,身上已经冒了冷汗,咽了咽口水,只得走近了云启些,可云启面容更加疯狂,阴暗如鬼魅,他身子抖着,四下看了看,心头默念,我是个好人。 地狱之鬼,只会锁恶人之命。 * 谢谭幽醒时,天还未亮。 睁眼发了好大一会的神,才利落翻身下床,从昨日开始,她便觉得自己身子似乎又好了不少,不知是否是这身武艺的缘故。 净了面,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踏出院子,来到后花园,看了看四处,随手折了根树枝,这里离她院落远,想必也不会打扰了黑云和银杏。 树枝攥在手心,她闭眼回想那三年的日日夜夜。 手上动作随之而动。 她衣衫飘动,身姿轻盈矫捷,树枝在她手中如同一把利剑,一出便让周围枯树上下颤动,而后翻转退至很远,而后脚尖点地,飞至屋顶,又往后跃去,站定在一棵高大松柏之上。 谢谭幽俯视眼前一切。 站在高处,才能将整座京城一览无余。 红墙绿瓦的皇宫以及各家的高门大院,渐渐有行人的京城街道,时不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天快亮了。 晨风随之而来。 她任由风打在她身上,静静俯视整座京城。 先前觉得京城很大又繁华,怎么都看不完。 而如今,她却觉得京城很小,一眼便能一览无余。 人站在高处,看到的总是不同的。 抬眼看向皇宫方向,那里最是显眼却又是最小,方方正正的,轻易便困住了一人的一身,而谢靖,便是被关在了那里。 第87章 只要一月后,她没有拿出确切的证据,他便会被放出来,温栖便真的如旁人所说是抑郁而终。 可她信周嬷嬷亦是信自己。 温栖死因绝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外祖父一家才被害,不过一月,温栖便死了,她不信,其中没有牵扯,而凶手亦是一波人。 她相信,只要扯开温栖死因的一条口子,便能顺势查下出,说不定能摸到有关外祖一家被害的线索。 马上春日来临。 或许,温霖表哥就要归京。 是以,不早了。 她要寻找线索,要努力,要变强,要往高处而站,俯瞰芸芸终生,不再被任何人欺辱。 谢谭幽飞身落在地面,她抬脚往沁麟院走去,简单清洗下,换了身干净的衣裙,便去了小厨房。 眼下,府中就她们三人,她也不是娇弱的起不了身,三人为一体,她给她们做些吃食她觉得正常不过。 银杏于她而言,如同亲姐妹,是一路以来互相扶持的精神支柱,银杏不能没有她,她亦是。 而黑云,虽是燕恒的人。 可她不知道是信黑云还是信燕恒,从没有怀疑过黑云来她身边是否有监视之意,好几次看着黑云她都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从小到大,就算再苦的那三年,谢谭幽也没有怎么入过厨房,就会点简单的,待她整好一切,将小菜一样一样端上来,天才将将明亮,银杏出屋便见到忙碌的谢谭幽。 惊道:“大小姐何时醒的?”说着,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这样的事交给奴婢来。” “没有什么人天生该做什么事。”谢谭幽抚了抚有些乱的头发,道:“府中就黑云我们三人谁做都一样。” “待用了膳,我们还要出府,今日有要事,就别说这些了。” “好。” 黑云也在此时出屋,谢谭幽看见她笑了笑:“过来坐。” 黑云应声。 她其实早就醒了,一直跟着谢谭幽,看着她练武,那些招数她很熟悉,特别是执剑时,她挺拔的身影,淡漠的侧颜,极为像一人。 “今日,银杏你去城外。”谢谭幽轻轻咀嚼完口中食物才开口吩咐。 “城外?”银杏有些意外。 谢谭幽点头,没有隐瞒:“再仔细寻一寻她们。” 这个她们,她没有明说,可银杏还是懂。 银杏重重点头。 “若还是没有结果,便早些回来,炊烟记对面的院落我要了,你暮色时分带个匠人回来。” “大小姐要做甚?” 谢谭幽道:“我们总得有银子才能活下去。” 银杏似懂非懂:“大小姐这是要用那间院子赚银子?可是否太偏僻了些?为何不在外面呢?” 闻言,谢谭幽笑了:“我现在有银子买显眼之地吗?银杏啊,你未免太看得起你家小姐了。” 银杏愣了一会,半晌噗呲一声笑出声。 “那不若奴婢去打个劫?包大小姐后半生无虞?” “包我后半生?”谢谭幽挑眉:“银杏,你这是要劫国库?” 第42章 “那奴婢不行。”银杏嘻嘻笑道:“不过劫一个富贵商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劫国库,她有十条命也不敢去啊,皇宫之内禁卫军如此多,她铁定是去一次死一次,那得多久才能拿到包谢谭幽后半生的金银珠宝,劫富贵人就不一样了,一个绑架一个准,想活命便拿金银财宝赎。 “富贵商人可没惹你。”谢谭幽失笑:“你可别去做什么恶事。” “奴婢当然知晓,若是真打劫,奴婢肯定会劫一个仗着钱财权势欺压百姓之人,狠狠宰他一笔。” “可别了,我不想当土匪头子。”谢谭幽道:“土匪头子有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被一窝端了。” “咱们还是踏实干事,待事情走到正道,才能以正道之路解决那些个歪门邪道。” 银杏点头:“奴婢知晓了。” “嗯。”谢谭幽又看向黑云,却没有开口,只是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云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抱拳道:“大小姐有事尽可吩咐。” 默了很久,谢谭幽才平静问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还是还会回到燕恒那里。” 既是要在重要之事上用她,这个谢谭幽自然要问个清楚。 黑云一愣,倒是没想到谢谭幽会问她这个,回过神,她坦诚道:“主子让属下日后便跟着大小姐。” “是以,日后,属下便只会在大小姐身边。” “那你可愿一直跟着我?” 黑云单膝跪地,“愿意。” 怕谢谭幽有所不放心,她又道:“黑云日后只为大小姐办事,就算是死,也一定会完成大小姐所托。” 暗卫认主,她认准了燕恒,绝不背叛,可燕恒又将她给了谢谭幽,那此后,谢谭幽便是她唯一的主子,听她之命,就算是为她送命也是心甘情愿的,这便是暗卫的一生。 “我不要你死。”谢谭幽伸手扶起她,“我要你同银杏好好在我身边,与我同进退。” “是,属下自当与主子同进退,绝不背叛。” 谢谭幽颔首,问她:“你对你的轻功有几成把握?” 黑云看向她,似是没明白其中意思, 谢谭幽轻轻摩挲着手指,抿唇道:“若我让你进七皇子府邸,你可有把握能不被人发现,又或是被人发现后还能全身而退?” 第88章 她首先要摸清云启。 先前谢靖之事便是云启暗中摆平的,旁人眼中他仁善,从不参与皇子夺嫡,众位皇子,又只有他不会武,又孝顺温润,是以,很得云崇的疼爱。 可谢谭幽不信云启是表面的那样。 她更不信,谢靖和秦国公府会臣服这样的人。 是以,云启身后定有什么秘密。 再者,谢靖与秦国公府关系如此亲近,温栖之死与秦氏谢靖有关,难保不会与秦国公府和云启有关,这几人都是一体,若是行恶事,自然都是一起。 “七皇子府不好进。”黑云皱着眉:“先前,属下曾尝试过,才靠近便被发现了。” 闻言,谢谭幽眯了眯眼。 才靠近便被发现了,可见里面之人武功极高,如此看来,云启当真不是个简单的,恐怕温柔恭顺的外表只是个假象,前世梦中他的凶狠残忍,谢谭幽也是亲眼见过的。 “燕恒先前也让你查过云启?” 不然,黑云为什么要尝试入七皇子府。 黑云点头:“可是一直未能踏进里面半步。” 燕恒查云启。 为什么呢。 按理来说,这二人没有什么冲突的关系,想到昨日燕恒才念到云启二字便冷了一层的面容和厌恶的语气,谢谭幽眉心微皱,从未听说,这二人有什么过节。 想不明白,也不想了,谢谭幽又问道:“当真这样严?” “旁人说他没武功在身,这事有几分真假?” “七皇子确实没武功,只是身边有高人,难近他身。”黑云道:“至于什么高人,属下不曾得知。” “我知道了,今夜我与你一同前去看看。” “大小姐如何去得?太危险了。”银杏不赞同:“还是奴婢与黑云去的好,大小姐身子弱,还是早些休息。” “银杏,你这是看不起我呢。”谢谭幽轻哼一声,却也不生气,也没有直白告诉银杏近日的事,比如她会武,主要银杏与她一起长大,她是骗不了她的。 只能等到些合适时机再坦然相告。 用完膳,三人又说了一会才分别起身出府。 银杏去了城外,说到底谢谭幽还是担忧银杏之前的伤,便只让她去寻人。 而她与黑云则是隐于人群,在七皇子府邸附近先观察一番,只等着天黑下来时好进去看看。 若有似无的路过几次观察,也怕被人发现不同寻常,谢谭幽便带着黑云去了炊烟记对面的院落。 抬脚进去,一地的白色微雪没有人扫尽,枯树叶也还落在地面,高梁之上的蜘蛛网厚的一层又一层。 想来,自温栖去后,这里便没人来了。 二人也没闲着,趁天色还早,便简单收拾一番,刚才杂乱的院落,变得崭新,让人看着都止不住的心旷神怡。 四下看了看,有些空,谢谭幽想了想又出去采买了一些需要用的东西,看着被摆满当当的小院落,谢谭幽心头忽然有些充实,这样看着,倒是有几分的样子了。 她打算将这开成一个小酒馆。 只有梅花酿。 她就是这里唯一一个酿酒的小娘子。 眼下想来,铺子若要装扮起来用不了多久,她的梅花酿也要提上日程,否则再晚些,怕是就不成了。 幸好这里梅花之多,府内的明年开,今年她倒是先可以去买些,趁着梅花未落,得买旁人的一院才够。 接下来的日子,要累要辛苦些,可每天也是充实的,对此,她倒是有些期待,三年来,时常躺在床上,她也是烦闷的。如今能动倒是想着做很多事。 暮色时分,银杏带着面色黝黑的匠人来到院落。 “大小姐。”银杏唤道:“人,奴婢带来了。” 谢谭幽颔首,与木匠简单说明一番自己这院落想要的效果。 “若是能做,银两先付一部分,其余的待成了再付。” “自是能的。”木匠笑道:“只是工期会慢些,因就我一人。” “不急。” 木匠点了点头,看了看这院落又看向谢谭幽,“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将酒馆开在这样的地方。” “偶尔试点新花样,也是好的。” 木匠愣了愣,似是觉得谢谭幽是因年少不懂,他想了想,还是劝道:“姑娘,不是我说,这里也太过偏僻了些,没什么人会来的。” “无事,混口饭吃罢了。”谢谭幽笑,不做其他解释。 “我是怕你这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个人,别说混口饭吃了,怕是一口水都喝不到。” “没事,就算没人来,你的工钱我还是会如期付的。” 见谢谭幽坚定的样子,木匠撇了撇嘴也没再说,问道:“那你这叫打算什么名字,回头我弄牌匾之时好刻上。” “清幽居。” * 天色渐黑,整座京城都渐渐静了下来,黑沉沉一片。 两个黑影踏着夜色前行,最终落在一座府邸之上。 谢谭幽蹲在屋顶之上观察着府内一切,不见一个人,危险气息却是十分浓重。 她也不敢贸然下去,只是朝黑云做了个手势,二人便分开,顺着周围仔细观察,整座府邸只有一处亮着一盏灯。 纸窗被映得明亮,里头的身影也被照映出来,云启坐于桌前,发丝微微散乱,正执笔写画着什么,模样认真温雅。 第89章 这模样,真的无法将凶狠残忍四字用在他身上。 谢谭幽悄然落地,步伐轻又慢,只往黑暗深处行走,黑云则是在屋顶之上,随着谢谭幽的身影,看着是否有人朝这而来。 夜很黑。 谢谭幽不是很看得清云启府邸的砖瓦,每走一步,她心头便沉重一分。 极大的熟悉之感传来。 她明白,是因上一世的关系,在被谢音柔丢进水牢,她昏昏沉沉之时看见了的前世。 她嫁给了云启。 所以,她虽看不清,却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 云启所在院落,便是她住了很久的地方。 那些年她不知道她是否快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云启。 只知道,每当难过之时,似乎总有一人陪着自己。 就是那里。 谢谭幽脚步顿住,看着院中的梨花树。 有一年春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坐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眼睛红红的。 有人安慰她:“你别难过了,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只要你开心,好不好?” “我想学武。” “为什么?” “今日我看到云启身上有伤。”她吸了吸鼻子,心疼的哽咽:“他又被三皇子欺负了,看着他受伤的样子,我真的很难受,可他却说不疼,但骨折了又怎么会不疼呢。” “那你想做什么?替他报仇吗。” “不。”她摇头,语声坚定:“我想学武,我要保护云启,不让他再受任何人的欺辱。” 微风轻轻拂过,吹在人面颊,发丝,温柔的要命。 发丝微微浮动,遮住谢谭幽的眼,她仰头看着身旁之人,眼圈依旧红的可怜,全是对云启的心疼以及陌生的情绪。 “好。”过了很久,一道声音才参杂着微风传来,男子声音暗哑却又柔:“我教你。” 灯光灭。 云启府邸彻底陷入黑暗。 谢谭幽却是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棵没有一朵花,一片叶子的梨花树。 心一震一震的疼,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 她看清了,那个说只要她开心什么都可以的人,竟是燕恒! 他眉眼虽冷,却每每瞧着她时总有柔色,语声更是。 可燕恒怎么会在云启府邸。 怎么会在她身边。 怎么会说,要教她武功。 怎么会。 她的武功不是在庄子的那三年便会了吗?为什么嫁给云启之后反而不会了,甚至是忘了。 为什么。 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燕恒,燕恒不该是征战沙场,手握重权的大将军,燕王爷吗,怎么会只穿一身简单的黑衣劲装在她身边呢。 谢谭幽忽然头疼的让她克制不住蹲下身爆头,脑海中画面如走马灯花,可她却一个也没抓住。 心好疼。 泪水汹涌,不知道哭什么。 “阿谭。”手臂忽然被人扶住,云启扯唇:“来这,怎么也不走正门?” 第43章 “阿谭。” 听到云启的声音,谢谭幽忽然像被抽空了气般,浑身无力,只能蹲在地上不停喘息,感受到身旁人的靠近,她努力压下心头痛感,深吸一口气,才慢慢站起身来 她避开云启触碰,又退开几步远,忽然间,像是脱离了某种控制,重获自由,不停大口大口呼吸着冷气。 力气渐渐回笼。 谢谭幽发现,似乎每次见到云启,她总是像被关在阴暗之地般,压抑的喘不通气又浑身无力。 寒气入体,她身体冰凉却异常的清醒。 谢谭幽一双冷眸紧盯云启,她刚刚就站在这里,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云启却才出屋便直直朝她这来,显然是知道府邸进了人的,可他却等到现在才出来。 对云启,她有太多的不明白又想更深一层的摸透了解。 她觉得二人似是有很深的关系,前世梦中皆与他有关,她似乎在上一世很喜欢云启,可是谢谭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云启呢,甚至最后还嫁给了云启,她喜欢的不该是在庄子那三年护她,教她武功的少年吗? 她与少年相约以后,答应过少年要等他归京,还有她那还未说出口的喜欢。 所以,她怎么会喜欢云启呢。 可她所见到的前世,她的确是嫁给了云启,因他欢喜也会因他落泪,只是那几年,她再也记不起曾经有一个少年一直在她身边,告诉她,别怕,我会让你有能力自保。 谢谭幽瞳孔轻颤,她终是后知后觉,那三年的记忆怕是被她遗忘,才让她从而喜欢上了云启又或是认错了人。 只是,她又不解,好好的,她怎么会丢了记忆,还单单只是那三年,记得所有,却仅仅只是忘了一个人人。 忘了那个待她极好之人。 那些个日日夜夜,黑暗绝望,人不人鬼不鬼的折磨越发清晰,云启的残忍永远刻在脑中,挥之不去。 一碗一碗不知名的药灌进腹中,除了疼,谢谭幽再想不到其他。 “阿谭。”云启空了的手缓缓收紧,暗夜中,他瞧着谢谭幽只看着他不说话,语声悲伤:“你每次都这样伤我的心。” 每次相见,他与她说话总是这般。 若旁人听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相好,是谢谭幽负了云启。 第90章 谢谭幽回神,眉头冷冷皱着,不愿与云启多说,开门见山:“那日,七皇子故意引我去城外却又不出现,意欲何为?” “做人何就不能坦然些?” “我不是一直都对你坦然的吗?”云启道。 “从一开始我便说,你我早就相识,我们该成婚,而我的七皇妃也只会是你,是你一直不信。” “我该信你吗?”谢谭幽声音冷淡又疏离。 若是真信了云启,此时此刻的她会在哪里呢,不知道又受了多少折磨。 从一开始,云启就知道她在相府过得如履薄冰不是吗,可他一直都以一个高位者的姿态,就如她是什么小小蝼蚁,明知他的一句话便可改变当下,他却任由秦氏和谢音柔待她那般。 只是因这个,谢谭幽便永远不会信云启,就算有太多的不明白或是巧合,她也不信庄子里的少年会是云启。 后来更是多次见到前世,看到云启的狠和她的狼狈模样,她更加的厌恶云启,甚至有些时候,想到云启,她都会无端的惧怕,是以,她只想离此人远些。 可云启却不知为何总是凑到她跟前,和她说他们的曾经。 曾经? 谢谭幽冷笑,他们有曾经吗。 她现在都怀疑,自己上一世失忆是不是跟云启有关,不然,她为什么无缘无故跟疯了似的那样喜欢他。 “阿谭,你就没发觉我们似乎很早便相识?”云启上前一步,幽深双眸望着谢谭幽:“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我,我亦是,你该嫁的是我,不是燕恒,你认错人了。” 谢谭幽抬眸:“七皇子此话是什么意思。” “我便在你眼前,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谢谭幽眉头越皱越深,眸中不耐尽显,“我活了十六年,今年是头一次见到七皇子,七皇子却每次见我都要这样问一问,如今,我倒是想问问七皇子了,我与七皇子,到底何时相识?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还是七皇子想说与我是幼时相识?”不等云启开口,谢谭幽又道:“那便更不可能了。” 她直视云启,唇角缓缓扯出讽笑:“幼时,我心比天高,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而且,若我记得不错,那时候的七皇子还不是如今的七皇子。” 云启是在陛下为登基时产下的,陛下登基后,他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如何,夜夜咳嗽吐血,后被国师誉为不祥之人,陛下厌之旁人恶之,还未享受过一天中宫嫡子的荣华,小小年纪的他便被丢弃在冷宫,直到七岁那年才被接回中宫。 而那几年,最得陛下盛宠的是三皇子云霄,年仅四岁便被封为太子。 云霄也不负众望,小小年纪便拜得当世大儒温雅倾老先生为师,收做唯一的关门弟子,文学之高,朝臣以他为傲。 可意外发生,一场大火便要了他的命。 那时,也不过才七岁。 云崇大病一月,百官哀痛,整整三日未上朝,全国人民都在心痛于云霄太子的离去。 后来,云崇不论在盛宠哪位皇子,太子之位都一直空悬,就如云启,人人说他最得盛宠,恐会是下一任太子,这句话传了两年,盛宠依旧,却也还是七皇子。 谢谭幽话并没有说全,但云启从她的嘲讽的眼神之中,已经明白她此话何意,眸子下意识眯紧。 “你记得不错,那时,我的确不如今日。”云启道:“可是,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罢了。”云启苦涩扯唇:“忘了便忘了吧。” “马上要到春日,就是你与燕恒成亲之时,你可想好,真要的嫁给他?” “圣旨以下,莫非七皇子要我抗命?”谢谭幽觉得好笑。 “圣旨?”云启笑了:“燕恒其人冷心冷情又残忍狠厉,若非他点头,你以为父皇会下赐婚圣旨吗?” “可他为什么会娶你?又为什么多次帮你。” “阿谭,别傻了,燕恒不过是想利用你。” 谢谭幽神色不变:“我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没有燕恒,她活不到现如今。 若说利用,那也是她利用燕恒之权势才对。 看着谢谭幽这般神情,云启脸色变了变又冷笑出声:“你这样信他?” “那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死因的证据证人都在他手中?又知不知道他与谢靖达成了合作?若非这样,你以为,他为什么不将证据拿出来交给父皇?” 闻言,谢谭幽手心微颤,自然知道云启话中有挑拨之意。 “若你不信我,你可以亲自去燕王府书房一探究竟,证据皆在。” “谢靖为何会与他达成合作?”谢谭幽淡淡道:“他不是你的人?” “若他不是我的人,我又如何会知晓此事?” “所以。”谢谭幽讥讽笑出声:“你是想说燕恒与你们一样。” 云启不说话,便是默认。 谢谭幽又道:“你当真对我坦诚?如你所说那样待我?” “自然。” “那我母亲因何而死。” “若你去了燕王府,寻到证据,真相便能大白。” 谢谭幽定定望着云启一会,才收回视线。 垂眸,刚还平静的眸子忽而一沉,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匕首抵在他喉咙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遭气息发生变化,府邸高手纷纷现身,黑云也落在谢谭幽身侧,剑已出鞘,随时备战。 第91章 “退下。”云启怒斥现身的暗卫。 谢谭幽淡淡扫了眼云启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外人言,不参与夺嫡之争的七皇子身边竟是有这样多的高人?” 云启神色平静:“在宫中长大的,如此不过是为了活命。”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 谢谭幽点头:“可否借你一滴血?” 也不等云启开口,她手起刀落,云启臂弯间便破了口子,鲜血涌出,谢谭幽面色依旧平静:“早晚有一天会的。” “是吗。”云启唇角弯了弯:“我只怕你后悔。” * 出了云启府邸,已经是三更天。 天色正浓。 她低声同黑云道:“你先回府。” 黑云一怔,本想问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应了声是便回了谢府。 谢谭幽看着黑云离开的地方,眸色深了深,转而朝另一个方向去。 瞧着府门牌匾上依稀可藉着月色看清的燕王府三字,心头沉重又复杂。 她也不是那么在意云启的话,只是不知为何,心头似乎总有某种声音指引着她一定要前来看看。 谢谭幽跃上墙头,来过一次这里,大体位置还是记得,避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一路摸索着往书房而去。 院外夜风吹的风铃铛铛响。 在这寂静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渗人,谢谭幽心头发紧,浑身有些僵,却还是强撑着踏进最里面那间。 桌上的砚台,信封,字画,都让她确定这里便是她要寻的地方。 谢谭幽点了烛火,藉着火光翻找,找了好一会,也未能发现什么有关证据的东西,皱了皱眉,又四下看了看。 “啪嗒。”一声。 什么东西落下。 谢谭幽心头一紧,忙循声看去,目光往上移动,忽而顿住了。 只见,对面墙上有一副画。 她走了近看。 画中是一位女子,华贵的妃嫔服饰,头上穿戴金簪,高贵柔美,画中的她,坐在万花丛中,面容之美,让周围的花都变得黯然失色,可她却低垂着眉眼,微微皱着眉,眼尾还泛红着,是我见犹怜之感。 这人。 有些熟悉。 谢谭幽将烛火往前靠了些,认认真真看那女子的神情,面容,当略过眼尾时,心头猛地一颤。 她? 不。 不像。 眼尾皮肤白皙,无红痣,不是她。 第44章 烛火明亮,眼前越发清晰。 谢谭幽望着画中女子,忽而就晃了神。 她仿佛看到了那日。 骄阳似火,她却如坠冰窟。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也未能让她回过神,迷糊的视线里,是云启抱着别的女子离开的背影。 她疲惫靠在假山后,仰头看着今日的万里晴空。 周围的合欢花随着微风飘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她闭了闭眼,强忍许久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真的好累啊。 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那哭了多久,只知道腿麻了,身子也有些难受,她才扶着墙壁缓缓站直身子。 并未回她所在的宫殿。 而是沿着湖边慢慢走着,一身的珠翠和华贵衣裙压的她快要喘不通气,她一边走一边仰头望着远方。 不禁想。 若她是一只鸟该多好,双翅一展便可飞高飞远。 可她是肉体凡胎,活生生的一个人。 飞不了,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地方,这里说小吧,一日也未能全部走完,说大,又像个牢笼般,将她实实在在困住了。 太过无情冰冷。 以至于有人忘了,她是人,她也是会疼的。 走累了,谢谭幽便往湖边的花海中一坐,万千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她心头叹了一声,垂眸望着纷纷往她这游来的鱼儿,她苦涩扯唇:“其实我过得不算好。” 也不知这句话是对自己还是对谁说,又或是无人倾听,便说与眼前的小鱼听。 话头开了,她又开始止不住泪水。 “不太开心,有些后悔,可我不知道该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似乎大家都恨我。”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这些年,我好像生病了,太医却说我很好。”谢谭幽伸手擦去泪水,语气里满是无助:“我不信,我明明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人。” “我拚命的想记起,可总有人阻拦,说那些都是不好的事,若强行记起,我会疯,还会死。” “本就被困又记忆缺失还是个将死之人,我并不惧怕,我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我到底忘了什么。” “被我忘记的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此处,谢谭幽泪水汹涌,喉头又酸又疼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心脏亦是如四分五裂般,疼的让人窒息。 忽而听到脚步声靠近,谢谭幽哭声一顿,下意识的擦去泪水,头别去一边,假装不知。 “娘娘。”是一道清脆女声,着婢女服饰。 谢谭幽淡淡嗯了一声。 “这个给您。”婢女手伸到她面前,手心展开,上面赫然是一条丝帕。 谢谭幽愣了一瞬,鼻头一酸,强忍着才没有落泪,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接过,她确实很累了,也没办法再伪装。 第92章 今日,她的尊严,所有的所有都被云启和那个女人践踏在脚底。 “娘娘不要难过,万事皆有退路。”婢女温声劝慰:“就如这帕子上的梅花,它也曾落入泥土被人肆意踩踏,可冬日来临,她依然高贵冷艳。” 闻言,谢谭幽这才看向手中的帕子,边角之处确有梅花,花瓣鲜红明艳,隐隐约约似是一张含笑面容,可认真看去又只是一束红梅。 她唇角颤了颤:“怕是等不到冬日了。” “怎么会呢。”婢女道:“不过一时之辱,娘娘本就不平凡,终有一日娘娘定会站得更高更远的,也会永生自由。” 永生自由。 那样的日子,离她太远。 深吸一口气又垂下眸去,她嗓音沙哑:“多谢。” “这是创伤膏。”婢女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在她身旁蹲下,轻轻替她涂抹在手心处刚刚因用力抓着假山时留下的小小伤口。 婢女声音温柔的能抚平人之悲伤:“娘娘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呀,切莫让在乎您之人担忧。” 谢谭幽眼睫轻颤。 这世上还有人在乎她吗。 抬眸去看面前的婢女,在宫中几年,她从未见过这张面容,而宫中婢女也不会对她如此温柔恭顺。 她出声询问:“你是哪个宫里的?我在宫中似乎从未见过你。” “奴婢不是宫中之人。”婢女笑道:“今日乃陛下寿辰,奴婢是陪主子进宫的,路过这时,主子见娘娘在这,便让奴婢过来看看。” 谢谭幽轻轻颔首。 就说呢。 宫中之人怎会待她这般呢。 “起风了,奴婢送娘娘回宫吧。”婢女说着,便要扶着她起身。 谢谭幽也未抗拒,顺势站起身来,看了看前方孤零零的长路,她缓了缓神,还是道:“这条路还是我一个人走吧。” “今日多谢,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婢女面色有些担忧却也没有坚持,微微俯身便退开,让谢谭幽往前走去。 谢谭幽手中攥着丝帕,一步一步走着,走到半路,忽然想起她竟是忘了问对方是什么人,回头望去,身后却早已空空如也。 余光瞥见假山之处一闪而过的黑色一角,愣了愣,竟是看花眼了。 长叹一声,又往前走去。 长路漫漫,她的影子被拉长,夕阳之下,孤独又落寞。 * 抄手游廊的风铃随风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谢谭幽猛然清醒。 面前还是那幅画,她克制不住又上前,伸手轻轻抚摸画中难过又无助的面颊。 书房内又黑又静,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及心跳声。 很久后,谢谭幽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怕。”她说:“你不是一个人。” 这几次每每见到前世的种种,都能清晰的看到每一个神情或是周边花草树木,她自然认得出那是皇宫的后花园,而满心绝望无助的是她。 只是变了好多,就连幼时母亲说只有生于温家人眼尾才有的红痣都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她也不再是她。 可心头的痛感不假,她会跟着难过心疼。 谢谭幽眼圈有些红,她在想,上一世,她是不是过得很不快活,是不是到最后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记得她,所有人都厌恶她。 闭了闭眼,她有些不敢看了。 她怕再见到这样无助的自己。 可转念一想,她似乎又不是一个人。 睁眼,泪水被极力压下,轻轻呼出一口气才让自己心口不是那么的疼。 再看面前的画,她想起见到的那个温柔小婢女。 她说,不是宫中人,是她主子让她过来的。 而那日她的形态被复刻在此。 这里是燕恒的书房。 还是上一世身为宫妃的她。 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她似乎只有前世人知晓,燕恒书房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幅画,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前世今生。” “有一人此生只为你而来,他已经等你很久了。” 脑海中忽然涌上空静大师幽沉的声音。 谢谭幽瞳孔猛然一颤,心头大胆的想法贯穿全身。 她不敢信。 可回想往日种种,燕恒似乎每次都在她的前方,最开始,他的厌恶明显,救她也只是为了报恩,可后来,他竟然说,他对她不是报恩,是喜欢。 她说她什么都没有。 他却答:“我会让你什么都有。” 他还说,她是他的妻子。 每一句,都是能让她心跳不止的。 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啊,有时坏的透顶,接近燕恒不过是想要借他的势力报仇保命,他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呢,可他从未拆穿她,所以,在他面前,她也从不伪装。 谢谭幽有好几夜睡不着时,都在想,燕恒是真的喜欢她吗,如果是,喜欢她什么呢。 那时不懂。 现在好像渐渐懂了。 前生梦不止她能看到,前世,自己看不明白不懂不了解,可今生的她,却是看明白了。 前生,她并不是一个人。 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便能看到。 只是前生,她一直在往前走,从未回头,唯一的一次回头便是御花园那日,不过晚了一步,她回头时,燕恒刚转身离开。 第93章 所以,她永远不会知道,她难过无助之时是燕恒给她拿了创伤膏,还特地拿了绣有梅花的丝帕,给她信心,让她好好活着。 今夜,不过一时兴起想入云启府邸查看,却意外知晓了如此多,她真不知,若是明日见到燕恒,该是何种心情,神情,又该说些什么。 瞥见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她才胡乱擦去满脸泪痕,蹲下身捡起,是一个竹简,吸了吸鼻子,她展开来看。 当看清第一行字便惊的手一抖,迅速合上,来不及多想,将竹简牢牢攥在手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墙上的画才从窗口跳出去,悄无声息的出了燕王府又隐于黑夜。 “就这样给她了。” 拐角处,两道身影缓缓现身,看向刚才一身黑衣之人离去的地方。 “阿恒。”萧然皱了皱眉:“那里面的所有,你可是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查到,就这样给她了?” 燕恒眸色深深:“她比我更合适。” “可若这样不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我在京中,她不会有事。”燕恒道:“再者,明年开春她若想入刑部,此事便是是绝佳的打响她名声的机会,只要打上一场漂亮的仗,便可因此,堵上众人之嘴。” 萧然撇嘴:“她这是作弊,这分明是你查到的。” 燕恒却是笑了:“本王乐意。” 本来就说好了的,若是她想,他便助她登高位,从一开始便想好了。 萧然:“……” 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你真是没救了,早晚得栽人家手上” “本王乐意。” 栽了便是栽了。 燕恒发现,自那夜将心里话说出,他心头便异常的轻松,只是有时会有闷闷之感,想来,不过是因为她看了云启一眼又或是提了一嘴。 “……” 萧然:“得,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死。” 燕恒:“本王乐意。” “……” “话说。”萧然啧了一声:“她何时会的武?我怎么不知道。” 若不是他与燕恒刚好有事来书房,还真就不知道今夜谢谭幽来过,能悄声无息入燕王府,武功说明不低。 燕恒脸上笑意微敛。 “自是宁月公主传授。” 第45章 天刚亮,才躺下不久的谢谭幽便起身,简单收拾一番便打算带着银杏出府,却才走到院外便见黑云脸色凝重走来。 “出了何事?”能让冷面的黑云如此神情,定是出了什么事,谢谭幽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却也算稳得下来。 “大小姐。”黑云走至谢谭幽身前,声音沉沉:“谢靖被无罪释放了。” “而且。”顿了顿,又接着道:“外面不知何处来的流言,都在说大小姐杀了人,谢靖气极要将大小姐赶去庄子,大小姐却因此生恨,便胡乱捏造,亲生父亲杀了生母一事。” 还有很多…… 黑云没有说完。 比如,相府中人,除了谢靖皆被燕恒杀死,是为何,想起当时谢音柔的惨状,众人心头又止不住的唏嘘。 有人说,曾见到谢谭幽在燕王府外,穿的单薄引诱燕恒,所以,燕恒才为其杀了秦氏母女。 不喜欢与继母妹妹相处,干脆死在外面别回来好了,这一回来不是勾引妹妹的未婚夫便是让人杀了继母和妹妹,其心当真歹毒。 身子弱怕也是遭了报应。 各种恶毒咒骂都朝谢谭幽身上而来,似乎都忘了,她不过也才十六,被送出府三年,一个小姑娘又能做什么呢,可流言起,她便是罪人。 却无人知她的悲她的辱,种种心酸又绝望的遭遇。 银杏气的红了眼,张口便想破骂,却瞥见谢谭幽依旧平静的神情,拳头紧紧攥着,只能将嘴边的话咽回腹中。 “走吧。”谢谭幽神色依旧淡淡:“去宫门口。” * 此时,皇宫,金銮殿。 无论文官武官皆是脸红脖子粗,刚经历完一场骂战。 朝臣气的心头不顺,大口喘着气,有些噪。 “陛下当真要放了谢靖,并让他重新担任丞相一职?”燕恒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渐渐的,喘息声都变小了,大臣纷纷看向他,大殿之中又恢复最开始的静。 “一朝丞相,既是无罪,理应释放。”云崇唇角含笑,看了看燕恒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谢靖:“起身吧,你本无罪,不必惶恐。” “无罪?”燕恒挑眉,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陛下从何处得知他无罪?” “昨半夜,云启入宫奉上数位大臣联名的奏折,其中种种写下,朕已仔细阅读,丞相确实无罪。 一口一个丞相,无罪,要保谢靖之心太过明显。 燕恒笑出声,刚才还算恭敬的态度,忽然变了味:“我那日交与陛下的东西,陛下是看不懂还是没看?” 直视天子,嚣张又大胆。 “燕王!”不等云崇开口,谢靖便怒道:“陛下乃国君,身为臣子,怎能这样与国君说话,实在大胆!” “还是燕王以为,陛下宠信于你,便可肆无忌惮?又或是觉得自己手握重权,便不将陛下放在眼中,有了不轨之心。” 谢靖在牢狱多日,今早才重获自由,那几日身心饱受折磨,早已恨毒了燕恒,眼下逮到机会便是一阵输出,誓要给他扣上一顶不尊国君的帽子。 第94章 “宠信?”燕恒冷笑:“不过多读了几本书,便能乱用词了?” “他那是宠信本王?” 捧杀罢了。 总是若有似无的告诉所有人,他待他如何好,是他一直仗着手中有兵权肆意妄为,令天下人恶之。 “陛下若不宠信燕王,燕家军何以能壮大至今?燕王又何以能每次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谢靖冷道。 闻言,燕恒直接笑出声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个情况。 “本王说你没脑子你还偏不信。”燕恒缓缓收了笑,“从本王接手燕家军以来,燕家军便从未收到过朝廷军饷,此事,工部尚书想必比本王都还清楚。” ! 闻言,满朝文武皆惊,纷纷回头看向工部尚书,忽然被点名的工部尚书汗流浃背,迎着众人的目光及高位上云崇幽冷的神情,小心翼翼看了眼燕恒,一咬牙,结结巴巴道:“燕家军的军饷,每年都有,陛下心疼燕家军,每次都是给的最多。” 说完,便迅速低下头去,身子抖如筛糠。 “燕王竟敢污蔑陛下,真是枉陛下如此重视燕家军!”有武将本就不服燕恒,听此言,更是气的都忘了平日里燕恒什么样,冷哼道。 “这与白眼狼有何区别?” “我才不信没有军饷,你一个人便能将燕家军带到如今之位置。” 军队离不开一个好的将领,更是离不开军饷,若无军饷,何谈存活? 燕恒淡淡扫了眼低声讨论又忍不住出言怒骂他的大臣,轻叹一声,并未开口,只是抬脚缓缓朝高位的云崇走去。 站在云崇面前,四目相对,云崇眉眼温和,唤了声:“阿恒。” 燕恒却是偏了偏眸,眼神戏谑:“云崇,这位置若是不想坐了,不如换个人?” ! 彭! 此言落,大殿之中像是被什么东西被燃爆,炸在人耳边,嗡嗡作响,好久都未能回过神。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云崇。 见过那样多的大世面,又知燕恒其人,只是怔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出声。 “阿恒啊,你还是与从前般爱开玩笑。”云崇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摆了摆手:“众爱卿不必惊慌,阿恒与朕相识已久,性格如此,再者,他已经将燕家军兵权上交,断然不会做出什么谋反之事,众爱卿大可放心。” 又是一声爆响。 ? 燕恒上交兵权了? 何时? 他竟会愿意将兵权上交? 为什么? 他怎么会上交兵权?他不应该会谋反的吗?自古有兵权的权臣不都这般?怎么他却是上交了兵权。 站在下方的萧然听闻时,心口猛然一震,虽然早知燕恒上交兵权,那时只是觉得他在瞒着他什么事,现下听云崇说,又看了昨夜燕恒的模样,几乎是一瞬间便想通了燕恒为什么上交兵权。 区区一纸婚约。 难怪,云崇会爽快答应他,而不应云启所求。 他先前还疑惑,云崇那般宠爱云启,又不是面上这般的真正宠信或是惧怕燕恒,怎么的就会帮云启看中的人,婚姻,从而全部给了燕恒。 八十万兵权,就换来一道赐婚圣旨。 说实话,萧然是生气的,就算他知道兵权对燕家军和燕恒来说不算什么,可那是老燕王守了一辈子的东西,他若是用兵权弄其他,他不管,他想不通,燕恒竟是只因为那一纸婚约。 就这样,早早的将兵符交给了他的杀父仇人! 还因此打乱了他们原有的计划,真是应了那句话。 色字头上一把刀。 又不是没有其他法子。 燕恒不过是怕谢谭幽被人使用恶劣手段,譬如云启那斯,阴狠程度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就怕用其他法子,只要慢了一步,谢谭幽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当时的她似乎还是一副柔弱的活不了太久的模样。 一句兵权,云崇又怎会不应? 如此,云启就算反应再快,也于事无补,他亦不敢贸然去将谢谭幽如何,就算手中有保命福,他也不敢一次触碰燕恒逆鳞。 云启看着燕恒,唇角笑意深深。 脑中全是上一世,燕恒跪在他脚下的模样。 真是期待啊。 期待以后。 期待燕恒又一次跪在他脚边的样子,同样的人他能在她身上栽两次,他亦是能让燕恒跪在他面前两次,次次。 “咚—咚—咚。”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响声。 云崇正准备询问,便有小太监急急跑来,跪在殿中:“陛下,丞相嫡长女谢谭幽敲响了登闻鼓,说要状告丞相宠妾灭妻,甚至纵容妾之女辱杀嫡女。” 闻言,朝臣面色各异,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个接着一个,最令人震惊的还是谢谭幽竟敢敲响登闻鼓。 “陛下。”谢靖脸色阴沉,跪了下去,压着心头怒气,道:“臣女从小便被臣奉为掌上明珠,虽说送出府三年也从未缺短她什么,心疼她身子弱又接回京,臣真是不知她到底怨恨臣什么,竟然还与臣断绝了关系。” 俨然一副失望难过神情。 “今日,若她还是要状告臣,臣也无话可说了,臣只是寒心啊,也是担忧她的身子,敲登闻鼓可是要受刑仗的。” 登闻鼓立在武德门,从未有人敢上前敲响。 第95章 敲响一声便要受三十仗,刚才三下,便是九十仗。 云崇面色亦是不好看。 这登闻鼓被敲响,不是个好兆头。 他冷冷道:“如此大胆,朕倒是要去看看,此女子到底想做甚,又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 自古以来,谢谭幽是头一位,还是一个女子,敲登闻鼓,状告生父之人,即便她与谢靖断绝了关系,在旁人眼中她也还是谢靖之女,还是个丧心病狂到忤逆,状告生父之人。 云崇起身,百官跟在他身后去往武德门。 萧然悄然放慢步子,与最后的燕恒走在一处,声音里难掩震惊:“我去,直接来敲登闻鼓,我还以为她会来我刑部。” “云崇若当真要罚她,以国法说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燕恒垂眸不语,耳畔是一阵一阵鼓声,脚步微微停顿,又往前走去。 * 武德门。 云崇和百官到达,抬眼便见一袭白色长裙的谢谭幽,她身材纤细,瘦弱却不软弱。 清冷面容上的那双眸子冷又坚韧,双手拿着鼓槌,奋力敲鼓,似是发觉众人目光,她才缓缓停下动作,望向众人。 长裙被风吹起,发丝也随之飘动,却仍旧遮不住她那双眸子,清冷傲然之气尽显,面向帝王和百官,丝毫不惧,反而更加坦然坚韧。 “民女见过陛下。”谢谭幽放下鼓槌,缓缓走至云崇面前,跪地行大礼。 她称民女,便只当自己是平民百姓,从与谢靖断绝关系时,她便不再是什么丞相之女。 只是谢谭幽。 “民女?”云崇上下打量她,身上是与生俱来的高位者的压迫感。 “哦,朕倒是忘了,你与丞相断绝了关系,原先还想着,既是丞相之女朕便对此事不追究,只当你是一时糊涂。”云崇若有似无扫了身旁的燕恒一眼,唇角涌上浅浅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刺骨:“既是民女,那便依国法办事,仗九十,若命在,便再来与朕说明今日来意。” 仗九十。 一个正常男人怕都挨不过去,谢谭幽那瘦弱的身子更别说活命了。 谢靖沉了一路的脸,听到此话总算缓和下来,却还是装模作样的求情:“陛下,小女身子不好,怕是有些……” “今日是民女敲响登闻鼓。”谢谭幽打断谢靖的话,语声坚定:“这九十仗,民女受。” 见她如此,百官震愣一瞬,目光变了又变,在谢靖二人身上来回转,这是冒死也要状告谢靖?其中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边事早已传开,百姓也围了一圈,闻此也是低低交耳讨论。 “好。”云崇下令:“动手。” 可他话才落一瞬,一道男声便从远处传来,高昂却又熟悉。 “我看谁敢!” 谢谭幽身躯一震,猛地回眸。 只见,有一人快马而来,周边百姓自然的退开,留出一条路,众人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 有人惊有人颤。 男子骑于马背,应当是一路快马赶来,面容有些疲惫,头发亦是乱了些,手上不知提着什么,黑黢黢的,他面容肃然,眸底又有焦急,未看他人,只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亦是。 在看清那男子面容时,她双眸便涌上了雾气,眼前模糊一片,却仍旧能看得清来人面容。 喉头梗的难受,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过了很久,她才喊出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喊过的称呼:“表哥。” 第46章 男子利落翻身下马,身姿挺拔,这样看着,本该是一个沉稳青年,可他墨色的长袍却是有些皱,加上满是灰尘的长靴,就可想而知,这一路,他是如何赶着回来的。 朝臣看男子一步一步走来,面容虽有些狼狈,却还是遮不住他一身的凌厉之气,时间忽然静止,众人好似回到了多年前。 喜白马,总是高调入城,坐于马背之上,唇角勾起坏坏的笑,不羁又张扬,可在见到百姓被他国人欺辱时,会立马跳下马,一脚便将对方踹得老远,言语嚣张:“胆敢动我国百姓,让你们国家的军队先踏平我定国将军府再说。” 出征时,他眉眼坚定又傲然,多次扬言:“我定会将他国狗贼打得只敢窝在自家小小领地,不敢伤辱我国百姓分毫,届时,我便是最厉害的将军。” 武将多大都是些粗人。 可他的文却比武高之太多太多。 有时一袭墨色长袍,不羁又张扬。 有时一袭白衣,微微一笑,便是温润如玉公子。 能文能武,是京中最好的少年将军,亦是定国将军府最小的小公子,有一个很好听又承载着家人爱意的名字。 温凛。 年十一便随着定国老将军上战场,十六岁被封云风将军,不知是多少京城贵女倾慕的对象,可却早早听闻,心有所属,让不少姑娘碎了心。 三年前,又因定国将军府的一场大火,全府众人皆被烧成灰烬,更是震得众人久久回不过神。 震慑列国的定国将军府,就这样消失了。 已经开始慢慢接受,甚至忘了曾经的定国将军府,却在今日,温凛回来了,那个温家最出色的少年将军竟然回来了。 当年的大火有多惨烈,众人都是知晓的,也无人信还有人能在这样的大火之中活下,可温凛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好好的站在众人面前。 第96章 虽没有当年的少年之气,而是变得沉稳冷静,看着这样的他,还是有不少人已经红了眼。 那可是定国将军府的人啊。 定国老将军一生为国,一场大火烧的他连个后人都没有,不知有多少人替他心疼遗憾,如今,温凛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觉真是老天保佑,让老将军还有后人。 温凛在谢谭幽身侧站定,未跪,一双幽沉双眸盯着云崇与百官,然后将手中东西随意往地上一扔。 东西滚落,血腥味随之而来。 众人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连连倒吸一口冷气。 众人面露震惊又不可置信。 头颅。 竟是一人的项上人头。 温凛嗓音冷又淡,听在人心头却如一阵惊雷:“南燕皇帝人头在此。” 南燕皇帝!? 温凛杀了南燕皇帝? 三月前,南燕发生内乱,九子夺嫡,最终是九皇子登位,南燕这位九皇子手里本就有兵权又有雷霆手段,不过一月便将南燕上下收拾的服服帖帖,本以为在这乱世之中,他会选择先修养壮大南燕,却不想他直接往漓国埋了个惊雷。 给靠近他们边防的淋州下了瘟疫,瘟疫凶猛,已经死了不少人,周边城池也有不少百姓被传染,若再找不到解决之法,整个漓国怕是都要完,有朝臣进言。 “不若弃卒保帅。” 舍一城百姓,换漓国万千子民安。 云崇考虑良久,还是应了,半月前就派人去往淋州,此行,是要将一城百姓困死其中,本以为事已成,却不想还是被人阻止了。 温凛道:“淋州瘟疫一直没有解决之法,陛下听信他人言语,要将百姓困死城中,臣当时正在淋州之中,不忍心,便只身入南燕,取下南燕皇帝人头。” “而淋州瘟疫已解除,还请陛下放过无辜百姓之命。” “这些年,你在淋州?”云崇渐渐从震惊之中回神,从见到温凛时他便震得瞪大了眼,心头又惊又喜,曾几何时,定国将军府是他最稳定的靠山,他虽疑心病重,却也还是愿意信定国老将军之心。 因,年少他便是拜了老将军为师,他唯一的女儿又被太后收为义女,亲上加亲,云霄与温栖的关系还异常的亲,甚至亲昵的唤她姑姑,他时常觉得,这样子,才应当是一家人。 他放心的将兵权给定国老将军,他为他平战火,护百姓,他便做好老将军所期望的好君王,本以为,君臣联手,能将漓国推上至高之位,而他亦是能成为一代明君。 可一场大火,让他的梦想破灭。 不是死一人,是全府上下啊,六个将军,五个小少年将军全部身死,还是化为灰烬,连一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 他病了很久很久,才接受一个事实,此后,无人再真心的护着他,护着这个国,也没有人手上有兵权却像他一样没有什么不轨之心了。 疑心病也是越发严重,又做了不少坏事,形成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他有悔却是不怕,今日再见温家人,心头一直盘旋着的石头忽然重重落下,扫了眼血淋淋的人头,心头更是大定,才回京便给他来了这样的惊喜,不愧为温家人。 只身入南燕,取下南燕皇帝人头还能全身而退,可见武力心智高超。 温凛在,也定然不会让燕恒独大,他也能就此,试着彻底的铲除燕恒,云崇长呼一口气,上前询问:“你还活着,在淋州为何不回京?你可知朕知晓定国将军府的遭遇是何种心情?” “不是臣不回,而是回不来。”温凛抱拳,眸子涌上一层冷色:“当年,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臣是被忠仆冒死相救才得以存活,这些年,消息不知怎么就走漏了,臣一直被人追杀,几月前受了伤才入了淋州,却不想城内发生了瘟疫。” 见到朝中派人来时,他还以为是来解救这些染上瘟疫的百姓的,可看着那领头的太监对守城将军说了几句话,守城将军面色惨白不忍的样子,他稍微一想便也能猜出一二,朝廷此次派人来,是为什么。 想着也是时候归京,南燕亦是有他之仇敌,他便咬牙入南燕,冒着会死的风险入南燕皇宫,取下南燕皇帝人头,之后便快马回京。 他知道,晚了一刻都不行。 京中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头担忧不已。 温凛话落,众人又是一惊。 人为?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当年之事的确透露着诡异,定国将军府全府众人谁不会点拳脚功夫?怎么会一场大火便要了所有人的命? 当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谣言传出,可那时云崇太后双双病倒,朝中无人主持大局,皇后挂帘听政,只尽快的办了丧事,大雪又连下三天三夜,待云崇重回朝堂,见云崇面色依旧不好,百官之中也无人敢谈及此事。 之后,此事便只是一场意外。 也是经此一事,列国联合攻打漓国,以为没了定国将军府便能随时吞并漓国,却不想,漓国还有一支军队。 燕恒所带领的燕家军。 战火纷飞。 多年来燕家军打了不少败仗,老燕王又身死,只剩下燕恒,朝中日日哀声一片,又忧愁,只觉,这国怕是要守不住了。 可他们想不到,燕恒能抗住半年,更想不到,只有一支军队的燕恒会战胜联合在一起的诸国,战争猛烈,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行灭了最强的戎狄,戎狄灭,就让其他几国惧怕了,思来想去,纷纷递上国书,要与漓国结两晋之好。 第97章 天下间,没有哪个帝王喜欢战火,云崇欲打算应了南燕和楚国,却被燕恒拦截,带兵而上,誓要灭其国。 云崇怒极,连下三道圣旨让燕恒回京,不可在肆意挑衅,起战火,让百姓受苦受难。 燕恒仍旧抗旨,不退兵。 那一年,燕恒十九。 他道:“结两晋之好,不过是牺牲女子幸福,身为公主,受万民供养,在别人看来这是应当,可人的出生并非自己能选择。” “和亲之人,也不想自己是个公主,可她生下来偏就是,眼下敌弱我强,为何还要结?不当是我国说什么便是什么?” “弱者,没有资格开口讨价还价。”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冷而坚定。 可话语传到京中,云崇却气的吐血倒地,昏迷整整三日,全国百姓辱骂燕恒,难听至极,百姓亦不喜欢战火纷飞,他们只知列国退兵,是燕恒不饶人,也不管他们百姓死活。 皇后与陈国公主持大局,不知谁进了言,让陈国公命人将孟南溪关进大牢,以此逼迫燕恒退兵归京。 消息传出去不过一月,燕恒便快马而归,入宫接孟南溪回府。 同月,陈国公府嫡女被折辱之死,不过几日,陈国公在朝堂之上怒怼燕恒,当晚,全府便被灭门。 至此,陈国公不过说了燕恒一句,燕恒便疯魔了般灭其全府传的沸沸扬扬,之后,燕恒顺势做实名声,杀了不少该死之人。 第二个月,两位公主同时出嫁。 一位去往南燕。 一位,去往楚国。 今年是第三年,听闻两位公主在嫁过去的第二年便香消玉殒。 漓国无人悲。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公主。 第47章 “人为?”云崇心头狠狠一跳,死死盯着温凛,忙问:“你手中可有证据?” 众臣也是盯着温凛看,一瞬间,气息似乎都是变了又变,就连风声都禁止了。 三年前,定国将军府的一场大火让这朝堂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而三年后,温凛归京,手提敌国皇帝项上人头,如此英勇,是漓国曾经最意气风发的云风将军。 可他今日归来,身上的凌厉之气尽显,远远看着就像是踏着血路而来,眸底的沉冷令人心惊,着实看不出当年模样,现下更是直言当年,定国将军府乃是被人所害。 他们知道定国将军府一事其中不简单是一回事,可温凛当众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这里人之众多,想必,不用多大一会,定国将军府是被人所害的消息就会传的沸沸扬扬,不止百姓朝堂,怕是在列国也会掀起千层浪。 南燕皇帝还被温凛杀了,难保南燕不会前来寻仇,扰乱漓国暂时安稳的状态。 越想,众人心下满是惶惶。 也有不少人怀疑温凛今日目的。 温凛垂眸,遮掩住眸中冷色,摇头道:“臣暗中查了三年,仍一无所获。” “臣也不知其中真相如何,亦不知是否是多心。”温凛顿了顿,又道:“只是心头总有疑惑,当年之事实在太过突然,全府竟无一人有反抗之力,是以,无论真相如何,臣还是想亲自查一番,若是臣清明了,待来日见到祖父父亲叔伯们也好与他们说明一二。” 他这话说的,看样子是不太确定的样子,可每句话又都在说当年真的不简单,真的是被人所害,定国将军府也绝不可能只被一场大火就烧的渣都不剩,而他又是在外三年,还是被人追杀了三年。 怎么说,被害都是铁板钉钉了。 可瞧他的样子…… 朝臣之中几位交好的互相对视一眼,这其中有很大的问题。 不止三年前有,此时的温凛更是有,可云崇不开口,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温凛任由众人看着,也没说什么,点到为止即可。 此次回来,他只是想把口子扯开而已,三年了,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棘手又难查,也没有妄想着云崇给他查案或者权利,只是想着,将话出口,给一些人心头埋下一个随时都会爆的雷罢了。 这里,安稳了那样久,也该震上一震了。 而,这样的安稳,不该他们定国将军府的血换回来的。 也是因两人,和自己收到的消息,才让他一路不敢停歇的赶回京中。 温凛看向谢谭幽,谢谭幽也正看着他,一双眼睛通红,白衣衬得她眉眼之间尽显柔弱之态,身躯微微颤抖着,不是冷,是委屈,也是难过。 “我们幽幽竟是这样瘦了啊。” “是过得不如意吗。” 两句熟悉温柔的问候,就让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她声音很轻又带着哽咽:“表哥。” 她知道温凛还活着,知道他最后一定会回京,也知道自己当时知道温凛活着时有多忐忑多欢喜,那时刚知前世,她原本不信这些,可她在梦里看到了温凛,看到最后的最后是温凛站在她身侧。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啊,所以,她便完全信了空静大师所说的前世今生,后来,梦中种种越发清晰,与前世的宿命感越发强烈。 她知道谁待她不好,谁一直陪着她。 可她不知道的是,温凛竟会在今日毫无征兆的出现,不是在梦里,而是活生生的出现,熟悉的眉眼,身影,好好的在她身前站定。 第98章 谢谭幽心中情绪无法言喻,只能一遍一遍唤着表哥,如幼时那般。 “表哥回来了。”温凛轻轻替她擦去脸颊泪痕,扯了扯唇角:“这些日子,真是辛苦我们幽幽了。” 谢谭幽摇头,鼻尖酸涩的难受,本该开心,她想笑,可才扯开唇便是止不住的哭声。 温凛心疼的揉了揉谢谭幽墨发,声音温柔又好听:“剩下的交给表哥。” 说着,他撩开衣袍下摆,跪下抱拳,不再说定国将军府一事,而是将话头扯到最开始之时。 “陛下,谢谭幽乃臣表妹,今日敲登闻鼓,不过是因背后无人,心中委屈过大,实在没法了才前来,也是觉得普天之下唯有陛下能为她做主,是以,才大胆的敲响登闻鼓。” “这九十仗,臣替她受,只愿陛下能听她一言,姑姑之死若真与谢靖有关,也请陛下以国法处置。” 百官中,谢靖站在最前,虽今日才被放出,可云崇话已经说出口,百官自然当他是丞相。 谢靖闻言,脸色阴沉:“云风将军只身入南燕斩下南燕皇帝的人头,可有想过会给漓国带来怎样的麻烦?” 杀了就杀了,还光明正大的提着南燕皇帝的人头入京,又扔在众人脚下,如此羞辱,南燕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两年,南燕与漓国结为盟友,背地里却偷偷的招兵买马壮大国土,只等着来日吞并漓国,和亲公主才身死,南燕便迫不及待的要起战火,恶毒的往百姓身上用瘟疫,是压根不给任何一个人活口的机会。 这样的残忍狠心之国,国君被杀又被辱,会忍气吞身吗?听闻,南燕只剩下南燕皇帝胞弟一个皇子,南燕皇帝被杀,定是他胞弟继位,他又如何不会为亲哥哥报仇。 “温家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温凛不看谢靖,只看着云崇道:“臣既是敢杀南燕皇帝,便做好了准备,与南燕一战,臣自请带兵前去,此次必踏平南燕,还周边百姓太平。” “你带兵?”谢靖冷笑:“云风将军这才回来就想着要回兵权了?” 定国将军府不在后,手下的定国军一半云崇交给了二皇子云埔,一半被安置在边疆守城,云埔是除了燕恒外最是能征战的将军,可身为皇子,手中有了兵权又怎么还会心甘情愿吐出,才听谢靖此话,云埔脸色就变了变。 谢靖见此,轻笑出声:“也不是我肆意揣度将军,而是将军如此真的惹人怀疑。” 温凛看向谢靖,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一句:“国为什么强?” 谢靖愣了一瞬,皱了皱眉,不明白温凛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道:“自是兵强富有,一国才会强。” “那兵怎么强?国又如何富?” “……” 谢靖面色有些僵,一时间竟是有些答不上来,大概一炷香后,脑中忽然有了个答案,正想开口便被温凛堵了回去。 “一个优秀的领袖很重要,底下的人亦是重要,若全员都为一体,只有一个目标,强国护民,那这个国家只会日渐强大。”温凛道:“可若,只有一个优秀的领袖,和几个人有这样的目标,其余人不是懒散便是互相猜忌,那这个国家还是会富,只不过是上头,底部则是一个空洞。” “从步入朝堂到现在,我一直不解,为什么我们身为一国人,同俯首一个君主,为什么还会分成三党六派?为何不能就是一家人?你好,我好,国强民安,我们的家人得以享福快乐,这不是为官者步入仕途时最初的梦想吗?” 温凛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这些人中有些看似交情不错,可实则背地里不知道给对方使了多少坏,大许是他自幼习武,见惯了外头自由的地方,这样的朝堂风气,他很是厌恶。 他出征,打的是敌国人,守的是我国百姓,到头来,竟是有人怀疑他目的不纯,当真可笑。 他也不再是当年骄傲的少年郎,无论什么都要争个对错。 顿了顿,温凛又道:“陛下和朝臣若是不信臣,便可让燕王为帅,臣为兵。” 说完,他抬眸看向百官之中的燕恒,他站在后方,身材高挑,一双让人看一眼便忘不了的眸子在人群中异常显眼,温凛一眼便看到他,轻笑了声:“燕王可愿与我共赴战场,杀尽犯我国之贼人?” 对燕恒,眸中只有欣赏。 那坚定的口吻,便是信了燕恒会应。 果然,只静了一瞬,燕恒便从百官之中缓缓走出,清冷的嗓音听在人心头格外的亢奋舒服。 “自然。”他道:“为将者本该如此。” “若是有人疑你,不若杀之,以此痛快半生。”他眼底凉凉笑意,张口便是要杀人,惹得身后的百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后退了一步。 燕恒略过云崇,直直朝温凛走来,温凛挑了挑眉,唇角笑意深了深,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燕恒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略过他。 温凛:“……” 眼睁睁看着燕恒走到谢谭幽身侧。 “……” 燕恒心头叹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将谢谭幽扶起,待她站稳后,又重新蹲下身去,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拍去裙摆的雪和灰尘。 从未见过这样的燕恒,就连云崇都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年少时,燕恒性子高傲又冷漠。 现在的燕恒不止高傲冷漠还是个爱杀人的疯子。 第99章 见了云崇都不跪。 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一人弯腰低头。 可现在。 他不止弯了腰,还低了头。 怕连自己脏了的长袍都未碰过的人,竟在那给谢谭幽擦脏了的裙子。 谢谭幽泪水就凝在眼眶,看着待她这样温柔,这样好的燕恒,这两日看到的前世又浮现在脑海中。 在她在七皇子府邸,心情低落时,是他陪着她,告诉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教她武功,可她却是要用来保护别人。 她不知道那是多久,只记得燕恒真的陪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记不清了,燕恒依然在她身边。 后来入宫,二人没有再相见。 她过得不如意,与妃嫔斗来斗去的,很没意思也很累,遇到个棘手的,被人陷害了,又无缘无故挨了个巴掌,很疼,很委屈,没忍住泪水。 她在假山那里哭。 而燕恒便站在外面陪着她,看着她。 哭累了,她坐在万花丛中,还是燕恒,借婢女之口给她送温暖,给她信心,告诉她,她不平凡,只要想,便可永生自由。 回宫的路上,很孤独,回眸时,燕恒却离开。 昨夜她一直在想。 如果上一世,她回眸时看到了燕恒,会怎样呢? 会记得他吗。 记得在她不开心时陪着她,又教她很多的燕恒。 只是想起两个部分,谢谭幽一颗心就疼的受不了了,她不禁想,如果想起了全部,她该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去接受。 原来,她以为孤独落寞又悲惨的上一世,并不孤独悲惨,有人一直陪着她,爱着她,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而她,还坏的在这一世利用他,心里头清楚,对燕恒,利用多过其他,由其上次,听他说出那句喜欢,她便有了很大的底气,因为确保燕恒不会不管她。 可今时今日,她想起前世与燕恒有关的两个部分。 除了心疼就是心疼。 似乎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再把他规划为可利用之人。 每每想起他那双充满苦涩心疼的眼神,谢谭幽真的受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的疼。 真的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燕恒。 也是很想很想护着他一次又一次,让他开心,自由。 “燕恒。”谢谭幽语声颤抖,泪水簌簌落下,心疼如撕裂,又有种迷茫无助之感。 “不要哭。”燕恒嗓音暗哑,“我一直在。” 第48章 泪水砸进燕恒手心,烫得他忍不住微微蜷缩,手掌缓缓握成拳,看着谢谭幽啪嗒啪嗒落下,燕恒心头有些闷,无奈又是心疼。 伸手想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却在快触碰到她面颊时,顿住了,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然后替她擦去晶莹泪珠,动作轻又温柔。 “不哭了。”燕恒深吸一口气,道:“要开心。” “不论从前,只管以后,你所在乎的人都会好好的在你身边。”燕恒语气认真又像是承诺:“永远不会离你而去,就只是健康平安的与你在一起。” 燕恒其实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可对面之人是谢谭幽,还是只因温凛回来便哭的不能自已的谢谭幽,可想而知,这些年,她真的是不快乐。 也是真的很孤独。 这一刻,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在青龙寺的那三年,与自己变扭个什么劲,明明在意却要用冷漠恨意遮掩,如果在那三年,他就陪在她身边,守着她,那她是不是就会不孤单也会开心些。 就算不能日日陪着,也是该告诉她。 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陪着她,救她一次又一次呢。 可燕恒从不是想把这些挂在嘴边之人。 是的。 他真的承认,对谢谭幽永远做不到不在意,他永远不可能看着她受欺辱。 萧然老说他蠢,傻,吊死一棵树,甚至骂他有病。 可燕恒不解。 那就是蠢和傻吗? 这世间,何为喜欢?何为爱呢? 喜欢一个人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吃好的玩好的,喜欢对方漂亮很棒的样子。 可,爱呢。 便是此生非她不可,不止此生,是生生世世。 无论这人变成什么样子,都想在一起,不说话也没关系,她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只要可以看着她,她好,就可以。 是以,他待谢谭幽从来就没想过用那些小恩来让她觉得自己好,感动,他不需要,谢谭幽也是。 从始至终,他要的只是她安好。 谢谭幽眼前渐渐清明,她看清了燕恒,好看的眉眼微微蹙着,一向冷又深不见底的眸子竟然有了丝丝红意,她心头微惊,没有开口,只认认真真看着面前之人。 忽然就觉得似乎真的是过了好久好久啊。 而燕恒还在她身边。 她一点都不孤独。 心头微凉之感渐渐融下,暖意慢慢席卷。 “燕恒。”谢谭幽低低唤着他。 “嗯。” 泪水止住,燕恒缓缓收了动作,然后往后退了些,拉开与谢谭幽的距离,他自是知晓人之众多,他与谢谭幽这般,难免又会被人说闲话,他不在意,只是担心谢谭幽。 可手心却忽然被人握住,然后缓缓收紧,燕恒眼睫一颤,垂眸看着握在一起的双手,他喉头有些干,没有抬眼去看谢谭幽。 第100章 “燕恒。”头顶,传来谢谭幽的声音,她走近他一步,鼻息之间萦绕梅花香气,她声音很轻却又能清晰的传进燕恒耳中。 “三月似乎有些晚,我喜欢二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顿了顿,谢谭幽似是轻笑了声,她道:“如果那日成亲,我想应该会不错。” 没有为什么,她就是忽然的很想嫁给燕恒。 “你觉得呢?” 燕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了一般,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震得他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缓缓抬眼去看谢谭幽,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缓了好久好久才总算听明白。 她说,二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她说,如果那日成亲,应该很不错。 看着谢谭幽眉眼弯弯的样子,燕恒有些怔愣。 这般的笑容。 他只在上一世见过。 是谢谭幽嫁给云启那日。 满城大红,她坐在花轿里,马车车帘被风吹起时,露出她的容貌,凤冠霞帔,极美,笑容更是。 他站在人群中看着她出嫁,而后跟着她的花轿从丞相府到燕王府再到七皇子府邸。 一路上,她的笑容就没下来过,看得出,嫁给云启,真的很开心。 记不清那天是什么感受,只记得他守了她很久,给她带了桃花酥,然后听她说。 “当然开心了,我嫁给了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那夜,天很黑,她眼睛却很亮。 笑容很迷人很好看,只是不为他。 冷风袭来,浇灭他心头的热气和隐隐泛起的疼痛。 燕恒冷静下来,深深看着谢谭幽好久好久,薄唇才轻启:“好。” 从未想过,谢谭幽会与他主动这般说,还是眉眼这样澄澈,没有其他心思。 “……” 温凛就站在二人边上,有些话二人虽压低了声音,可他自幼习武,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知晓,只是几句话他又怎么会听不清。 正因听清了,他脸色才青了绿,绿了黑,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起身上前挡在二人中间,硬生生扯开了还握在一起的手。 刚才对燕恒的欣赏笑意全不在了,满脸怒容:“成亲?” 幽幽怎么会跟燕恒成亲? ! 没办法质问谢谭幽,温凛只能瞪着燕恒。 他这是错过了多少? 回来时,可没人告诉他,谢谭幽与燕恒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怎么能嫁给燕恒呢。 这人冷的要死,虽说对人的确不错,可他时不时的发疯,仇人还多,云崇就是第一个,谢谭幽跟他在一起,保不齐会受伤害。 “忘了和你说。”燕恒潋了潋眉,淡淡道:“我和她有婚约。” 似是觉得说辞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圣旨赐婚。” 温凛:“……” 云崇疯了? 圣旨赐婚谢谭幽与燕恒? 他不该是将一个公主赐给他,好掌控燕恒?好端端的,赐谢谭幽做什么? “表哥。”谢谭幽伸手拉了拉温凛衣袖,低声道:“等回去我再跟你解释此事。” “此事,说来话长。”谢谭幽怕温凛不喜燕恒,抿了抿唇,还是解释了一句:“若没有他,我活不到今日。” 温凛瞳孔一颤,猛地看向谢谭幽。 活不到今日是什么意思? 这三年,竟是发生了那样多的事吗? 谢谭幽道:“表哥不必担心,都已经过去了。” 听谢谭幽如此说,温凛心头渐渐安下却也忍不住的心疼,眼下,只希望此事快点结束,他好回去听一听,这三年,谢谭幽到底是怎么过的。 “陛下。”温凛又跪了下去,抱拳道:“如此,陛下可信臣?” “你是朕亲封。”云崇收回看着燕恒的视线,笑道:“朕又怎么会不信自己的云风将军呢?” “只是。”云崇顿了顿,又道:“南燕一事还不知会到如此地步,若是对方忍下此次一事又或是求和呢?能不打仗最是好的,今日原目的也不是为了此,而是有人敲了登闻鼓,朕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 “至于南燕一事,明日朝堂之上再说吧。” 云崇看向谢谭幽,身上的帝王威仪尽显,声音如清泉般冷:“谢谭幽,今日你敲登闻鼓是为状告你生父?” …… “是。”谢谭幽俯身,坦然道:“民女不否认十三岁前的所有,可母亲去后,民女就被送往庄子,三年来,相府里从无人来探望过,民女时常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多次写信求他接民女回家,他亦从未应允。” “谭幽!”闻言,谢靖拳头死死攥着,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与你才是一体,才是一家人,你怎么总是要与我过不去?那三年我多次去看你,是你不愿回来。” “难不成就因为我说了你几句,你便恨上我了?我是你父亲啊,你做的不对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你可知,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不是。”谢谭幽神色冷了下来:“在你我断绝关系时便不是了,或许更早。” “你说那三年你时常来看我,对此,我不知怎么回,但我有证人,青龙寺的空静大师,他知道这三年你到底有没有派人或是亲自来看过我,回过一封信。” 谢靖脸色一变。 刚才一时情急,竟是忘了谢谭幽是在青龙寺待了三年。 第101章 可转念一想,他脸色又缓和下来。 空静大师是什么人?会下山来这里为谢谭幽作证?他可是从来不见生人的,只见有缘人。 “谭幽,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真是太令为父失望了。” “失望?”谢谭幽冷笑。 “从我回府你便一直纵容秦氏谢音柔欺辱我,明知秦氏推我入火坑,我都求你了,当时,你的眼中可没有失望心疼,如今这装模作样的是为了什么?” 谢靖气极,伸手指着谢谭幽,脸色涨红,却是骂不出一句话来,那样子分明是被气极了,就连眼角都有了些许湿意。 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大臣忙扶住他快要朝后倒去的身子,轻轻替他捋顺气息,瞧着谢谭幽不卑不亢,一句接一句的质问指责,厌恶的皱了皱眉。 “没良心的,若是我女儿我定要打断她双腿。” 谢谭幽抬眼看向说话的大臣,眸色更冷,本不想在意的,还是没忍住,道了句:“你不知我经历了什么,就别轻易评判我的任何举动。” 她绝望无助之时,她的生父可从未伸出过援手,哪怕只是一句温柔的话语。 是以,她现在所说所做,她不觉得自己错了。 “逆女!”谢靖脸色阴沉下来,“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你杀了我母亲,我如此只是想为母亲报仇,难不成这也是错了?” “好。”谢靖咬牙:“你说我杀了你母亲,你有什么证据?京城谁不知我与你母亲感情深厚?” “是深厚。”谢谭幽语音嘲讽:“母亲去世不过一月府中便添了两位小妾。” “你!”谢靖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谭幽在温凛一侧跪下,将手中东西高高举起,“陛下,这里记录了谢靖杀害我母亲的过程及线索证据。” 云崇半眯着眸子。 “你手中东西,朕可以接,只是还是要以国法来,你敲登闻鼓,状告朝中众臣,这九十丈,得受,之后,朕便亲自替你审理此案,绝不姑息任何一人。” “好。”谢谭幽脊背挺直,眉眼坚毅。 “陛下。”温凛急了:“臣替她受。” “敲登闻鼓固然大胆。”一直沉默的燕恒也开口:“陛下乃万民之父,受了冤屈之人,若是要面见陛下,不就是得要敲响登闻鼓吗?敲登闻鼓便要受刑,这样的国法是什么意义?若想状告他人,平冤案,还得九死一生?” “不若废了。” 第49章 不、若、废、了。 燕恒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说什么在平常不过的事,可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一道惊雷。 这国法可是皇高祖在时立下的,岂能说废就废? 若真废了,这不是要让云崇被天下人指责,留一世的骂名吗。 此话可谓大胆。 云崇脸色黑沉,从皇高祖到先帝这一代这登闻鼓都从未被敲响过,到他这来响了便也算了,他想依国法处置,可燕恒这厮却让他直接废了? 他是什么东西? 敢说这样的话。 这些年,他真的是太纵容他了。 让燕恒过得顺风顺水了些,真当他惧他,是个软柿子了。 头一次,云崇在燕恒面前沉了脸,冷了音:“你糊涂了不成。” “国法岂能轻易废除?” “有何不可?”燕恒嗓音慵懒又漫不经心。 “你的子民受了冤屈,特来此敲登闻鼓,求你主持公道,你却要将人弄个半死,就算到头来真相大白,凶手被诛,人死了又有何用?” “真相大白又有何用?” “朕何时要让她死?”云崇怒道:“朕不过依法处置。” “九十仗,你方受不了?她如何受?”燕恒步步紧逼,一口一个你,毫无敬帝王之意。 “这登闻鼓是朕让她敲的?”云崇目眦欲裂:“你若不满这国法,不若你替她受了!” 帝王之怒席卷周围。 大臣们纷纷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直到云启跪下,一声父皇息怒,众人才齐齐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众人俯首,云崇脸色依旧没好起来,他冷冷盯着面前身姿挺拔的燕恒,心头怒火更甚,从未有过这般浓烈的杀意。 燕恒不怕他。 甚至,敢挑衅皇权,挑衅他。 云崇冷哼:“只要你受,朕便听她言语,定严惩凶手,不论此人是谁!若你不受,就给朕滚回你的燕王府。” “再敢冒犯国法,朕决不轻饶。”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燕恒,目光又时不时朝怒的胸口剧烈起伏的云崇看去,心头讶异。 燕恒如此,云崇都不罚?对燕恒说的最重的话也不过是让他滚回自己府邸。 可见,二人感情多深厚,燕恒却不知感恩,作天作地,早晚得把自己作死。 燕恒看着云崇,原本淡淡的眸色忽而涌上意味深长的笑意,虽笑着,可却有些冷。 今日,除了刚见到温凛时,云崇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其他时刻总是有意无意看向他,其中目的太过明显,他又不蠢。 他不说话他便一直逼他,也是试探。 如今清明,更是迎刃而上。 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一家人就喜欢用龌龊的手段逼人就犯。 燕恒垂眸,眸中戾气深重。 第102章 被人捏住命门实在不好受,母妃一事到底是他疏忽了。 他是不惧弱点被人知晓的,只是厌恶那些阴狠小人罢了。 抬眸,对上谢谭幽担忧的眼眸,他轻轻扯了扯唇。 在心头道了一句。 不论从前,只管以后。 他必定护住身后之人,不让她们沦为棋子或是人质。 燕恒缓缓开口:“九十仗,我替她受。” “好得很。”云崇似是气笑了:“不必惧怕,亦不必手下留情,九十仗,一仗都不能少。” “是。”刑官应声,走至燕恒身前,见他冷漠面容,有些惧,却还是攥紧了廷仗,用力落下。 一仗接一仗的落下,声音不绝于耳。 谢谭幽心头跟着一颤一颤的,她想站起身却被温凛死死攥住腕间,她不解:“表哥?” “不可。”温凛压低声音:“正中陛下之意,你若前去,是引火上身。” “此事与他无关。”谢谭幽攥紧了拳头:“九十仗,会死人的。” “你也知会死人?”温凛声音里有了罕见怒气:“若是今日我不及时赶来,你可知后果?” “我没有办法,谢靖如果被放出来,我便再难让母亲之死大白于天,我不能让母亲含冤而死。” 京中朝臣,官官相护,由其还是谢靖这样的文官之首,他手底下的人众多,其势力不容小觑,后又有个云启,只要让他喘息一次,谢谭幽就怕再也无法将他抓住。 “你太冲动了,日子还长,为何不冷静些?不能在等等?”温凛皱眉,十分不赞同谢谭幽的做法:“此事牵扯太多人,你只身一人,稍有不慎便会被灭口。” 谢谭幽喉头一梗。 她要怎么说,执意要除谢靖,要母亲之死大白于天下,要谢靖再无翻身之日,是因她不仅知道温凛会回京,还知道后来的温凛是漓国第一大将军,更知道,他以后会被谢靖和秦国公府迫害,云启一道圣旨便送了他全府众人上断头台。 又怎么说,她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是燕恒,燕恒在,她不会死。 心中苦涩悲痛无法言喻,每每闭眼都是上一世所有人的惨状。 她知道是她冲动也不够聪明,唯一优点可能的就是勇敢些。 可她这样,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世上唯一的亲人和待她好之人。 耳畔还是廷仗落在背部的声音,面前的君王大臣眸底戏谑,皆是一副看戏神情,似乎见到燕恒如此,很爽。 谢谭幽咬了咬牙,还是用力挣脱温凛的禁锢,毅然道:“表哥,燕恒于我重要,我不想死,也不想看着他死,更不愿在所有人皆想看他狼狈,身死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人。” 孤独落寞之感她上一世感受的淋漓尽致。 燕恒亦是。 在她身后看着她很多年,除了他自己,无人知。 这一世,她不愿也不想,燕恒如此。 即便,这是云崇故意为之,她也要坚定走到燕恒身边,引火上身她不怕,她只怕在乎之人不在身边。 她受不了孤独,也很怕孤独。 可若燕恒在,他便会一直在她身边。 “幽幽,我不是阻你。”温凛声音又低了一些,只有他二人能极力听清:“而是,你今日若往前一步,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在燕王府。” “……” 谢谭幽瞳孔猛然一颤,不可置信看向温凛。 燕恒母妃? 今日之事还会牵扯到他家人? 为什么? 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 蓦地,谢谭幽心头涌上一个大胆惊人的想法,她想求证温凛,温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耳畔声音越发重,谢谭幽眼眶酸涩,心疼的闭上眼。 她就说呢,之前怎么觉得燕恒有些奇怪。 明明很多人怕他,就连云崇云启见了他待他都是好脸色,可他们三人之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他厌恶云启之心,她看的最是明白,她还想过,燕恒这样的人,厌恶一个人不就早将人杀了吗?为何还要留着这个人碍自己的眼。 今日,她更是觉得疑惑,却没有深想。 燕恒看似嚣张大胆,不把云崇放在眼中,可到了时候他似乎又会忽然的收起浑身刺,任对方随便言语。 直到温凛这句话,她方才彻底明白。 原来是受制于人啊。 谢谭幽喉头翻滚,心头默数。 56。 …… 60。 …… 68 。 …… 越来越慢,力度却是越来越重。 似乎是没忍住,燕恒闷哼一声,谢谭幽睁眼,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78。 …… 80。 …… 89。 90。 …… 廷仗收,燕恒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背部血液顺着手臂滑落,视线有些模糊,依稀能看清谢谭幽朝他而来。 看着那委屈落泪的模样,燕恒努力扯了扯唇。 忽然就庆幸,今日还是穿了一身红,谢谭幽看不到他流了多少血,也就不会太愧疚太难过。 “不必担心。”燕恒在谢谭幽到他跟前时,已经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轻轻擦去唇角血迹,他道:“不疼,比军中的军棍差远了。” 第103章 “燕恒……”谢谭幽轻轻唤他,张口想说话,喉咙却疼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真没事。” “你脸色很白。”缓了一会,谢谭幽才慢慢吞吞说出几个字。 她病重之时,脸色就是这样的,白的吓人。 “是吗?”燕恒笑了:“那待我回府,母妃应当会羡慕我比她还要白。” “……” 谢谭幽看着燕恒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逗起了她,这反倒是让她更加心疼了。 她如何不知,燕恒如此只是想让她安心。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也知道今日不能白白让燕恒白挨了九十仗,是以,她又将袖中竹简举于头顶。 “陛下现在可否看一看这竹简?” 高公公看了云崇一眼,见他未拒绝,忙上前接过那竹简递给云崇。 云崇看了谢谭幽一眼然后伸手接过,缓缓打开,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惊的攥紧了竹简,一字一句认真的看下去。 竹简上所写内容,更像一张诉状书。 上面写了三年前,谢靖与温栖如何相识,温栖又为何会嫁给当时还是一个穷书生的谢靖,和后来定国将军府全府被烧成灰烬时,温栖为什么会一病不起,又为何会在有了些好转之时,一命呜呼。 不止是诉状,还是一张联名的诉状。 末尾,落名之处有不少人的名字,笔锋铿锵而有力,那般的决心,不必看人,云崇就能感知。 “光是一个竹简不足够能以定罪。”云崇道。 “民女有证人。”谢谭幽道:“若陛下觉得空口无凭,民女也有证据。” “谁?” “宫中刘太医及鸿胪寺卿大人。” 云崇目光落在最后尾的两个字,咬了咬牙,却还是笑道:“鸿胪寺卿何在?” “臣在。” 第50章 鸿胪寺卿走至云崇面前,恭敬道:“陛下。” “谢谭幽口中所言真假?”云启睨着他,语音淡淡:“你是她母亲之事的见证者。” “倒也不是。”鸿胪寺卿道:“臣也只是略知一二,若说见证,恐是刘太医。” “去唤刘太医过来。”云崇吩咐一旁的高公公,高公公应声离去。 云崇轻轻摩挲着竹简的上的字迹,垂眸又瞧了瞧,目光却是不在竹简之上,而是在谢谭幽与鸿胪寺卿还有温凛三人身上来回看。 刚才不觉,现在细想,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之处,却又想不明白。 三年前,温栖是时常进宫,她病重那段时日太后也的确让刘太医去相府为她诊治,若说有什么见证,他信,可这鸿胪寺卿,似乎从未听说他与定国将军府又或是丞相府走得近。 而谢谭幽却说鸿胪寺卿是见证人,就连这封诉状上也有他的名字,此时他却说他只是略知一二,刘太医才是见证。 对鸿胪寺卿,云崇只知他师承温雅倾老先生,是云霄的师兄,为人也是正直,忠心,从不与他人拉帮结派,是以,他才多方喜爱,重用此人。 可今日,似乎又不太对。 云崇眸色深了深,嗅到了一股阴谋和不同寻常的气味,无形之中又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指引着他上前,他有些茫然,心头又沉重。 怕是有事要发生了。 *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刘太医便随着高公公来了,来的路上他已经略略听闻,此时面色微变。 “微臣见过陛下。” “刘太医。”云崇收了竹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心:“朕倒是不知,你竟对丞相如此怨恨,是否对朕也是如此?” 听着云崇喜怒不明的语气,刘太医当即跪了,额头抵在地面:“微臣不敢。” “朕听闻,宁月公主之死你是见证之人,传你过来,你给朕解释解释吧,是否亲眼所见宁月公主因何而死。” 刘太医身子一颤,脱口想解释,余光却瞥见红色一角,只是浅浅一角,便让他心头一震,嘴边的话尽数咽了进去,身侧拳头死死捏着,是怕也是颤抖,脑海中全是惊恐的那夜。 最终咬了咬牙,还是道:“三年前,微臣的确是给宁月公主看过诊,宁月公主病情一直不太乐观,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就好了,只是,才过了两日,相府就传出宁月公主故去的消息,臣听闻时也十分震惊。”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见证?”云崇笑了,两个人证,就没有一个正面承认的。 “已经过去三年,怕是忘了也不一定,刘太医还是好好想想。” 闻言,谢谭幽手心紧了紧,看向说话的燕恒,那竹简她是在燕恒书房里拿到的,她本想拿去刑部的,用稳妥的法子,也不必展于众人面前,燕恒也不会知晓,这样她也不会有心虚尴尬之感。 毕竟,那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东西,她如此行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今日听闻谢靖被放,还恢复了丞相职位,她便坐不住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来了宫门前,敲响登闻鼓。 递上竹简时,她心头是紧张的,怕燕恒说什么又怕燕恒问什么,更怕之后的事燕恒只是看着,不辅助她。 这东西既是在燕恒手中,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证据证人,若燕恒冷眼旁观,她的胜算会很少。 可当燕恒真的开口帮她时,她心头却更不好受了。 第104章 闷闷的。 燕恒这个人。 明明知道,她潜入燕王府拿走了他的东西,他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辅助她,宁愿受九十仗,也要让她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可这些东西,燕恒明明可以自己上交,不受一丝刑罚的上交。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当这是她自己的。 燕恒声音淡又冷,听在刘太医心里,十分的惊恐煎熬。 刚才还犹犹豫豫的神情,忽然坚定了几分,摇头道:“不不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亲眼所见宁月公主为何而死?”云崇问道。 刘太医点头:“宁月公主病重之时,太后娘娘派了微臣前往,是以,那段日子微臣都在相府居住,一开始还好,后来微臣发现了些不同寻常,有人往微臣的药材里添了些花溪草,那东西虽不致命,若是与当归一起食用,久了身子会虚空,起不了身,久而久之,会因身子虚空而死。” 当归补血。 那段时日,温栖气血不畅,身子又虚弱,刘太医便用当归给她补血气虚,当归珍贵稀少,那年,太后为保温栖,特下了一道懿旨,宫中当归先紧着温栖。 太后亲自下旨,谁人不知。 既是知晓还敢往药中放花溪草,这不是不想让人身子痊愈,甚至是要她的命吗。 在相府,便是相府中人。 “微臣发现后便再也不敢随便让人煎药,后来,都是微臣亲自来。”刘太医顿了顿,又道:“微臣也是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将此事宣扬,告知他人。” 怕惹祸上身几个字就相当于直言了此人是谁。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朝谢靖看去。 “胡说八道。”谢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刘太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本相与妻子感情颇深,她病重那些时日,本相从未睡过一次好觉,日日担忧。” “本相不知,刘太医此话到底何意?莫不是想说是本相杀了妻子?”谢靖冷笑:“本相与小女闹矛盾便也罢了,竟是不想刘太医也要用此方法害本相,本相到底何处得罪你了?” “母亲病重时,你从未踏进过她的院中。”谢谭幽嗤笑:“说话可要凭良心,那时我尚且还在府中,眼不瞎耳不聋,您就别自欺欺人了。” 没有人比谢谭幽更清楚,温栖病重时的每一个日夜。 院中除了刘太医,就是三两个忠心的嬷嬷婢女和她,那时候,她总以为谢靖忙,后来才知晓,的确是忙,不过是在忙着怎么抬秦氏为正室。 “你就如此恨我?我可是你父亲!”谢靖怒极:“甚至不惜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陛下。”谢靖跪在云崇脚边,一个大男人,忽然就红了眼,似是失望又委屈:“臣真的不知臣为何会让小女如此厌恶,早知今日,臣就不会在她杀人那日说她几句,而是直接送去官府,想必,这样她就不会如此恨臣了。” “我的确杀了人。”谢谭幽不惧谢靖故意道出,她坦然道:“可你,我却是丝毫没有的陷害。” “陛下,臣实在冤枉啊。”谢靖不理会谢谭幽,重重磕头,直喊冤枉。 “冤枉吗?”一直沉默的鸿胪寺卿忽然开口:“若臣记得不错,当年丞相与宁月公主成亲的第一年,便在宫中御花园与秦国公的嫡女行那等羞耻之事。” “那日,还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想必京中无人不知,之后更是迎了对方入府做妾,刚才臣一直听丞相说与宁月公主感情多深厚,如此,算是深厚吗?” 才只是一年,便按耐不住,还是在宫中御花园,这不是打温栖的脸吗? 秦国公府的人闻言,面色皆狠狠一变,有沉不住气的想张口说什么却被秦国公一记冷眼看过来,不得不闭上嘴。 秦国公幽凉的眸子打量着今日这一场闹剧。 在官场多年,他自然知,今日所有冲谢靖而来,燕恒参与其中,温凛还回来了,谢靖怕是保不住了,他秦国公府的人也不必淌这趟浑水,还不如明哲保身,想着该如何走后面的路。 他知晓,云启亦是。 二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已经明白其中之意。 今日纯当看戏好了。 “是误会!”谢靖咬牙:“当年不就解释清楚了?” “在如何解释清楚,也解释不清丞相在宁月公主病重时便让她执掌府中时,这正妻还在便着急让低贱的妾上位,丞相如此行为,倒是让我看不懂了。” 鸿胪寺卿道:“而且,据我所知,丞相当年能与宁月公主成亲,似乎也是这样类似的法子。” 若不是定国老将军出面解决,只怕当时温栖名声也会尽毁,虽说当时谢靖也是受害者,难保他不是自导自演呢,只是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宁月公主喜欢上了他,老将军拗不过宁月公主,才同意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定国将军府之人从不喜谢靖却仍旧帮他,也不过是不想温栖过得不好。 “鸿胪寺卿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鸿胪寺卿扯了扯唇:“丞相不明白?” 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次次都遇上谢靖了。 “本相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空口无凭的诬陷本相?” “是无仇。”鸿胪寺卿轻声道:“你与很多人都无仇,但你还是杀了很多人。” 第105章 闻言,谢靖再也控制不住怒气,“鸿胪寺卿说话可要经过大脑,本相不是什么陷害都接应。” 鸿胪寺卿却是笑了,“那太子呢?” 漓国太子,云霄之死。 第51章 太子,云霄。 若说云崇的禁忌是什么,便是云霄二字。 那是他寄予众望的儿子,先前,旁人十分讶异云崇竟会宠爱一个自幼丧母的皇子,还是一个昭仪的子嗣。 三皇子的生母是李昭仪,李昭仪是个孤儿,听闻是在云崇还未登基时便在他身边了,后来,云崇登基,大许是不得宠爱,才被封了一个小小昭仪,与幼年的云霄一同被扔进偏僻冷宫。 直到云霄三岁那年,李昭仪忽然身死,云霄才被从偏僻之处接回,至此便被云崇养在身边。 头一次见帝王那般宠爱一个皇子,还是一个身份低微又在云崇还未登基时生下孩子的一个小小昭仪,众臣心中打鼓却又不敢劝。 可宫中人多嘴杂,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消息也被传了出来,原来,这李昭仪是云崇的第一个女人,二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路陪伴扶持,那几年,云崇身边只有她,也只要她。 甚至还有传闻,云崇原本是想要立她为皇后的。 可惜太过薄命啊,不过二七便撒手人寰。 再后来,也是因云霄从未让人失望过的学业和待人之道,众朝臣才开始纷纷正视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子。 只是不过几年,云霄便死于火海之中,有人悲,有人唏嘘。 当真是与他母亲那般薄命。 自云霄离去,无论皇宫还是整个京城,关于他的一切都被人刻意抹去,众人也心照不宣的不敢再提这个名字。 可是今日,云霄二字却被人提起,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重新响彻在人耳畔,众人只觉如大梦初醒般,有些不真实之感,似乎昨日,云霄太子还在金銮殿上恭敬又温和的说着昨日暗访长街的见解与改善建议。 谢靖乍一听闻鸿胪寺卿提到云霄,脸色当即大变,看似问他,实则在向众人言云霄太子之死与他有关,谢靖在云崇身边多年,怎会不知什么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当即忙怒道:“鸿胪寺卿疯魔了不成?云霄太子乃是意外走水,又与本相何干?” “我可没说云霄太子之死不是意外,丞相这般着急解释,是心虚什么?”鸿胪寺卿不平不淡道。 谢靖咬牙,若不是出身文臣,众人又在,他真想上去一脚踹死鸿胪寺卿。 为官多年,他从未发现这鸿胪寺卿竟这般的惹人厌恶! 云崇眸色暗沉,似是陷入了某种境地。 三年前。 大火。 定国将军府。 又是三年前,温栖之死。 再是忽然被提起的云霄,亦是一场大火,只是那是十三年前,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似乎三年前不是特别好的一年,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若不是今日云霄再被人提起,云崇都忘了,三年前竟是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而正是因为有人提起云霄,还是云霄师兄鸿胪寺卿,这才不得不让云崇审视回想近日发生的一切。 似乎,冥冥之中就是有一双这样的大手,将他朝这里推来。 先是抑郁而终的温栖,忽然就不是抑郁而终,而是被谢靖与秦氏联手杀害,紧接着再是温凛归京,牵扯出定国将军府一事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两个案子一个进展都还没有,云霄二字又忽然重现。 那可是十三年来都从未被人提起过的,如今突然提起,其中定有不同寻常。 而鸿胪寺卿的话,不是个傻子都能听明白。 云崇……更是明白,这三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否则,怎的会一件接一件,还让人如此的措不及防。 会是谁在操控?指引他。 莫非……燕恒? 云崇看向燕恒,却见他只看向谢谭幽的方向,而谢谭幽双眉微拧,似是不知云霄一事。 云崇又低头看手中竹简。 谢谭幽竟是不知吗?那背后之人想必是燕恒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可就真的太奇怪了。 云崇皱紧眉头。 他留着谢靖还有用,可这些事的矛头又都指向了他,他可不信,一人之势可以做如此多的事,还是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其后必定有人。 云崇心头闷闷之感怎么都散不去。 有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脑海中似乎有人在唤他,他用力攥紧拳头,其余的事他可以不管,但云霄……若真是被人杀害,他定要将那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鸿胪寺卿留下。”过了很久,云崇才出声,“其余人先退下。” 说着,又看向谢谭幽:“你母亲唤朕一声皇兄,自当是朕的妹妹,若当真是被人杀害,朕绝不会轻饶凶手,案件就暂时交与大理寺卿彻查,朕会亲自过目,定严惩凶手。” 谢谭幽一直沉浸在自己脑海深处的记忆,忽而听闻云崇的声音,回过神来,恭敬道:“民女叩谢陛下。” “你不是民。”云崇道:“你母亲是公主之尊,外祖又是定国将军,如今还有云风将军这样的表哥,再过一段日子,又会是漓国的燕王妃,如此,又怎会是民?”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云霄,原本,十分厌恶谢谭幽如此行劲的云崇,说话都变得温柔些许,竟是不拿,她执意要与生父断绝关系一事说事了。 第106章 “谢陛下。”谢谭幽再一次叩首。 云崇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宫,鸿胪寺卿跟在他身后进去。 朝臣纷纷下跪:“臣等恭送陛下。” 直到看不见云崇的身影才又起身,有先前与定国将军府交好的,上前与温凛打招呼又问候了这些年过得如何才离开。 待人散去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宫门外,冷风嗖嗖,四人对望。 燕恒与萧然,谢谭幽与温凛。 谢谭幽一直盯着燕恒身上看,红色的长袍已经成暗红,想必留了很多血,伤口也很重,她刚刚与温凛被围在正中,还以为燕恒走了,不想,人散去,一抬眼便见到他正看着自己。 眸色深深,冷又幽,只是看着她时,有种道不明的情绪。 “你还是快些回府。”谢谭幽上前一步,眉眼之间隐隐担忧:“流了那样多的血,得找大夫看一看。” 燕恒颔首,看她一眼却又看向身后的温凛,四目相对,温凛淡淡扯唇:“许久未见燕王,倒是差点认不出来。” 萧然:“?” 听闻这句话,他那句快要从喉咙里吐出的阿凛二字突然就是一梗,不上不下的,憋得他脸色涨红的难受。 燕恒收回视线,并未言语。 垂眸,与谢谭幽道了句:“我回府了,你路上慢些。” 大许是谢谭幽眉间的担忧浓重,燕恒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过这般的在意担忧,抿了抿唇,在这种事情上,其实不太相信谢谭幽真的会担忧在意自己,可是瞧着眼下的她,燕恒还是道:“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担忧一个人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上一世又或是这一世,他有过很多次,很难受,想谢谭幽为他如此,可心里还是不愿谢谭幽为他如此。 他只想她爱笑一点,开心一些。 谢谭幽点头,看着燕恒走远了,她才看向身后的温凛,笑了笑道:“表哥,我们也回家吧。” “好。” 梦中唤了多声表哥无人应,如今终是有人应,有人陪她一起回家了。 谢谭幽鼻尖酸了酸,将快要涌上眼圈的泪水憋了回去,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不该哭的,要开心。 手中有证人证据,母亲之事很快便能大白于天,棘手是的定国将军府一事,可温凛在,谢谭幽便也不怕前路凶险。 在这途中,她将她的小酒馆开起,闲来时酿酿梅花酿,赚点银子,到所有真相大白之时,她若是想离开京城,便也不惧未来之路。 * 谢谭幽与温凛是步行回府的。 路上,谢谭幽还是没忍住,最先问出声:“表哥,这三年你都在淋州?” 温凛摇头:“我去过很多地方。” “那三年前,定国将军府……” “是遭人暗害,也是祖父,父亲叔伯们大意了,竟是信了身边人。”温凛语音平静,可传进谢谭幽耳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死了。 先前是疑心,没有证据,如今亲耳听到,她整个人都有些愣怔,脚步就这么顿住了,直直望着温凛:“表哥可知凶手?” 温凛脚步也顿住,抬眼看向谢谭幽,眸中隐隐心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谁?” 只是看温凛这神情,还有联合之前的猜测谢谭幽便已经猜到了,可她还是想亲耳听温凛说。 “三年前,我刚被救醒时只是怀疑,后来多番彻查才查清了一部分,此事牵扯的人很多,这两人也只是被推出来的,真正的凶手还在后头。” “一人是秦国公,另外一人。”温凛顿了顿,还是接着道:“谢靖。” 谢谭幽浑身一震。 “幽幽,你可否记得大火燃起那夜?姑姑带着你来了定国将军府,众人围坐火堆旁,你还缠着祖父给你讲战场之事,母亲和姑姑舅母们商量着待府中男人走后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温凛眼底有笑意,似是又看见了那一年,那一夜。 “当真好不快乐啊。” “后来,谢靖也来了,还提来了两壶酒,说是姑姑亲手酿的,祖父最是疼姑姑了,又常在战场,从未尝过姑姑做的东西,谢靖才说,便迫不及待的喝了一碗,酒香迷人,父亲叔伯还有哥哥们也没忍住,只想着明日出征,今日就轻轻喝一点。” “谁曾想,就只是那一点便要了全府众人之命,舅母母亲哭声惨烈,祖父,父亲叔伯哥哥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动不了分毫,我亦是。” 温凛闭眼,脑中全是那一夜。 一家人坐在树下畅饮,谈理想未来,几个少年脸颊微红,情窦初开,说着各自喜欢的女子,而父亲叔伯们时而认真时而调侃又哈哈大笑,一家人,当真其乐融融。 后半夜,突起大火,全府尖叫,几个将军欲要动身却发现身子软的不行,动弹不了分毫,额头青筋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烧死自己的亲人爱人和自己,那种绝望恐惧,不是人能承受的地步。 而当时的温凛,每每醉了酒便喜欢爬树,说是站的高,便能看见心仪的女子,众人笑他,他却不语,唯有他知,心中之人在离他不远处,他却无法正大光明的告知家人。 只等着此次立一个军功,用军功换一个婚姻自由,得以向心仪女子提亲,他已经和祖父父亲商量好,只剩下云崇那关。 第107章 可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关。 他连百姓都没护成,府中便起了大火,最后关头,若不是有人赶来救他,他亦是会死在那一夜,他恨死所有人了,更恨自己,为什么不一起死了。 是有人骂醒了他。 告诉他,若是死了满门忠骨该如何是好?他们不是死于战场,而是他人陷害,若他再死,正中旁人心意。 而他,亦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流着温家的血,等着他回去。 他当做的是查明真相,为家人报仇,这样,死了后才能在与家人团聚时,毫无愧疚的跪于他们面前,唤一声祖父,父亲,叔伯。 谢谭幽眼睫一颤,晶莹泪珠掉落。 竟是这般。 难怪。 一场大火能要了所有人之命,原来,他们竟是浑身无力,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到自己面前。 那夜,究竟是如何的悲惨又绝望啊。 她只是想到就心痛的不能自已,温凛却是亲眼见到,这三年里,想必他比任何人都难受,煎熬。 “幽幽不哭。”温凛擦去谢谭幽泪水,故作轻松道:“都过去了,现在表哥回来了,不会让祖父,父亲白死的。” “表哥。”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哭出声来。 “我一直以为这三年我过得很不好,其实表哥才是最辛苦的人。” “哪有啊,我们幽幽才更辛苦。” 第52章 树梢之上,雪花零零散散掉落,成片或是成水滴状,被寒风夹裹着迎面而来,寒气席卷全身,令人止不住的发颤。 谢谭幽泪水啪嗒啪嗒落下,这三年,在青龙寺时,她有时病痛缠绕,过得浑浑噩噩,每每昏迷之时又是噩梦连连,是外祖家的一场大火,亦是一片绝望凄厉的惨叫声,她听的很清楚,是有人在喊救命。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也是动不了,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还有前世悲惨的种种。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迷茫又很难过,不知如何是好。 回京当日,她遇到险境,险些被土匪毁了清白,最后关头,是一箭射来,土匪皆身死,鲜血流了一地,那样的雪地里,竟是成了小小血河。 她惊恐抬眼。 威武摄人的军队,旗帜飞扬,上面赫然是一个燕字,笔锋缭乱却有力,稍有不慎便能夺人之命。 隔着风雪,泪眼迷离,她看到了燕恒面具之下的那双冷眸死死凝着她,杀意尽显,弓箭还在手中,是她的方向,她身子微颤,惧怕之心太过明显。 燕恒放手,弓箭朝她而来,她一颗心提起,眸子死死睁大,不可置信又恐惧,可疼痛没有到来,身后有人倒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她回眸。 原来,是还有存活的土匪。 燕恒以一箭便将人喉咙射穿。 也是那时,她方知晓,面前之人不是普通人。 他是燕恒。 是燕家最出色勇猛的少年将军。 是在战场之上一箭便可射穿敌军将领头颅,使对方军心大乱,以最快速度拿下对方城池的赫桀将军。 赫桀二字,乃云崇所赐。 意他战功赫赫,桀骜不驯,骑于烈马之上,斩尽他国胆敢犯我国之贼人。 那年,他十六,与云崇还是至交好友,一个在朝堂,保朝堂安定,一个在战场,保百姓安康,无一人死于敌国刀下。 后来,老燕王身死,他继承燕王爵位,带领八十万燕家军踏平当时扬言要灭我国之国,一举让燕家军重现列国,成为漓国继定国军后的第一军队。 至此,虽生逢乱世,列国却无人再敢来犯。 只因,此处有燕恒。 想起燕恒,谢谭幽忽然惊觉,似乎从回京那日第一次见到燕恒之后,她虽还是会做很多噩梦,却不再担惊受怕,像是心底深处,有一个人一直为她撑着她脆弱的脊背,让她不用弯腰低头,永远高傲做自己。 谢谭幽擦去泪水,抬头看温凛:“表哥,那燕恒呢?” “你与他可是旧识?” 他们二人相望时,有种故人相见之感,而且,温凛似乎还知道他很多的事。 “还有,你说他母妃会死,为什么?” 温凛抬脚往前走,谢谭幽跟在他身旁,看着她那模样就是是会听漏了什么一样。 温凛笑出声:“我们幽幽的心意还能在明显些吗?” 谢谭幽心头一跳,反应过来温凛是在打趣他,脸颊止不住的发热,深怕温凛一直盯着她看,忙伸手搂住他手臂,拖着他一直往前走,头轻轻微垂着,声音轻轻:“我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温凛尾音故意拉的很长,就是特别的喜欢逗谢谭幽,是以,她头垂下,他便低头去看。 “表哥你就别逗我了。”谢谭幽一张脸红的不行,用力伸手去推温凛:“我与他是未婚夫妻,他待我不错,多次护我,我自然也要知晓他的事,在他需要之时护着他。” “他不容忍旁人欺我,我又怎能容忍旁人欺他。” “这样啊?”温凛道:“我还以为……” “表哥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原来……” “表哥!”谢谭幽打断温凛,“你再说我今日就不理你了。” 第108章 “今日,你就睡长街好了。” 说完,放开温凛,快速朝前走去。 温凛失笑,“行,表哥错了,为了弥补,表哥告诉你燕恒之事。” “我现在不想听了。” 温凛:“……” 在京中之人给他的信上说,谢谭幽病重,柔弱,性子软,被人欺负好多次。 怎么?在他面前脾气就就开始大了。 无奈叹了一声,又得拿上些宝贝哄人了,这事他最有经验,毕竟幼时,谢谭幽可是从他手里得到过不少好东西。 谢谭幽越走越快。 大雪天里,竟是热得很。 树梢之上的水珠低落在她面颊之上,寒气入体,整个人清明些许。 她缓缓在树下站定。 太阳高照,树梢上雪花化作水珠滴落。 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就要来临,而她就要嫁给燕恒了。 此后,他们或许会相伴一生,又或许会早早分开不得而知。 可眼下。 她似乎真的只想知晓燕恒一切。 对燕恒,不知是否是爱,只知道,现在,燕恒于她的确重要。 她不在乎云启所说的什么,燕恒早就知道温栖之死,有人证有证据,却不交给她,是有别的企图。 她信燕恒。 上一世在她身后一直陪着她,看着她的人不会是坏人,也信燕恒不会伤害她,会一直在她身边。 就算,云启说的是真的。 可那是燕恒凭本事查到的,是属于他的,不给她也是理所应当,她不会怪他,更不会生气,或是去问他为什么。 如今,东西她拿了,这叫盗,虽燕恒未说什么,她心头还是有些虚,只能等明日去一趟燕王府,与他明说道歉。 这是人之本分。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谁而活,为谁而来,又或是为谁做所有,燕恒做了,所以她心疼,她要加倍待他好,护着他,陪着他。 “不生气了?”温凛追上谢谭幽。 “表哥。”谢谭幽点头,道:“你说,我想听。” “幽幽以为燕恒此人如何?” “很好。” “……” 温凛轻咳一声:“我是说,外人眼中他如何?” 谢谭幽皱了皱眉:“大胆张扬,又滥杀无辜,不尊陛下。” “那你可知陛下与燕恒先前是何种关系?” “听人说,是至交好友。” “那你可知为何燕恒突然像变了个人?而陛下未变。” “我只知,二人似乎是在老燕王战死沙场后就不像曾经那般了。” 温凛颔首,转而问:“如果,你的至交好友暗杀你至亲,你还能与这样的人交好吗?” 谢谭幽不可置信瞪大双眸。 云崇杀了燕荣? 温凛又道:“那燕恒手握八十万兵权,他为什么不反呢?” 谢谭幽心头像是被一块大石狠狠砸中。 又闷又疼。 为什么不反。 母妃被人拿在手心,如何反? 反了,仇人死,他母妃,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死。 这样的反,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温凛摇头,声音里参杂着几分悲:“幽幽,其实就算没有他母妃,燕恒也是不会反的,燕家军的初衷与定国军是一样的,护万民安。” “战火一起,百姓难安。” “如若他反,燕家军的刀屠的便是母国,多少将士的家在这里,多少百姓期望着军人还他们一个盛世太平?又有多少人期望着自己在战场之上的儿子能平安回家?” “所以,燕恒不会反的,他的箭从来就不会对准我国百姓,他只会……” 温凛话音顿住,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幽深。 很多事他也没有全然道尽,倒不是不信谢谭幽,只是觉得那些事,有他们在,必然不需要谢谭幽入险境。 “所以。”谢谭幽喉头翻滚:“只要燕恒听话,他母妃就会好好的吗?” 他不会反,可无人信,还是有人要拿住他的命门,逼他乖乖听话。 “或许吧。” “是燕王府有人还是因为什么?” “被灌了药。”温凛道:“不过,燕恒已经在找解决之法了。” “陛下做的?” “还有七皇子。”温凛想了想,又提醒道:“七皇子不是表面那般简单,若他跟你说什么不要轻信,他虽没有武功,智谋却是一绝,身边又有很多高人,来日见他,要避开些。” 谢谭幽点头,问道:“关于这些,表哥从何得知?表哥与燕恒相识?” “不识,只在京中时见过他。”温凛眼眸闪了闪,没看谢谭幽,只道:“你忘了,祖父曾经老是提燕恒,我听的耳朵都快起老茧,偏又不敢说。” 闻言,谢谭幽笑了。 外祖父在时,比任何人都要欣赏燕恒,人人说定国公府温家男丁武功才貌当属京中第一,又战功赫赫勇猛,是多少姑娘心头的倾慕对象,当表哥们引自己为傲时,外祖父却说,温家众人不敌一个燕恒。 又时而感慨,他不是温家人,而是出自燕家军,甚至止不住的纳闷疑惑,老燕王有燕恒在身侧,为何还多次打败仗。 直到有一年,燕家军与定国军联合,前后夹击灭陈国,得胜归来后,人人道定国军比燕家军勇猛,最先到达陈国京都,并斩下陈国大将。 第109章 百姓雀跃欢呼,云崇更是摆宴三日,庆祝定国军与燕家军归来。 外祖父却一人坐在树下良久,不似以往打了胜仗那般,就连舅舅表哥们多多少少也是这般。 最终,外祖父长叹一声。 “以为燕荣窝囊。” “不想,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谢谭幽愣神,温凛也知道她是想到了祖父,心头思绪万千,但最终还是开心的,世上还有亲人在。 “幽幽。”温凛道:“以后表哥在你身后,定然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你去。” 二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谢府,府外站着二人,温凛神情落在一人身上,忽然就顿住了。 第53章 谢谭幽也抬眼看去。 只见,银杏和黑云正在府门外等着她,当时决定去宫门时本想带上二人的,又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怕云崇为难二人,想了想还是只让二人在府中等着她回来。 “大小姐。”黑云唤了一声,她性子冷只是看着谢谭幽,并未像银杏那般红了眼,甚至克制不住的奔向谢谭幽。 谢谭幽颔首,还未来得及开口,银杏便朝她扑来,速度之快,若不是现在有武功在身,她整个人怕都要朝后摔去。 垂眸瞧着抱着自己直哭的银杏,她笑出声来:“银杏,你们家小姐身子这般弱,你也舍得这般用力的飞扑过来,就不怕我被你撞飞了去?” 银杏哭声连忙顿住,抬头去看谢谭幽,语声哽咽却又坚定:“呸呸呸,大小姐身子才好,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谢谭幽无奈叹了一声:“行,我不说,那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被你抱的快喘不过气了。” “大小姐以后出门能不能都带上奴婢?”银杏还是抱着谢谭幽不撒手,“奴婢不怕死,只怕大小姐遇到危险。” 天知道,谢谭幽还未回府时,关于宫外的一切就被人传了回来,她担心的不行,本想直奔宫门口,却被黑云拦下,听她分析谢谭幽为何如此,又为何不带她二人前去。 虽心急,却也知轻重,不能给谢谭幽添乱,就只能站在府外等着,远远的,才见到她和温凛二人时便止不住的落泪。 闻言,谢谭幽心头软了软,她与银杏不似普通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早已是对方的亲人,她伸手揉揉银杏脑袋,应声:“好,以后去哪都带上你。” “当真?”银杏双眸亮了亮。 “自然。”谢谭幽道:“我记得你以前最是不爱哭的,如今怎么那般爱哭了?” “这不是太过担忧大小姐嘛。” “我真没事。”谢谭幽将银杏扶起来。 “而且表哥回来了。” 说到温凛,谢谭幽笑容深了些:“我记得你武功还是他亲自传授,如今他好好的站在我们面前,该开心才是。” 银杏身形一顿,点了点头,才看向温凛,眼圈很红,俯身,垂眸道:“表少爷。” 听见银杏的声音,温凛才回过神来,“三年不见,我们银杏与幽幽都长大了。” 温凛比谢谭幽大了三岁,而银杏是在六岁时被温栖带回丞相府的,二人算是被温凛看着长大的,温凛待银杏也从不会拿她当丫鬟看待,在谢谭幽看来,温凛也是把银杏当成妹妹的。 银杏道:“表少爷,这三年是否安好?” “一切都好。” “先回府吧。”谢谭幽出声打断二人还要再叙旧的话语:“外面冷,进里面再说。 说着,就抬脚先进去了,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伸手拽了拽温凛,“表哥,你是不是有点偏心?” “此话怎讲?”温凛挑眉。 “你都不教我武功,偏教了银杏。”谢谭幽不满道:“幼时我那般求你,你都不应,银杏呢,她未开口,你便教了。” “有吗?” “怎么没有?” 温凛脚步微顿,轻笑了声:“我那不是怕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嘛,再者,教了银杏,有她在你身侧,你亦不会有事。” “可有武艺傍身总归是好的。” “好。”看她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温凛无奈了:“等这些事解决些,我亲自教你。” 谢谭幽笑笑,没有应声。 只是脑中忽然想起一个少年的身影,笑容又淡了些。 只愿,记忆能够再全些。 * 燕王府。 燕恒才下马车,便一个不稳,吐血倒地不起。 黑风大惊:“主子!” 也顾不得其他,忙扶起燕恒便往府内而去,府中人见到燕恒如此模样,先是惊了一瞬,后又被赶来的管家有条不理的安排着该做之事,才速速散开。 “快,扶王爷入院。”老管家急急吩咐,转身又让人去唤府中大夫过来。 安排好一切,又让几个暗卫守在府门之外,防止有人靠近。 在府外吐血晕厥,消息已然封闭不住,只能守好燕王府,燕恒陷入昏迷,就怕有不轨之人趁此时对王府之人做什么。 绝不能再疏忽。 孟南溪原本一身的怒气,正等着燕恒回来询问,却只等来了这个消息,当下便什么都忘了,一路快步朝燕恒院中而去。 府中大夫已经在为燕恒诊脉,时间越久他脸色越发沉,见孟南溪来了,开口便是遮掩不住的怒气:“王爷也真是的,上次中了毒箭,伤口还未好全,如今又硬生生挨了九十仗,这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第110章 “这三年来,以王爷的身子来看,中箭之伤,不会如此之久还未痊愈,只能是身子伤太多,伤了根本,外面看着无异,内地实则是虚空的。” “伤太多?”孟南溪紧紧攥紧手中帕子,“阿恒不是就受过两次箭伤?” 大夫摇头:“怕是不止,上次王爷中箭,我替王爷拔箭处理伤口之时,看到王爷心口边上有数道刀伤,看那疤痕程度,定是刀刀见骨的,亦是没有好好处理,才留了那么多的痕迹。” “我问了几句,王爷还嫌我多嘴,现下好了,再不爱惜身子,就算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闻言,孟南溪朝后踉跄几步,手掌触碰到燕恒身体,看着他面色苍白的面容,克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厄运全被她遇到了。 “白嵩,看你把母妃吓成什样了。” 燕恒忽然出声,声音里还是透着淡淡虚弱,却已然睁了眼,缓缓坐起身来,一双幽眸凝着不远处的白嵩。 “信不信本王将你扔出去?” 白嵩:“……” 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听到燕恒的声音,孟南溪哭声猛地一顿:“阿恒,你……” “母妃。”燕恒扯了扯唇角:“我无事,白嵩吓唬你的。” 白嵩:“……” 吓唬? 他医术这般高超,怎会看不出一点破刀伤,张口想解释什么却对上燕恒那双暗含警告的眸子。 白嵩:“……” 得。 是他嘴贱。 他就是个奴隶,他就是个仆人。 迎着两道目光,白嵩咬了咬牙,还是道:“王妃,我就是看不惯王爷如此行径,想让您劝劝他。” “当真?”孟南溪半信半疑。 “自然。”燕恒道:“若我身子真的不好,我定会如实告诉母妃的。” 孟南溪看了看白嵩又看了看燕恒,心头还是放心不下,伸手便要去扯开燕恒胸前衣物,却才刚触碰到时就被燕恒止住。 “让母妃看看。”孟南溪道:“否则,母妃无法安心。” “母妃。”燕恒有些难为情:“让我当着这样多的人脱衣是否有不太好?” “那简单。” 孟南挥手:“都……” “母妃”燕恒打断她的话。 “母妃难道就没有话要问我吗?” 闻言,孟南溪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本是一身怒气的,如今看燕恒也是醒了过来,面色也比刚才好了些,一颗心放下,面色淡了下来,挥手让屋中之人全部退出去。 待屋中只剩二人,孟南溪才又看向燕恒,盯着他很久都不说话,可眸子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怒气失望又参杂某种复杂情绪。 “母妃想知道什么便问吧,我都会如实告知。” “你上交了兵权?”孟南溪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朝堂之上和宫外的事早已传的到处都是,早在燕恒回府半个时辰前她就知晓了,其余的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唯有一条,燕恒上交了兵权。 知道时,她怒也是担忧。 兵权上交,是一个权臣最后该做之事。 可此时,明显不是时候。 她是希望燕恒平安一生,可她也知出身燕家便不能只顾自己,而这几年,燕家军是怎么来的她也是知晓,她时常在上交和不上交之上犯了难。 若是上交,只剩他们孤儿寡母的,上位者一声号令便能如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他们,若是不上交,又惹人忌惮,难躲过明枪暗箭。 说到底,她许是不甘心也是不信任如今帝王吧。 燕荣为燕家军主帅多年,不争不抢,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燕恒呢? 先前如此狂妄,若他手中没了权,旁人又会怎么待他? “是。”燕恒颔首。 “何时?” 燕恒抿了抿唇,也不隐瞒:“圣旨赐婚前夜。” 一句话,孟南溪便明白了。 紧紧盯着燕恒,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八十万兵权,就换一纸婚约?” “嗯。” “为什么。” “做人总要信守承诺吧。” 孟南溪深吸一口气:“可那是你父王守了一辈子的,就连最后死也是……” 孟南溪喉头发胀,还是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完。 “母妃。”燕恒摇头:“父王守了一辈子的是百姓。” “兵权而已,我不在乎的,父王亦是。” “母妃知道。”孟南溪疲惫的闭了闭眼:“母妃只是怕,此事你太过明目张胆了。” “你用兵权换取一道赐婚圣旨可有想过,云崇会动了谢谭幽的心思?最近发生那样多的事,她的安危你又能保证多少成?” “一百成。” 第54章 一百成。 燕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出,说的那样认真又坚定。 而,只是这样的三个字便让孟南溪哑口无言,一时间说不清心头是何等滋味。 “我知道母妃担忧什么。”燕恒声音放缓,伸手覆上孟南溪不停颤抖的手,“母妃信我,我会好好护着燕王府众人,护好母妃。” “还有。”顿了顿,又道:“护好,我想护之人。” 孟南溪眉头一皱,强忍着心头酸涩,脸色沉了沉,带着气道:“那你呢?” 第111章 “母妃从未让你站在任何人面前,母妃只想你平安,你答应过母妃的,可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做为一个母亲,心头最大的愿望便是自己的孩子安好,而不是看着他为旁人付出性命,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今日之事,往后不会再发生了。”燕恒垂眸保证。 “那你能否做到不去管谢谭幽?” 燕恒抿唇不语。 见状,孟南溪气得甩开燕恒的手,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沉沉一叹:“罢了罢了,母妃老了,管不住你了,待她入了燕王府,母妃替你护着她,总是行的吧。” 说完,也没看燕恒,站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就算是母妃死了也不让她受伤,你只管安安心心做你想做之事,可行?” “母妃。”燕恒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见后头响动,知道是燕恒起身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终是没办法狠下心来不心疼 孟南溪无奈的又转身回去,瞧着燕恒眼底的急色,她脸色缓和了些:“你还不知道母妃吗?不过是生气罢了,身上还有伤你起来做什么。” “先好好养身子,再乱来,母妃便搬出府去住了,定不碍你的眼。” 燕恒看着孟南溪气红了的眼睛,心头不是滋味,却也无法,他没有办法不去管谢谭幽,亦没有办法不管孟南溪。 自然也是知道孟南溪说的是气话,可或许是重活一世,他太忌讳身边之人说死字,怕成真,怕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燕恒抿唇,细细与孟南溪道:“今日之事想必母妃已经听说,那是九十仗,不是玩笑。” “我就在那,岂能真的让她受了?” “若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底,也是母妃拖累了你。”孟南溪打断燕恒,低低道:“若不是母妃在,你处境想必也不会如此被动。” “母妃说的哪里话。”燕恒道:“若是没有母妃,我哪能好好活着?” “今日,让母妃担忧,是我的不对。”燕恒再次保证道:“我答应母妃,定会好好活着,平安一生。” 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护他想护之人。 孟南溪也没再说什么,只替燕恒拉了拉被角,又静静陪了他一会才起身离开。 * 太阳西沉,天边渐暗却又突然涌上绚丽火光,照亮整座京城。 长街嘈杂。 有人惊呼:“走水了!” 谢谭幽听见声音便忙出府查看,抬眼只见冲天火光,而那方向正是大理寺卿府邸,她瞳孔一颤。 “幽幽,你好好呆在府中。”温凛随之而来,沉声道:“我过去看看。” 谢谭幽凝着那火光,目光渐渐深沉。 不过半日,便有人对大理寺卿府邸动手,想来,真的是急了,竟敢这般的明目张胆,在天子眼下动手。 温凛已经赶去,他在,定不会出什么事,谢谭幽心头安了些,抬脚入府,独自在书房呆了很久,执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直到嘈杂声渐渐静下,整座京城又黑下来,她才放下笔。 温凛还未回来。 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谢谭幽换了身衣服便隐于夜色之中,先去大理寺卿府邸外转了一圈,里里外外都是衙役。 院内,萧然面色十分不好看,温凛就在一侧,两个衙役将一人死死按住,似是在审问,谢谭幽没有听很久便离开,结果明天自会知晓,眼下,重要的是,她要去看看燕恒。 从回府一个时辰便听闻燕恒吐血昏迷她便坐不住了,是温凛一直按着她,她才没有出府,如今,踏着夜色,无人能发现她,总是能见一见燕恒的。 也不知道伤口怎么样。 醒了没有。 * 谢谭幽记忆力还算不错,按着上次来的路线走,很快便寻到燕恒书房,只是到了此处便犯了难,是来过燕王府,也是记得很多地方,可她却不知燕恒的院落, 她步伐放慢,四下看了看,周围漆黑一片,抬眼,书房内似乎有点点光亮,怔了一瞬,还是推开书房门,入眼的仍旧是那幅画。 无论见多少次,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然后走过去轻轻抚摸她面颊,似是在给画中之人某种安慰鼓励。 画轴之上不知何时被人安了一盏小灯笼,黄橙橙灯光照在画中女子身上,就如给她渡了浅浅的一层光。 不知想起什么,谢谭幽有些失神。 “来寻我吗。”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清冷又暗哑的嗓音。 随之而来的便是轻轻浅浅的脚步声。 谢谭幽心头一跳,下意识回眸看去,正好与缓缓走来之人撞上,看清来人面容,呼吸一窒。 墨发散下,面容是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眸子有神又幽深,正望着她。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透过燕恒双眸,似是能看尽前生。 她心下忐忑难安,又心虚。 先前见燕恒她怕,如今见燕恒亦是怕。 她晓前生,所以知道温凛表哥会回来,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燕恒呢,前生便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陪着她,今生亦是,甚至冲在她前方护她周全。 一次又一次。 谢谭幽既是信了前世今生,又怎么不会把这方面往燕恒身上想。 如若没有前生,燕恒何以会待她这般,又何以会在书房中挂着上一世她身着宫妃服饰的模样。 第112章 如今,她只是疑惑,最开始燕恒的厌恶和恨意,还有与云启的一些对话,太过杂乱,她也不敢确认,是以,更不敢说漏嘴或是直言。 谢谭幽轻轻点了点头,慢吞吞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我就在你身后。”燕恒薄唇轻启。 “……” 谢谭幽心口一缩,看着燕恒泛白的面容,心头隐隐担忧,问道:“伤口还疼吗?” 燕恒摇头,上下打量谢谭幽,一身夜行衣,这着装,不去杀人放火都可惜了。 他轻轻扯了扯唇角:“日后来燕王府,可以走正门,无人会拦你。” 闻言,谢谭幽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想着也就是来看一眼,便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嫌麻烦?” “嗯。” “我院子便在那。”燕恒扬了扬下颚:“明日我让人点盏灯,若你下次来,便不会迷路,路也不会黑。” 书房中唯有一盏灯光,忽明忽暗的。 燕恒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他眉眼淡淡,话语却格外的轻,与传言不符。 “今夜,我不知你会前来。” 若知,定然不会让整个燕王府陷入如此黑的境地。 听着他平静好听的声音,谢谭幽只觉心头有灼热之感,抬眼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隐隐约约可见,书房前方的确有一个院落,只是她翻身进来时,并未回头,只直直往这边来了。 “其实。”谢谭幽抿了抿唇,坦诚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燕王府了。” “我知道。” “你知道?”谢谭幽惊的脸色变了又变。 燕恒看她一眼,才道:“母妃生辰那日。” “不是。”谢谭幽摇头:“今日是第三次,上次是在两天前吧。” 见燕恒不说话了,她接着道:“白日里,我手上拿的东西是你的,你没发现吗?” “发现了。”燕恒颔首。 “抱歉。”谢谭幽道:“没与你说便拿了你辛辛苦苦才弄到的东西。” 谢谭幽愧疚道:“还因此,让你受了伤。” “何必抱歉,那东西于我无用,我正准备扔了。”燕恒轻笑了声:“如今,你拿去,既是对你有用,便是好的。” “扔了?”谢谭幽不解。 这可是联名诉状,怎会要扔了?不是一个无用的竹简。 燕恒道:“旁人送的,我没打开看过,今日见你递给陛下才知晓其中重要。” “……” 谢谭幽眉头紧皱,忍不住打量起燕恒来。 她怎么觉得燕恒在说谎呢。 放在书房,还是那张画轴后面,显然是特意藏的,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若真想扔了,才不会摆在看不见的地方。 想到那幅画,谢谭幽手指微微蜷缩,悄悄用余光看了燕恒一眼,才状似不经意问道:“这画中女子是谁?” 闻言,燕恒才抬眼看向墙上的画。 一瞬间,思绪就被拉回很久很久之前。 每每宫宴,旁人总是热闹的,唯有她是孤独的,一个人回宫殿,去御花园,赏花,被欺负,又独自哭很久很久。 燕恒喉头发紧,他很少想起那些年,每每想起便是难以承受的疼痛,是以,很多时候,他都在想,那段日子,她到底是怎么熬下去的。 为什么不像之前那般寻他。 又为什么不离开。 明明,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她愿意 “一个故人。”很久后,燕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认识很久,只是她将我忘了。 第55章 谢谭幽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快三更天。 皎皎明月仍旧高挂上空,她却毫无睡意。 一双眸子干涩,脑海里全是燕恒说的那句话。 “认识很久,只是她将我忘了。” 院中柏树下的石桌边似乎坐着一男一女,眉眼弯弯,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二人,他们安宁而又快乐。 饮尽杯中美酒。 他们畅想未来又相约以后。 月光洒下,笑颜如风般散去,谢谭幽心头空空。 上一世,她唯一缺失的便是在庄子那三年的记忆。 难道,在庄子的那三年,真的是燕恒吗。 夜风席卷,谢谭幽鼻尖酸涩,抑制不住的红了眼。 如果是,她该怎么办呢。 他们相约以后,可是她失信了,嫁给了云启,而后来的很多年,燕恒还在遵守承诺,一直陪着她,护着她。 她闭眼。 脑海中又都是零零散散的片段,时而是在庄子里,云启含笑唤她阿谭,时而是燕恒,眸色暗淡,却发了狠的质问她。 “在你眼中,你我究竟算什么?” “谢谭幽,你够狠。” 那三年,和后来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嫁给云启,到底因何失忆,又为什么记得所有,却独独忘了燕恒。 此时此刻,谢谭幽迷茫又无助,上一世真的困了她好久好久,她并非想忘记,而是努力了,却仍旧记不起来。 燕恒记得,她却不敢问,她怕那三年真的是燕恒,更怕燕恒像记忆中的燕恒那般恨她,可她记忆不全,又无从解释。 真的不确定,上一世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导致后来的燕恒恨她。 谢谭幽心头又乱又疼,再也受不住,她快步走出院中,折断一旁树枝,紧攥在手心,迎着冷风,手腕用力而又快的出剑。 第113章 月色之下,黑衣女子眉目清冷却又满是迷茫急色,身姿挺拔又迅速婉转,手中树枝做剑,快又狠,发丝随风散落腰间,她手中动作忽而一顿。 抬眸,看向深处,眸色微闪,而后才缓缓收了手。 *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 第一抹阳光照在谢谭幽沁出丝丝细汗的面颊之上,带着潮湿之气,有些冷。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屋,待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裙,院中也有了响动,银杏和黑云出了各自院中便自行忙碌,一人入厨房,一人挑帘进了正屋。 “大小姐醒了?”银杏一脸惊讶,她还想着替谢谭幽穿衣,为她净面呢,看她已经穿好衣物,惊讶一瞬又愧疚。 “奴婢今日起晚了,还请大小姐责罚。” “说什么胡话呢。”谢谭幽起身,道:“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非得等你来。” 说着,朝她身后看了看,挑了挑眉:“黑云又做饭去了?” 好好一个暗卫到她这来,成厨娘了。 “嗯。”银杏回。 “也是辛苦你们二人了。” “为大小姐,那是应该的。” “表哥呢。”谢谭幽走出屋中:“可回来了?” 不等银杏回答,温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回来了。” 谢谭幽循声看去,只见温凛缓缓走来,还是昨日那身衣物,眼底有淡淡乌青,想来,他是一夜未睡,一直在大理寺卿府邸。 “大理寺卿府邸如何了?” 温凛在石桌旁坐下,接过银杏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才道:“纵火之人是抓到了,也审问了,说词漏洞百出,无论用多少刑罚,还是只说那些。” “后半夜,人便死了。” “死了?” 温凛颔首:“仵作检查过,是中毒而亡。” 谢谭幽皱眉:“中毒?” “人抓到时,已经搜身,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却还是中毒而亡,太医诊脉,死者中毒时间是在昨日暮色时分。” 暮色时分。 火势起之前。 放火之前便已经服毒,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怕也是故意露出马脚才会被人抓住,审问时敷衍回答,却在半夜毒发身亡,至此,这件事便只能到这里,无法查起。 而这样大的火,一个人亦是不能做到如此。 “府邸可丢了什么?” “倒是不曾。” 谢谭幽眉头皱的更紧了,整件事捋起来,倒像是一个故意设的局,似乎是在提醒又或是警告什么。 “表哥。”她道:“我总觉这事不像表面那般简单,既是敢放火,却又没死人也没丢什么,实在是说不通。” “可人死了。”温凛道:“陛下还特地差人过来传了话,就算是有心想查也查不了了。” 谢谭幽一愣:“陛下?” 天子眼下这般明目张胆烧大臣府邸,云崇竟然不许查?这样的屈辱他竟然受了? “陛下让大理寺卿查云霄太子一案,其余拖后。” “云霄。”谢谭幽低低念了声,这个名字她似乎也很久没有提起或听过了。 “云霄出事前我们还约好明日出城逛一圈呢。”谢谭幽垂眸掩住眸中情绪:“只是没想到,意外来的那样突然,我都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 她幼时常与温栖进宫,第一次见云霄便是在御花园里,他满身的脏污被温栖抱在怀中,温栖给他擦干净面颊又给他吃的,还将他带去了太后宫里,向太后求情好歹是一个皇子,理应不该被这样对待。 一向对温栖温柔的太后却是冷了脸没有应,看着云霄满眼的厌恶,温栖只得作罢,一路安抚云霄,将他送至他所在的宫殿。 看着空荡荡又满是悲涩的院落,温栖揉了揉云霄发顶,温声道:“三皇子,你身份尊贵,若是旁人再欺你,你是可以还回去的,不要怕。” 云霄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直到温栖说要离开之时才伸出小手扯住她的长裙,仰头,一双眸子满是泪水:“姑姑,我母妃生病了,你能不能让太医来看看母妃。” 温栖最是见不得孩童这般,当下心疼的不行,忙让庄嬷嬷去换了太医过来。 之后每次进宫,温栖都会来看云霄,那时的谢谭幽还疑惑,觉得她这般会惹太后生气,应当小心些,温栖却只是笑了笑,和她说了个故事。 当下,她才知。 原来,宫殿里住着的李昭仪未出阁前是已故萧国公的嫡女,因国公府衰落,继母便将她送到了当时还是九皇子的府邸中做妾。 而李昭仪原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萧雅安。 年少时,萧雅安才貌都是一绝,与温栖是闺中密友,她入了九皇子府邸后,二人再没有过面,可幼时情分在,听她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温栖还与谢谭幽说笑,若不是萧雅安入了宫,云霄成了皇子,她二人自小还会被订下娃娃亲呢,那是少女之间的承诺。 只可惜,萧雅安还是选了这条路。 每每提起萧雅安,温栖眸子都是淡淡忧伤,想必,她也是心疼这儿时好友的,如今只能偷偷救她一点是一点了。 后来,萧雅安逝去,温栖将自己关在屋中一天一夜,再见云霄,她待他更是好,总是告诉他:“三皇子莫怕,姑姑在。” 云霄很是黏她,连带着谢谭幽一起黏了,明明课业那般重,还总是抽空来找她玩,他比她大,他唤温栖姑姑,便唤谢谭幽妹妹。 第114章 谢谭幽不喜欢被这样喊,总觉得自己很矮小的模样,可云霄每次来都给她带吃的她便也勉强勉强接受,后来也是换了他一声哥哥。 “云霄哥哥,我表哥可厉害了,他答应我这次上战场要给我带一只彩色鹦鹉回来,到时候我拿过来给你瞧瞧。” “好啊,那我便把父皇赏我的金银珠宝都给谭幽妹妹。” “一言为定。” “是很久了。”温凛声音沉了些。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 仔细想了想。 居然十三年了啊。 如今她十六岁,已经及笄,而云霄还是七岁。 “昨日鸿胪寺卿那般问谢靖,可是云霄一事亦是与他有关?”谢谭幽神色正了几分,抬眼看温凛,“我昨夜想问燕恒的,他却说他压根不知道这竹简上的内容,是以……” “你昨夜去了燕王府?”温凛打断谢谭幽的话,不悦皱眉。 闻声,谢谭幽心头一惊,一时着急口快竟是说漏嘴了。 抿了抿唇,她点头道:“那竹简我不是与表哥说过吗,总得和燕恒解释一下。”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不要随便出府,还是一个男子家中,若是被人知晓了,名声要坏了。” “表哥忘了。”谢谭幽轻笑:“在这,我似乎没什么好名声,什么勾引妹妹未婚夫,不要脸,又狼心狗肺与生父断绝关系,忤逆不孝等我都听过了。” 说起这些,谢谭幽一脸的平静,早已没了最开始的不解迷茫,她已经不在意了。 温凛听在耳中,却是心疼了,张口想安慰,银杏便从院外而来,俯身道:“大小姐,表少爷,宫里来了传旨公公。” 谢谭幽与温凛对视一眼,然后起身往正厅去。 云崇身边的高公公远远见了温凛和谢谭幽,忙上前几步,笑道:“云风将军,谢小姐。” 温凛颔首:“高公公前来,可是陛下有事交待?” “老奴带了陛下的圣旨来。”高公公笑的眼睛眯起:“是好事。” 温凛淡淡扯唇,与谢谭幽跪地。 高公公站在二人前方,展开圣旨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风将军只身入南燕取下敌国皇帝项上人头,又解救一城百姓,乃大功一件,特封护国大将军,另执掌五万大军,钦此。” 温凛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臣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却并未着急起身,才进来,他便看到高公公手中是捏着两道圣旨的。 果不其然。 高公公又展开另一份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月公主之女谢谭幽温婉贤良,已过及笄之年,原与燕王婚约定在三月,因有变,婚期挪至二月初九,钦此。” 二月初九。 现在已经一月二十。 原以为会在中旬或是月底,竟是不想竟会在那个时候。 那日还是…… 罢了。 谢谭幽头低了些,双手举过头顶:“臣女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6章 高公公收了圣旨,虚扶起二人,笑道:“大将军与谢小姐都是有福之人,近日事太多,陛下来不及细细询问,却是挂心着大将军家事的,这不,陛下刚刚又传了话给大理寺卿,让大理寺卿务必查清宁月公主和定国将军府一事。” “无论凶手是谁,陛下定当严惩。” 他目光状似无意打量谢谭幽和温凛二人,见二人表情没什么变化,又道:“将军只管安心,谢小姐大婚在即,要忙的怕更是多了,有陛下在,定然不会让无辜之人冤死。” “那臣便多谢陛下了。”温凛最先出声,还是那般温和语气。 闻言,高公公明显的松下一口气,笑容也越发真。 “那老奴便回宫覆命了。” 看着高公公几人过了垂花门,谢谭幽才看向温凛,正巧对上温凛的目光,只是一眼,便明白对方所想。 谢谭幽脸色微沉:“陛下这是让我们插手?万事等他来,要等到几时?” 昨日看云崇,他神情戏谑又高高在上。 完全不把温栖之死放心头,若不是温凛突然出现,他恐怕都不会正眼看谢谭幽一眼。 温凛眸子微眯,不答,只问道:“幽幽昨日敲登闻鼓,状告谢靖,是为了陛下能替你查明真相,然后杀了谢靖吗?” 谢谭幽摇头:“那竹简之上,前前后后已经交待清楚母亲之死跟谢靖有关,我敲登闻鼓时也从未报着陛下会杀了谢靖的心思,我只是想将真相公布,不让谢靖尽早的恢复自由。” 看到竹简时,她都是一阵心惊,回到府中独自看了一夜,又恨又怒,却又是不解,这上面的这些是那么多人一句句写下来的,其中一个便是鸿胪寺卿,另一个便是刘太医。 刘太医是温栖病重时一直给她看诊的,他的一句低得旁人十句。 而,不止他们,还有她所熟知的庄嬷嬷和月欢,所以她震惊,当下便想到二人还存活,可问了燕恒,他却说东西不是他的。 她就算想问,也没了话。 也是心中不停打鼓,她觉得燕恒在说谎,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不是他,这竹简从何处而来?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又要查温栖之死。 到底,还是勾起了谢谭幽的心思。 第115章 而她也知道云崇不会杀了谢靖,毕竟,谢靖可是朝堂之上唯一一个可以和燕恒对抗的文臣。 孰轻孰重,云崇定然懂。 她自然也懂,只是她没想到云崇竟会让高公公亲自来与他们说,要护谢靖之心太过明显。 “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温凛轻笑出声,说的意味不明。 还是头一次听见温凛这般说话,待云崇不似恭敬又似嘲讽。 谢谭幽愣了一瞬:“表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从昨日再见温凛时,她便发现了,总觉温凛身上有她不知道的事,由其是看他看云崇的神情,再也不似当年。 这其中…… “怎会。”温凛摇头:“若是有事,我定当与幽幽说。” “我有事要出府一趟,幽幽便好好待在府中吧。” “表哥。”谢谭幽还想再问,温凛却已经错开她,出了正厅。 谢谭幽皱眉,脑子里像是一团雾。 罢了。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温凛总不会害她。 * 用过膳食,谢谭幽便也带着银杏和黑云出府了,总得去大理寺卿府看看,她有些担忧,若什么都不做,她怕温栖之事会被不了了之。 今日,长街格外热闹。 路过百姓堆里,时不时听见几句讨论,左不过是那日宫门口之事,有人认出她,看她神情或厌恶或同情心疼,她全然当看不见,人之口,不是她能阻拦的。 只能不在意。 只有不在意了,才不会受任何影响。 “大小姐……”银杏担忧的轻唤她一声。 谢谭幽脚步顿住,“无事。” 抬脚准备继续往前走,余光却瞥见一人,身体猛地一震,她忙抬眸看向刚才之人站的方向,却空空如也。 她竟然、看见了谢音柔。 可谢音柔不是死了吗? 她无法忽视她刚刚所见到的谢音柔的眼神和口语。 她说,月欢。 谢谭幽手指微微蜷缩,终是抑制不住,抬脚往谢音柔消失的地方走去。 越走人越稀少,她头脑昏沉。 耳畔银杏一直唤着她。 她张了张口想回答,却只发出啊啊声。 直到黑云扶住她,低声道:“大小姐,是五公主。” 谢谭幽身子一抖,一瞬间便如同大梦初醒般。 她四下打量自己双手和身子,刚才难受之感还存在。 她皱眉。 中邪了? 这般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就如个哑女般,说不出任何话,浑身难受的难以呼吸,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身子问题,如今身子好了不少,这般感觉还是有…… 谢谭幽有些怀疑了。 她的身子似乎不属于她,而是被人操控着,回想这些年,就连病重时都在同一个时间段…… 这样想着,她心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谢谭幽。”前方,有人唤她。 她没有应。 “本公主喊你呢,谢谭幽。”那人声音参杂了怒气。 谢谭幽慢悠悠抬头:“五公主。” 云裳狠狠皱眉:“你这幅样子做什么?又病了?找大夫看了没?” “谢谭幽你是哑巴吗?本公主在问你话?”见谢谭幽愣怔的模样,云裳还是没克制住脾气。 怒声刺耳,谢谭幽心头一凛:“不曾生病,多谢公主挂心。” “那你神色怎么这般?”云裳明显不信:“你若是病了便好好在府中休息,在外面瞎跑什么?” “府内烦闷,出来透透气。”谢谭幽看着云裳,有些不解她每每见了自己的各种行为,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公主似乎很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 “公主说的话看似凶巴巴的,实则都是关心之语。” 所以,谢谭幽也从来没有跟她生气,反而是好奇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这般。 “哦。”云裳淡淡哦了一声,也没有多做解释。 咬了咬唇,她又道:“你日后做事能不能收敛些,要不然就是别让旁人知晓。” 话落,似是又想到什么,她叹了声:“罢了,也不怪你,你只是想为母报仇罢了。” 谢谭幽听懂了,却是不明白,转而问道:“昨日之事可是牵扯到了公主?” 不应该啊。 昨日之事就算怎么牵扯也不会到云裳的身上。 “没有。”云裳摇头。 “是旁人。” 她声音很低,谢谭幽却是听清了,她越发不明白云裳话中意思。 旁人? 云启吗? “别猜了,不是七哥。” “……” “那公主……” “你快成婚了吧。”云裳打断她的话,抿了抿唇,道了句,“等你报了母亲的仇,便好好生活吧,别惹事了。” 谢谭幽眉头紧皱,开口还想问,抬眼却瞧见对面酒楼之上,坐着三人。 她都认识。 与她说有要事的温凛。 另两人。 一个是萧然。 另一个便是温凛说与他只是单纯见过的燕恒。 燕恒坐在窗边,他神色漫不经心,懒懒靠在座椅上,手上把玩着玉佩,单手杵着下巴听对面人言语,时而微微皱眉,时而又开口说两个字。 第116章 似是察觉有人看他,他淡淡看过去,目光落到谢谭幽身上,忽而顿住了,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藏着他所不知的迷茫惊惶。 燕恒皱眉。 她在害怕吗。 怕什么呢,是出了什么事? “阿恒,我在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温凛不悦的声音传来,“你还有脸同我置气,我让你替我照顾幽幽,你就是这般照顾的?” 直接照顾成王妃了。 昨日听到燕恒说我和她有婚约时,温凛就差点克制不住跳起来与他打一架了。 他回不了京,拜托燕恒替他照顾谢谭幽,结果,是挺照顾的,二人不仅成了未婚夫妻,还是马上要结婚的那种。 “早知道,就让萧然提起回京,让他照顾了。” “我若是照顾,你不怕?”萧然挑眉:“你们家幽幽长得那般漂亮。” 温凛冷哼:“幽幽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 闻言,萧然炸了:“你什么意思啊?” “你长得安全。” “?” 萧然一拍桌子,就要与温凛打一架。 “阿恒,你当裁判。” 说着,瞥了燕恒一眼,不瞥不要紧,一瞥就看到了谢谭幽。当即便石化当场。 “……” 温凛昨日还和他说,在外要装作不认识,不然谢谭幽那么聪明,肯定会猜出什么。 结果。 今日。 就被抓了个现行? 四下看了看,这是京中最大的酒楼,他们在二楼处,未去雅间。 本来燕恒要包一个雅间的,是温凛说他快成婚了,银子得留给谢谭幽,别乱花,随便坐坐,说一说事,便各自回家。 谁想,一坐下他就一直数落燕恒。 还是太过明目张胆了啊。云崇要是知晓,怕也是不得了的,毕竟,云崇还指望着温凛跟燕恒对上呢。 “干嘛?想打一架?”偏偏温凛还跟个傻子似的,没发觉。 萧然凉凉看她一眼:“我就是觉得那个姑娘比较好看,好像还有点像你们家幽幽。” 温凛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巧对上谢谭幽双眸,惊的站起身,忙回头对着萧然一阵做脸做嘴。 好嘛,半天萧然才明白。 温凛让他揍他。 “……” 确实忍温凛很久了,萧然也不客气,一脚便将人踹出二楼,飞至长街。 长街又是一阵惊呼。 温凛为了不麻烦,直接装晕, 谢谭幽忙上前,一脸担忧:“表哥。” 手指却若有似无的划过温凛虎穴,温凛这里最是碰不得,会痒得难受,果然,才只是轻轻划过,温凛睫毛便止不住的颤抖,谢谭幽有些生气。 “表哥若是再不醒,我便只能一路拖着表哥回府了。” 第57章 “……” 温凛在醒和不醒之间挣扎很久,直到耳畔传来轻轻浅浅的脚步声,他才下了决心。 这两不是人的东西,惯会坑他,他若真一直昏迷,燕恒看着不爱说话,但喜欢来阴的,所以偷偷拐了他妹做王妃,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三年来,他二人互传的信数都数不过来,他愣是一个字都没跟他提,他想问谢谭幽到底何时被燕恒拐了去,又怕谢谭幽不好意思,小女孩嘛,总归会害羞这些事,问燕恒吧,跟个哑巴似的,不是点头就答两个字不是。 想问萧然,可看他那副白痴眼神,不用问,他就知道他一定不知道,唯一用得上他的地方就是这次回京前,萧然给他去了一封信,大体说了谢谭幽这几月过得如何,当时他心疼死了,现在却是气死了。 这不是还没提燕恒与谢谭幽有婚约之事吗。 再者,萧然这个死王八,他若是真不醒来,他肯定会当着谢谭幽的面状似不经意的乱说一通,还以为自己聪明得很,实则人家都猜到了背后意思。 遇上这两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温凛心头长叹一声,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睁开。 嗯? 什么都看不清? 他记得萧然在战场上重伤昏迷,醒来时眼睛就这样的啊。 当时,萧然都还能看见他,并且还说了句。 “你在这跟木头桩子似的,动也不动,是想吓死我?” “……” 失误了? 再来。 还是看不清。 温凛:“……” 算了,不装了,只是胸口真的好疼!疼的他想龇牙咧嘴。 所以,他就睁了眼呲了个嘴。 然后,唤了声:“幽幽。” “噗。”还没等谢谭幽说话,走过来的萧然就笑出声,看谢谭幽看向他,又忙收了笑,悄悄凑近燕恒,在他耳边道:“你觉不觉得他这样子跟你府中的阿花有些像?” 燕恒偏眸看向萧然,皱了皱眉:“阿花是狗,你拿人和它比?” 说着,又抬眸扫了眼温凛,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别说,还真有点像。” “……” 萧然脸已经快笑烂了。 谢谭幽也没忍住,可温凛是自己表哥,多多少少不能太明显,只能深吸一口气,抬手捋了捋额前发丝,以此来遮住自己笑颜。 温凛:“……” 脸红成猪肝色,再也忍不住,一个鲤鱼打挺跳至萧然面前,揪起他后脖领子,眼神像是要吃人。 第117章 “干嘛?”萧然瞪大眼:“光天化日的,你别动手动脚。” 温凛咬牙切齿:“揍你!” “哦哟?”萧然笑的十分欠揍:“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 说着,眸子还若有似无的扫向周围百姓,像是在说这里好多人哟。 “……” 这不要脸的样子,气的温凛脸色沉沉,一拳打在他右眼。 萧然疼的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瞪大一只眼:“温凛你不要命了,你敢打我?” 温凛没搭理他,扫了燕恒一眼就退回谢谭幽身边,独留萧然在那哭爹喊娘。 今日,他们三人一起出现,已经被不少人看见,此事定会传到云崇耳中,要如何解释好说,可若是要他信却是难。 可他打了萧然,那就不一样了。 即便不会全信,也会信了一半。 云崇其人,旁人眼中是个好君王,重情义,曾经他也以为,他所忠于的君王,立誓要永远臣服他脚下,为他征战四方的君王是这样的人。 可后来,诸多事发生,才是终于看清。 “幽幽,咱们回府吧。”温凛看向谢谭幽道。 谢谭幽刚才已经打量一遍这三人,能坐在一处,便说明是认识的,可温凛却说不熟,谢谭幽不解,只觉三人当是有什么秘密,又是疑惑,温凛不在京中三年,以前也从未听说过他与燕恒相识,如今怎么像是很熟的样子。 她刚刚看得清楚,温凛看向燕恒时,燕恒明显轻轻颔首了,未言语,只是眼神便知对方行径,这般,可不是只能用一个熟字来说。 谢谭幽眉头轻皱,为何不明说呢。 她眼前似是有一层雾气环绕,她看不清摸不透,总感觉所有人都在骗她,这种感觉十分难受,手指微微蜷缩,她道:“好。” 话落,便转身先行离去。 温凛察觉,忙跟上去:“幽幽,今日之事……” “表哥不用解释。”谢谭幽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我都知道的。” “幽幽。” 谢谭幽却没有再开口,只继续朝前走着,走走停停,却始终没有回头。 银杏一脸担忧,看看后方的温凛又看看谢谭幽,想出声说什么,被谢谭幽抢先一步。 “银杏,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她确实很累了,有些事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看不清摸不透的前世今生,有时她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她又真的是她吗。 终是长叹一声。 罢了,待解决完温栖之事,若是还是这般,她便还是离京吧,青龙寺虽孤单冷清,却令人十分的安心。 若是云崇硬要阻拦此事,证据确凿证人也在,又或是证人不出面,只有那张联名诉状似乎也没什么意思,那她便一人杀进牢狱,以她之命换谢靖之命。 总而言之,她不会让温栖白死。 那可是从小将她捧在手心,真正爱她不会欺骗她之人。 有人说,杀生父会下十八层地狱,可她不怕,再者,她早已没了什么父亲,那人不配。 * 萧然时不时用捂着发疼的眼睛,单眼迷迷糊糊瞧着谢谭幽渐行渐远的身影,道:“她似乎不太开心。” “她最讨厌旁人骗她。” 燕恒声音微沉:“早跟温凛说,让他坦诚,他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还以为温凛坦言了的。 “你对我生那么大气做什么?” 萧然本来眼睛就疼,燕恒看都不看他一眼也就算了,还突然冷了音,朝他发脾气,一时间,他脾气也上来了。 “阿凛自己干的事,你刚才怎么不骂他?” 见燕恒不语,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萧然当即怂了,缓了脸色,他最怕燕恒生气了,若此时有人撞上来,可是会死人的。 萧然忙道:“你别生气啊,温凛也是为她好。” “这是为她好?”燕恒冷冷盯着萧然:“你们对人好都是这般?以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去对她,不管有没有包含欺骗或是其他。” “从不问旁人的意愿?” “这就好比,你要娶这个人,你没问她的心意,就只是你单方面觉得,她和你在一起是最好的,所以你便要娶她。” “可你从未想过,她想不想嫁你。” 一开始,若不是谢谭幽寻她,他绝不会向云崇开口,只会想着,若她还是要嫁给云启便嫁吧,大不了,他再多给她准备两条生路,总会保着她一生无虞的。 可她说了。 他便也无法拒绝。 两世以来,他目光所及之处都只是谢谭幽,也曾试着要不,换个人吧,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可到头来,还是没办法过了心里面这道坎。 他想,真的只能是谢谭幽了。 如果不是,便孤独终老吧。 萧然:“……” 见在他们面前一向少言的燕恒又是这般徐徐开口,还说的那样认真又带着怒气,他愣了愣。 这似乎是他第二次见这样的认真的燕恒。 第一次是他说:“她叫谢谭幽。” 那时,众人只知丞相府二小姐谢音柔,只有燕恒知道她叫谢谭幽。 而燕恒也是一步一步的让所有人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个谢谭幽。 第118章 是宁月公主之女,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外孙女,现又是护国大将军的表妹,以后又是燕王府的王妃。 所以,燕恒一定要杀了谢音柔,秦氏,甚至连仆从都未从放过,单枪匹马,是想亲自为谢谭幽报仇,杀尽曾经胆敢欺辱她之人。 丞相府改为谢府,那本就是她的家,日后更会是她一个人的家,旁人不知,萧然却知,这府邸是燕恒付出了不少才从云崇那得来的。 否则,云崇那人,岂会轻易给了他?惯会在人前装模作样。 不过捏着燕恒命门,便想着永远拿捏他,简直过分。 “阿恒。”萧然声音放轻,转了话题:“谢谭幽的武功真的是宁月公主教的?” 燕恒未言语,只抬眸看向谢谭幽身影消失的地方,喉头翻滚,他其实也不太确定,那次在黑林之中,他看她执剑的样子,很熟悉,却不敢深想。 这一世,谢谭幽在青龙寺待了三年,体内的相枝子比上一世还要重,那三年,她几乎都在昏迷之中,而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的气息。 谢谭幽说是幼时温栖所教,上一世,教她习武,她确实就像很多东西早就会,一点就通,不像初学之人,所以,他不确定,他其实也是不知道自己心头那一抹不明的情绪想意味什么,又希望什么。 昨夜,谢谭幽离去之后,他又看到了前世种种。 是在七皇子府邸,他陪着她一年又一年,知她喜怒,同她下棋喝酒聊天,最开始,她总说云启,眸中满是深情爱意,而他静静看着她。 某夜,谢谭幽突然开口问他:“你呢,可有喜欢之人?” “有。”他回答:“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啊?那你不用陪她吗?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 “她不在了。” 谢谭幽瞪大眼:“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见燕恒不说话,她有些愧疚:“抱歉,提到你伤心事了,我不是故意的。” 燕恒摇头:“她好好活着呢。” “哦,你吓死我了,你这般好,她和你在一起定然很开心,很幸福吧。” “那你呢,是否开心。” “当然。” 燕恒扯唇:“开心便好了。” 忽然有些冷。 谢谭幽看了看天色,提醒道:“不早了,你何时去寻她,她一个人会害怕的吧。” “寻不到了。”燕恒仰头将杯中酒饮尽,不知是不是天色渐沉,月亮升起的缘故,谢谭幽竟然看见燕恒眸底泛起如水雾般的亮光。 然后,她听见燕恒说。 “她嫁人了。” 第58章 谢谭幽回了府中,银杏给她准备了热水沐浴,周身热气环绕,疲惫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她轻轻闭眼,耳畔边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 前世,越发清明,她也看见了先前从未看到过的场景。 阴暗地牢里。 蓬头垢面,一人趴在地上,身子不停抽搐着,鲜血淋漓,浑身散发着恶臭味,铁链摩擦声回荡在这阴暗之地,叮叮当当作响,因静,而听在耳中可怕又渗人。 那人很痛苦,又很悲伤。 她想死,却有什么东西一直强撑着她。 是什么呢。 谢谭幽看着她,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听见那人沙哑又难听的声音。 “再坚持一下吧。” “要活着,活着才能见到他。” “……” 她咬牙坚持很久很久,可如狗一般的生活真当折磨的她人不人鬼不鬼,再久些,她怕她会沉沉睡去再也醒不来。 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亮,亦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身子微沉,忽而哭出声,哭声悲凉又绝望。 “阿恒,我怕是等不到你了。” “等不到……” “那我该怎么告诉你这些年我的所做不是本意。” “又怎么告诉你……” “每每记得所有,却独独忘了你呢。” “……” 她语声痛苦又哽咽。 “你陪我的那些年,总问我开不开心,那你呢,这些年,你是否开心快乐呢。” “怎么那么傻啊,一个承诺罢了……” “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她哭了好久好久,哭累了又不知想起什么,强撑着身子起身,苍白的面容,嘴唇毫无血色,她还是坚持着跪在地上,许久未见外面之景,一时竟是忘了东西南北,她忙擦去泪水,来回转,迷茫又焦急。 终于知道大概方向,又跟孩童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糖葫芦般笑出声来,她朝一个方向重重磕头,一下又一下,额头鲜血涌动她却不知,嘴里低低念着什么。 似是在用自己之命,乞求一人平安归来。 寂静又阴暗的地方,额头碰撞和铁链摩擦声参杂响彻,可怜又可悲。 * 谢谭幽睁眼,眼前热气散去,她喉咙发干,眼眶不自觉生了红。 她竟是过了那般生活吗。 难怪,在入相府牢狱之时,她害怕的身子直颤抖,甚至站都站不起来。 原来,竟是这样。 被人折磨,圈禁,不知今夕何年。 那些年,只有一人强撑着她活下去。 是燕恒吧。 那个陪了她一年又一年的燕恒,总问她开不开心,却从未问过自己是否开心。 第119章 而她,也从未问过他。 记得所有,却独独忘了他,亦是那三年吧。 她说她没有能力自保,他便教她武功。 谢谭幽闭了闭眼。 人的心怎么会那么疼啊,疼的她无法呼吸,快要死去。 许久后,她才缓缓睁眼,一双眼睛已经蓄满泪水,渐渐明白为什么有好几次见到燕恒总会莫名的想哭。 空静大师没有骗她。 真的是她对前世执念太深,亦是有一人在等着她回来。 从浴桶中站起身来,谢谭幽穿好衣物,眼眶还是通红的,她开门出去,正巧见银杏回来,哑声道:“黑云呢。” “回燕王府了。” 谢谭幽皱眉,正想开口询问便听银杏道:“老燕王妃忽然晕厥,府中大夫不在,便有人前来唤了她。” 谢谭幽浑身一震。 孟南溪突然昏厥? 莫不是…… 忙快走几步,却在出院门时被温凛拦了去路,温凛瞧着她,眸色认真无半分的玩笑:“幽幽,此事你不要掺合。” “燕恒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他母妃会没事的,你不必担心,而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艰难。” 谢谭幽抬眼看温凛:“他母妃何时昏厥?” “一个时辰之前。”温凛道:“想来也该是没事了。” “那我便去看看,若真无事我就回来。” “我去,你好好待在府中。” “表哥。”谢谭幽眸色平静,望着温凛好久,尽量让自己声音温和平静:“你与燕恒,大理寺卿都认识吧。” 温凛眼眸微闪,想开口解释,却被谢谭幽打断:“表哥或许有事瞒着我,可若表哥不愿意说,我是不会追问的。” “听闻他母妃昏厥,我就只是想去看看。” 孟南溪是因云崇云启如此,她怕孟南溪突然昏厥与二人有关系,亦是怕二人借此机会为难燕恒或是逼迫燕恒,不去看一眼,她不放心,而她也是有话想跟燕恒说。 温凛轻轻皱眉:“幽幽,表哥的话你也不信?” “并非不信。” 谢谭幽眼圈更红了:“我记得那日表哥回京我就与表哥说过,如若没有燕恒我会死,这句话,不是骗表哥的。” 温凛拳头收紧,静静听谢谭幽说。 “我第一次见燕恒,是在回京那日,秦氏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土匪,人很多,面容狰狞恐怖,武功还不低,他们将马车团团围住,那日,雪很大,我和银杏被困其中,我很害怕。” “是燕恒救了我,没有他,我想我会失了清白又或是死在那里。” “第二次,是我主动去燕王府寻他,表哥知道为什么吗?” 温凛喉头翻滚,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的音节,只能缓缓摇头。 谢谭幽擦去啪啪落下的泪水,哽咽道:“我被秦氏逼嫁给秦怀安,秦怀安啊,他打我欺负我,他们全家人都厌恶我,表哥觉得秦氏为什么还要我嫁给秦怀安呢,我不愿却也没办法。” “后来,我见到了周嬷嬷和月欢,知道了母亲竟是被秦氏和谢靖联合害死的,还有定国将军府的大火亦是人为。” “我想报仇,可是我只有一个人。” “再后来,一道赐婚圣旨我成了七皇子的未婚妻,我不想嫁给他的,但人人都说我不要脸,勾引亲妹妹的未婚夫,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骂我,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谢音柔和秦氏用银杏做局逼我,还是找人毁我清白,所以那日,我真的杀了人。” “我真的很怕,可我没办法。” “所以我去寻了燕恒。”谢谭幽深吸一口气,说起那个时候,有些羞耻:“我长得不算差,所以我想以美色 诱他帮我。” “可是表哥,你知道吗,燕恒那样的人啊,心冷的要死,又狂妄,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日,他竟然替我擦满是血迹灰尘的裙摆。” 那个动作,那一瞬,谢谭幽记了好久好久。 “三年啊,头一次有人待我这般。” “后来,燕恒还是帮我了,他帮我摆平很多,人人说他少言,可他却和我说很多,用行动告诉我,我不该这样,我该高人一等,告诉我不要忍,他还说,他会让我什么都有。” 还有好多好多,像是怎么都说不完。 燕恒真的太好了,好到谢谭幽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怕是做了一场极美的梦。 谢谭幽泪水怎么都擦不完,鼻音极其浓重:“在青龙寺的那三年我生了重病,时常踏入鬼门关,真的好生孤独啊,每每想起,都是会委屈难过,可是后来,我忽然发现,那三年,我不是一个人。” “表哥又知道吗。” “还是是燕恒,他总是来看我,陪我,在我睡不着的夜里吹箫安抚我,给我买衣裙,惦记着我,等我回京。” “所以表哥,我如何能看着他被旁人欺负呢,那是他母妃啊,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护我,我也得护着他,护着他身边之人。” “所以,这个燕王府我要去,必须去。” 若不是梦起前世种种,谢谭幽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一个人待自己这般。 而那人,还是燕恒。 是燕恒啊。 一个与她不同路,却还是让自己与她走上一条路的人。 温凛听着谢谭幽所说,眸子颤颤,脸色渐渐泛白,他大概从萧然那里知道了些,以为这就是这段日子谢谭幽所受,竟是不想,那只是表面一层,一个人时的无助绝望,她怕是怕的一夜一夜的睡不着。 第120章 知晓母亲和外祖一家死因并非那般简单时,怕也是噩梦连连,每每午夜梦回,都是亲人含笑面容和带血的惨状。 被秦氏各种暗害逼迫,没有人帮她之时,她是怎么熬过来呢。 在外时,他一直想着在等一等,等到开春等到时机成熟再回京。 可他却没有想过,谢谭幽真正的处境。 是他回来晚了。 温凛心疼的不行,也是红了眼,伸手轻轻替谢谭幽擦去脸颊泪水,愧疚道歉:“是表哥回来晚了,让我们的幽幽受了这么多苦,那么害怕,那么无助。” 谢谭幽摇头:“不晚的,只要表哥活着,我就很开心。” 最起码,她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 晌午的太阳刺眼滚烫。 温凛将谢谭幽佣进怀中,眸中泪砸下,是悔恨。 谢谭幽也伸手抱住温凛,没在隐忍而是哭出声来。 银杏在一旁看着也是止不住的抹泪,从小就是父母和外祖舅舅们的掌中宝,何时受过那般委屈无助,谢谭幽一直都很难过,银杏知道的,就算是温凛回来,她还是很难过。 没办法抹平,真的没办法抹亲人皆去世的伤痛。 “不哭了。”温凛深吸一口气:“表哥同你去燕王府看看吧。”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让谢谭幽去。 而是他太怕,云启那个疯子乱来。 最主要是,半个时辰前,燕恒让黑风来与他说过,近日不要让谢谭幽出府,他问,黑风却只道不知,说不定等燕恒忙完会主动告诉他,他便也不急,就好好看着谢谭幽不让她出去就是了。 可如今看着她,泪眼婆娑,一件件一桩桩都是燕恒待她的好,哭的那般惹人心疼,他终是不忍心再拒绝,只想着,不过去趟燕王府,早些回来就是了。 * 此时的燕王府看上去有些许冷清,府外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温凛与谢谭幽抬脚进去,正巧碰上从里面出来的黑风,一见到谢谭幽,脸色变了变,还是快走几步。 “大将军与谢小姐来的不是时候。”黑风道:“今日燕王府不接客,主子现下也不在府中。” 谢谭幽开口询问:“燕恒去哪了?” “陛下传诏。” 云崇。 谢谭幽藏在袖中的手陡然收紧:“那王妃呢?如何了。” “已经服了药,只是还未清醒。” 谢谭幽没再停留,转身出了燕王府,正准备上马车,身后就传来温凛的声音。 “我入宫去看看,你回府中去。”今日天气很好,温凛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甚至有些后悔将谢谭幽带出来了。 谢谭幽没拒绝,颔首:“我在府中等表哥回来。” 温凛同黑风要了一匹马,翻身而上,便直奔皇宫。 眉眼微沉,看向远方。 只觉怕是要有事发生了。 看着温凛背影远去,谢谭幽并没有着急上马车,而是盯着地面良久,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她回眸看银杏。 只一眼,银杏便知,她出声道:“大小姐若想做什么便做,奴婢与大小姐同在。” 谢谭幽笑了:“我要去七皇子府邸,那里高手众多,我们不会死,但可能会丢了半条命,你可怕。” “奴婢不怕,奴婢会护好大小姐的。” “好。” 谢谭幽上了马车,让银杏驾马,二人一同前往七皇子府邸。 她不知道云崇唤燕恒进宫作何,却知晓,云启才是真正捏着燕恒命门之人,如此,她便要去与云启谈一谈。 走的正门,与看门的小厮简单说了一番便等着他们去通传。 不过一会,就有人来请她们进去,将她们带入正厅,坐了很久却迟迟不见云启前来,准备开口问,就有一个小厮进来道:“谢小姐,七皇子请您到书房。” 说话时,挤开银杏,其中意思不难猜透,只能她一人过去。 谢谭幽淡淡道:“这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离不得我。” 云启府邸处处有高手,她不放心让银杏一个人在外面 小厮皱眉,不悦道:“七皇子答应见你,已经是最大的脸面,怎么还……” “阿金。”小厮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云启缓缓而来,一向温和的他,难得有了些许怒气:“怎么说话的?” “阿谭是我很重要的人。”看向谢谭幽时,又满是温柔。 小厮忙垂下头。 “下去吧。” “是。”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云启在谢谭幽一旁坐下,含笑道:“阿谭今日寻我可是遇到什么急事?” “只要你说,我便一定会帮你。” “七皇子此言当真?”谢谭幽看他,挑眉问道。 “自然。” 谢谭幽开门见山:“将你手中可以让燕恒母妃安然无恙的东西给我。” 云启怔了一瞬又笑开来:“阿谭此话我有些听不懂了,燕王母妃生病了?不应该是寻太医?我不会医术,此事实在没办法帮你。” “云启。”谢谭幽厌恶的皱了皱眉:“你装的不累吗?” “本就不是温柔的人,还总是一副温和待人的模样,不恶心吗?” “阿谭竟是这般想我?” “别这样唤我,我从未与你相识。” 云启温柔的面容总算是在谢谭幽冰冷的声音和厌恶的神情中一点一点收起,他眯了眯眸子:“那便做个交易吧。” 第121章 “你嫁给我,我放了孟南溪。”云启冷冷勾唇:“如何?” “你疯了吗?”谢谭幽神色冰冷。 “这就是疯了?”云启眸底翻涌阴鸷戏谑笑意。 “我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 “不需要。”谢谭幽道:“我不会嫁给你的。” 云启挑眉:“那我便杀了孟南溪,然后再告诉燕恒,是你不愿意换她之命。” “你舍得杀了她吗?”谢谭幽冷笑。 “不舍啊,若是你二人能因此生了恨我倒是不介意试试。” “云启,我究竟欠了你什么?”谢谭幽皱了皱眉,不解道:“你过你的,你是七皇子,以后说不定还能问鼎高位,你为何偏偏要与燕恒与我过不去?” “从未欠吗?”云启嗤笑。 他与燕恒似乎就是生来的敌人,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们永远都站在对立面,而他厌恶此人,却因对方之势无法除之,只能拿捏对方命门,然后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当然知晓,如果不是他反应快速,最先拿下孟南溪,燕恒会在三年前就杀了他,如今有孟南溪在手,燕恒才会抬眼看他,将他当个人,当个强者。 曾经燕恒还看不起他,可到头来,还不是要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谢谭幽,谢谭幽与燕恒一样,也是看不起他,凭什么总是高高在上,他就是要将这人死死踩进尘埃里,一辈子翻不了身,就像上一世。 云启轻叹一声:“你若是再不考虑好,燕恒怕是出不了宫了。” “我不会嫁给你的。”谢谭幽还是坚定道。 温凛已经入宫,他在,谢谭幽便是安心的,就算温凛不在,云崇也总不会杀了燕恒吧,为难的不过是孟南溪,可若是云启这里无法拿到,再找其他解决之法也可以。 温凛说燕恒已经在找,先问问他,然后在顺着他的路帮他也是可以的。 “那今日,你怕是难出去。” 云启话落,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已经现身,谢谭幽脸色未变,缓缓站起身来:“你要杀我吗?” “倒也不是。”云启笑。 他手指轻轻敲击茶桌边缘,大厅静默一瞬,刀剑碰撞的声音就响彻开来。 瞧着执剑与黑衣人厮杀,还不忘步步往墙边去的谢谭幽,云启愣了一瞬,随后笑开来。 胆子大也够聪明。 敢先动手又懂得寻退路。 看这身手,记忆恢复的不错,是时候了。 谢谭幽一剑刺入一个黑衣人胸膛,趁他未反应过来之时,带着银杏翻身出了府邸。 “不必追了。”云启喊住正准备追出去的杀手,眼底笑意越发浓烈:“告诉燕王,谢谭幽在七皇子府邸,若是要人,东西拿来。” 说着,扔给杀手一个带血荷包,那是谢谭幽刚刚不小心落下的。 第59章 皇宫,干清宫中。 温凛随高公公进去时,云崇坐于高位,而燕恒就坐在一侧,面色无异,倒是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时,顿了一瞬又移开,垂下眸,不知想着什么。 “臣见过陛下。”温凛抱拳朝云崇行礼。 云崇摆手,眉眼含笑:“不必多礼,坐于阿恒对面吧。” 温凛未应,只道:“臣入宫是有事想启奏陛下,坐着于礼不合。” 燕恒也在此时站起身来,声音凉薄却又克制着某种情绪:“既是如此,我便出宫了。” 孟南溪还不知什么时候会醒,云崇一直拖着他,他猜不透是为何,只是心头会隐隐不安却也未表现出来,直到温凛出现,今日,还是这个时辰,他竟然进了宫。 便只有一种可能,谢谭幽出了相府。 “诶,阿恒。”云崇道:“你与温凛算是旧识,以后还会成为一家,怎的他才来你就要走。” 说着,又看向温凛:“不算大的事便拖后吧,日后你二人可要多替朕打胜仗,护好我国百姓,就一起坐上一坐,同朕说一说如今边疆。” 云崇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只像是一位君王对自己下面的将军最忠诚的祝福。 燕恒眸色微沉:“母妃陷入昏迷,我无心与陛下畅谈,陛下想知什么不若问大将军。” “那怎能行。”云崇眉眼依旧含笑:“边疆探子回禀,南燕近日动作频繁,恐会起战事,到时,阿恒还要与温凛前去,自是要提前知道些那方之事。” 南燕当真要与漓国起战火了。 燕恒手指摩挲着腰间玉佩,眼眸微微眯起,云崇竟是会让他和温凛一起前去?其中怕不是那般简单,他疑心病那样重,怎么可能看着他与温凛关系深厚。 而今日,云崇也是要铁了心的拖着他。 目的越发明显,他心下越发不安。 温凛眉心却是一跳。 这是在试探他与燕恒的关系?想到今日之事,他面色未变,淡淡道:“臣与燕王倒也不是旧识,不过是有几面之缘,如若南燕真起战事,臣与燕王同在,定将南燕踏平,让他们无人再敢犯我国。” “哦?”云崇挑眉,注意力却不在温凛后面说的铿锵的话语之上,而是在不过几面之缘几字,“几面之缘?” 温凛颔首:“不久前,在长街还见过。” 也不等云崇在说,便解释道:“今日在长街,臣与大理寺卿发生了些冲突,当时燕王便在场。” 第122章 “冲突?” “不过是争论几句,论不过便互相动了手。” 云崇愣了一瞬,随后笑出声来,笑骂道:“你们二人也真是,就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当时没管那么多。”温凛有些惭愧。 “朕看你一向稳重,竟然也会出手打人,看来这大理寺卿当真是惹你生气了。”云崇道:“待哪日见了他,朕帮你出气。” 温凛淡笑:“臣已经动过手。” 云崇唇角笑容渐渐收起,直直看着温凛,而后又看了看一旁的燕恒。 长街之事他早已经听说,的确如温凛所说,可看着面前这二人,云崇总觉有什么东西不在他掌控之中。 仔细想来,似乎很多东西都在偏离轨道。 例如,温凛。 他该是死了的。 却还活着回来了,他是谢谭幽表哥,日后怕是会与燕恒站在一处,想来他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最开始还指望着这二人对立,可他却忘了,温凛是谢谭幽的亲人,他如何能与妹妹对立呢? 还是不能为他所用。 云崇心头阴鸷,面上却是不显,回想云启所说,倒也是渐渐放下了心。 只要燕恒暂时不反,待他解决完燕家军,屠戮一个燕王府还是绰绰有余。 瞧着燕恒越发阴沉面容,他总算是松了口,“阿恒若是挂念老燕王妃,便出宫去吧。” 闻言,燕恒也未做停留,抬脚便出了干清宫,待走到宫门口时,身后有人唤他:“燕王留步。” 是温凛。 他回眸。 温凛快走几步,与他远离宫门之后才开口道:“今日,云崇意思你可明白?” 燕恒摇头,他现下无心管这个,只问温凛:“她呢?” 温凛愣了一瞬,才道:“吵着要去看看你母妃,我没办法就带她去了,知道你被云崇传召,我便进宫来看看,让她先回府了。” “不必担心,幽幽身边有高手。”温凛笑开来,眸中覆了一层柔色:“武功是我亲自传授,有她在,幽幽不会有事的。” 燕恒心头松下一口气,又道:“你先回府中去看看,我去看看母妃,随后就到。” “到什么到。”温凛横他一眼:“你看你眼底乌青那么重,近日怕是都没睡好,我在,幽幽不会有事,你好好待在燕王府吧,别老往我们那跑。” “我不出面,就只是看一眼。” 确保谢谭幽平安,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温凛:“……” 一时间是真的没话说了。 跟谢谭幽一个样子,死强,却也没办法说,温凛有些无奈,心疼完谢谭幽又开始心疼燕恒了。 可是,没有人比他和萧然清楚,燕恒有多辛苦。 谢谭幽说燕恒救她很多次,所以她才能活到现在,而却没有人知道,他温凛能活到如今,亦是因为燕恒。 他踏火救他,安抚他,告诉他有人在等着他,所以他不能死。 那三年,他躲躲藏藏,是燕恒一直站在他前方。 定国将军府还在之时,他真的就只是与燕恒有过几面之缘,那时,他最烦的就是燕恒这种人,总觉得他特能装,一副冷冰冰的神情真的很惹人厌恶。 可这人,竟是在府中遇难之时救了他。 也就是脸冷了些。 其他地方很热,对身边之人都很好。 这般的人,谢谭幽与他在一起,他愿又是不愿的,想杀燕恒的人太多了,谢谭幽跟着她,不会有好日子,可他心里也是清楚,谢谭幽若是真跟了他,燕恒是不会让危险到她头上来的。 长叹一声。 许是太心疼燕恒,看他一人要护如此多的人,那么累,那么辛苦,作为知己好友,真的是不忍的。 “阿恒,你当真要一直这般辛苦吗。”温凛抿了抿唇,试着劝道:“何不换个人呢?一个对你来说不太重要的人,这样,就没人能限制得住你的步伐。” “你别忘了,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处处受制于人,该如何走下去?” 温凛也是有私心,他不想谢谭幽被卷入其中。 燕恒喉头翻滚,继续朝前走着,很久后他才出声:“她朝我走了一步,我自然得走九十九步。” 声音极轻。 “阿凛,放弃一个人,不是那般容易的。” 燕恒道:“我可以护住她,护住母妃的。” 温凛又是一叹,没再开口,也是没办法劝。 若真那般容易放弃,就不是爱了。 就如他,在那三年里夜夜想的又何尝不是一个人,一个不该喜欢却还是喜欢上了的人。 好不容易得到祖父同意可以迎她入府,府中却发生这样的变故,如今他亦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杀的风险,他又怎能再去招惹她呢。 可现下听燕恒此言语,他竟是那般的坚定选择谢谭幽。 脑中的一团乱麻,忽然也开了。 他应该也是要好好的护着她,然后跟她在一起。 燕恒就是这般的人,他会排除万难,然后去跟谢谭幽在一起,遇到困难危险阻挡,最先想的都是解决,从来不是前路危险,然后放弃谢谭幽。 二人走到分叉路,正准备分开,不知从哪来的黑衣暗卫便行至燕恒身前,递上一个带血荷包,冷冷道:“谢小姐在七皇子府邸,燕王若是想要人,便用东西交换。” 第123章 燕恒在看见那个荷包之时,心头便猛然的一沉。 荷包边角之上的梅花上被鲜血染的更红,惊人的艳又惨。 一月二十。 是今日。 也是上一世,谢谭幽中相枝子之时。 燕恒死死攥着荷包,如今相枝子已种,云启困住谢谭幽,要的不过是可解孟南溪体内之药的解药。 消息这般灵通,他身边之人早已清除的干净,不想,还是有漏网之鱼。 温凛也在看见那荷包的一瞬,惊的脸色大变,想拽过暗卫再询问却晚了一步,燕恒掐住暗卫喉梗,用力一拧,暗卫便吐血身亡。 燕恒抬脚朝七皇子府邸去。 天空忽然的电闪雷鸣。 这是要变天了。 七皇子府邸,大门紧闭,墙头之上却是有不少黑衣暗卫,银剑微闪,眼神阴冷,只待高位者一声号令,便可飞身而出拿下燕恒。 燕恒只一人前来,身后不过跟了个温凛,他们七皇子府邸高手如云,对付区区二人不在话下。 “让云启给本王滚出来。”燕恒眼底弑杀,语音如阴冷之地传来:“否则,就别怪本王踏平他七皇子府邸。” 暗卫不动,只是盯着燕恒。 天空乌云密布,整座京城渐渐黑下。 燕恒一身墨色长袍,立于七皇子府邸,未执剑,便只是站在那,唇角勾起森冷笑意,再这样暗下来的京城时显得那般嗜血。 “想杀本王?”燕恒嗤笑。 容忍云启作妖至久,不想,他竟是敢这般,用谢谭幽威胁他交出孟南溪的药。 这是要逼他二选一。 可云启错了。 他是燕恒,不是他。 不是一个会二选一的人。 人,他都要护住,而云启之命他也要! 第60章 天空电闪雷鸣,狂风随之而来,不过一瞬,便飘起了雨滴。 燕恒眸色阴鸷乖戾,一脚踹开面前府门,府中暗卫高手齐齐飞身而下,落于地面,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浓重杀气扑面而来。 燕恒一步一步踏进去,就迎着暗卫利剑,眉眼微挑,大胆又狂妄,丝毫不带怕的。 云启府邸暗卫面面相觑,燕恒就这样朝他们而来,眸中没有惧色,反而有几分戏谑,像是在看跳梁小丑,听闻过他之名,如今见他就这样步步而来,主动迎上剑锋,有人竟是吓得手抖了抖,下意识往后退去。 “怎么?”燕恒唇角勾起,那笑渗人又令人胆颤:“这样多的人都不敢动手?” 暗卫们攥紧了手中剑,喉头翻滚,还在等着高位者的下令。 可下一秒,便没机会了。 雨声中,燕恒声音似是轻叹,听不太真切,可一句话便定了所有人的生死。 “本王已经很久没见血,都快忘了血的味道是什么样了。” 话才出口。 燕恒凌厉掌风便直扑带头的暗卫,未要人命,只是将他手中剑夺过,在对方反应过来要动手之时,一剑残忍没入喉咙然后抽出,鲜血飞溅,场面惊悚骇人。 血液沿着燕恒眼角滑落,像是生了血泪般,他墨发被雨水打湿,唇角笑意森寒。 暗卫见状,面色微变,执剑对向他,却无一人敢上前,而是齐齐退了一步。 “阿恒哥。” 在这样阴暗弑杀之时,云裳声音忽然传来,她一路淋雨跑来,一遍一遍唤着阿恒哥,直到看着近在咫尺的燕恒,才终于得以好好喘匀一口气。 “阿恒哥。”云裳瞧着地面血淋淋的的场景,身子一抖,知道燕恒不会听自己的,却还是劝道:“七哥不会伤害谢谭幽的,你不要做傻事。” 她知道燕恒是什么样的人,云启敢动谢谭幽,燕恒肯定会踏平这里,说不定还会杀了云启,直到见到谢谭幽为止,可若燕恒真当动手,他处境才是最危险的,如今燕家军都被云崇分散,他一人如何能抵挡得了云崇云启。 “我去同七哥说。”云裳道:“我让他放了谢谭幽,你不要杀人好不好?” 燕恒抬眼看她,神色深又冷,只是一眼云裳便明白了,一时间,喉头梗的难受。 她问燕恒:“阿恒哥,为了她你连什么都不顾了吗?你今日若真在这里动手,可有想过明日后果?” “所以呢。” “阿恒哥,你我相识多年,你难道不信我吗?”云裳道:“我定然不会让七哥伤害谢谭幽的,你护你在意的人。” “而我。” 云裳声音顿了顿,眼眸含了泪:“也是要护着我在意的人。” “阿恒哥,我真的会好好的将谢谭幽还给你,你别与七哥动手好吗?” “云裳。”燕恒神色未变,声音低沉:“你助过她,你与你皇兄不一样,本王不会杀你。” “所以。”云裳泪水落下:“你会杀了七哥吗?” 燕恒不说话。 “那阿恒哥便信我一次,你别杀人,我去把谢谭幽平安带到你面前。” 燕恒缓缓摇头。 “阿恒哥是不信我?” “并非。”燕恒道:“我只是不会将她的命交给任何人。” 他话才落,府内便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 是黑风带着一队暗卫赶来,迅速与云启府邸暗卫厮杀。 那一队,只有十一人。 人数上没有占上风,却在打斗之中死死压制对方。 第124章 血腥味弥漫开来。 云裳身子颤颤,眼泪止不住的掉,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止不住云启和燕恒之间,在这样的打斗声中,她想再唤一声阿恒哥都唤不出。 温凛见到那一队暗卫之时,皱着的眉头便松了,他自然识得,那是燕恒的亲卫,武功不必说,在暗卫之中算是一等一的,可瞧着云启府邸之中的暗卫高手,又不禁担忧。 “今日如此,怕是难收场。” 公然屠杀皇子府中人,就算云崇亦如先前那般护着燕恒,朝臣怕是…… 燕恒藉着雨水冲洗自己带血的手指,偏眸,语音幽冷:“皇子豢养众多暗卫,若你是云崇,你会如何?” “你是故意的?” 这边厮杀,即使现在无人,天晴了也会传的到处都是,到时谁不知道七皇子这样多的暗卫,加以引导,又怎会不知燕恒为何来了这。 而云崇,真的如外界传言般那般信任宠爱云启吗? “燕王这是要干什么?”燕恒还未回答,云启带着怒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杀我府中众人,我不知何处得罪了你。” 打斗声渐停。 燕恒懒得与他装模作样说废话,只冷冷道:“人呢?” “什么人?”云启面色铁青。 “谢谭幽。” 闻言,云启似是被气笑了:“那不是燕王未婚妻?怎会在我府邸?” “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燕恒!”云启脸色彻底沉下:“别太欺人太甚!” “云启。”燕恒戾声道:“本王不过忍你几次,你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云启身侧拳头收紧,极其厌恨燕恒这副神情,还是保持最开始的态度:“谢谭幽不在我这。” “荷包呢?” “哦。”云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道:“与我府中暗卫交手之时,不小心落下的。” 与暗卫交手。 燕恒心头默念这几个字,手心下意识收紧,眸底生起寒意,准备开口,耳畔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燕恒。” 忽然,所有情绪归为平静。 他回眸。 只见,府门之外,谢谭幽一身红衣,撑伞站在雨中,然后唤他:“燕恒。” 燕恒有些恍惚,眼前有些暗。 他忽然想起那一年,似乎也是这样的大雨。 他从战场归来,入城时,这样的阴雨天,本该无人的街道却是响起嘈杂之声。 西街,百姓环绕低语,纸伞斗笠遮住人之视线,他骑于马背,未将那方景象放在心头,两年没回来,他只想快些回府,然后去见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两年来,她过得好不好。 想着,便一夹马肚便扬长而去。 太快。 未能听见有人低叹。 “才不过二十岁……” 后来百姓散去,雨越下越大,无人再上前看一看那巷子里躺着的悲惨姑娘。 燕恒赶到之时,天色已经很黑很黑,雨还在下。 一眼看见那巷子里躺着的女子,一身的红衣极美,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眉眼灵动又美丽,每每笑起来,天地间都黯然失了色,可此刻,她却安安静静,冷冰冰的躺在那里,面容苍白的吓人,一身红衣如血。 很疼。 竟是无人管她,抱抱她,又或是救救她。 燕恒翻身下马,快步而去,可他步子不稳,走一步跌一步。 最终还是跪爬至谢谭幽身边,看着熟悉的面容他却是不敢碰。 雨水落在脸上,啪嗒啪嗒落于手背。 离京前,她说,等他得胜归来,她若是有时间便亲自出城迎他,一起喝上一壶,庆祝他凯旋,若没有,待日暮时分,酒楼见。 所以,这一路他快马而归。 可见到的却是这般冷的谢谭幽,这让他怎么去接受? 他要救她。 燕恒想抱起谢谭幽,动作却是一滞,想了想,还是解下身上大氅,隔着一层大氅抱她,若是被人看见,才不会被说什么。 他将谢谭幽带去了深山之中求医,整整三天三夜人总算清醒过来,只是浑浑噩噩,因为体内忽然有了相枝子,无解药,便只能等着下次毒发吐血而亡。 只有远方的天山雪莲可救她一命。 那一年,正是二十年一开的天山雪莲之时,他要出征,还要寻雪莲,无法,只能将她交给出使他国刚回来的云启,让云启好生照顾,待他回来,定与他一同完成心头想法。 他用云启最想要的东西蛊惑他,想要他照顾好谢谭幽,别让她受人欺负。 云启应下。 可就是这一次,彻彻底底的真的断送了他与谢谭幽一切的一切。 燕恒记得很清楚,那是,谢谭幽第三次短暂的记起他后,然后彻底忘了他。 再记起来,已经是六年之后…… “燕恒。”谢谭幽已经走到他身边,将伞往他面前挪了挪:“你在想什么?” 燕恒渐渐回神,瞧着面前与那年一般无二的姑娘,他心脏密密麻麻的疼,也不知道怎么,这些天,总是会看到前世不好的场景,皆是每一次谢谭幽受难受苦之时。 他手指蜷缩,想伸手触碰谢谭幽,探探她面颊温度,却又硬生生克制住。 “我没事。”谢谭幽似是有所察觉他情绪,主动往他面前凑了凑,对上燕恒视线,又是莫名的情绪,谢谭幽鼻尖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是一酸,莫名的想哭。 第125章 “怎么了。”看她眼眶突然泛了红,燕恒哑声问道。 谢谭幽喉头发干,摇了摇头,又用力眨了眨眼睛,本能的,说了句:“没什么,昨日梦见了你。” “然后,就是,想与你成亲了。” “……” 燕恒愣了,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谢谭幽这般,可看着她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他还是说了句:“我也是。” “……” 温凛:“……” 人这么多,就在这说这样的话? 横了谢谭幽一眼,女孩子家怎么一点都不矜持啊,还有燕恒也是,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也是服了这二人。 就没一个像他的,忍得住。 第61章 谢谭幽倒是没察觉温凛那嫌弃的神情,她朝燕恒身后看了看,青石地板上鲜血流淌,不少暗卫尸身,就这样被雨水冲刷着。 气味令人作呕又忍不住心头颤颤。 从云启府邸翻身出去,她准备回府却又见到在长街见到过的那张与谢音柔一模一样的脸,那人今日像是特地来寻她,可当她追出去时她又往前快速走去,谢谭幽追了一路,发现快要变天,而前方人也越来越稀少,她心头隐隐不安,怕中了圈套,还是转身回了府中。 刚换了衣裙出来,便听从外面回来的银杏说燕恒和温凛去了云启府邸,怕出什么事,急急赶来了,谁知竟是看到这副场景。 燕恒竟然直入云启府邸,杀人。 谢谭幽心头大惊,实在是有些怕,也是有些不确定,燕恒这般是为何。 她眼睫微颤,想问,云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燕王无故闯我府邸,还杀了我府中众多之人,到底意欲何为?”云启冷冷凝着燕恒,“今日,燕王若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解释?”燕恒忽的笑出声,眼底却没有一丝的温度:“待你见了阎王便知了。” “燕恒!”谢谭幽瞪大眼,看着燕恒将手中剑直直朝云启扔去,寒光微闪,剑锋凌厉又带着逼人的气息。 “不可!” 云启死了,他母妃怎么办!他母妃还没有彻底平安,云启怎么可以死呢。 谢谭幽顾不得太多,扔了手中伞,便要去抓住那把剑,可才走不过两步,手腕便被人攥住,紧接着便是撞进一个胸膛中。 “做什么?”燕恒暗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谢谭幽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直到看着那把剑在云启面前落下,心头才总算一松,她太怕燕恒失去理智,就此杀了云启,在没有确定孟南溪安好前,云启还杀不了。 “可会射箭?”燕恒忽而问。 谢谭幽不明白他何意,缓缓摇头。 “我教你。” 说着,燕恒便接过黑风递过来的弓箭,如杀谢霖那日般,带着她一点一点将弓拉满,将箭羽对准前方,视线随之落在云启身上,谢谭幽终是后知后觉了什么,急急开口:“燕恒,不可以!” 可已然来不及。 箭羽射出,不过一瞬间,便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她听不清看不见。 唯有耳畔那道冷却又柔的声音传进脑海之中。 “我只是暂时杀不了他,不代表我永远杀不了他,亦不可以废了他。” “……” “七哥!”云裳面色惨白,跑至云启身旁,看着云启右眼上插着一支箭羽,她泪水如断线,心急如焚:“快宣太医!” 云启面色痛苦,已经死死咬牙却还是忍不住的发出痛苦声响。 他克制不住的怒吼:“给我杀了燕恒!” 暗卫得令,却在将要动手之时,被云裳制住。 “本公主看谁敢动!”云裳站起身来,“谁若动一步,本公主便杀了谁!将其尸身剁了喂狗!” “当务之急,救七哥。” 云裳是云启胞妹,又是云崇与皇后最宠爱的嫡公主,就连云启都是多番迁就包容她,暗卫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瞧着云启仍旧痛苦,终是下了决心,先救云启,以后还有报仇的时候。 府邸一阵手忙脚乱,前后出进,哭泣悲哀又是惨叫痛呼。 燕恒缓缓松开谢谭幽,然后将伞拾起,重新为她遮住落下雨滴,在这样的阴冷寒风中,他声音很轻,“回吧。” 一眼都未看后头的慌乱惨状。 * 雷声隆隆,似是天空即将坍塌,雨也越下越大。 这般的阴沉沉,总会让人止不住的失神,想起一些往事。 是以。 从云启府邸出来,四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燕恒与谢谭幽走在前。 而银杏撑伞,与温凛走在后方。 到了谢府,沉默一路的谢谭幽才总算开了口,她问燕恒:“老王妃的身体……” “一切安好。”燕恒回:“不必担忧。” “那今日之事……”谢谭幽还是担忧云启府邸一事。 先前以为燕恒是万能,所以她杀了人也敢跟燕恒说,在他杀谢霖,杀秦氏谢音柔时,她都从未担忧过,只因觉得他是燕恒,定然能摆平所有的一切。 可后来,她发现,他也是会脆弱的,也是会被人紧攥喉咙而难以呼吸的。 燕恒道:“我在,便不会出什么事。” 谢谭幽心头微安,抿了抿唇,还是问出自己心中所想知道的,“今日这般,是因为我吗?” 第126章 “嗯。” 虽然猜到,但听燕恒就这样承认,还是让她心头一震。 “如果今日,我死在那里了呢。” 燕恒抬眼看她,那双眸似是能看到很久很久之前,眸底深处有悲苦,并不像表面看到的这般冷冰冰又拒人于千里。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会杀了云启。” “不止云启。” 这一定是谢谭幽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这样的声音伴随着她过了很多很多年,那阴暗无助的日子里啊,心头唯一的一盏灯似乎就是他了。 她也是忽然想起,燕恒书房的那幅画,原本画中女子是极尽孤独悲伤的,可燕恒却亲自给她头顶挂了一盏灯,让她整个人被光照耀然后闪闪发光。 谢谭幽唇角轻扯:“燕恒,谢谢你。” 燕恒没有应,转身离去。 * 回了府中谢谭幽便回了屋。 银杏推门进来,:“大小姐,奴婢给您备了热水。” “不必了。”谢谭幽道:“今日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银杏没有立即退出去,而是盯着谢谭幽直直看。 谢谭幽察觉,看向她:“怎么了?” “奴婢觉得大小姐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不止不一样。 还会很多她不知道的,明明她二人是一起长大的,她何时会武功了?今日忽然见到,心头的震惊怎么都压不下。 谢谭幽愣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银杏解释,将银杏拉至自己身前,想了想才道:“其实也不是突然会的,会了很久了,先前是不知道怎么用。” 这也不是欺骗,毕竟她是真的在上一世,在她十五岁那年便会了。 银杏皱眉还想再问,却瞧见谢谭幽逐渐犯困的双眸,将想说的话咽进去,她俯身道:“不早了,大小姐早些休息。” “好,你也去休息吧。” 银杏退身出去,垂眸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什么,走到拐角之处,若不是反应及时差点撞上一人,她忙后退几步,抬眼,还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二人视线对上。 他唤她:“阿妤。” 银杏身子猛然一震,就如被什么东西穿透般,有些疼,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阿妤。 多久没有人这般唤过她了,而她似乎也都快忘了,原来,她也是有其他人生,其他名字的。 雨声辟里啪啦,很乱,她整个人却出奇的平静。 早已过去那么多年,她也不在意了。 世间没有阿妤了。 阿妤已经死了。 死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叛乱。 *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停,空气阴冷潮湿,人都缩在家中,长街依旧冷清,而云启府邸一事却是早已传入朝中。 云启还瞎了一只眼。 众皇子中,唯有他最得圣心又受朝臣拥戴喜爱,本该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可眼下,却瞎了一只眼,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皇帝是毒眼的?这不是出去惹人嘲讽笑话吗。 七皇子一党纷纷在朝堂之上,要求云崇处置燕恒,而另一派本该不喜燕恒的大臣,却难得的为他说了话,朝堂又是吵的不可开交。 云崇撑着额角垂下眸,看似在揉着发疼的头,实则眼神晦暗不明。 他有些看不懂云启在做什么。 明明,他与他说的不是这般。 眼看大家吵的越发激烈,他才偏眸看向依旧漠然,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燕恒。 语气微沉:“阿恒,你什么都不说可是默认了?” 听闻云崇此话,争吵的大臣也纷纷停下,直直看向燕恒。 燕恒倒也坦然颔首:“是杀了人。” “陛下,燕王既已承认,就当按律处罚。”有朝臣愤愤道。 “为何无故杀人?”云崇问。 “谢谭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倘若旁人抓了他,想要威胁我,我又怎能不去。” 燕恒声音平静,听在众人心头却是狠狠一跳。 云启用谢谭幽威胁燕恒? 云崇皱眉,明显不信:“他威胁于你?” 燕恒颔首:“七皇子让我臣服于他,我不同意,才与他府中暗卫交了手。” 闻言,云崇脸色难看。 云启让燕恒臣服他?他想做什么? “燕王说话可是要凭心而论。”一直沉默的秦国公冷冷开口,他昨日入了云启府邸,前后已经了解清楚,竟是没想到燕恒还会这般的颠倒黑白。 这分明是在挑拨云崇与云启之间的关系。 “秦国公当日又不在场,怎的张口便否定本王说辞。”燕恒冷笑:“莫非国公爷近日见过七皇子?” “七皇子待人和善,更是孝顺陛下,怎会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本王只说他让本王臣服,可从未说过他有什么想法。” “陛下。”温凛也是站出来,“臣才出宫,便撞见了还未走远的燕王,忽而见七皇子府中人拿着表妹荷包前来,说是表妹在七皇子府邸,一时情急,便也跟着过去了。” “当日确如燕王所说。” 温凛开了口,众臣低头交耳,云崇神色也更加冷,他双眸眯了眯:“此事各执一词,既是如此便等着云启伤好后再谈,边疆已经传来消息,南燕已经开始有了动作,许是不久便要打仗了。” 第127章 “先国事,再其他。” 第62章 要打仗了。 听云崇此言朝堂静了一瞬便讨论起来,打仗最受苦的是百姓,也是要用很多的银子,有人只想享受安宁,听闻此皱了皱眉,又怪起温凛来。 好好的,南燕为何要生事,还不是因为温凛杀了南燕皇帝,本来两国有盟约,温凛却将他们的统治者杀了,还将头颅带回漓国,这样大的耻辱,谁又能忍呢。 工部尚书斟酌着说辞,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我国才将将收复戎狄,若再打仗,百姓恐会有怨言,再者,近年来,燕家军常年征战,国库怕是……” 他话没有说完,但朝中之人谁又不明白。 这些年,漓国是强国了,因为有燕恒别人不敢轻易放肆,可用什么换来的呢?还不是银子,燕家军哪次出征,不是银子给的最多?这也是朝中之人厌恶燕恒的其一,太弑杀爱打仗了,只顾自己名声却不顾百姓死活,和国库是否充盈。 工部尚书话落,有几位大臣也纷纷站出来,言语之间都在说国库不足,不支持此时再打仗。 “呵。”燕恒嗤笑出声:“那日朝堂之上,是本王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各位耳聋眼瞎?” 反对的大臣眉眼一跳。 那日。 朝堂之上,燕恒说燕家军从未拿到过军饷。 “燕王此话是说陛下克扣燕家军军饷还是想说燕王当真无敌到那般地步?”有将军冷哼。 将士众多,饿着肚子如何能上战场,莫非是靠燕恒养着?还是燕恒一人便可战敌国,简直可笑。 “不错。”燕恒扯唇:“八十万燕家军的确本王养着。” “燕王莫不是贪污了吧。”秦国公冷笑:“八十万大军,岂能说养就养。” “就是,燕王莫要太提高自己了。” 秦国公是除燕恒外最受云崇宠信的,谢靖不在,他又是唯一一个能与燕恒抗衡的,他说话反驳燕恒,自然有人跟随,还不少,再者,眼下燕恒没了兵权,这王爷之位不过虚职,说不定哪日就被会废除。 “燕王打仗是厉害,可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乱说话,朝中谁不知陛下最是信赖燕家军,况且工部尚书也说了,朝中是明确给燕家军发过军饷的。” “军饷不会是被燕王占有了吧,将士若是知道该有多寒心?” 燕恒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黑玉,听着下面之人言语,时不时皱眉,似是不耐烦,可开口,声音又是懒洋洋,带着微微嘲讽挑衅。 “陛下都能养得起你们这群废物,本王为何养不起国之英雄?” 废物。? 说话的朝臣们舌头一闪,脸色涨红,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几分羞愧,却又说不出话来。 一直沉默的喉头一梗,狠狠剜了一眼燕恒,又垂下眸去。 心头暗骂。 你全家才是废物。 “燕王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秦国公脸色阴沉。 “不爱听?” 燕恒道:“滚出去。” “燕王,你!”秦澜气极:“我父亲乃燕王长辈,燕王竟敢当众如此辱我父亲,简直目中无人。” “再者,陛下还在,燕王这般下令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了?” 燕恒依旧懒洋洋的:“不必挑拨,他想杀本王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不是三年了,本王还好好活着。” 燕恒忽而笑了:“你还当面说,待下了朝,估计又得被气吐血。” “……” 温凛直接惊呆了。 早听萧然老说,上朝好玩,云崇和大臣们那张脸比什么都好看。 他当时还没听懂,骂萧然是不是有病。 今日,就给他长见识了。 燕恒。 果真是他的神。 人要杀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还当面说出来,这不是给云崇难堪?看云崇那张脸估计喉咙真憋着一口血呢。 确如温凛所想,此时云崇脸色铁青又隐隐泛红,死死攥拳又抿唇,嘴巴里有腥甜,若不是死死忍着,当真要一口血吐出,可若真吐出,他日后该怎么面对群臣。 只能极力冷脸,怒道:“燕恒,朕三日之内不想见到你,滚出去。” 燕恒也没作停留,直接就出了金銮殿,路过工部尚书时脚步稍顿,意味深长道了句:“工部尚书倒是忠心陛下。” 唇角虽有笑意,工部尚书却差点跪了,心头又惊又怕,硬着头皮回:“我是漓国臣,自然忠心陛下。” “退朝!”待燕恒走远,云崇甩下两个字便离开。 进入殿中,再也撑不住,一口血猛地吐出。 高公公瞪大眼:“陛下!陛下!” “快,宣……” 话卡在喉咙,便没有往后继续,因为对上了云崇阴狠警告的眸子。 云崇死死攥着拳头,因气而额头青筋暴起。 早晚有一天,他要杀了燕恒! 杀了他所有至亲至爱之人! 快了。 等他安置好燕家军,等他身后空无一人,无人护他,帮他,他又要护旁人之时,他便趁机要了他的命。 太可恶,太可恨了。 恨不得食他肉,饮他血。 * 燕恒出了宫门口,眯了眯眸子。 他道:“黑风。” “属下在。”暗处的黑风现身。 第128章 “给本王堵在工部尚书门口,待他回府时,揍一顿。” “啊?”黑风愣了。 “要保证明天可以上朝。” “……” 这就有点难了。 咬了咬牙,黑风还是应声,这似乎是头一次燕恒让他揍人而不是杀人,心头有种奇怪之感,倒也没问,而是乖乖去做了。 回了燕王府,就听黑云说孟南溪醒了,燕恒步子快了些,一边走一边道:“这几日辛苦了。” “回她身边去吧。” 倒也不是府中没大夫,而是只有黑云会用他寻到的药,旁人,他也是不放心,若不是如此,他不会让黑云回来,亦不会让谢谭幽知晓,惹她同他一起担忧。 黑云应声,正准备走,燕恒又道:“告诉她不必担忧,也不必出府来看。” 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同旁人说,又因自己暂时走不开,在让谢谭幽知晓和不知晓之间,他还是选择让黑云说给听。 “跟她说,好好吃饭,睡觉,休息,明日我陪她去长街逛逛。” 谢谭幽似乎很想去长街看看的,好几次看见她都是在长街,却每每都因旁人回府很早。 云崇不愿见他,而他刚好不用上朝。 希望不下雨吧,可以陪她一整天。 青枫院。 一股的药味。 孟南溪靠在靠枕上,被人伺候着服了药,余光瞥见燕恒进来,虚弱的扯了扯唇角:“阿恒。” “母妃。”燕恒走过去:“怎么也不好好躺着?身子可好些了。” “母妃哪有那般柔弱,好多了。”孟南溪笑了笑:“这几天,可是让阿恒担忧坏了,是母妃的不是。” “母妃说的什么话。”燕恒皱眉:“母妃何错之有?” 看着孟南溪依旧苍白的面容,燕恒心头很担忧,那药是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寻的,他不确定对不对,更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根除她体内的药性,只能看看她这几日有没有痊愈的迹象。 “好在是这个时候醒了,再过两天怕就晚了。” 孟南溪道:“阿恒马上大婚,那般重要的日子,母妃定要好好看着,陪你迎你喜欢的姑娘入府,与我们成为一家人。” 闻言,燕恒笑了:“那母妃可要好好养好身子,快了。” “阿恒可是很开心?” 燕恒在孟南溪身旁坐下,不答,只问:“母妃嫁与父王之时,可否开心?” “自然。”提起燕荣,孟南溪可骄傲了,挑眉道:“母妃嫁给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燕王,能不开心吗?” “而且,你父王那臭小子可喜欢我了,我能不开心?” 说着,像是突然起了八卦之心,“谢谭幽可有亲口说过喜欢阿恒?” 燕恒摇头,眸中却显少有这般深的笑意,他道:“但她说,想与我成亲。” 孟南溪笑出声来:“所以,阿恒很开心?” “我要娶的是我求了佛祖好久,才求到的人,自然开心。” “有多久啊?”孟南溪简直没法看燕恒这幅样子了,他这儿子会信佛?她怎么不信呢。 “很久很久。”燕恒语气却极为认真。 “所以,母妃你能不能待她好一些?别不喜欢她。”燕恒道:“她胆子有点小,没有安全感,别人不喜欢她,她会怕的。” “干嘛?”这句话孟南溪不爱听了,轻哼一声:“在你眼中,我是那种会为难人的人吗?” “也不是。” 大概是上次他为谢谭幽受了九十仗,孟南溪说让他不要管谢谭幽了,所以,他很怕,他怕孟南溪觉得谢谭幽会给他带来不好的事,从而不喜欢谢谭幽。 他日后还是会要出征的,怕他不在京中,谢谭幽被人欺负了去,若与孟南溪关系还不好,便无人护她。 自始至终,他想给谢谭幽的永远都是快乐,自由,安稳,让她有一个很轻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爱心满满的家,而不是乌烟瘴气,勾心斗角。 他想她,永远生活在光下。 “你这小子。”孟南溪佯装生气:“这是有了夫人忘了母妃。” 屋中婢女嬷嬷不少,纷纷低低笑出声,在府中这么些年,谁见过这样的燕恒啊,可想而知,燕恒是真的上了心的。 “怎么会。”燕恒反驳:“母妃也同样重要的。” “我不信。” “母妃。” “好好好,母妃信你了。” “母妃真当要好好养身子,母妃还要去看看你的婚服准备的如何了。” “此事,母妃不需操心了。” “为何?” 燕恒道:“我早就让人备好了。” 在下圣旨那一日他就开始准备了,不止他的,还有谢谭幽的。 “那你怎么不同母妃说?”孟南溪气笑了:“母妃还一直在给你备着,还两件亲自盯着秀。” 燕恒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记得同她说了。” 孟南溪:“?” “母妃可以继续,待出来了我问问她喜欢哪件。” 孟南溪无奈一叹:“好。” 眼底笑意却是越发浓烈,这三日她梦到燕荣了,这是三年来,头一次,燕荣红了眼,让她照顾好自己,说自己没走,一直在她身边看着她和阿恒,还让她少辛苦些,多期待来日。 那时候,真的好真实啊,以为燕荣真的在,结果梦醒,还是她一个人,却也不悲伤,因为燕恒很开心,她也是。 第129章 “母妃,如果嫁给我她也开心的话,其实我不太希望是因为我。”燕恒忽然又道了句。 孟南溪有些听不懂:“何意?” “我希望她是因为我是燕恒,所以想嫁给我,所以嫁给我开心。” 燕恒道:“而不是因为我是名遍列国的燕王燕恒,就只是单纯的因我是燕恒。” 就如他,想娶谢谭幽从来不是因为她是什么身份。 只是因为她是谢谭幽。 因为喜欢。 很喜欢。 第63章 谢谭幽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外头的银杏听见响动忙掀开帘子进来,笑道:“今日阳光正好,大小姐可以出府晒晒太阳。” 这两日,她瞧着谢谭幽似乎显现些虚弱之态,也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缘故,多晒晒太阳,总归是好的。 谢谭幽不答,目光落在银杏身上,眸子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小姐?”银杏被盯的不知所措。 谢谭幽缓缓收回视线,轻轻唤了声:“银杏。” “奴婢在。” 她起身下床穿鞋,问道:“我记得你是六岁那年被母亲带回相府的,母亲告诉我,她是在回京路上碰到与家人走散的你。” “是。”银杏有些疑惑:“大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些了?” “没什么。”谢谭幽在铜镜前坐下,透过铜镜看向里面的银杏,“这么多年,我们一起在京中长大,就是想问问你,可否记得沈妤。” “沈妤?”银杏垂眸:“奴婢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大小姐与此人相识?” 谢谭幽盯着银杏面色无常的面容,默了会才缓缓摇头:“听过。” “她是沈国公的掌上明珠,真正的将门嫡女,只是可惜,先帝在时沈国公与三皇子谋反,全府之人被送上了断头台。” “她也是死在了那时。” 银杏皱了皱眉:“既是叛臣贼子,大小姐还是不要提此人了,以免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谢谭幽颔首,道:“你先下去吧,一会我要出府。”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谢谭幽才起身,准备换下身上的裙装,可手指触碰到衣物时又忽然顿住。 幼时,她曾在温凛书房看到过两个字:沈妤。 那个时候,她便知晓,她的表哥喜欢沈国公府的沈妤,只是后来,沈国公忽然与三皇子谋反,被射杀于城外,而国公府众人被斩首,沈妤就是死在那一年。 可昨夜忽然被梦惊醒,她却听到温凛低沉的声音。 似在唤一人阿妤。 * 正值晌午,长街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谢谭幽与银杏黑云二人刚从她的清幽居出来,迎面便瞧见了燕恒,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总是那般显眼。 忽然想起黑云昨日带回来的话,脸颊有些热,抿了抿唇,还是先开口:“老王妃如何了?” 燕恒朝她走来:“昨日已经清醒,在养几日便可痊愈。” 谢谭幽轻轻点头,也没再问其他。 燕恒看她一眼,接着道:“今日,若是你想去哪都可以,不再会有人打断。” 谢谭幽微怔,“所以你今日是来让我好好逛逛这长街的?” “可以这么想。” 谢谭幽扯唇:“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逛长街,来长街,真的就只是为了赚银子。” 这件事她还没跟任何人说过,本来想先跟温凛说的,可每每与燕恒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和他分享很多,说很多的话。 “我打算开一个小酒馆。”谢谭幽伸手指了指巷子内的大概位置置:“就在那。” 里面已经大概摆置好,只是这几日事有些多,她已经好几天没来看过她的清幽居,就连梅花酿也没有提上日程。 燕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位置可是偏了些?” 谢谭幽摇头:“静些好。” 这世间有些乱,有不少人都喜欢期盼在这样幽静的地方度过一个下午。 “可缺什么?” “梅花吧。”谢谭幽笑道:“我想酿梅花酿。” “巧了。”燕恒道:“闲来无事,我种了一院,若你要,全部给你。” 谢谭幽眉头微挑,她原先就想过燕恒有,不若用银子与他换,可又听闻他很爱梅花,怕是不愿,不想,他竟是主动与她说了。 谢谭幽也没拒绝,轻声道:“那我给你银子。” ? 燕恒微愣,看着谢谭幽认真的神情忽而又笑出声来,似是觉得很好笑,气息里都有浅淡的笑声。 “你笑什么?”谢谭幽笑意潋下,不明所以。 “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要用银子买我燕王府的后院。” “……” 燕王府是京中朝臣府邸中,地位最宽阔繁华的,里面摆设又都是名之匠才完成,随便一角都是千金。 若是要整个后花园,云启怕都无法买下,何况谢谭幽,但燕恒笑,并非是因为这个,只是觉得谢谭幽有些认真了,认真的令他想起很多年前。 谢谭幽:“我不过就是想要些梅花。” 燕恒缓缓收了笑,也是一副认真的神情:“如果你愿意,那里将会是你的家。” “所以,你想要便都是你的。” 阳光暴烈倾洒。 燕恒神情在光下,极为好看又令人心口止不住的发烫。 第130章 如果你愿意,那里将会是你永远的家。 谢谭幽手指微微蜷缩,她不禁想,燕恒为什么会说如果你愿意。 那是不是,倘若有一日,她不愿意,就算他们有圣旨赐婚在前,燕恒也会放她自由身? 二人走在长街,影子跟随。 她看了燕恒不止一次,脸颊与身体微微发热,又垂下眸去。 只观现在,她想,她是愿意的。 “那待我酿好之后,我第一个给你尝尝。” “好。” 燕恒陪着谢谭幽逛了一路,遇见成衣铺或是首饰铺子脚步都会略略停住,然后偏头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见她摇头也不勉强,又继续陪着她走走,倒也没有不耐烦。 只是在见到卖糖葫芦的小摊贩时,一路把玩着玉佩的手才终于放下,抬脚便朝摊贩而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串糖葫芦和一盒桃花酥。 燕恒将糖葫芦递给谢谭幽,唇角微扬:“我想,你应该喜欢。” 声音如风般轻轻在人心头荡开。 谢谭幽看着他,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而她一人回到了上一世,在七皇子府邸。 大婚那夜的黑衣人,面上戴着面具,只余一双眸子露出,明明不认识,却给她带了她喜欢的桃花酥。 而今在看,她像是透过那双眸子看清他真正面容,是燕恒。 那夜,她其实是不安的,在见到燕恒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后来,她孤独难过之时。 燕恒一身黑衣立在窗前,眉眼如繁星,很亮,看上去不太爱笑的人却每每在见到她时笑容爽朗又耀眼。 “今日是花灯节,可惜你不愿出府,若是明年你愿意,我便带你出去看看,我跟你说,可好玩了,还好很多好吃的。”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的吗?” 话也是那般的多,低沉而温柔。 “你别难过啊,我不是在吗,你的世界没有塌,大不了我给你建一个你喜欢的世界,如何?” 那夜,是云启娶了侧妃。 还是燕恒来看她,看着燕恒,她有些迷茫,头脑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怎么,忽然道了句:“我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为什么我今夜看着你很想哭。” 她很难过,却不是难过那夜前院的欢声笑语,而是燕恒的神色。 燕恒怔住,望着谢谭幽好久好久,然后才将脸上面具扯下,唇角荡漾着浓烈笑意:“我是战场上最勇猛的将军,亦是心属一人却无法求得的悲惨之人。” “若你愿,可以唤我燕恒。” 燕恒。 谢谭幽皱眉,有些耳熟却记不清在哪里听到过。 燕恒也没有介意,笑容还是那般耀眼:“你长那么好看,干嘛要早早嫁人,要不然你踹了云启呗,与我浪迹天涯,而我也不做什么将军了,就一直跟着你,行不行?” 那夜,少年藉着月色将心中话说出,还是没有等到心上之人的回应。 * “怎么了?”燕恒醇厚嗓音在耳畔响起,谢谭幽才回过神,两个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她忽而晃了神。 那些年,燕恒与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 “放心,我就在你身后,若你过得不开心我就带你走,但我有一个要求,你要记得,我叫燕恒,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那时,他眉眼带笑,从未出现过冷意,是个爽朗活泼的性子。 可是,后来的后来,他们似乎再也没见过面。 大许是失望。 她从来不愿意跟他走,又或是有了喜欢的人。 两者,她更希望是第二种。 只是眼下,她还有一件事想要去弄清楚,庄子里的那三年,她想要记起全部,这两夜她时不时会梦到,竟是还在庄子里看到了温栖被人一剑刺伤,心中一种不明情绪很是浓烈,又像是有人在指引她方向。 总觉,只要是记起那三年,很多事便能真相大白,而她也能看到在庄子那三年陪伴在她身侧之人。 虽是猜测燕恒,却还是想亲眼见一见。 “燕恒。”谢谭幽伸手接过燕恒递过来的糖葫芦,紧攥在手心,然后抬眼直视燕恒:“你同我去个地方。” 似乎是很急切,换了只手拿糖葫芦,另一只手覆上燕恒手腕,也不等他开口,拉着他就往城外去。 她要去记忆中的庄子,寻找属于她的记忆。 燕恒瞧着攥在自己腕间处的手,心头震震,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被拉着朝前,眼看是城外的方向,他才轻咳一声,“要去哪?我让人找辆马车。” 闻言,谢谭幽止住步子,想了想大概路程,若是步行,恐怕明日他们都回不来,她轻轻颔首:“那便坐马车吧。” 说完,攥着燕恒的手便缓缓松开,此刻,心中有事便也没注意到什么不同寻常。 * 没一会,黑风便驾着燕王府的马车而来,大概与黑风说了路线,谢谭幽才带着银杏上了马车,黑云则在外面与黑风一起驾马。 燕恒在谢谭幽对面坐下,看她时而皱眉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问道:“你要去何处?” “庄子。”谢谭幽道。 燕恒点头,也没再开口,只觉谢谭幽忽然有些奇怪,怕是出了什么事。 前两日下过雨,路有些滑,这一路马车走的慢又是艰难。 第131章 谢谭幽闭眼养神,想入梦回想却什么都看不见,她眉头轻蹙,身体忽然有种锥心痛感,像千万只虫蚁在啃噬,难受的令她喘不通气。 耳畔是由远而近的清脆铃响。 深处还有人在唤她回家。 “大小姐怎么了?”银杏就坐在她身侧,早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 燕恒闻声,抬眼看去。 只见,谢谭幽额头沁出汗水却又极力隐忍着什么,似乎很痛苦又很难受,他心头一惊,忙伸手探她面颊温度,明明泛红却冰凉。 “可是身子不舒服?” 谢谭幽难受闭眼,无法言语。 燕恒忙掀开马车帘查看,周围不过一片幽幽林子,静的连一只鸟儿都没有,越是这般,越有问题,这深处,不能去了。 他脸色微沉:“黑风,回城。” 可话落一瞬,远处便有刀剑声响起,谢谭幽也在此时睁眼,她惊的站起身,一脸的惊慌失措:“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银杏从未见过谢谭幽这般的绝望,惊慌失措,吓得面色惨白,忙站起身安抚谢谭幽:“大小姐不会死的。” 谢谭幽却如入魔了般,一双眼睛瞪大,双手不停挥舞,绝望又哽咽:“我不要喝药,不要喝药。”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燕恒听着她绝望又是哽咽的叫唤,心脏如被人攥紧般疼,他伸手抓住谢谭幽还在上下挥动的手臂,手掌大而暖,似是在给她传送某种热的气息,谢谭幽也渐渐被安抚下来,乖乖站着。 燕恒心疼的替她擦去眼角泪水,扶着她坐下,他望着她,一双眸子坚定而认真,唤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唤过的称呼。 “阿谭。” 只是两个字便是他的梦寐以求,亦是让谢谭幽彻底平静下来。 “阿谭,不怕。” “没有人可以让你死。”每说一个字,燕恒喉头就滚动一下,“没有人会逼你。” “我在这。” “阿谭。”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眸子只有谢谭幽迷茫面容:“不要怕,我在的,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不是说好了,我会一直护着你。” “燕恒。”谢谭幽睁眼,眼神却空空,慢吞吞唤他。 “我在。” “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在的,我一直都在。” “阿恒!”外头,刀剑声中响起一声鬼哭狼嚎:“快救我!” 燕恒皱眉,已经听出那人声音,却没有立即跳下马车,而是又温声安抚谢谭幽:“阿谭在这等我,我一会就回来,你别怕,你若唤我,我一定出现。” 谢谭幽慢慢点头。 燕恒这才看向银杏,叮嘱道:“护好她。” “是。”银杏忙应声,又坐到谢谭幽身边去,看她如木偶般,呆呆愣愣的,又怕又急,却也不敢哭出声,怕谢谭幽又如刚才那般疯魔。 想不通,谢谭幽到底是怎么了。 燕恒掀开马车帘子,抬眼便瞧见萧然被几个黑衣人逼的节节后退,一向爱干净的他此刻头发散乱,身上还受了不少伤,眼下已经是强撑。 眼看一人飞身要砍下萧然头颅,燕恒利落抽出黑风腰间的剑直直朝那人扔去,剑刺入胸膛,一瞬便没了生息。 “都杀了。”燕恒冷冷下令。 暗处,几个黑衣暗卫现身,直朝那方而去,与杀手厮杀在一起,不过一瞬林中便又恢复太平。 燕恒下了马车,瞧着萧然被暗卫扶着而来,上下打量他的惨状,皱眉道:“你怎会来了此处?” “还说呢。”萧然啐了一口:“查个案子,刚准备下山就被人盯上了。” “二十多个人我也打不过不是。” “幸好今日你在,若是你不出现我怕是必死无疑了。”萧然脸色狠狠一沉:“别让我知道谁动的手,不然我得弄死他。” “下次出来,带几个人。” “我身边哪有信得过的人?”萧然冷哼。 “……” 燕恒眉头皱的更紧了:“下次,若自己拿不准安全的,提前与我说。” “我不是想着这件事挺安全的吗。”萧然叹了一声:“可谁能想到这样,看来,这案件不是一般的简单。” “诶?” 说着,他朝后方马车看了看,“那你呢,怎么会来了这?” 燕恒不语,只同黑风道:“送他回去。” “为什么?”萧然不乐意了:“我受了伤,要坐马车,如何能骑马?” “不方便。”燕恒道。 “……” “有什么不方便的?”萧然气了,上前掀开马车帘子就要上去,可抬眼便瞧见了谢谭幽沉睡的面容。 “……” 无奈,萧然只能忍着身体的疼痛与黑风骑一匹马,眼下只期望着,入城之时,无人认出他。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提醒:“这荒山野岭的你别乱来,小心阿凛跟你急眼。” “……” 萧然走后,燕恒才又上了马车,看着谢谭幽越发苍白的面容,燕恒伸手去探她腕间,只是一瞬,面色大变,忙吩咐黑云先回燕王府。 马车才调头往城中方向去,谢谭幽便吐了一口血,血腥味刺鼻,银杏惊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却又不敢哭出声,燕恒就在一侧,用自己帕子替她擦去血迹,动作温柔而轻。 第132章 没有开口,可眸中之色尽是心疼。 一路上,谢谭幽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时而开口说胡话,燕恒很认真的回她,又吐血,燕恒也是轻轻替她擦去,然后轻声与她说。 “阿谭别怕,我在,就一定不会有事。” 第64章 燕王府外,马车停下。 燕恒解下身上大氅,盖在谢谭幽身上,她已经冷的瑟瑟发抖,忽然的暖,让她忍不住蜷缩成一团,有些可怜无助。 嘴里还在低低呢喃着什么,令人听不真切。 燕恒俯身,隔着大氅将人抱起,银杏见状,忙掀开马车帘子,他下了马车,银杏又连忙跟上。 他抬脚朝府中而去,怀中之人挣扎不休,燕恒手心收紧了些,不忘侧耳倾听她的呢喃。 嘴角颤颤,明明痛苦难受,却还是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我想活着。” 一遍又一遍,只有四个字,她想活着。 燕恒能听懂此话何意,就是因听懂,才更加难受愧疚。 眼下无法做什么,只能低声安抚她:“阿谭,你不会死的。 “你会永远自由,还会长命百岁。” 燕恒抱着谢谭幽入府,引起府中不少轰动,小厮婢女齐齐回望,就连显少示人的暗卫都在暗处中抬眼观望,看燕恒脸色不是很好看,便知绝非好事,纷纷警醒起来。 “在门外守着,谁都不许进来。”燕恒止步在院外,瞧着随他而来的黑风三人。 “大小姐……”银杏一脸担忧。 “本王在,她死不了。”丢下一句话,燕恒抬脚进去,而后随手一挥,掌风席卷,院门被关上,可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 今日,他同谢谭幽出现在长街又出城,二人有婚约,身旁亦有其他人,这般行径倒是不会被人说什么,可他抱着她直入燕王府,又独处他的院落,这府内之人虽都是他的人,可若有嘴杂或是说漏嘴的呢。 岂不是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声音,京中贵女喜爱抱团挑事,又不喜她,保不齐哪日宴会,故意提及此处给她难堪,而她那般想不开的性子,怕是又会难过很久。 想了想,燕恒道:“黑风,去唤温凛过来。” 温凛在,旁人自是不会说什么。 进了屋,燕恒将谢谭幽轻轻放到床榻上。 本想给她多盖几层被褥,谢谭幽浑身却忽然变得滚烫非常,身子又像是被什么禁锢住,她更用力的挣扎,拼了命的想要逃离。 “不要。” 大许是做了噩梦,泪水与汗水参杂大滴大滴落下。 看她这样子,燕恒喉头发紧,伸手触碰她,便被烫的忍不住蜷缩,可他还是强忍着,伸出手指去探她的腕间,肌肤之内,不知什么东西疯狂跳动凌乱又是猛烈的攻击,直冲谢谭幽的全身,她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 燕恒眉眼猛然一颤,心头不安被扩大,没时间再想其他,从袖中取出匕首,毫不犹豫,插向心口,将心头血用碗接住,然后喂进谢谭幽口中。 鲜血涌入喉咙中,谢谭幽迷迷糊糊睁眼,脸色越发红,眼眸尽显兴奋,仰头将碗中心头血饮尽,甚至,意犹未尽舔去唇边的残留血迹。 红唇齿白,眼眸疯狂而兴奋,如同嗜血恶魔。 这般模样…… 燕恒思绪有些乱,试探唤她:“阿谭?” 却并未得到回应,他眉眼微沉,想再伸手探查她腕间,手才抬起,胸膛便被谢谭幽按住,伤口突然猛烈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随之变得苍白。 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谢谭幽压在身下,她红唇微扬,燕恒瞳孔微缩,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往外而去的腰身,张口想唤醒她,下一秒,一个温热带着嗜血之气的吻便落在他心口之处。 燕恒浑身一震,大脑当时一片空白,喉头间的阿谭二字被硬生生卡住,心口的疼痛已然不觉,只有那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温柔的让人心口颤颤,身体也随之发烫发热。 “阿谭……”燕恒开口,嗓音已然暗哑,想推开她,谢谭幽却不知用了什么力气般,死死压着他,眸子迷离,显然是迷迷糊糊状态,并非真清醒。 她的柔软唇瓣一个接一个的胡乱落下,先是周边数不尽的疤痕,而后是那仍旧冒血的心口,燕恒险些抑制不住,闷哼出声。 谢谭幽整个人都算不得太安分,双腿死死夹着燕恒,而双手就撑在燕恒胸膛,手指凌乱上下撕扯他衣物,舌尖轻轻略过他心口之处,舔舐涌动而出的鲜血。 密密麻麻的痒又疼。 燕恒喉结上下滚动,体内热血沸腾,不知名的情绪在眸底涌动,渐渐迷离,看不清眼前,可他又极力克制着那抹即将破体而出的欲。 “阿谭。”燕恒伸手抚上她的墨发,舔了舔发干发白的唇角:“你这般待我,可是要负责的。” “不可以这样。”轻叹一声,似是在低哄闹脾气的小孩。 “过段时间行不行。” “这样下去,我们二人会死的。” 明知对方不清醒,还是自顾自言语,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了,双手才制住谢谭幽还在那胡乱上下摸的手心。 此时此刻,燕恒整个人比外面的风声都还凌乱。 心头慌又无奈。 “别这样了,快些放开我。” 他声音有些沉,谢谭幽像是突然就清醒了,又听懂了他的话语,动作微微停顿,脑袋抬起一点,不过一瞬又重重趴了下去。 第133章 整个人彻底昏迷过去。 燕恒长叹一声。 失血过多,他整个人显现虚弱之态,很疲惫,却也知晓,不能躺在这里,若是谢谭幽忽然清醒过来,这般场面,大概会吓到她。 毕竟,醒来后她一定没有这个时候的记忆。 燕恒身子动了动,正准备起身,屋中挂着的风铃便突兀的响起,他神色一紧,忙扯过被褥盖在谢谭幽身上。 才下了床,密室之门便从内打开,一人缓缓走出来。 墨绿如仙,头发花白,看似年过花甲,却仍精气十足,眸色清明,唇角有淡淡笑意,却在瞥见正慢慢穿衣的燕恒时僵住。 “师父。”燕恒最先开口。 燕恒的师父,李谪,如谪仙般存活世间,却隐于林中,世间流传他不少言语,传闻,他武功天下第一,又医术精湛,更会极好兵法,有不少人想拜他为师,可他性子古怪又目中无人,表示不收废物之辈。 而旁人却不知,燕恒九岁那年便被李谪收做关门弟子,亲授武艺。 李谪面色沉沉:“此次,传信于我,就是为了让我万里之外赶来看你这般狼狈之态?” “你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李谪皮笑肉不笑,瞧着燕恒面容惨白,明明身体亏虚,却仍旧强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两步走过去,扯开他刚穿好的衣物。 狰狞恐怖的伤痕,那么长那么深,任谁看了都为之心惊,李谪眉头狠狠皱着,怒骂几句,还是狠不下心来,将随身携带的药丸扔给燕恒,又粗鲁的将另一瓶药粉往他已经泛白的伤口洒去。 燕恒疼的皱了皱眉,默默将衣服重新穿好。 “你我一年不见,见面你却是这般。”李谪面露不悦:“我实在不懂你的所作所为。” “你可知,心头之血流太多是会死人的?” 燕恒第一次用心头血为谢谭幽续命时,一时不慎失血过多,昏迷过去,若不是李谪赶到,那日,燕恒必死无疑。 醒来后,燕恒与他简单说明谢谭幽体内情况,李谪是极为不赞同用心头之血为人续命一事,这分明是在与阎王抢人。 将死之人,如何能救? 就算能救一时,又如何救一辈子? “我会找到法子救她的。” 还是这句话。 这三年,李谪劝过他无数次,每每都是这样的答案,他忽然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燕恒解相枝子的方法和缓解的法子。 “雪莲二十年一开,就算开了也未必能寻到,你要等到何时?”李谪道:“难不成这期间,你都要一直用心头之血救她?” “只怕到时,不说她就怕你也活不了了。”李谪劝道:“阿恒,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何不放宽些?她本就是将死之人,你如此,已经做的很好了。” “倘若真的善恶有报,为何死的不是旁人?”燕恒显然听不进去,嗤笑道:“就算半身踏入阎罗殿,我亦是能将人救出。” “谁都拦不住我。” “冥顽不灵!” “她就是个怪物!”李谪气的胸口疼,看向躺在床榻之上的谢谭幽,面容还有血迹涌现,而烈焰红唇明显是被鲜血染成的。 再也克制不住,怒道:“她与正常人不一样,早已不像最初一点血便能续命,她会索要更多,你保不住她的,此等怪物,应当远之!” “今日种种,你难道看不出来?你的心头血供不了她多久了,你会死的,她就是……” “她不是怪物。”燕恒冷冷打断李谪的话,“她只是生病了,会好的。” “那你告诉我,三年了,可有见好?” “那凭什么要她死呢?难道老天就如此不公?”燕恒道:“既是恶有恶报,为何不惩罚恶人?偏偏折磨于她?又为何不让我拿到雪莲,彻底保住她之性命。” “她是将死之人……” “她不是。” “我可以救她一次,便能救她次次。” “今年便是二十年,我会寻到可以救她的千山雪莲,让她痊愈,不再受噩梦连连。” 李谪道:“既是想好一切,那你还传信于我做什么?” “师父。”燕恒沉沉一叹:“最后一次,你帮我救救她。” 燕恒忽然软下声来,李谪眉头一跳,“如何救?她已经用惯你的心头血,若突然换成我的,怕她享受不来,会即刻见了阎王。” 燕恒没理会李谪语气里的快意,而是掀开被子一角,让谢谭幽细白腕间露出,李谪视线淡淡扫去,只一眼,便大惊。 只见,谢谭幽腕间有数条红线,像虫子般涌动至整条手臂,看上去,十分渗人。 年少时游遍列国,医术超群,李谪如何不知这是什么,可还是不敢置信看向燕恒,谢谭幽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燕恒闭了闭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几个字:“血傀之蛊。” 以血为食,而又被控制思想,终生被禁自由,只能乖乖听中蛊之人言语。 这是苗疆最罕见高端的蛊虫,唯有圣女和族中长老会。 而苗疆,早在七年前就被踏平的干干净净,当时,带兵的还是燕恒,想来,这世间理应不会再有苗疆之人,怎的,谢谭幽会中了唯有长老圣女才会到血傀之蛊。 燕恒开口解释:“云启身边有苗疆长老。” 第134章 上一世,在他陪着谢谭幽的那些年,他便察觉了,只是谢谭幽在,而云启也未做什么,他才没有向云崇明说。 直到后来,某夜,他再去看谢谭幽,因明日要出城,本想近距离看看她。 谢谭幽却在看见他的一瞬,哭出声来,燕恒一脸无措,想安慰,下一秒,她便紧紧抱住他,哽咽唤他:“阿恒。” 只是两个字,便让燕恒红了眼。 “对不起。”谢谭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竟然忘了你。” “我喜欢你的,阿恒,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她声音很是无助:“你走后我便被接回京了,继母欺辱我,找人毁我清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浑浑噩噩的,后来云启忽然出现,他告诉我,我们认识好久好久。” “我不想信的,可是当时……” 谢谭幽断断续续说了好多好多,哭声怎么都止不住,最后,她道:“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好不好。” 听着她的无助绝望,燕恒心疼死了,却也是万般庆幸开心,阿谭和他一样喜欢他,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连连应好。 二人相约明日城外见。 燕恒等了一天一夜,迟迟不见她来,第二日清晨去寻她,只见阳光之下,她面容绝美,靠在云启肩头,笑着说昨夜的灯会好玩。 那是燕恒头一次发现,明明暴烈的阳光却仍旧冰冷刺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看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回的府,只记得云启后半夜来寻了他,跟他说谢谭幽记性不太好可却记得有关他的一切,他与谢谭幽自小就相识了,很小的时候便答应过彼此,此生只爱对方一人的。 三年而已,还是不要挂念了,谢谭幽既然忘了便忘了吧,若想去看她之时,就如旧友般,只是不要起旁的心思,因,谢谭幽已经是他的妻子,就算谢谭幽真的想起那三年,最终也会选择他的。 昨夜就是最好的证明。 明明二人相约,可云启忽然出现约她去逛灯会,她依然会放下手中东西,换了身漂亮的衣裙,跟着他出了府。 也是后来,燕恒才知晓,那夜,不过是二人吵了架,谢谭幽才突然想起了他,为气云启才故意说要跟他走。 燕恒低低笑出声,不知是讽还是什么,仰头一杯一杯酒入腹中,月色下,双眸泛起水雾,很久之后才垂眸,眸中之泪砸入杯中,美酒倾洒而出。 三年,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 而在旁人口中却是三年而已,而已…… 后来沉寂好久,直到云启娶侧妃他才又去看她,看她失落,真的是抑制不住的心疼,又勇敢一次,问她愿不愿意与他浪迹天涯。 她没有说话,只是问他,他们是不是认识。 燕恒心头酸涩,只告诉她,“如果你愿意,可以唤我燕恒。” 除了这个他要怎么说呢? 说她不在意的那三年,再看她在二选一中,选择云启一次? 人生本就不如意,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此后,他便也只是偶尔来看看她,从一开始谢谭幽的少言变得越发多话,甚至还与他喝起了酒,说起她的曾经,为何与云启在一起,还说她其实记性不太好。 “我知道的。”燕恒淡笑。 “知道什么?” “你记性不太好,只记得住很重要的人。” 酒过三巡,迷迷糊糊间谢谭幽又唤他阿恒了,这次,他没有应。 后来出征再回来,便是遇上谢谭幽孤零零的躺在西街,当时,他带着谢谭幽去深山寻的便是李谪。 可解相枝子的方法亦是他告知,那时距离上一次雪莲开刚好二十年,那个时候,仔细想来,似乎只有刚回来的云启能托付,瞧他光明正大抱着谢谭幽,一遍又一遍安抚她,又让人查谢谭幽如何会那般。 查出来了,又将欺负她的人都杀了,解决完,又同他道谢救了他的妻子,燕恒记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是瞧着谢谭幽苍白的面容,心头隐隐不安,想留在京中等她醒来,可也知晓,她需雪莲救命,而他常年出征在外,是最合适前去又能活着回来之人。 咬牙离京,却遇上他国起战,一道圣旨,他便只得先只身前去战场,后来,谢谭幽突然寻来,他惊的从营帐之中站起身,直到看着她完完整整的模样,才彻底信了谢谭幽安然无恙,心头大石刚松下。 谢谭幽忽然道:“燕恒,我跟你走,我们去看外头的山川河流。” 她眉眼真诚。 燕恒有些晃神,不知道该不该信也不知该怎么办。 可脑海之中飘过的都是这些年。 他时常后悔,初见时没有应了她,她给他一个家之语,更是后悔当初离开她身边。 燕恒还是应了,承诺她,此仗胜便带她踏遍山川河流,可令燕恒想不到的是,他会因那一战,从而跌入泥潭,射不了箭,军中之人与他离心,百姓大臣厌弃他。 那一年,他恨死谢谭幽了,更恨自己。 再见,已然是六年之后。 她哭着诉说自己的不容易,说记忆混乱,说了很多很多,他又想起多年前的阿谭来,忽然猛觉谢谭幽的不同寻常。 哪有人一次次记起又一次次失忆。 他直入云启宫殿逼问。 不想,云启却坦然承认。 那个时候,燕恒才知道谢谭幽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第135章 在庄子的那三年,他前脚刚走,云启便去了,用幻药使谢谭幽彻底昏迷三天三夜,用忘忧草浸泡,致她记忆混乱。 后来回京,她便是浑浑噩噩模样,被人毁了清白,而云启如救世主般出现,与她说那三年,记忆本就混乱,又是与梦中一般无二的长袍,如何不能以假乱真?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面的一步步坚信。 所有人都知道谢谭幽与云启郎才女貌,二人感情深厚,唯有云启知,谢谭幽每每午夜梦回唤的都不是他的名字。 他恨燕恒,由其不喜欢从谢谭幽口中听到燕恒的名字,所以,每夜他都要端一碗药到她面前去,说是补身子的,不过是忘忧草。 他只想要谢谭幽彻底忘却燕恒,只记得他一人。 中途,谢谭幽想起过不止一次,都被他按死了,直到那一次,燕恒出征,暗卫传信于他,他才从他国暗自提前回京,是谢谭幽彻彻底底想起全部记忆,包括这几年燕恒在她身侧,和他一次又一次的灌药。 谢谭幽眸中含泪,恨恨盯着他:“云启,你会遭报应的!” 闻言,云启似是觉得好笑,低低笑出声来:“报应?” “我要去找燕恒。”谢谭幽不想与他多说,此时此刻,她只想去见,她心中和脑海之中的少年郎。 每每回想这些年,心脏就疼的受不了,更恨云启,可也知,此时报不了仇,只能忍下,静待来日。 “你要去哪,这里便是你的家。” “不是。” “我说是就是。”云启眉眼温和,一步一步朝谢谭幽走去,谢谭幽攥紧拳头,欲反抗,屋中便涌进几个暗卫,将她团团围住。 “阿谭,即便你有武功在身,今日你也出不了七皇子府邸。”云启心情很是不错,挑眉瞧着她。 “究竟要如何。” “嗯?” “如何才能放了我?”谢谭幽鼻尖酸涩:“这些年,燕恒一点都不开心,他从未得罪过你,甚至为我甘愿对你俯首称臣,你还有何不满意?” “阿谭,没办法。”云启笑:“你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外头天气正好,屋中却是一片阴暗。 一道道哭求都未能动摇一人的心思,那般凄厉绝望,她想跑却又被抓住,好多人按着她,死死掰开她紧闭的嘴巴,一碗接着一碗,直至她昏厥过去。 是硬生生,剥夺了她的记忆。 而就那个时候,她体内被下了血傀之蛊,然后被无情丢在西街,等着燕恒回来自己发现,血愧之蛊太小又是刚没入身体里,未以血液融合,相枝子明显的浓烈,李谪虽觉似乎不大一样,却也只能确切的诊出来是相枝子之毒。 “这漓国还真当是不干净!”李谪冷哼:“堂堂皇子竟与苗疆之人勾结暗害一个姑娘,简直不要脸。” 燕恒不语。 起初,云启知晓前生时,便知温凛还活着,是以,他不过是想用谢谭幽拿捏温凛罢了。 而后来,知晓他待谢谭幽的态度,才又将所有只冲他而来,为的不过又要他的臣服。 “蛊虫一般分为母蛊与子蛊,她这……” “子蛊。” 李谪皱眉:“母蛊在何处?” 若是有母蛊就好解子蛊。 燕恒拳头微微收紧,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才道:“云崇身上。” 李谪心头一颤,忽而恍然大悟:“难怪。” “难怪你能忍那父子这般久。” 母蛊入体,若是云崇死谢谭幽也会,这是要让燕恒一直护着云崇了。 “云启也真够恶心的,竟然给自己的亲生父皇下蛊。” 蛊虫入体极为伤身,就算日后解除,云崇那身子,怕是也活不久了。 “我如何可以彻彻底底的救她。”燕恒问道。 “血傀之蛊我只听说过,我眼下并不能确保方法,既是还有南疆之人,我便先去南疆查探一番,在这期间,你切记,绝不可让她身体入太多的心头之血。” 李谪道:“并非骗你,而是若心头血入太多,时间太久,她真的会成一个需要靠血存活的怪物,我想,云启给她下蛊虫之时,打的便是这般注意。” 无论相枝子还是血傀之蛊的缓解都是要靠心头血,如此目的,太过明显。 燕恒面色不甚好看:“若相枝子毒发,没有心头血她会受不了的。” 而血傀之蛊,若是被人故意引动,便是锥心之疼,脑海之中又都是噩梦,他知道,今日是云启故意为之,云启说,这血傀之蛊可以让谢谭幽想起她痛苦的前世今生,她不明,只会惧怕的厉害,若是长时间下去,会被梦折磨的疯疯癫癫。 这让燕恒如何不怕。 李谪长叹一声,随手将自己近日练的丹药扔给燕恒,“这个,可保她一次性命,其余等我回来吧。” “多谢,师父。”燕恒将药瓶紧攥在手心。 “知道谢我就照顾好自己,待我回来,再让我看见你这般,看我怎么揍你。”李谪轻哼:“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为了你四处奔波,真是悲哀啊。” “……” 燕恒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算了算了,我走了,看着你我就来气。”李谪狠狠蹬了燕恒一眼,却在转身之时,忽然问了句:“你何时成亲?” 燕恒抬眸,不解。 “我怕是赶不回来了,你给我生个孩子玩玩,我便不生你的气了。” 第136章 “……” 看着燕恒愣住的模样,李谪终是笑开来:“我走了,记得早日生个孩子。” 转身之时,面色却变得沉重,每走一步都是沉沉的。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燕恒替谢谭幽拉了拉被角,眸中尽显担忧,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昏睡过去的谢谭幽。 “会长命百岁的。” 第65章 温凛刚出宫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黑风,听他说谢谭幽因昏迷不醒,被燕恒带回了王府诊治,当下便急的往燕王府而去。 他到的时候萧然与燕恒正坐在正厅,燕恒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虚弱之感,静静喝茶,不发一言,而一旁的萧然亦是面色微白,却还是一直冷着脸,将人骂的什么都不是。 燕恒竟只是听着,没发脾气。 温凛有些震惊,萧然平时不是很怕燕恒?今日怎么敢这般骂他,偏偏燕恒还一句话不说,震惊归震惊,他眼下最担忧的还是谢谭幽,忙问道: “幽幽呢?如何了?” “放心吧。”萧然凝着燕恒,冷笑着回温凛:“就算是天塌下来,名遍列国的燕王死了,谢谭幽都不会有事。” 火气极重,这让温凛摸不着头脑。 “再有半个时辰就会醒了。”燕恒淡淡道。 闻言,温凛大松一口气,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皱了皱眉:“你们二人怎么回事。” “一个一个的脸色都不太好,是受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伤?” “运气不好,遭人暗算了。”萧然说的咬牙切齿。 “那阿恒呢?”温凛道:“你不是与幽幽去逛长街了?幽幽怎会突然昏厥?莫不是你们也遇到了什么危险?” 燕恒摇头:“出了城,便这样了。” “大夫可说什么?” “太累,休息几日便好。” “那你呢?” “血流多了呗。”萧然漫不经心的,直接替燕恒回了。 “……” 燕恒神色冷下,看向萧然,眸色暗含警告。 萧然攥紧拳头,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温凛瞧着二人,眉头皱的更紧,终是发觉了二人的不同寻常。 “你们二人有事瞒我?” 萧然不语,只看向燕恒,眼神微挑,似是在看戏。 燕恒面色微沉,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心头思绪万千。 “阿恒。”温凛也沉下脸来:“这几年,何事都是我们三人一起为,就连回京,都是在我们三人需要之时赶来。” “我以为我们是至交好友,却不想,你们二人竟然还单独瞒了我其他事,这般行径,是要把我撇开在你二人之外?” “阿凛。”萧然皱眉:“注意说辞。” “我说辞怎么了?” “你可以问我,但是你不能,也不该那般对阿恒冷脸发怒。” 温凛转看向萧然,“你二人不会真像传闻那般吧?” 不然,他对燕恒冷脸关他什么事? 萧然:“……” 燕恒:“……” 燕恒算了算时间,也是不早了,他知道,以温凛性子,今日若是不说些什么,必然不会离开,若谢谭幽清醒,怕是要连她也要知晓了。 很多时候,他想过,如果有一天谢谭幽忽然知晓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会更喜欢他吗? 好像不会,就算会,那应当也只是一瞬的感动。 会愧疚吧。 可燕恒,从来要的就不是愧疚二字,他不想看她哭,也是不想二人之间夹着这般,让她难做。 回想云启所说,谢谭幽会在每次血傀之蛊发作时,回想起前世中的种种痛苦不堪,其中还有他,不过是二人不好之时,所以,谢谭幽会恨他的。 可他回想上一世,做的最狠的一次也就是六年不去看过她一眼,让她受云启折磨至久,还以为她过得很好。 如若谢谭幽真的想起来,是不是真的会恨他,怪他,六年都不去看她,明明,她最怕黑,怕暗,怕孤单,他却还是留她一人在那。 他答应过阿谭会一直护在她左右,可他竟然半点都不察觉,那几年,她其实很痛苦很煎熬,是他食言,是他该死,才导致谢谭幽如此。 而重生后,在她来求自己时,他还被那些她所谓的坏蒙蔽,会心里作祟,会恨她对自己这般,甚至对她说不想死就滚远些的话。 如若,谢谭幽真的想起,是不是都会恨死他了。 很久之后,燕恒才缓缓开口:“她中了毒。” 他没说是相枝子,只道:“我已经在找法子彻底根除她体内毒素了,快了,不必担忧。” 温凛猛地站起身:“何时?” “三年前。” 云启比燕恒还要早知前生,所以他一直都比燕恒快一步,从而显得燕恒很是被动,都得按着他脚步来,还不能将其杀之。 “三年!”温凛怒火中烧:“三年,你们都没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萧然看向温凛,头一次对他冷脸:“告诉你,她种了这种毒,若一直寻不到解药,便只能依靠心头血缓解,再告诉你,是阿恒用心头血护了她三年,然后再告诉你,因此,他被云启到处拿捏,就连他母妃也是因他一时大意,从而才变得这般?” “若不是他夜夜紧赶慢赶,终于寻得救他母妃之物,他前有谢谭幽,后有母妃,你还要他如何?给云启跪上一跪?就此臣服云启云崇?” 第137章 “此次回京,你为了什么?我为了什么?阿恒又为了什么?”萧然深吸一口气,心头怒气被暂时压下。 萧然的一字一句都让温凛大为震惊,他不可置信看向燕恒,低低呢喃:“三年,心头血……” “幽幽体内的毒,是云启……”温凛喉头翻滚:“是为了要你……” 燕恒摇头:“一开始是为你。” 只要是有前世记忆,便知温凛最后会活着回京,一人潜入南燕,取下南燕皇帝人头,然后被封大将军。 所以,云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温凛,而想除了燕恒,不过是想要他娶了谢谭幽后,温凛又能为他所用,有谢谭幽,也不怕他不听话,只是他没想到,燕恒也会回来,回到这个时候。 后来,得知他对谢谭幽的态度才将所有只为他,才想急切的将他牵扯其中,血傀之蛊,燕恒若是猜的不错,便是在孟南溪生辰结束后,他故意引谢谭幽去黑林之中时让那位苗疆长老所种。 那日,燕恒只觉得谢谭幽奇怪,一定要去寻云启。 今日看着熟悉渗人,如万千虫子般的红线,他才知,不是非要去寻云启,而是血傀之蛊控制了她入梦,她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他如何知我……”温凛大惊。 云启怎么会知道他还活着呢? 燕恒不语。 温凛此时此刻,脑中乱糟糟的,怒火平息,看着燕恒感动又愧疚,张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难怪,萧然说,他不该对燕恒冷脸发脾气。 瞧着燕恒面色惨白的模样,身上又隐隐有血腥之气,想来,是又用心头血替谢谭幽缓解了毒性。 “所以阿恒,你从三年前就对幽幽……”温凛不知要怎么说下去,话音顿了顿,转而又道:“救我,也是因她吗。” 燕恒还是没有开口。 可经过刚才萧然那般字字句句,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燕恒所做一切,都只是因为谢谭幽。 一时间,让温凛有些难受,也是有自愧不如。 他是谢谭幽的表哥,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就连能活命,也是因为她。 反观燕恒,是在用自己之命护着谢谭幽。 燕恒轻抿一口茶:“此事,心里清楚就好了,她快醒了。” 温凛抿唇,自然知道燕恒此话什么意思,可他不解,又或是站在旁观者的态度,会不自觉的为燕恒不甘心。 “你不让她知道吗?”温凛道:“若是……” “知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燕恒淡淡扯唇:“她马上就会是我的妻子。” 望她一生无忧吧,他真的不想看她哭。 “就是。”萧然也笑了:“阿恒与谢谭幽马上就要大婚了,咱们也得忙起来,别哭丧个脸。” “如何忙?”温凛气道:“咱们三人每次见面,哪次不得向上面那位解释?” “我今日是从密道进来的,你是谢谭幽表哥,这般你还不好解释?”萧然道。 “再者,你妹妹大婚还不许你忙?” “什么都阿恒准备就算了,你这哥哥当的真不是东西。”萧然无情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恒这不是要娶王妃,是要娶你全家。” 温凛:“……” 尴尬的脸色一红。 细数来,的确没有多少时日了,而他偷偷准备的东西也都还没有全,若是赶不及时,岂不是让谢谭幽被人笑话。 他得给谢谭幽好好准备打扮,让她风光大嫁才是。 想着,他扯了扯萧然手臂:“兄弟,帮帮我。” “干嘛?”萧然看他:“我可没银子救你。” 温凛:“……” “天天银子银子,你掉钱眼里了是吧?” “那我还能帮到你什么?” “……”温凛皮笑肉不笑:“你这话说的,会让我以为你只有银子能帮我。” “走吧。”燕恒忽然起身:“她醒了。” “嗯?”温凛疑惑:“都没人过来通传,你怎么知道?” “蠢货,他算着呢。”萧然道:“不然你看他为什么都不怎么说话。” “不过是人老了,怕记性不太好,算岔了。”萧然憋着笑。 燕恒抬脚走在最前,听到后面声动,微微耸肩,散漫道:“若是不想活了,就自己割自己一刀。” “本王不想脏了手。” “什么叫脏了手?”萧然怒的跳起来:“我才刚沐浴了,很干净!” 温凛:“……” “我看你真是欠刀。” 第二卷~以我护你,长命百岁。 第66章 谢谭幽微微睁眼,迷糊入眼的就是陌生的环境,心下一紧,想坐起身来,却才只是轻轻一动,便不知扯到哪里,疼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躺在床榻之上,眼前越发清明,单调而内敛却又不简陋的摆设,屋中弥漫着的淡淡梅花香气,让她心头微松。 昏迷之前的记忆涌现,想来,这应当是燕王府。 谢谭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尝试着再次慢慢起身,喉头又腥又苦,难受的让她止不住的皱眉。 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觉醒来总觉哪里都怪怪的。 忽而听闻脚步声靠近,她心头一凛,将自己盖严实了些,门被人推开一半又忽然顿住,紧接着,燕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醒了。” 第138章 “可方便进去。” 闻言,谢谭幽四下看了看,余光瞥见自己胸前衣物竟是染到了血迹,她神情微怔。 这血从何处而来? 难不成今日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可她似乎什么也记不得。 想了想,她还是道:“让银杏进来吧,我衣裙有些脏了。” 燕恒颔首,挡在还想在推门而入的温凛面前。 “黑风,去唤人。” 黑风应声而去,不过一会,银杏便到了,手上还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裙。 她推门进去,见到谢谭幽已然清醒,担忧了一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大小姐可算醒了,都担心死奴婢了。” “我这是怎么了?”谢谭幽任由银杏扶着她起身,然后给她换了脏了的衣裙。 “大小姐才出城不久,整个人就跟病了般。”银杏现在回想起都有些心有余悸,但她还是一边比划一边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说给她听。 谢谭幽听着,渐渐陷入沉思,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倒不像是银杏所说的生了病,倒像是着了魔。 “然后燕王就将大小姐带回王府中啦。”银杏笑眯眯道:“还是一路抱回这个院落的,不止这样,还守了大小姐很久。” 谢谭幽心头狠狠一跳,下意识的朝屋外那若隐若现的身影看去,其实,在迷迷糊糊中时她是看见了燕恒的,甚至听见他同自己一遍一遍说,不要怕,我在这。 那声音太过安稳,真的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 原以为又是梦一场,不想,她昏迷之时,他竟是真的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谢谭幽换好衣裙,从里面将门推开,抬眼就见燕恒,然后是温凛萧然。 温凛一见到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好好的,还脆声唤他表哥,心头虽然松下,还是免不了的紧张叮嘱。 “这几日得好好待在府中,好好休息,切莫不可在乱跑了。”温凛道:“这几日,我下了朝就回府陪你,你也不会孤单。” “表哥。”谢谭幽被温凛这般的神情话语逗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何必如此紧张,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动不了。” “再者,表哥那座府邸已经赐下多时,表哥就不回去看看?” 温凛才被封大将军时,云崇就给他赐了座府邸,说是赐,也就是原来的定国将军府,已经过了三年,定国将军府已经被云崇收回,不久前被赐给了其他武将,却因温凛回来,才又将定国将军府重新赐给了温凛。 可时至今日,温凛一次都没去过那里,就连谢谭幽说要与他同去看看,他也是拒绝的,对此,温凛只说,不想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谢谭幽却知道,温凛是怕进到定国将军府,回想起从前,会想念家人。 温凛却跟听不见似的,瞧着谢谭幽含笑的面容,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笑,你看看你眼底的乌青,这般模样,过几日如何能做全京城最好看耀眼的新娘子。” 谢谭幽笑容一僵,看看银杏,又抬手抚了抚自己面颊,眸色清清似疑惑。 银杏捂唇笑出声:“大小姐,表少爷这是故意逗你的。” 谢谭幽脸一红,下意识伸手去打温凛,“表哥,你又骗我。” “那么多人在场,你竟这般取笑我。” 这是三年来,谢谭幽头一次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娇态。 温凛闪躲,扬眉笑道:“人哪多,就燕恒一个外人。” “……” 这般言语,谁又会听不出温凛话中意思。 谢谭幽咬牙:“表哥!” 温凛却还是十分欠揍的笑,不停闪躲着,似乎就是很喜欢看谢谭幽气极了的模样。 银杏瞧着二人打斗躲闪的模样,恍惚又忍不住感慨,幼年之时这般场景日日有,周围是定国将军府的长辈们和温栖纷捂唇笑着都让温凛让着谢谭幽些。 时光一瞬,家人曾都期盼他们快快长大,如今长大了,却只剩他们二人,回头再看,已经没有人在黄昏时分唤他们吃饭了。 而她呢,前路还很长又艰难,身旁有谢谭幽,回头亦是不见亲人。 “温凛,我还在这呢!”萧然瞧着二人身影,喊了句。 什么叫只有燕恒一个人,他也在好吗。 “放心,我妹妹害羞燕恒府中的阿花都不会害羞你。” 萧然:“……” 一时没忍住,两三步上前将谢谭幽与温凛隔开,然后自己就与温凛打了起来。 谢谭幽摇头失笑。 “很开心。”燕恒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是那般的温和。 谢谭幽微怔,仰头瞧着他,扯了扯唇:“那你呢,可否开心?” 燕恒倒是没想到谢谭幽也会这样问她,他垂眸对上她的视线,清晰可见自己面容还有隐隐笑意,燕恒眉眼松了些,眸中缓缓浮上一层道不明的情绪,轻轻颔了颔首:“开心。” “那便好了。”谢谭幽眉眼弯弯:“我倒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此次,谢谢你。” 燕恒不语,默了一瞬才又开口:“近几日我会有些忙,没有时间去看你,你一个人好好的。” “若是有事,你让黑云前来寻我。” 谢谭幽眨了眨眼睛,每每燕恒这般与她说话,她都很想哭,也不知是不是看见了前世,燕恒默默陪伴她的一年又一年,所以时常会愧疚心疼,她也想对他好一些,可每每,似乎都是燕恒待她最好。 第139章 “燕恒。”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 “你……”闻言,燕恒下意识皱眉:“我这般言语是扰到你,还是你不喜欢吗?那我……” “不是!”谢谭幽打断燕恒,“我没有觉得你打扰到我,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谢谭幽顿了顿,仔细琢磨了下说辞才道:“是每每我听这样的话,会很难受。” “难受?”燕恒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很好,而我,对你不太好。” 燕恒眉头一松,还以为是什么事,他扯唇道:“因为你很好,别听旁人言。” 闻言,谢谭幽心头又怦怦跳。 “燕恒。”也不知怎么,忽然问了句:“你是不是会一直在我身后。” “你只要回头,都能看到我。” *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都还算好,不冷也不热,格外的舒服。 谢谭幽夜里习武,白日里就用燕恒让人送来的桃花酿桃花酿,过的也不烦闷还快,而温凛,说是会好好陪着她,结果下了朝回了趟府中没一会便出去了,再回来时天色已黑。 问他去哪了也不说,看他脸色没有异常,反而很开心,谢谭幽也才没有深究,便自行去练武去了。 前世噩梦梦也没有再困扰她,脑海中只有她快乐的那三年,除了看不清少年的容貌,其余都看见听见了。 她想,若是再回想不起,她便还要去寻一寻空静大师,旁人或许不行,但空静大师是一定可以给她解惑的。 三更天,谢谭幽缓缓停下手中动作,将树枝扔去一旁,转头便进了屋,今日已经是二月初七,还有三日她便要大婚了。 是真的要成亲,还是嫁给燕恒,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抑制不住的心头怦怦跳,脑子乱,心也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 而此时,七皇子府邸。 云启坐在书桌前,烛光映的他脸色更加苍白,原本温润如玉的长相,此刻,一只眼蒙了一层布,周边还隐隐可见痕迹,有了恐怖神秘之感。 听着暗卫的回禀,手中笔被他捏断,一拳狠狠砸在书桌之上,语气阴戾:“蠢货!” 暗卫身子一抖。 自从云启醒来后,整个人比先前还要狠厉,先后已经有不少暗卫死在这书房,方才听云启这般语气,只觉今日自己怕也是逃不过了。 云启死死攥着拳头,余光瞥见暗卫抖如筛糠的身体,缓缓绕出书桌,在暗卫身前站定,俯视着他:“你怕什么?” 见暗卫不答,冷笑出声:“既是怕死,为何不做好?” “属下已经尽力。”暗卫闭了闭眼,额头早已大汗淋漓。 “尽力?”云启眯了眯眸子,在他面前蹲下,一把匕首在暗卫眼前晃过,下一秒,疼痛之感袭来,紧接着便是惨叫连连。 云启冷眼瞧着痛苦不堪,双手捂着一只不停往外冒血的眼睛,神色越发阴沉狠辣。 “废物。” “他们都是忠于殿下之人,不过一次失误,殿下何必如此呢?”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启嗤笑:“何为忠心,不就是关键时刻为了我而死吗?” “长老今日来,是有法子了?” “法子是有,就是有些危险。” 说话之人正是苗疆大长老石衡,南疆被灭之时,他偷偷逃脱,是在半路被云启救下来的,是以,就一直为云启办事,亦是云启身边最近之人。 “那日催动谢谭幽体内的血愧之蛊已经是贸然,若是在贸然催动,真的会有个不慎。”石衡还是有些担忧,又劝说云启:“不若,殿下在等一等?等燕恒离京。” 催动谢谭幽体内的血愧之蛊,只要燕恒在,效果都不会到他们想要的那般,还不如等燕恒离了京。 “燕恒不过是灭了南疆,长老便如此怕他?既如此,不如我送长老去做他府中的一条狗?”云启冷冷凝着石衡,心头怒火中烧。 石衡脸色一沉,那是燕恒,即便云启有谢谭幽这张王牌,还是得低调小心,若真触碰了燕恒逆鳞,他发疯,要杀人,谁能承受得住。 就好比这次,燕恒一箭射杀云启眼睛,云崇可说什么了?既如此,暂时除不了燕恒,那便等一等,等一个好的时机。 “原先,我让你给谢谭幽种下血愧之蛊,是想让你让她想起曾经丢了的记忆,可现今呢?什么都没想起。” 云启脸色难看至极,拳头痒的难受,此时此刻,只想杀人。 他原本的计划是谢谭幽想起那三年,而那三年,她看见的也只会是他,他是想按照上一世的剧情走,谢谭幽嫁给他,燕恒还是会为了她臣服自己,而最终,他都不需要做什么便是帝王。 可如今,已然来不及,他也是逼不得已,才给云崇也下了母蛊,跟燕恒说明,也是为了让燕恒不敢反。 云崇那个蠢货,自以为能瓦解燕家军,是他太不清楚燕恒何人和燕家军的内部忠心和实力了,云启恨燕恒,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唯有燕恒可以掌控这八十万的大军。 燕家军上下齐心,如若燕恒要反,不论多远,只要燕恒一句话,他们便可奔赴皇城,这般的军队,这般的人,若是不能臣服,便只能毁了。 所以,他要杀了燕恒! 第140章 可该死的,却捋捋受阻拦。 石衡道:“那时我明明是催动了的,她也是想起了部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会自我隔绝,有时候我甚至掌控不了她。” 就如这次,他没敢同云启说,其实他是要掌控谢谭幽去杀燕恒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谢谭幽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她心底深处里是不舍杀燕恒的。 傀儡竟还会不舍。 所以,他中途便停止了。 直到后来,听说谢谭幽昏迷好久,石衡才更加确信,谢谭幽本能的想要护住燕恒,他原本的已经停下,谢谭幽也不会有什么事,可她反抗,才触发了体内的血愧之蛊。 而反抗次数多,她身体亏损更大,留她有用,便不能那么勤的触发,若一时扛不住或是心头血不及时,她便会一命呜呼。 “是掌控不了还是你不敢?” “真的是掌控不了。” 云启冷哼:“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他们大婚那日,我要你再次催动谢谭幽体内的血愧之蛊,燕恒不死也得伤,若再成不了,我不介意让你再失去一次你们的圣女殿下。” 石衡心头大惊。 “好奇我如何知晓?”云启嗤笑:“早与你说,我是地狱爬来的鬼,知前生晓今后。” “最后一次机会,把握不住便别怪我!” 第67章 是夜,月光洒满整座京城,显的这夜静又有些凉。 谢谭幽正准备入睡,银杏就推门进来:“大小姐,表少爷来了。” “表哥来了?”谢谭幽心下疑惑,这几日温凛早出晚归,都没怎么见到他的人,今日怎么会主动来寻她了。 “是啊,在外面呢。”银杏道。 谢谭幽抬脚走出去。 温凛就站在松柏树下,浅绿色的长袍,腰间点缀一枚白玉,月光之下,他眉梢微挑,唇角含笑,扯动着他眼尾那颗与她一模一样的红痣。 这般模样,让谢谭幽有片刻的恍惚。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温凛来,也是这样的爱绿色,喜欢笑,笑起来好看又具少年气。 “幽幽。”温凛先开口:“今夜,我们一起走走吧。” “这个时候?” “嗯。” “要出城吗?”谢谭幽问。 温凛摇头:“回家。” 温凛提着灯笼,谢谭幽走在他身侧,二人从府中出来又到长街,长街很长,月光很亮,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都是在说往从前,不免伤怀,谢谭幽本来发困的双眸也染了些许红意。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最终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是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府门牌匾上还刻着护国大将军府几个字。 谢谭幽仰头望着,心头感慨万千。 牌匾一换便又重头来过,而也再无人记得这里先前住着什么人。 府门忽然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谢谭幽喉头翻滚,下意识看向温凛,温凛也看向她,扯了扯唇角:“走吧,回家。” 说着,便拉起谢谭幽手腕,朝府中而去。 谢谭幽抬脚踏进去,熟悉之感迎面扑来,眼前的一切,让她控制不住的鼻尖酸涩,想哭,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这般景,才是如梦般的不太真实。 她一眼便能看到的石桌,是幼时每每来定国将军府时,外祖母和舅母表姐妹们用来乘凉的,一家人围坐一圈,人手一碗冰镇梅子汤,互相谈笑着近日趣事,时间久了又或许是太晚了,纷纷担忧起上战场的丈夫和父亲。 互相安慰互相帮助又互相做彼此的靠山。 定国将军府的男丁从没有纳妾一说,府中便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后宅的明争暗斗,妯娌们在一起,做着相同的事,说着不一样的趣事,格外的温馨。 每每谢谭幽来了,这府中更是欢乐,外祖母总是喜欢一个劲的抱着她,问她有没有吃好睡好,然后又摸摸她的小脸瘦了没有,若是瘦了,当下便心疼的不行,非要让嬷嬷给她弄她爱吃的膳食和点心,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吃完才放心。 而右边那一丛花,歪歪扭扭的,倒不像是认真而种,反倒是调皮的孩童故意为之。 谢谭幽轻笑出声,却已然落了泪。 她当然记得那里,那是九岁那年,她捣乱外祖父和空静大师下棋,结果外祖父输了,一路回府,吹胡子瞪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她骂的狗血淋头。 她一生气,将外祖父种的花全拔了,等气消了,看着自己的杰作,吓得不轻,怕又挨骂,忙又将一束一束花埋进土里,可根茎被毁已然无用,她更是焦急。 三舅舅和二舅舅刚好回来,瞧见这一幕,仰头大笑出声,三舅舅道:“幽幽,你胆子可是越发大了,父亲辛苦种下的,竟是被你三两下弄没了。” “若是父亲知晓还不知道要多生气呢。” 后来,还是平时看着略显严肃的二舅舅帮着她好好的将花埋进土中,弄了好久,才让花看上去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也没有坚持很久,花便随风而倒,再也起不来。 外祖父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时谢谭幽同温栖入了宫,回了丞相府便听周嬷嬷说,外祖父发了好大的脾气,竟然打了三舅舅和二舅舅。 如此,她又怎能猜不出前因后果。 谢谭幽急急跑去将军府,才入府就见温凛正在那,温凛叫住她,告诉她此去无用,还不如想方法将这花救活。 第141章 整整一个下午,谢谭幽都与温凛在那,她有些不安有愧疚,可是后来,她才知晓,原来,早在她拔花之时外祖父就知晓了,虽肉疼但再也舍不得责骂,因输了棋骂人,就已经很后悔了。 生气不过是因为三舅舅和二舅舅的太过纵容,竟然帮着谢谭幽一起骗他,还在他问是谁弄的时候纷纷站出来顶罪 真是又气又想笑。 没忍住,便将二人打了一顿,反正是舞刀弄剑的,一顿打,总不会伤到什么筋骨。 府邸被一层光笼罩,将其照明。 每一处,谢谭幽都能看的清楚,一脚踏进来时,她一瞬间真的以为回到了幼时,记忆断断续续浮现在眼前,是她熟悉想来却又来不了不敢来的地方。 如今在站在这里,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 这里曾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除夕夜最是热闹了,刚好外祖父们也会回来,一家人,满满的坐在一个屋中,而今,冬去春来,已经三年,这里除了她与温凛,便再没人。 “幽幽回家了,应该要开心才是。”温凛瞧着谢谭幽泪珠止不住的掉落,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谢谭幽也是此时才真正明白温凛说回家的意思。 “表哥这几日那么忙,就是为了这里吗?”她看着温凛问道。 温凛轻叹一声:“只可惜,牌匾只能用御赐之字。” “不过无事,反正这里永远都是你我的家。” 温凛道:“我知你住那谢府是因姑姑曾经在那里住过,你念着她,而这里,亦是姑姑和你的家,待你成婚之后,你若是想回来,不论哪里,我都与你在一起,定然不会让你太孤单的。” 自从知晓谢谭幽中了毒,还是三年之久,而那三年又都是在青龙寺度过的,温凛就很心疼,想来,当时,她定是万分的孤单又怕,不然,不会每每入睡都要燃着烛火的。 他一直记得,谢谭幽的胆子可大了,怎么会怕黑呢。 谢谭幽摇头:“住在那里不是因为母亲。” 温栖的痕迹早已被他们抹净了,她又怎会是因温栖而住在那里。 “不过是无地方去而已。” 那里有她的很多回忆,不好的占多数,她是厌恶的,可无法,除了那里她似乎再无地方可去,想凭自己赚钱也不过是想有一个安身之所。 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便只能住那里,那里也只能是她的家,一个人的确孤独,可少了很多麻烦,也落得清静,至少银杏和黑云在,还有会时不时来看她的燕恒。 “日后,我在,定然不会让你无处可去。”温凛笑道:“你当知晓,表哥从不食言。” “只是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我觉得你不该掺合进来,也不想你忧心。”温凛抿了抿唇,这几日他想了很多次,还是决定与谢谭幽谈一谈这方面的,否则,他怕谢谭幽会记在心里,自己难过。 “我都知道的。”谢谭幽唇角微勾,她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我与燕恒和萧然是在三年前相识的。”温凛顿了顿,又道:“想来,我不说,幽幽也该能猜到我能活着是因为燕恒。” 闻言,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是燕恒救了表哥?” 温凛颔首:“那日府中起大火,我浑身动弹不了,眼看火势逼近,是燕恒忽然出现,他替我挡了坍塌下来的树枝,然后将我救出。” 谢谭幽睫毛轻颤,她没问过温凛为何会活着,只当是上天垂怜,不想,竟是燕恒吗,是他救了温凛,自己还受了伤。 她忽然又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温凛也是活着回京,那是不是也是被燕恒救下的? 温凛道:“之后,他把我带去了燕家军中休养了三月,我知道大火是人为,是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暗自查案了,去了很多地方,可时至今日,唯一的线索也只有谢靖。” “如今我回来,或许有人在暗处盯着我,而我目的不只为了将军府,所以幽幽,有些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而是我觉得,我可以解决,可以替你遮风挡雨,你便还可以如幼时那般。” 谢谭幽道:“我从未怪过表哥。” 就如她一样,也是无法告诉温凛她多出的记忆,既是如此,她又如何能去怪温凛呢,他们为的不过都是护住彼此。 “只是表哥,有一事你可否与我明说?” “你说。” “银杏与沈妤是何关系?” “……” 夜风袭来,连同一句话入耳,谢谭幽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后半夜,谢谭幽又与温凛一同回谢府,一路上,温凛都在与她说笑,像是故意逗她开心般。 寂静的长街只有两道笑声。 一道爽朗,一道低低又似在极力隐忍的温和。 才踏进府中,又被温凛催着回屋中睡觉,说是已经初八,待再过一夜就要做新娘子,得好好睡觉,才能是那个最耀眼漂亮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不信,也不知去哪里学来的,东说西说一堆,说的谢谭幽脸颊泛红,瞪了他一眼才回了自己的院落。 回了屋中,谢谭幽没有立即躺下,而是绕到书桌后写了半个时辰的字,才将手中笔搁下,眼瞧着天要亮了,才躺到床榻上去,安宁入睡。 * 再醒来,已经是晌午。 第142章 谢谭幽没有出府,府中却不如以往般清冷,而是进进出出的人,都是宫里和燕王府来的。 宫里的是云崇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手持圣旨,站于正中,还有太后身边的杨嬷嬷,燕王府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看见谢谭幽笑容和善又和蔼。 高公公最先上前一步,笑着开口:“老奴先恭喜谢小姐了,今日来,是带着陛下旨意来的。 “高公公。”谢谭幽点头回应,瞧着他要展开圣旨,弯身跪了下去。 高公公展开圣旨,尖声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大将军之妹谢谭幽,于明日与燕王大婚,如此大事,令朕心悦之,特许以公主之尊从护国大将军府出嫁,钦此。” “臣女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谭幽伸手接过圣旨。 对此谢谭幽倒是不震惊,这是昨夜温凛与她说好的。 “谢小姐不必多礼。”高公公道:“陛下说了,与燕王是兄弟,大将军又是朝中勇猛之将,如今,大将军妹妹嫁与燕王,这世上,恐怕没人比陛下还要高兴了。” 谢谭幽淡笑不语,高公公又将云崇让他送来的东西礼单递给谢谭幽,又说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杨嬷嬷也是带来了不少的好东西,又传达了太后的话,不过都被她掐头去尾了,只留了暖心的,谢谭幽一一俯身道谢。 “太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看着这样的谢谭幽,杨嬷嬷心中很是难受。 太后夹在云崇和谢谭幽中间,先前听闻云崇下了赐婚燕恒与谢谭幽的圣旨时就惊的一夜一夜睡不着,曾试图找过云崇,让他给谢谭幽指一个普通的人家都被拒绝了。 如今,谢谭幽真的要嫁给燕恒了,日后二人便是一体,云崇若要铁了心的除去燕恒,又怎么会留下谢谭幽。 太后也是怒,当初让谢谭幽远离燕恒些,不想她竟是什么都没听进去,怒气中说的话太难听,杨嬷嬷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扰了谢谭幽的情绪,毕竟她算是看着谢谭幽长大的,也终是不忍。 杨嬷嬷皱眉道:“谢小姐似乎又瘦了些,可要好好吃饭啊。” 谢谭幽笑着颔首:“多谢嬷嬷挂心。” 杨嬷嬷走后,燕王府的老管家才又看向谢谭幽,“谢小姐,我是燕王府的管家,您唤我老秦就好了。” “今日,是王爷命我前来,给您送聘礼的,赐婚圣旨下时,王府并未派人前来,谢小姐务要多心,并非不重视您。” “而是王爷说,那时相府并非谢小姐当家,若提前下聘,恐会给谢小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虽说什么麻烦王爷都能解决,可王爷还是想谢小姐过的舒心些。”老秦在燕王府多年了,人精一个,府中又早就相传,他又如何不知燕恒的心思。 这不,逮到机会就先混一个脸熟,然后再帮燕恒说好话。 “我幼时也曾听人言,今日下聘,明日出嫁,这段情,定能铭记终生,长长久久。” 老秦笑道:“想必王爷最开始打的也是这个意思,王爷话少不会说,可跟了他多年之人,又是看着他长大的,自是懂的。” 说完,他又将手中的厚厚一叠聘礼单递给谢谭幽,还不忘补充一句:“王爷说了,这都是永远属于您个人的,并不是他,也不是燕王府,只是您的。” 谢谭幽伸手接过,展开来看,字迹清晰整洁,有些熟悉,她曾在燕王府书房看到过,这是燕恒的字。 城中府邸十座。 京郊院落十五。 菱芸轩。 瀚春斋。 只是看到前面几行字,谢谭幽捏着礼单的手便是一紧。 怎么都是送房子院落。 最让她震惊的还是菱芸轩和瀚春斋,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和玉器铺子,居然都是燕恒的? 菱芸轩那间成衣铺专为贵妇贵女及公主皇子做衣,一日不说十万两,最起码三万两也是有的。 她大概扫了眼,还有不少的铺子,几乎垄断这个京城所有的人群。 怪不得,人人都说燕恒有钱,他亦是说燕家军都是靠他一人养着,这般的财力,又怎能养不起呢。 手心忽然一空,谢谭幽下意识看去,只见,温凛不知何时来的,展开礼单就一遍一遍的打量,满意点头:“好小子,诚意足。” 闻言,老秦眉毛一扬:“那当然,我们王爷可是最信守承诺之人。” 他既是要娶谢谭幽,就会给她最好的东西。 * 日落西山,天边出现火烧云。 整座城都被映成红色,好看又是喜庆,谢谭幽坐在石桌旁,不知在想什么,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直到银杏来催,她才起身。 谢谭幽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她深吸一口气,回眸看向暗处似有响动,她眸子动了动,紧接着便是不知从哪来的铃铛响动声,她心头一震,似乎那日去往庄子的路上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可当她仔细去听时,那道声音却没有了。 她皱了皱眉。 “大小姐,不早了快些睡吧。”银杏劝道:“明日还要早起,还要去大将军府邸,我们可要比平时要早三个时辰呢。” “明日,咱们大小姐可要风风光光的,美美丽丽的出嫁才行,所以,今日必须早睡。” 银杏笑着给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二人这几日也没有什么独处的机会,忽然的独处,倒是让银杏有些伤怀了。 第143章 “奴婢记得,初见大小姐时大小姐还那么小,一眨眼就要嫁人了,若是夫人在……” 说到此处,又猛然顿住,有些后悔,只怕戳了谢谭幽的痛处了。 “无事。”谢谭幽笑着挽起她手臂:“表哥在,你也在就好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况且,现下还多了个黑云,我不难过,也不孤单,只要你们好好的在我身边就好啦。” “奴婢一定会一直陪着大小姐的。” 谢谭幽道:“那今日一起睡吧,我们已经好久没在一起睡觉说话了。” “好勒。”银杏开心应下。 二人进了屋,银杏将烛火剪暗了些。 谢谭幽躺在床榻之上,望着头顶的层层纱帐,沉思一会,又看向银杏,忽而问道:“银杏,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管我好不好,开不开心,那你呢,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银杏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笑着摇头:“大小姐开心奴婢就很开心啊。” “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银杏脸颊迅速泛红:“这么多年了,奴婢都没怎么见过外人,如何喜欢,再者,奴婢只想一直陪着大小姐。” “所以,大小姐还是莫要取笑奴婢了。” 似是怕谢谭幽再问什么,银杏偏头看向她,问道:“那大小姐呢,对燕王是何意?嫁给他,是否又开心呢?” “银杏。”谢谭幽笑了:“我是想嫁给燕恒的。” “但若你问我对他是什么感觉,我会说,我想对他好,想保护他,就如他护我那般。” 银杏懂了:“是感动吗?” “好像不是。”谢谭幽皱了皱眉:“对燕恒,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其实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燕恒待她之心,她是懂的。 而她待燕恒之心,却有些模糊,道不明看不清的那种,唯一清楚的就是,她也是想对他好,想跟他成亲的。 不知道能在一起多久,反正暂时是想与他在一起的。 “大小姐做什么决定,奴婢都支持的。”银杏笑道:“不管大小姐去哪里奴婢都会跟着。” “可若是你有你想做的事,也可以去做,若是怕,我帮你。”谢谭幽坐起身来,眸色认真。 银杏心头一跳,被谢谭幽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虚,攥了攥拳头,她还是摇头道::奴婢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大小姐身边。” “傻子。” 二人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会的话,谢谭幽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慢慢睡了过去。 夜风吹过,烛火被吹灭。 黑暗之中,银杏眸子明亮而深沉不见底,她望着谢谭幽很久很久,低叹一声,声音里是从未出现过的悲:“我若是做了,牵扯太多,事情又过去多年,证人皆死,我又如何能将事情翻盘,不仅不能,还会雪上加霜。”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能。” * 二月初九。 护国大将军嫁妹,燕王娶王妃,如此大事,天还没亮长街便热闹起来,谢谭幽与银杏也是早早到了护国大将军府邸,能从这里出嫁,是谢谭幽最开心的事。 府中热闹非凡,不少贵妇贵女都来了,谢谭幽没有什么好友,来她屋中坐的也不过是云裳,对于云裳,她真的是好奇,云裳为什么总待她奇奇怪怪的好。 有贵女听闻云裳在谢谭幽屋中,有想与她扯上关系的自然也都来了,没一会,谢谭幽屋中便都坐满了人,嬷嬷婢女进进出出,虽热闹却也不乱。 这都是温凛一早就安排下的。 瞧着这些场面,也是不枉他这些天那么累,又是布置这府邸和谢谭幽的院落,又是挑选嬷嬷婢女的,什么都亲力亲为,才能保证不出任何的差错。 “大将军。”有朝中大臣唤他,温凛忙应声,又朝前院跑去,招呼随之而来的人。 京中似乎许久不这样热闹过了,也无人有过这般的热闹。 整条长街铺满红色毯子,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街上无人出摊,长街显得空旷华丽,周边还有蓝色青丝随风漂浮,清新又淡雅。 空中梅花时时散落,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雨,满城的梅花清香。 让人只看一眼,便久久不能忘怀。 谢谭幽坐在铜镜前,任由婢女嬷嬷替她梳妆打扮,周围的贵女倒是不曾看她,只低低耳语又时不时与云裳说上几句话,云裳没怎么搭理她们,只看着谢谭幽,时不时又问:“若是饿了同我说,我给你拿糕点。” 她记得谢谭幽可是最喜欢吃了,很久之前,燕恒总是随身带着零食,都是给谢谭幽准备的。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了。 谢谭幽不会知道。 只有她和燕恒知道。 云裳深吸一口气,偏眸看向窗外,努力压下自己心头的酸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疯了,就总是想跟着谢谭幽,替燕恒护着她些,可到头来,燕恒从来就不需要,也不会感激她的,更不会因为她帮谢谭幽从而对她有什么感情。 她时常骂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她实在不想燕恒太辛苦了。 今日来,估计也就是想看看谢谭幽嫁给燕恒的样子吧。 上一次,没能得偿所愿,这一次,总算娶到喜欢的人了。 燕恒应当很开心。 第144章 那她也开心。 既是开心,怎么还哭了呢。 云裳垂眸,死死咬着唇,想将泪水逼回去,可还是无用,不想丢了脸面,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周围的贵女不知什么情况面面相觑,有不少人本就厌恶谢谭幽,却因燕恒也不敢对她做什么说什么,眼看好大一会云裳也没有回来才相继着离去。 屋中一下子又冷清下来。 银杏和黑云站在一侧,银杏笑着摸了摸谢谭幽手背:“大小姐,不必紧张,奴婢就在你身旁。” “你要是不说话我都不会紧张。”谢谭幽看她一眼。 “那是奴婢的错了。”银杏道:“就惩罚奴婢给大小姐做一叠桃花酥。” 今日起太早,二人都没来得及吃东西,想来,谢谭幽怕是饿了。 谢谭幽摇摇头:“吃太撑了,不好穿衣服。” 燕恒给她看过两套喜服,她从中选择了喜欢的,那套她试过,与她腰身正符,若是吃撑了就太紧了,要穿到晚上,估计会很难受。 “大小姐若现在不吃,就要等到夜里了。”银杏担忧道:“恐怕会饿坏的。” “无事。”谢谭幽道:“你与黑云吃点就好了。” 凤冠被人放到头顶,忽然的沉重让谢谭幽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嬷嬷笑道:“小姐长得这般好看,就是可惜只有新郎官能看到,到了夜里,只一眼,怕是就要让新郎官看的移不开眼睛了。” 谢谭幽手心出了细汗,没有接话,耳垂却是慢慢染上红晕。 银杏瞧着,低低笑道:“本来今日也不是给外人看的。” “银杏!”谢谭幽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因脸颊绯红,瞧着似是有撒娇之意,银杏捂唇又低低笑出声。 “你再笑,我就将你留在这里了。” “那可不行。”银杏赶忙止住笑意:“只是大小姐今日,真的很好看。” 谢谭幽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本就艳丽的五官着了妆容,将眼尾那颗红痣大大显露,一颦一笑间,更加的倾城妩媚。 此刻,她耳垂又泛着红晕,勾人的紧。 只一眼就能夺人心魄。 屋中婢女嬷嬷纷纷笑着夸赞,还是头一次见这般好看的新娘子,刚才还冷清的屋中,又热闹起来,都是夸赞笑声。 而此时,长街。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燕王府排到街尾,井然有序,燕王府的暗卫换上红袍抬轿抬箱,一路直走,锣鼓,炮仗声一路不绝于耳。 花瓣已然铺了一路,这般的景惹得百姓群群观望,忍不住惊叹其豪华热闹。 燕恒骑马在最前,与往日他喜爱的红衣不同,腰间依旧挂着一枚黑玉,只是袍子上点缀与众不同,不是与他相识之人定然认不出。 可若是见过谢谭幽的人,定然能认出,燕恒红色长袍之上点缀着的并非什么图案,而是谢谭幽娇俏含笑的面容。 认不出的,只觉这图案又不像虎或是龙纹神秘侧漏霸气之感,下意识的撇了撇嘴,甚至有人隐隐猜测,燕恒就随便穿了这一身来是否没传闻说的那般重视谢谭幽。 燕恒丝毫不搭理旁人神情目光,直直上前,往护国大将军府去,身后的马车跟紧他,鞭炮声响彻长街,烟雾缭绕,有些迷了人的眼。 这般的红,这般的场景,映像最深刻的还是上一世。 也是谢谭幽出嫁,而嫁的人不是他。 但没有人知道,那日她成婚他就在她的车队中,一路送她到云启府邸,一路上眼睛都有些迷糊,除了红便是红,再也看不清其他。 而这一世,依旧是这样的红,依旧是谢谭幽出嫁,只不过是他来接她,是他来娶她。 开心吗。 万分开心。 昨夜一整夜未睡,本想去看看谢谭幽的,可母妃告诉他,成婚前一日二人不可见面,否则二人不会长久的。 所以,即便再想他也硬生生忍住了。 只要是有关谢谭幽,他什么都信。 就比如,今日下聘,明日成婚,这段情定能铭记终生,然后长长久久。 什么都信,虽然有些幼稚。 但如果信了就能成真,幼稚点又何妨? * 护国大将军府邸,谢谭幽屋内。 “大小姐。”一个嬷嬷低声唤她:“吉时快到,我们该换喜服了。” 谢谭幽颔首,站起身来,任由几个嬷嬷婢女替她换上喜服。 喜服穿上,有些繁重,她不自在的活动了下身子,感觉舒适了后才缓缓停下,本想再看看铜镜如何,却听脚步声靠近,抬眼看去,微怔,是刚刚出去了的云裳。 云裳抬眼看到谢谭幽,也是一怔。 眼前人,凤冠霞帔,妩媚又动人的五官,只是浅浅勾唇,便能让人止不住的失神。 一旁的喜婆笑着从婢女端上的托盘里拿过红盖头,缓缓给谢谭幽头顶盖去,笑道:“吉时已到,新娘子该出门了。” 喜婆忙上前扶着谢谭幽踏出屋内,银杏也上前扶住她另一只手,低声道:“大小姐,小心脚下。” 才出了院落,便瞧见温凛来了,二人又才缓缓松了手。 新娘子出嫁,理应哥哥要背着她出府门的。 温凛摇头轻叹一声,语气之中不止是一点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竟然没能看到我们幽幽今日的好看容颜。” 第145章 “日日都会见,表哥还怕见不到吗?”谢谭幽轻笑。 “能不怕嘛。”温凛走至她面前蹲下:“我可太怕你成了婚,就将我忘了。” “怎会。”谢谭幽伸手楼主温凛脖颈:“我可以每日都回来的。” “我怕燕恒手撕了我。” “他哪有那么凶。” “……”温凛背起谢谭幽,轻哼:“你看看,还没到燕王府呢,就开始帮他了。” “我哪有啊。” “怎么没有。” “……” “幽幽。”走了几步,温凛语气忽然认真了些:“不过说真的,若是燕恒欺负你,你可要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好。” “还有,你要照顾好自己,不喜欢吃什么喜欢吃什么一定要说,别人家问什么你都点头,性子不用软,你要知道,你表哥可是大将军,无论你在哪,谁敢欺负你,我定帮你报仇去。” 谢谭幽搂紧了温凛,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的,没人能欺负得了我。” “我不知道燕王府的婢女嬷嬷如何,若燕恒不在府中,他们敢对你甩脸色,对你不好,你直接回来吧,或者你让银杏来找我,我一定打到燕王府去,让燕恒给你个交代。” 温凛喉头翻滚,前方喇叭声和炮仗声越发近了,马上就快到了,那会本来还挺开心的,突然一下子就难过了起来,又不舍,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我也不能时时在燕王府看着你,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表哥在,你别怕,不要软,别怕惹事,别怕麻烦,知道吗。” “我知道。”谢谭幽道:“表哥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实在不行,你也娶个妻子吧。” 闻言,温凛脚步忽而顿住,回头看了看背上的谢谭幽,笑道:“会娶的,不过不是现在。” “还有,你别打岔我。”温凛道:“如果燕恒对你还不错,你便也对他好点吧。” 好友一场,到底还是心疼燕恒的,答应了燕恒不说,便也只能这样让谢谭幽待他好一些了。 闻言,谢谭幽佯装生气:“表哥,你怎么让我对燕恒好?你到底是谁的表哥?” “……” “行,表哥错了。” 谢谭幽冷哼,没一瞬就噗嗤一声笑出来,头趴在温凛肩上,如幼时般,撒起了娇。 “表哥无错,我就是无聊,逗逗你的。” “……” 府门外的燕恒抬眼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眸色幽深,心头微微跳动,红盖头因为谢谭幽撒娇的动作而摇摇晃晃,她的唇角笑容若隐若现,燕恒喉头滚动,就这样直直看着她。 “阿恒。”温凛踏出府门,挑眉笑道:“我将我妹妹交给你了。” 第68章 温凛缓缓蹲下身子,将谢谭幽放下,一旁的银杏和喜婆连忙上前扶住她,替她理了理有些乱了的红盖头及红又耀眼美丽的长袍。 燕恒翻身下马朝她走去,韶光流转,他面容被倾洒下来的光照耀着,俊逸清冷的面容显得柔和,周围传来鸣乐声和人群低低惊叹声。 在漓国,大婚之日,新郎官骑于马背,只需等着新娘子上花轿就可带着迎亲队伍回府,不需要下马迎接,这一直都是漓国正常之象。 男子婚后本就可站在最高,而女子只需要在宅院之中,操持府中事物,永远倾听夫君之意,不可反抗。 而燕恒竟然下了马,朝谢谭幽而去。 这般,用老百姓的话来说,男子不等新娘子入府便走向她,可是要被栓一辈子,亦是会掉了身价,比女子低一等,反而要处处听她的。 婚后,还会被人笑话,是个听夫人话的无用男人。 大许是觉得今日的燕恒看上去有些平易近人,围在府前的几个纨绔公子,扬眉朝燕恒道:“燕王这般,可是要被拿捏一辈子的,日后,怕都无法再娶好看的姬妾。” 这几个纨绔常常留恋花楼,说出这般话来虽听在旁人耳中有些怪却也觉得正常,周围人听着,愣怔一瞬,也是缓缓低笑出声又附和。 “是啊,燕王何必如此呢,坐于马背等着新娘子到府中就好了,如此这般,当真是断了自己后半生的快乐。” “夫人管太紧,不是一件好事。” “想想以后的美酒佳肴和漂亮姑娘,若是夫人脾气不太好,燕王岂不是要心碎。” 说话的都是男子,语气轻浮,哄笑成一团,一些女子在侧不悦皱了皱眉,却也不敢说什么,漓国女子地位要低下些,即便是府中嫡女,也是与嫡子不一样的。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女子就是用来嫁个好男人补贴家,然后相夫教子过完这平淡又乏味的一生,而嫡子嘛,永远都是家中重之之重,即便纨绔的令人头疼,家中人也是万分心疼怜爱。 是以,这里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谁又愿意去迎什么新娘子被人看了笑话去,谁也不愿意以后被人拿捏一辈子,娶妻不过是为了延续香火,香火有了,就别想耽误他的吃喝玩乐和继续纳小妾。 “无妨。”燕恒出声打断还在继续说笑的几个纨绔子弟,唇角含笑,声音随风传入众人耳:“本王此生只娶一个。” “一个?”有人惊呼:“世上姑娘那般多,燕王又位高权重……” 燕恒打断他的话,道:“是多,也并非旁人不好,而是万千人海中,本王眼中只能看见一人。” 第146章 谢谭幽眼睫轻颤,燕恒话音才落,便又惹得众人低笑,似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人,又是不信,却也没有人再说像刚才那般轻浮的话语,只是瞧着二人。 二人站在一处,虽看不见谢谭幽的面容,也当是一副极美的画,而天地间瞬间都黯然失色,燕恒眼中唯有谢谭幽。 他缓缓将手握成拳伸到谢谭幽面前,谢谭幽松了攥紧的拳头,让手心的汗被飘过来的风吹干,然后才敢伸手搭在燕恒的腕间。 隔着衣物,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滚烫,谢谭幽手心紧了紧,耳畔传来燕恒的好听嗓音:“走吧,我在前方,不会摔倒。” 谢谭幽颔首,随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去。 喜婆和银杏笑着跟在二人身后。 温凛眸中亦是有笑意,心头怅然也是安心。 幼年时,祖父总说谢谭幽这般的小魔王若谁娶了可一定得遭罪了,如此之话当众说出,不过是想逗逗谢谭幽,惹得众人哄笑,又让大胆张扬的她止不住的脸红,变得乖上几分。 可私下里,祖父却时常感慨,不知什么样的人会与谢谭幽在一起,与谢谭幽在一起了会不会对她好呢,谢谭幽又会不会开心呢。 他们定国将军府从不需要女子为他们铺路,就如温栖嫁与谢靖,那时谢靖不过区区小官,是因为温栖扶持亦是定国将军府诸人背后帮扶才步步高升。 祖父也是想着,谢靖好温栖和谢谭幽才能好,可他未想过,这般行径,会让旁人以为他们定国将军府是想将朝中重权紧紧攥在手心,也没有想过,这样,会惹来杀身之祸和帝王沉浮已久的疑心,更是从未想过,谢靖竟然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一直将帮他之人当作恶人,心下恨之,所以,毫不留情的与外人联合。 温凛长叹一声。 心中暗暗道:“祖父,幽幽今日成亲,嫁的是燕恒,是你最喜欢,最希望我与哥哥们长成他那般的人,想来,你应当比我还要安心,欣喜吧。” “我与幽幽都很好,也没什么,就是会想祖父,父亲还有娘亲。” 越是热闹,越想家人。 如若定国将军府众人在,今日指不定多热闹呢,那可是他们全家人都捧在掌心的小姑娘。 谢谭幽慢慢走下阶梯,眼前若隐若现的是燕恒的红色长袍,花瓣纷飞,时而与燕恒长袍擦过,时而落于地面或是她红色盖头之上。 鼻息之间都是梅花香气。 燕恒在花轿前停下,然后弯腰提起谢谭幽太长的裙摆,才扶着她上了花轿,看着花轿帘子被人放下,燕恒才又转身回到队伍最前,翻身上马。 又是一阵的鞭炮和鼓锣声。 长街响彻,热闹非凡,烟雾缭绕,花瓣满天,蓝色青丝随风纷飞,红色长毯,如此景,映的整座城如诗如画。 漓国上至朝堂下至百姓,皆知今日燕王娶妻,未能出府的受外头的热闹感受,忍不住爬上高墙,或是在府门偷偷瞧着,看着这一切,眸中尽是渴望羡慕。 而护国大将军府,燕王那番言语早已传的到处都是。 试问,谁家女不想嫁给这样的人,又不想有这般繁华热闹的成亲礼。 听说,早在三日前,燕王府诸人便已经陆续去寻着长街边的那些摊主,给了他们不少的银子,才让人答应了今日不出摊,而是将整条街空出来。 此时,长街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只留了中间一条道路,无数双眸都看着这庞大如军队的迎亲队伍。 燕恒带着迎亲队伍游了两遍长街,才在燕王府门前停下,朝中众臣皆在府内,听闻下人回禀迎亲队伍来了才纷纷起身看去。 瞧着那般景象,有不少大臣暗暗皱眉,觉得燕恒不过一次成亲,奢华过头了,当初云崇娶后,虽也是盛大,但也没到这般奢华的地步。 长街竟是连一个摊贩都没有,所有人都在为他迎娶谢谭幽而让路,满城的梅花便也罢了,还又是蓝色红色的。 随着喜婆的一声落轿,迎亲队伍缓缓停下,谢谭幽也被喜婆和银杏扶着下了花轿,燕恒也是翻身下马。 喜婆扬声道:“跨火盆,将来日子红红火火,香火绵延不断。 周边太过热闹嘈杂,谢谭幽脑袋耳朵都是嗡嗡的,听到喜婆的声音,还是抬脚从面前的火盆跨了过去。 喜婆接过一旁婢女递来的同心结,笑着将一头递给谢谭幽,见她捏住,又将另一头递给燕恒,眼睛笑的眯起:“同心结在手,寓意夫妻同心,中有千千结,天不老情难绝。” 二人一同抬脚进入燕王府,此时宾客满座,正厅中亦是有不少人,孟南溪难得穿了件还算艳丽繁华的裙子,她坐在主位,笑容从容和善。 老秦站在一侧,瞧着燕恒同谢谭幽一起进来站定在正中,清了清嗓子,才笑着道:“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齐齐一拜。 “二拜高堂。” 闻言,又转回来,对着孟南溪深深一拜,孟南溪眼睛弯弯,甚是开心满意。 “夫妻对拜。” 谢谭幽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同心结,燕恒垂眸,瞧着同心结缓缓而动,他转身看向谢谭幽,因紧张,白皙手背都青筋暴起,脑袋微垂,不敢看他。 燕恒太阳穴突突跳,克制着心下情绪,轻轻扯动手中同心结,似是在轻轻安抚她。 谢谭幽一愣,抬眸看向燕恒,隔着红色盖头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唯一能让她看真切的便是那双眸子,深如寒谭却不冷,满是柔色。 第147章 她心头一软,唇角轻扯,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低头与燕恒对拜。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她便被人扶着往外头而去,回头再看燕恒,他已经被人围着,纷纷叫嚣着,今日不到最后绝不会放他离开。 自认识燕恒以来,还未见过他那般无奈却又开心的笑容,他薄唇轻启,谢谭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当下是快乐的,因此,谢谭幽情绪被牵扯,也是低低笑出声来。 她被人扶着进入屋内。 坐在床榻之上,整个人才渐渐放松下来,屋中婢女嬷嬷站满,都是笑看着她,谢谭幽本想让人下去,却又想到,似乎还要等着燕恒进来掀了红色头盖然后再一同喝下合卺酒才算真正的礼成,而婢女嬷嬷才会相继离去,让燕恒与她独处。 想到今夜要独处,谢谭幽整颗心便不安稳了,砰砰砰跳个不停,脸颊也是火辣辣的滚烫,怕又紧张。 * 天色渐渐暗下,繁星璀璨。 燕王府前厅。 酒气缭绕,萧然一只手拉着燕恒,一只手拿着一壶酒,一开口,便是醉声:“今日这般好的日子,当畅饮,不醉不能走。” 温凛也是有些醉了,单手撑着额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谢谭幽幼时的事,又让他二人日后好好过日子。 桌上还有几个纨绔,平日里都是与萧然交好,从来只听说燕恒,今日是近距离的接触,看他脾气倒是不错,才刚开始坐下,他便说着不喝酒,要走了,却被萧然和温凛缠着拖着硬要他喝,温凛还以喝一杯便告诉他一件关于谢谭幽他所不知的事做交换。 眼下天黑,又说要走,二人还是不应,他虽有不耐,唇角却还是挂着笑,竟是般的好脾气。 有纨绔没忍住,藉着醉意道:“燕王干嘛如此急不可耐,都娶进来了,又不是会跑了。” 燕恒眉心动了动,淡淡笑道:“天色不早,她还在等我。” 第69章 “天才刚黑,急什么。”萧然道。 今夜,燕王府被灯光笼罩其中,异常明亮。 前厅热闹嘈杂,可后院却无半点声音,有些静。 燕恒垂眸看着桌上的几个醉鬼还有手腕间死死攥着的手,他心头轻叹,有些无奈,却也没再纵着萧然,挣脱被他一直禁锢的手。 “今夜,真的不行。”燕恒道:“待明日,本王再请诸位到炊烟记去。” “为何不行?”萧然皱眉,酒上头了,便什么话都往外说:“莫不是有了夫人,就忘了我。” “……” “的确不行。”不等燕恒开口,温凛就站起身来,似是终于想起什么,眸中清明了些:“盖头还没掀,幽幽一个人会怕。” 刚才只顾着与燕恒说谢谭幽幼时之事,喝上头,竟差点忘了谢谭幽还一个人在屋里,盖头没掀,那么久,怕是饿坏了,又孤单。 想清楚,他一把推开萧然还想去拉燕恒的手,皱眉道:“去去去,醉了就赶紧回府,别扰了燕恒与幽幽入洞房。” “洞房?”闻言,萧然瞬间清醒一半:“我也要去。” “你去凑什么热闹?”温凛瞪他一眼。 “你懂什么?洞房一闹,才能体会二人之间情意。” 桌上的人,正值少年,都是爱玩的性子,有萧然一带头,便也吵着闹着要去闹洞房,嘴巴一个比一个会说,死的说成活的,举例多种闹洞房对二人之间的好处。 一人一言一语,倒像是为了他二人好才想去闹洞房,导致温凛也看向燕恒,没开口,可那眼神,不眼瞎都能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般场面,让燕恒有些头疼,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理由来,这些人太过难缠,若是不应,怕不会放他走,他揉了揉眉心,嗓音淡了些:“我问问她。” “还需要问?”萧然声音拔高:“谢谭幽不是挺喜欢热闹的,我记得。” “她是喜欢热闹。”燕恒道:“但不是这般。” 太多人涌进,又都是男子,说话又没个分寸,她不免会害羞。 “那我跟你前去。” 燕恒:“……” 先前,怎么没发现萧然那么难缠。 最后,说了半个时辰,实在无法了,天色又越来越黑,他心头也是担忧,才走了出去,让几人跟在他身后,待谢谭幽应了再说。 上一世,在这样的夜里,她便是一个人,饿了很久,今日,他特地吩咐嬷嬷婢女前去陪她,可还是不放心,毕竟,并非什么相熟之人,怕是更难放得开,饿了怕是也极力忍着。 回院子的路上,燕恒走的极快,待到了屋外又忽然顿住步子,刚才不觉,现在只有一门之隔,他心脏跳的飞快。 扑通扑通。 他很清楚的听见一声又一声,喉头翻滚,理了理身上不存在的乱和灰尘,回眸扫了眼几个醉鬼,萧然还在那喊着让他慢些。 燕恒推门进去,屋内清香铺面而来,入眼的就是坐于红色床榻之上的谢谭幽,一屋的婢女嬷嬷,见到他纷纷俯身行礼:“王爷。” 谢谭幽早早就听见脚步声靠近,还不止一人,她知道大婚当夜闹洞房都是正常的,可要那么多的人瞧着她,或是整蛊她与燕恒,她心头还是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 燕恒反手将门关上,面色不变,唤道:“黑风。” “将人拦在外面。”燕恒道:“若萧然再吵闹,将人直接丢出去。” 第148章 一屋子的婢女嬷嬷:“……” 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今夜这般,旁人也没有坏心,就是喜欢玩了些,直接扔出去,怕是会伤了彼此交情。 谢谭幽一怔,缓缓出声:“很多人吗?” “嗯。”燕恒道:“他们要来看你,我不许。” 燕恒解释:“前厅还有人,也是无法我才将人带来后院。” 后院静又无人,好动手。 “……” 谢谭幽没忍住,轻笑出声。 眼见燕恒进来,一个小婢女忙端着托盘上前,让燕恒掀盖头。 燕恒伸手拿过托盘里的如意秤,不过几步路,他缓缓走着,却极为漫长,在谢谭幽面前站定,他手微微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还是将那红盖头挑下。 下一刻,清丽容颜映入眼帘。 清澈明亮的眉眼,白皙面容泛着诱人红晕,娇小的鼻子,红唇微微弯起,扯动眼尾那颗红痣,动人又妩媚。 二人视线轻触,燕恒气息有些乱。 脑中闪过上一世的一幕又一幕,又是今日。 十里红妆,漫天花雨,他骑马在最前,去接他喜欢了两世的姑娘。 心头那些所有的悲与苦,似乎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满心满眼,只有一句。 谢谭幽真的是他的妻子了。 “王爷,王妃。”老嬷嬷笑着上前:“今夜当共同饮下合卺酒,才算真正礼成,日后二人才是为一体,永不分离。” 燕恒看了眼托盘上的两杯酒,又将目光投向桌上的红烛和几叠点心上,没应,而是起身,拿了叠桃花酥递到谢谭幽面前,“何时用的膳食?可饿了?先吃些桃花酥垫垫。” 老嬷嬷一怔,与一旁婢女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退到一边等着。 银杏口快,不等谢谭幽开口便道:“王爷不知,我们大小姐今日可是什么都没吃。” 闻言,燕恒皱眉,在谢谭幽身旁坐下:“饿了一天?” “也没有。”谢谭幽道:“早上怕吃撑了不好穿这身衣袍。” “吩咐小厨房做一份鸡丝粥。”燕恒朝一嬷嬷道,声音又是一如既往的冷。 见人下去,他又看向谢谭幽,眼眸垂下:“抱歉,今日是我的疏忽,没有将你照顾好。” 谢谭幽眼眸睁大,她没想到燕恒会这般低声同她致歉,也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可这是她的问题,并非燕恒。 她忙道:“并非,不是很饿,也就不想吃。” “太晚了,让人下去休息吧,我随便吃点桃花酥就好了。” “饱腹东西,岂能随便。” 见燕恒坚决,谢谭幽便也没有再开口,将近小半个时辰,婢女才推门进来,香气弥漫屋中,她本来只是轻微饿,一下子忽然就是饿得狠了。 谢谭幽伸手接过托盘里的鸡丝粥,怕一旁的老嬷嬷等的急,也没有拖延,大口大口吃着,燕恒眉头皱的更紧,让她慢些。 谢谭幽摇头,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将一碗鸡丝粥用完。 温热的东西从喉咙入腹,整个人暖融融的。 老嬷嬷又上前:“时辰不早,还请王爷,王妃共同饮下合卺酒。” 燕恒看着谢谭幽放下碗,又冲他眨眼笑了笑,才伸手拿过托盘上的两杯酒,一杯递给谢谭幽。 他黑眸落在谢谭幽身上,幽而深,人若是陷进去,怕再难出来。 烛火摇曳,映着二人面庞,谢谭幽也是看着他,清清双眸中只有燕恒的面容,好看的双眸静而深,不知是不是错觉,看他眸子有些红,似是白日喝的酒忽然上了头,有了些许醉意。 谢谭幽却是忽然想起,那一年,在七皇子府邸,二人一同喝酒,她问他可有喜欢之人。 那时,她没看到燕恒眼眸里的悲涩。 只记得燕恒说:“她嫁人了。” 仅仅四个字,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可他还是陪了她一年又一年,一直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开心,热闹。 而从始至终,燕恒都是一个人。 那悲痛又孤单的多年,他是如何过的呢。 也是因此,谢谭幽明知燕恒与她一样有前世记忆,却仍旧不敢与其明说,若说了,二人如何相处,有些怪,似乎总隔着一人。 二人轻轻碰了碰彼此酒杯,然后双手交叉,仰头饮尽杯中酒。 屋中婢女嬷嬷见此,纷纷笑着俯身:“祝王爷,王妃,岁岁年年,长长久久。” 燕恒唇角含笑:“明日,去老秦那领半年的月银。” 闻言,嬷嬷婢女笑的更是欢快:“多谢王爷王妃。” 说完便相继退了出去。 屋中彻底安静下来,唯有烛火燃烧的滋滋声。 二人对望,大脑同时一片空白,不知要做什么,燕恒酒劲上来,眸中醉意越发明显,他望着谢谭幽,隐忍又克制着体内忽然升起的热气和欲念,喉结上下滚动,还是站起身来,将未关紧的窗户拉上。 冷风迎面而来,他皱了皱眉,这酒喝时不觉,事后才知如此之烈。 “你今日喝了很多酒?”谢谭幽看着他难受的面容,有些担忧:“不若先休息吧,我给你弄点醒酒汤。”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燕恒伸手按住她手腕,摇头道:“外面冷,不必麻烦。” 他手掌大而滚烫。 第149章 谢谭幽忍不住轻轻瑟缩,便也没再动。 抿了抿唇,她试探道:“那你先休息?” “我还得收拾一番,这凤冠和袍子都有些沉。” 燕恒道:“我帮你。” “……” 燕恒靠近谢谭幽些,然后伸手将她头上凤冠取下,怕弄疼了她,动作轻又柔,眼睫时不时低垂,观察她神情可否变化。 谢谭幽脸颊滚烫,口干舌燥的,别开眼,没有去看燕恒。 凤冠取下,燕恒又从铜镜前拿过银梳,替她将乱了的头发梳整洁,一下又一下,如小猫爪般挠着谢谭幽的心脏,她手心全是细汗,脑子空空,是真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 最后,莫名其妙的,她这样说了句: “我昨日才知,你原来竟是那么有钱。” 燕恒动作未停,轻笑出声:“现在,都是你的了。”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不像旁人说的那般冷心冷情。” “我只待你如此。” 第70章 我只待你如此。 耳畔热气环绕,声音好听诱人,谢谭幽呼吸有些乱,有些招架不住燕恒这般语气和待人态度,她站起身来,道:“你先睡,我去将衣袍换下来。” 说完,就逃也似的,提起裙摆就绕到屏风之后。 连连深吸好几口气才让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整日都没怎么动还穿着这身衣服确实有些累了,从屏风朝外看,确定看不到外面,她才垂眸解下扣子。 裙子做工繁杂,穿时是几个婢女为她穿上的,现下就她一人,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脱去一半,直至脱完,整个人才终于得大松下一口气。 而裙子脱下,她才猛然发现这里没有她的贴身衣裙,都是刚才太过着急逃离,竟是忘了她的衣裙还未放进这间屋内。 正当她焦急羞怯之时,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腕间挂着一件青衫衣裙,紧接着,燕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件衣裙是前日母妃让人送来的。” “……” 谢谭幽脸红至脖颈,也是没有其他法子,缓缓伸手接过,却不经意间瞥见腕间那忽然涌现的红线。 谢谭幽愣住了。 只见,腕间,数条红线疯狂跳动,渐渐的,越涌越多,延至整条手臂。 脑海中,幽远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整个人也跟着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心口难受的发闷,很疼,谢谭幽终究没忍住,蹲下身来,死死捂着胸口。 眼泪不知为何,大滴大滴落下。 眼前很多东西漂浮,她只看见了一身蓝色长袍的男子,笑着唤她阿谭,似又不满撇了撇嘴:“次次都是我等你,下次你若再拖延时间,我便不等你一起了。” 之后,他们偷偷去逛灯会,灯光下,二人容颜万分好看,是少年是少女。 是谢谭幽,也是云启。 一路上,云启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提在手上也不觉得累,谢谭幽看他额头都出了汗,皱眉瞧他:“你买那么多东西作甚?” 他不答,只笑。 回去后,谢谭幽才知道,云启买的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还给她买了很多的小狐狸面具和好看的簪子衣裙。 他说:“我们阿谭就应当漂漂亮亮的,要永永远远开心。” 又说了好多话,笑容很是温柔耐心。 燕恒一直在外面,他想起似乎还有很多话还没说,看了看屏风,也不见谢谭幽出来,轻声询问:“裙子可是不合身?” 谢谭幽没有答话,她难受的死死攥着手中的青衫衣裙,眸子睁的很大,看着眼前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在一起多久,只记得那段时间他们二人同样的快乐。 后来,云启有事要离开,说让她等他,待他回来他们便成亲,她送他走了很久才转身离开,却在转身之际听闻身后响起的声动。 她回眸。 瞳孔猛然瞪大。 云启被人一剑刺穿胸膛,他今日穿的是他最喜欢的那身蓝色长袍,此刻,却被鲜血染红,神情痛苦。 在他倒地一瞬,谢谭幽看清执剑之人。 眉眼冷漠,发丝微乱却不显得狼狈,脸颊各处沾染丝丝血迹似不觉,唇角溢着残忍笑意。 是燕恒。 幽婉而动听的银铃声就在耳畔,谢谭幽心底燃起一股无名的心绪,快而猛烈,席卷全身,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她有些怕,不知为何,却努力保持着清醒。 死死咬牙,舌尖有腥甜。 燕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怎么了?” 面前又是残忍那一幕,谢谭幽脑子很乱又很疼,渐渐倒在地上,痛苦缩成一团,一旁,似是有两道声音指引她又控制她。 再也克制不住,谢谭幽终是痛苦喊出声来。 燕恒闻声,忙快步绕过屏风,入眼就见谢谭幽颤抖缩成一团,无助又是可怜,腕间那触目惊心的红线每跳动一下就让他心口跟着一沉。 今日,怎么会…… 可他来不及多想,忙伸手扶起谢谭幽,却才在触碰到她手臂之时,猛的被甩开,谢谭幽眼眸布满红血丝,眼前不太清明,可眸底之处有深深绝望恨意 “你。”她泪水肆意横流,心底的那股肆意冲撞的情绪,让她愈发难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离燕恒远些:“别碰我。” 燕恒动作僵住,瞧着她脸上的泪痕和痛苦神情,他知道她定是又想到了什么。 第150章 今日,他本是万分的快乐,他想着,日后,好的日子应当要来了,只要他在,他与谢谭幽便永远能好好的。 可现下,一块大石狠狠砸下,美梦碎,整个人彻底清醒。 距离好日子,似乎还是太远太远了。 即便有他在也不行,云启要的太多,若只是臣服便也罢了,可其中还有他人之命,他要救谢谭幽,却也不能用他人之命换取,那些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伴他十年的至交好友。 何曾几时,他也想过不如执剑踏破皇城,逼杀云崇云启,自己之命与旁人之命,总知谁重要。 可他是燕恒啊。 是燕家军的将领,是燕恒,他姓燕,从有漓国起,他们燕家便世代守护漓国边疆百姓,曾祖父,祖父,父王一生都为百姓,他又如何能反?能屠漓国百姓,能将漓国变成他国。 而云启亦比他想像的还要疯狂,他不怕死。 燕恒忍着发疼的喉咙道:“夜凉,先将衣服穿好。” 说着,便将自己长袍脱下,又走近谢谭幽想给她穿着,意料之中又被推开。 谢谭幽死死盯着燕恒,她真的好难受啊,心头莫名冒出一个想法,她想一剑杀了此人,因为他杀了云启。 可她手上没有任何的东西。 银光忽闪,她下意识看过去,是一支簪子,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攥了攥拳头,用最快的速度捡起簪子,在燕恒捡起长袍又准备给她披上之时,她发了疯似的朝他刺去。 速度快到燕恒没来得及闪躲,可簪子不过没入手臂一半,谢谭幽脑海之中,就被一道声音炸响:“伤害自己,都不能伤害燕恒。” 那道声音虚弱却又坚定。 谢谭幽身子一抖,如触电般,愣在原地,愣愣盯着燕恒。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他是燕恒,记住他。” “你可以杀死你自己,都不能伤害燕恒一分一毫。” 而此时,手臂之上的红线转黑,她脸色满是汗又苍白。 “噗。” 谢谭幽吐出一口黑血,眼前越发迷糊,她声音低低似是呢喃唤了声:“阿恒。” 燕恒扫了眼手臂上涌出的血迹,有些愣怔,还是先扶着谢谭幽,她没有穿衣物,浑身却还滚烫的吓人。 燕恒将手上的长袍重新给她披上,直至遮裹好全身,才又将她手中攥着的簪子用力推开些,伤口不是很深,也没那么疼。 回想刚才,那般狠又用力,是真的想杀了他。 什么梦啊。 她竟然如此恨他。 而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住,那声阿恒,让燕恒心尖微颤,美好的那些年似乎就如发生在昨日,可不过错了一步,便步步错。 所以后来,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如今他回到当初,他们依然回不到曾经,他还是一个人,在前世噩梦之中徘徊。 燕恒没忍住,将谢谭幽搂进怀中,她身体瘦小,他将人抱的很紧很紧,像是要将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他垂眸,薄唇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心疼又克制隐忍。 这是重生以来,头一次做了真正越矩之事,还是在她不清醒,生病之时。 夜很静,而他也是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声音有些哑,却温柔:“阿谭,不怕的。” “不要难受,不要痛苦,只是一场梦,算不得真的。” 说着,他又低低唤她,明知她听不见,还是轻轻唤着。 “阿谭。” “阿谭……” 也只有在她不清醒之时,他才敢这般唤她。 他实在太想念她了。 燕恒将谢谭幽抱上床榻,仔细盯着她手臂上的黑线,他是头一次见这般状况,原本白皙的肌肤,此刻却是一条又一条的黑线。 太过渗人。 他想给她喂心头血缓解,又想起李谪走的第二天便让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不可再用心头血养血傀之蛊,本就以血为生,一直以血相喂,早晚一日,谢谭幽会有依赖,就算蛊解了,也依旧弃不了这心头血。 特别是它由红为黑之时,若是心头血入体,才是大麻烦。 燕恒替谢谭幽擦去唇角边残留的血迹,起身从一旁柜子中拿出李谪给他的药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喂进谢谭幽口中。 他就坐在床边,给她擦额头时不时涌出的汗珠和安抚她皱着的眉头,直至亲眼看着她手臂之上的黑线渐渐退却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而谢谭幽也沉沉睡了过去,眉间再也不见痛苦。 不知道李谪何时能回来,此时他又无法离京,而他要救谢谭幽,却只能等着,等时间,等冬日,等雪莲,再是等李谪归。 心头有些无力。 直至今日,他都不懂这血傀之蛊,只是有着上世记忆才知可用心头血解。 如果最后,李谪没有寻到方法,他便只能再去寻云启,若是还行不通,燕恒攥了攥拳头,他便真的用心头血养谢谭幽一辈子。 他曾看过一本古书,用药能让血液凝固在一处,又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只是,时间久了,人会变得不人不鬼。 燕恒在谢谭幽身侧躺下,没有靠近,而是中间隔了段距离,他唇角轻颤,温声道:“阿谭。” “生辰快乐。” 今日,是谢谭幽十七岁生辰。 上一世,她总说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了,说时很难过,可后来嫁给云启,又很开心,说终于有人会陪着她,记得她每一年的生辰,然后送她喜欢的小玩意。 第151章 事实是,云启也不记得。 但每年的二月初九,她的窗边总有一盒桃花酥,一个小狐狸面具,一支梅花簪子,还有一串糖葫芦。 桃花酥下面压着一个小字条。 字迹认真又工整。 “生辰快乐,天天开心。” * 燕恒看向桌上那支刚才被谢谭幽紧紧攥着没入自己手臂的梅花簪,忽然就扯唇笑了。 今年的生辰礼物,还未给她便被她发现了。 心头沉沉一叹,只能待明日,再买一支更好的。 第71章 夜色沉沉。 有人睡去陷入梦中痛苦绝境,有人无眠,静静凝着面前之人,而有人立于窗前,痛苦挣扎亦是无眠。 书房内的银铃如魔咒。 云启眉头轻轻皱着,慢条斯理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石衡。” 他声音冷却又有种认输的悲凉姿态,可他一直想做人上人,如何又能轻易真的认输,悲怜之情不过一瞬,下一刻,眸底又是阴狠之色。 石衡收了手中幻铃,瞧着云启模样,有些担忧,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递给云启:“殿下今日用自己引血傀之蛊,伤了身子,这是属下为殿下炼制,可制住血傀之蛊带来的伤痛。” 云启接过,轻轻摩挲着这熟悉药瓶,没有立即服下,只是问道:“这次,她清醒后,可会记得我。” 石衡摇头:“那只是编织的梦,本就不属于她。” “不是梦,那是真的。” “梦境是真,可人并非殿下。” 云启手心陡然一紧,情绪也也变得狠辣激动:“是我。” “是我!” 石衡被这突然的高声吓了一跳,暗暗皱眉,他越发看不懂云启行事了,最初他决心留在云启身边,不过是云启与他达成合作,他为云启办事,而云启为他重建南疆,杀燕恒。 再建南疆,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原以为他只有一人,可后来,他寻到了圣女,重建南疆之心越发强烈,也是十分的想铲除燕恒这个强敌,背着云启也试过几次,无疑都失败了,便也只能靠着云启。 可近这几年来,云启的目标摇摆不定,他想要高位,但又不只想要高位,还想要一人,谢谭幽对石衡来说不过是制衡燕恒最好的一枚棋子,原本,他以为,云启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不知道云启究竟想要谢谭幽想起什么,只知道云启一直在给谢谭幽制梦,梦中是三年,是快乐,是二人,是燕恒杀了他,是谢谭幽恨燕恒,而爱他。 这可不像是单纯的想要用谢谭幽制住燕恒。 只有让谢谭幽彻底成为燕恒的软肋才能真正控制燕恒,可云启却反着来,他虽不说,石衡却知道,云启想谢谭幽嫁给他,至于为什么,他不明,云启这般深沉阴狠的性格,实在猜不透。 而石衡也不敢与云启明说,血傀之蛊其实控制不了谢谭幽去伤燕恒的,因为,在谢谭幽体内,有一种本能的相护,她宁愿自己死,都不愿意伤害燕恒。 所以血傀之蛊屡屡失败,云启今夜以自己引血傀之蛊,依然不行,谢谭幽对燕恒是下不了手的,即便有,那也只是一瞬。 是以,石衡对谢谭幽越发好奇了,究竟是因为什么让谢谭幽防御能力那般强,自己强忍痛苦都不愿意去伤燕恒,这种意志之力,他从没见过,往往被种下血愧之蛊的人皆会成为他手中傀儡,绝对反抗不了一分一毫。 可如今,谢谭幽屡屡是意外,她真的是在本能的,下意识的,一定,必须要护着燕恒,宁愿承受锥心之痛也要护着。 如果一直这样,云启又要不停的急切催动她体内的血傀之蛊让她想起或是故意扰乱她的记忆,最后的结局,只会是谢谭幽被折磨至死,永远沉睡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石衡不懂,云启更是不解。 上一世的血傀之蛊明明用得很好,谢谭幽很听他的话,杀了燕恒不止一次,在他身边没人之时,亦是谢谭幽陪在他身边,甚至为了他坐稳高位用计谋杀燕恒。 这一世,为何屡屡受挫? 难不成,因他的重生而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这种抓不到又看不到的东西让云启很难受。 他绝对不允许。 从药瓶拿出一个药丸扔进口中,手腕黑线迅速退去。 云启没有开口,只是瞧着窗外的梨花树。 梨花树,如果谢谭幽会有记忆,她只记得在那里,一年又一年陪着她的燕恒。 而云启却是想起,在冷宫的那几年,明明是嫡子却被人欺负如一条狗,父皇厌他,母后心疼却无法救他,为保住后位和宠爱便也只能远离他,随便打发一人照顾他,不问他过得好不好,只保他不死。 一年一年过去,他对生活不抱着希望,直到有一年,有一人在他面前出现,告诉他,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别惧怕前路,你要变勇敢。 从此,他的世界不再黑暗。 可其实,永远都是暗的,谁也没有朝他而来,只是路过,只是随意,只是不经意。 * 阴暗又黑的漩涡,让人喘不过气,很累很疼又很怕。 虫蚁叽叫,浑身亦是被虫蚁啃噬。 女子撕心裂肺惨叫,想杀人喝血,真的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阿谭。”忽然,最阴暗之处,有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轻轻浅浅的脚步声,风亦随之而来。 第152章 他声音永远温柔,每次都能安抚人心,可又陌生的令她心头发紧。 “你别怕,我救你出去。” * 谢谭幽睁眼,入眼的是红绸暖帐,有片刻的愣神,记忆渐渐回笼,她又闭了闭眼,掀开被子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紧紧包裹着的衣物。 是红色的长袍,但并非她的。 她猛地坐起身来,身旁无人,屋内又只有她自己,她忙扯开衣袍检查全身,确定无异才大松一口气,只是不解,她身上怎么会裹着燕恒的婚袍。 她隐约记得,燕恒给她递了长裙的,之后……她似乎就想不起来了。 四下看去,在枕边看到那件青衫衣裙,此刻模样,也没唤银杏进来,而是自己穿好衣裙然后快速收拾一番。 外头阳光已经很大,成婚第一天可是要给公婆敬茶请安的,也不知道她这是睡了多久,怕是已经过了时辰。 她推开门出去,就见银杏与黑云已经在屋外了,见她出来,银杏忙迎上去:“大小姐醒了?” “你在外面,怎么也不唤我?” “王爷说,昨夜大小姐睡的有些晚,让奴婢别扰了您。”银杏说的坦然,说时还上下打量谢谭幽,眼底眯眯笑意抑制不住。 谢谭幽被银杏看的耳垂发热,昨夜她不知自己何时睡下的,更不知怎么就裹着燕恒的婚袍了,唯一肯定的便是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她已经仔细检查过。 想着要给孟南溪请安也没有与银杏多说,带着二人便去往青枫院。 孟南溪刚换了身衣裙,听闻谢谭幽来了,忙让人请她进来。 谢谭幽被婢女引着到到屋内,才进去,孟南溪含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醒这样早,怎么不多睡会?” 谢谭幽规规矩矩给孟南溪行了一礼:“见过母妃。” 见她这般模样,孟南溪愣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起身将她扶起:“在王府我们不兴这个。” 她道:“大婚之日拜过我便是我的儿媳,不必在成婚第一日就早早起来敬茶请安,也是怪我,昨日太忙,忘了与你说。” 传闻,孟南溪未出阁前是京中贵女楷模,最是注重礼仪规矩,怎么今日会说出这般言语。 谢谭幽疑惑却没有多说,只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又如何能怪母妃。” 从未与孟南溪更深层的接触,拿不准,她还是按照漓国成婚后的礼仪规矩来,给她敬了茶,温声唤了她母妃。 孟南溪伸手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眸底笑意越发深,放下茶杯才伸手又将她扶起,“留在这与我一同用膳吧,阿恒也快回来了。” “好。” “不必拘谨,在我心中你与阿恒是一样的,我亦是会护着你的。”孟南溪道:“可别把我当作恶婆母。” 谢谭幽一怔,似是没想到孟南溪会这样与她说,二人相处,看她笑容很是温和,待她也是真诚,她心下也是暖暖的,笑了笑:“多谢母妃。” “我们是家人,不谈谢字。”孟南溪轻轻拉过她手心:“这般瘦弱,可要好好吃饭,待一会我将府中婢女都唤来,你挑几个看的顺眼的。” 燕恒院落连个嬷嬷都没有何况婢女,身边一直都是黑风黑云,黑云给了谢谭幽,现在又只剩下黑风了。 谢谭幽住进去,饮食起居总不能随随便便,两个婢女亦是不够用。 “好。”谢谭幽也没拒绝,许久没有感受到过如母亲般的关怀,她很喜欢孟南溪。 二人在桌边坐下,没一会,庄嬷嬷便打帘进来:“老王妃,王妃,王爷回来了。” “今日倒是早。”孟南溪轻笑。 “王爷上交了兵权,没有陛下旨意,也不用再去军营,自然都是下了朝就回府的。”庄嬷嬷道:“也不用像有些时候去军营两三日才回来。” 之前有风声传出燕恒上交了兵权时,谢谭幽就知晓了,又从温凛口中得知孟南溪被云崇下了药,是以,她一直以为燕恒上交兵权与这个有关,可看孟南溪与她身边嬷嬷谈到这个时眸底的深深笑意,倒不像是因为此。 “他为何上交兵权?”谢谭幽出声询问。 孟南溪唇角笑溪微潋:“你不知?” 谢谭幽摇头。 孟南溪看了眼庄嬷嬷,长叹一声,说的意味深长:“那等会,你亲自问问他。” 燕恒抬脚进来,就见谢谭幽与孟南溪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他,他唤了声母妃才在一旁坐下。 谢谭幽见到燕恒,心头一跳,脸颊又开始发热,不记得昨夜之后发生什么,只是现在细想,便知那身婚袍定是燕恒给她裹上的,扯下来时,她还瞧见了婚袍之上的图案。 太过久远,一直认不出,是盯了好久好久,才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那不就是幼时的她吗。 大大的眼睛,神情娇俏又顽皮,是十三岁以前的她。 燕恒竟直接将这般模样以针线绣到婚袍之上,那种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不是繁华金贵的纹路,就只是她,不惊是假的,心头没跟着一下又一下的快速跳动,更是假的。 少女之心人之有,被人这般明目张胆,以刺绣将自己面容穿在身上,惹众人见,像是在昭告众人,娶她之心单纯,不为其他,只为这个人。 “吃饭。”燕恒往谢谭幽碗里夹了一块肉,嗓音幽幽:“看我不能饱腹。” 第153章 “……” 谢谭幽被燕恒这句话整的心口一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入,抓起筷子便埋头吃饭,整个过程都不敢抬起头来。 燕恒负责给她不停夹菜。 孟南溪想笑又只能憋着,怕笑了谢谭幽更害羞,暗暗踢了燕恒一脚又瞪他一眼。 说的什么话,小姑娘脸皮这样薄,把人都整的没办法好好吃饭。 燕恒有些无奈,忘了有人在,知嘴快失言,只能不停给她夹菜,算是赔罪。 一顿饭下来,没人再开口,孟南溪也很会看时机,自己吃饱了便起身出了屋,称要去后花园散散步。 “吃饱了?”燕恒见谢谭幽放下筷子,问道。 谢谭幽颔首。 “那便回院子吧。”燕恒道:“还是你想出府?” “先回院子。” 二人并肩而出,谁也没有提昨夜,直到快到院子,谢谭幽才顿住步子,瞧着院门上挂着的晚幽院三字。 她忽而问:“你何时上交的兵权?” “怎么了?”燕恒反问。 “是因为什么?” 燕恒偏眸看她,随意扯起唇角:“或许是想过几日安宁日子。” “以前不安宁吗?” 闻言,燕恒似乎认真想了想才道:“不多。” “那现在呢?” “还好。” “那你动云启,陛下不怪?” 云启因他瞎了一只眼,先前燕恒杀人云崇屡屡帮他,旁人说这是纵容,谢谭幽并不那么认为,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云崇不过是惧燕恒手中兵权,如今兵权不在手,他朝云启下手,云崇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时机。 燕恒漫不经心道:“我于他还有用啊。” 他语气无所谓,可落在谢谭幽耳中有些刺耳,看着燕恒,莫名的觉得他有几分的可怜,人人说他位高权重,却无人知,他背地里的艰难。 第72章 二人踏进院落,没多久,燕恒便去了书房,说是有要事处理,谢谭幽也没闲着,与银杏和黑云二人开始打理从府中带来王府的东西。 也没怎么动里面的东西,就只是把自己平日用得上的加上去。 晌午,庄嬷嬷带着一群婢女进了晚幽院,见谢谭幽正端起一个盒子模样的东西,吓了一跳,忙快走几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王妃,这等事吩咐下人做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 “无妨。”谢谭幽道:“今日也无事。” 庄嬷嬷倒是喜欢谢谭幽的性子,不冷也没有大家族女子的那般傲气凌然,反而平易近人,她笑道:“老王妃命老奴带了府中奴婢来给王妃挑选,王妃不若多挑几个,日后有事尽管吩咐她们就是了。” 谢谭幽抬眸扫了眼站成几排的婢女,个个都是稚嫩面容,想来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对婢女她倒是不挑,身边有银杏和黑云足够了,至于其他在院落忙活的她选了几个看上去清秀机灵的。 也怕以后有不必要的麻烦,想了想还是提前说明,谢谭幽抬了抬下颚,嗓音淡淡:“银杏和黑云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若有什么不懂的可问她们二人,其余时间便都在院外吧,我身边有她们二人就可以了。” 被选中的几个婢女连连应声。 庄嬷嬷看也是差不多了,便朝谢谭幽道:“王妃,老奴带着人下去了。” “好。” 院中留下不少婢女,理应知会燕恒一声,她也是刚刚听庄嬷嬷说才知道,这么多年,燕恒身边从来没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有的不过就是黑风黑云。 谢谭幽看着屋里屋外收拾的差不多了,才抬脚去往书房。 书房门紧闭,她也不知道燕恒此刻在处理什么,脚步放轻,让身后的黑云银杏二人在外面等着她,她一个人进去。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声,不像是说话,也不像在写字,反倒是像在穿衣物。 谢谭幽皱眉,敲响书房。 里面默了一会,才有声音传出:“进来吧。” 谢谭幽推门进去,若有似无四下看了看,偌大书房只有燕恒一人,看他还是刚才那件长袍,她压下心下疑惑:“忙完了?” 燕恒颔首。 “我来是想跟你说,我留了几个婢女在院中。”谢谭幽道:“你可介意?” 燕恒摇头:“不必问我,你想就都可以。” “……” 靠近燕恒。 谢谭幽嗅觉很是灵敏,她闻到了血腥味,脚步忽然就顿住了,开始打量燕恒,面色无常也是静静望着她,看不出什么,可他一直坐着,手臂微垂,袖口之处隐隐见红,是还未清理干净的模样。 “你受伤了?” 燕恒知道瞒不住,慢条斯理理了理刚刚未来得及收好的袖口,扯唇道:“不过点皮外伤,明日就好了。” “什么时候伤的。” “几日前。” 谢谭幽上前,那血迹还是鲜红,如此的艳,若是几日前就是伤口又崩开了,她问:“可有看过大夫?” “看过了。”燕恒躲开谢谭幽的触碰,站起身来,先抓住她腕间,道:“很脏。” 看着燕恒这般样子,谢谭幽也不知道怎么,就是很难受,想要看看他的伤口,无声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手腕。 “为什么想看。”燕恒垂眸看她发顶和若隐若现的那双眸子,喉头克制不住的滑动。 第154章 他声音试探,最深处却又不知道期待什么,又想听面前之人说什么。 谢谭幽不语,她也答不出来,只是心口难受的厉害。 二人沉默了好久,她才开口,说了个她也觉得很对的理由:“因为,你对我好,而且现在,我们是夫妻。” 从上一世到现在,燕恒一直都在她身边,在她身后,看着她,陪着她,甚至爱着她又护着她。 以后他们都是家人,就算日后会有分离,那当下他们也是一体的,是夫妻,他对她好,她当然也得对他好,关心他,护着他。 谢谭幽想,她对燕恒就是这样的,也是在还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恩情。 当初不过是想引诱,后来才知,何须她引诱啊,在很早之前,燕恒就护着她了。 昨夜,她好像梦到了在青龙寺的那三年。 每次都是在昏迷期间,迷迷糊糊的看到一身白衣如仙的燕恒,他面容很是温柔,告诉她:“别怕,不会死的。” 醒来后,却不见任何人,而身子好全,那时以为是梦一场,后来知晓,原来她以为的孤独其实并不孤独。 是真的有一个人在等她,陪着她,救她,又是只为她。 谢谭幽又道:“我同样会护着你,保护你。” 夫妻二字落在燕恒耳中,让他眉心狠狠发跳。 谢谭幽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面容白皙,声音真诚而又坚定,只是泛红的耳垂出卖了她此刻心境。 这些话,似乎是头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是那么的久远那么的好听,一时间,燕恒都不知道怎么言语,手中力度微松,任由她全部。 谢谭幽手腕得以脱离,垂眸将燕恒袖口往上捋,只见,手臂上方有一个小小伤口,不深,袖口的血迹不过是未处理好而留下的,抚过伤口边缘,她指尖轻颤。 脑中画面忽闪。 仿佛看到了昨夜,她当即吓得面色惨白。 燕恒发觉她神色变化,将手抽回,轻声道:“伤口已经有几日,今日不过是我不小心,本该愈合的,却还是见了血。” 谢谭幽抬眸看他,有些浑噩,脑中没了任何景象,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一直没有言语。 燕恒一直在解释伤口由来,说了好久好久也没有听见她言语,垂眸掩住眸中情绪,才伸手拉过谢谭幽,将她拉至最里面的那扇窗前。 窗外,一眼望去,满片的艳红,热烈而温暖。 “昨夜你睡太早。”燕恒靠在窗边,睨着谢谭幽,“忘了和你说。” 他唇角含笑:“生辰快乐。”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梅花,是谢谭幽最喜爱的,今年也是最后一眼看到了,春日来临,已经开始凋谢,再见,只能等到下一个冬日。 谢谭幽心头一震。 生辰。 手心忽然一热,她抬眼看去,是燕恒给她塞了一个盒子。 “生辰礼物。” 谢谭幽手心缓缓收紧,昨日,那般日子,她自己都快忘了昨日也是她的生辰呢,入了晚幽院,听着外头的热闹时,她也是忽然猛地想起。 倒也没有多失落,这些年除了银杏就没有人会在她生辰这日和她说生辰快乐了,又或是记得她的生辰。 “不打开看看?” 谢谭幽缓缓打开盒子,是一支梅花簪。 只是看了一眼,便让她心口陡然一紧。 梅花簪。 她记得上一世,连续很多年的生辰日,她与云启老是在头一天夜里吵架,而又在第二日,自己窗前总是会有一支别致的梅花簪和各种各样的生辰礼。 那时,她满心甜蜜,只当那是云启哄她的小法子,现下瞧着这支梅花簪,渐渐的,谢谭幽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鼻尖酸涩。 难怪,第一次与云启说时他愣怔了好一会才坦然笑着与她谈笑又说找这般礼物多艰难。 “不喜欢?”看谢谭幽一直垂着头不语,燕恒直起身来:“你想要什么?” “喜欢的。”谢谭幽眨了眨眼睛,将眸中热气逼回去,摇头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这个谢字用了很多次,若真的喜欢下次就别再用了。” 燕恒很不喜欢谢谭幽与他说谢谢,她每说一次,似乎都在说他们二人便只能止步于此。 “那你的生辰何时?”谢谭幽道:“待你生辰日,我们一同喝桃花酿啊。” “九月初十。” * 从燕恒书房出来,谢谭幽换了身衣裙便出了府,温栖和定国将军府之事还没有着落,一直被云崇压着,偏要查云霄一事。 几经辗转,她不是想不明白这其中深深漩涡。 是有人不想温栖之死大白于天,亦是不想定国将军府一事被牵扯,被列国皆知,换句话来说,是有人要护着谢靖和背后之人。 她看温凛似乎也不着急,反而在忙着其他事,而云霄一事,是从大臣口中牵扯出来,温凛半分都不震惊。 想当年,云霄死时何其惨烈,还未成年便被活活烧死,她也是哭了很久。 事情发生十三年,当年从未有人说是被人蓄意谋杀,也无人查,如今,却又要查,倒是有几分嘲讽,都十三年了,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谢谭幽心下会隐隐猜测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她不敢信,毕竟曾经真的很惨烈,被人救出来时已经不成人样,可那枚代表漓国太子身份的玉佩总做不得假。 第155章 再者,他那时才七岁啊,火势那般大,如何能逃出呢。 一路走着,便到了大理寺卿府邸。 萧然听闻她来,皱了皱眉还是站起身前去迎接:“不知,燕王妃前来所为何事?” 表面和内里他与谢谭幽都不是很熟,唤她一声燕王妃也是应该。 谢谭幽开门见山:“云霄太子一案,大人查的如何了?” 萧然眉头一挑,似是没想到谢谭幽会来问他这个,他轻笑出声:“我以为王妃是来问我关于宁月公主或是定国将军府一案。” “陛下让大人查云霄太子一案,莫非大人查的却是其他?”谢谭幽不答,反问。 “那倒不是。”萧然道:“只是有些意外王妃会前来问这个。” “不过是想确认可否查到什么,从而好审下一个案子而已。” “那倒是不急。”萧然说的意味深长。 谢谭幽皱眉:“何意。” “有些案子是要等人的。” “……” 第73章 谢谭幽不明萧然话中意思,却也没追问。 从大理寺卿出来,她一路沿街走着,最终在炊烟记楼下站定,以往路过,她都没想过踏进来,只是想过,在有一日,从秦国公府中拿回本该是温栖的东西,或是毁了这里。 这里因温栖而起,她不在了,旁人亦是不能因她而享受全部。 想了想,谢谭幽还是决定抬脚进去看看。 与记忆中的不一样,里面摆设尽显陌生,都仅着京中权贵的喜爱去弄,奢靡又俗气。 酒气弥漫周围,纨绔子弟笑声朗朗,酒多了三两个一群,谈论着今日趣事。 女子甚少有来这的,会过来的不是皇家之人就是朝中大臣嫡女,来也会是结伴而来,多半都是去往二楼雅间。 像谢谭幽这样一人带着婢女进来的,似乎还是头一个,是以,她才进去,便引得大厅中人频频回望。 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面容姣好白皙,眼神清明而亮。 有不少人对她陌生却又觉得面熟,总觉在哪里见过,又是想不起来。 “我当是谁呢。” 大厅之中,忽然响起一声嗤笑,众人回望,只见,秦怀安正把玩着手中酒杯,冷冷盯着谢谭幽,唇角笑意嘲讽。 炊烟记是秦怀安母亲名下的,也是因此,他的狐朋狗友数不尽,忽而闻近日不怎么爱讲话的秦怀安开口,为与他打好关系者,忙笑问:“秦小公子认识这个美丽姑娘?” “是挺漂亮。”秦怀安答非所问:“与她母亲一样,除了会勾引人就是会勾引人。” 秦怀安此话一出,大厅内谈笑之声散去,只剩低低交耳和看戏者。 众人指指点点。 谢谭幽看向秦怀安,她眸子清清没有一丝怒气,也没有言语,看上去倒是一副任人可以随意欺辱的弱小模样。 “你们有所不知。”见她这模样,秦怀安冷笑道:“她比她母亲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谓是来者不拒。” “我看,今日出现在这,怕是又对谁起什么心思了。” 他言语恶毒,神情懒懒又戏谑,今日见到谢谭幽在他意料之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恨这样的人,从幼时就很讨厌,长大了,看她与幼时不一样的性格更加厌恶,那般的柔弱总被人欺负,不知道哪天就会死还不如死在他手上。 只是,他没想到,谢谭幽竟然会与燕恒站到了一起,而,更没想到,秦氏和谢音柔会死,连个提醒都没有,就被燕恒杀了。 因此,祖母几乎哭瞎了一双眼睛,却又无可奈何。 秦怀安几句话出,会看脸色的人,便开始藉着醉意说尽侮辱不尊重的话语,就连二楼之人听见下方响动,都是站起身来瞧着。 二楼雅间内的云裳听闻身旁贵女的话,轻轻皱了皱眉,还是放下了茶盏,推门出去看。 只见,楼下以秦怀安为首的几个纨绔子弟,唇角微扬,长得人模狗样,说出的话却是难听至极。 这样的话,随便单拎一个出来放在其他女子身上,恐会哭红了眼,严重者更是恨不得去死。 谢谭幽却是面色平静的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迫切的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抬脚想下楼,可才走了一步又顿住,回想脑海中那人同她说的话,还是没有走下去,就站在楼上看着。 耳畔是嬉笑侮辱声,谢谭幽都未搭理,只是看向秦怀安,眸底深处似是有寒冰,二人视线对上,她忽而笑出声:“秦公子倒是令我意外,据我听闻,你与秦氏关系并不是好到那般地步。” “怎的每每见我都要因她而与我作对。” “谁告诉你,我只是因为她?” “难道你敢说,我说的不是真的?难道你没有和你母亲一样……”说到此处,秦怀安声音忽然一顿,话锋一转:“奥,我倒是忘了,你与你母亲不一样,当年,是你母亲不要脸的缠着旁人,惧怕你母亲身后势力,才不得不娶了她。” “而你嘛……”秦怀安没有说下去,只上上下下打量谢谭幽,眸中意思昭然若揭。 “不得不?”谢谭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想来秦公子定然是个爱看画本子的,正好,我近日也是看了一本,秦公子想必定是感兴趣的。” “讲的不过是大户人家,兄妹苟且生下一子,却……” 第156章 “谢谭幽!”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秦怀安猛地站起身来,桌上酒水洒了一地。 谢谭幽抬眼看他,笑容晏晏,“这般激动?想来应当是喜欢极了。” 秦怀安面色已经不是很好,身侧拳头死死攥着,青筋暴起,因在场人多,他未多话,咬牙道:“身为女子,看这般东西,你恶不恶心。” 谢谭幽脸色略沉:“别用一个女子之身禁锢任何人。” “而且,我母亲和秦氏相比,胜了不知几筹,你们秦国公府也真是不要脸,当年府中嫡女得了失心疯,在宫宴之上给人下药,只为做妾室,如此下贱,我母亲定然是不能比的。” “最后呢,还不是永远都是低等妾室,子女皆惨死,就连自己也未能幸免。” “所以,秦公子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巴,小心哪日惹祸上身啊。”说这话时,她声音极轻,又意有所指。 秦怀安冷冷盯着谢谭幽,心下微颤,由其对上那双微微含笑似是所有都知道看尽的双眸时,颤意席卷全身,止不住的发凉。 天空忽闪,长街行人群渐渐散去。 秦怀安没有再开口,而是选择抬脚出了炊烟记,不知是真的醉酒还是怎么,快出门时,还被拌了一脚,若不是身旁人眼疾手快扶住,整个人都差点摔出去。 大厅越发静,有人时不时朝谢谭幽看来,却无人再敢说一句难听的话。 从秦怀安高喊谢谭幽三字时,已经有不少人后悔刚才说了那般话。 她是谢谭幽。 不说从前,只说现在,她表哥是护国将军,夫君是燕恒。 燕恒用那般阵仗娶进府门的人,岂会有不护之理呢,他若知今日事,怕不会善罢甘休。 谢谭幽回眸淡淡扫了眼刚才跟随秦怀安的几个纨绔贵公子,缓缓露出温和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凛冽寒意:“今日还有事,待来日我定会亲自与诸位讨教讨教今日种种言语是何意。” “让诸位对今日,永远记忆犹新。” 说完,她便也抬脚离开,留下一众心慌,醉意清醒一半之人。 谢谭幽没有回府,而是朝秦怀安离开的地方而去。 秦怀安出府从不做马车,身边就跟着两个随从,谢谭幽远远见他的时候他正被随从轻轻扶着走进巷子里。 谢谭幽轻轻摩挲着食指,偏眸考虑了一瞬,才回眸看了眼黑云和银杏二人,只是一眼,二人便会意,悄然跟了上去。 没一会,巷子里便响起打斗声。 谢谭幽抬脚走进去时,秦怀安身边的两个小厮已经被处理干净。 秦怀安面色惨白的摔在地上,一身昂贵的锦袍,在此刻显得十分狼狈,余光瞥见谢谭幽,眸底阴狠之色越发浓,怒道:“谢谭幽,你敢让你的婢女杀我秦国公府中人,你活的不耐烦了?” 谢谭幽点头:“那你来杀我啊。” “……” 瞧秦怀安这幅模样,谢谭幽又轻叹摇头:“原以为你会武功,最起码是跟我的表哥们是一样的,却是不想,你连他们的脚趾头都比不上,这般时刻,那样狼狈,若不是认出我的人,你可是要跪地求饶了?” 秦怀安站起身来,咬牙切齿:“你敢动我,你死定了。” “嗯,我很害怕。”谢谭幽道:“所以,我决定杀了你。” 秦怀安瞳孔一颤:“你敢!” 说着,便要转身走,可才走了两步,腿部便被人用力一踹,他吃痛跪地,回眸是谢谭幽冷笑面容,手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匕首把玩着。 秦怀安额头冒了冷汗:“我警告你放了我,不然你会死的很惨,即便你是燕王妃。” “哦。” 谢谭幽回答的漫不经心,手中匕首打了个圈然后停住,手起刀落,一刀见骨。 惨叫声被一块布堵回去。 秦怀安瞳孔布满红血丝,怒又无奈,肩骨之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想起身反抗,又被谢谭幽一脚踹了回去。 力度如此之大,手中匕首快又狠,整个人更是冷血的可怕,眼睛都不带眨的。 秦怀安心头震惊谢谭幽居然会武,什么软柿子被秦氏各种欺辱,不过就是伪装,听大哥说,燕恒娶谢谭幽是因为,谢谭幽曾一身是血去燕王府求助,虽不知燕恒那般的人为什么会应了她,可眼下看,谢谭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秦怀安,我想杀人。”谢谭幽弯腰与秦怀安对视:“可我不想第一个杀你,但今日,你让我很生气。” “可我还是我不会杀你的。”谢谭幽笑了笑:“知道为什么吗?” 她拿着带血匕首在秦怀安面前轻轻比划两下,又是一刀见骨,再拔出来,鲜血不慎溅到她面颊上,谢谭幽直起身来,嫌恶的用帕子擦去。 “你与秦氏之间……” “呜……” 秦怀安用力挣扎着努力发声打断,似是不愿听,不想听,又是害怕听,苍白的面容被憋红,一双眸子狠厉散去,只余微微颤意。 “不行。”谢谭幽摇头,“这般事实得当众告诉所有人,特别是秦国公和秦国公夫人,还有你母亲。” “秦公子不就是喜欢说这些吗?”谢谭幽弯唇,说的无辜:“我这也是跟你学来的不是。” 第74章 天空灰濛濛一片,压抑气息将整个京城笼罩。 第157章 轰隆隆的雷声紧接而来,震的人头发忍不住发麻,有些吓人。 阴暗巷子里。 秦怀安疼的难以动弹,整个脑海中只有谢谭幽刚刚同他说的话,浑身微微发颤,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眼前,还是他所认识的谢谭幽,犹记得初见,她一身红衣耀眼,身后是定国将军府的几个少年郎,如众星捧月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再见,她喜白衣,清冷又柔弱。 而如今,衣裙颜色艳丽,面容也还是那张,可淡淡神情中的狠和冷色却令人陌生,她用帕子擦着双颊血迹,一下又一下,轻又慢,抚过眼尾红痣时微微停顿,又朝他看来,唇角漫出凉凉笑意:“下次见面,别让我太失望。” 扔了手中帕子,谢谭幽唤道:“黑云。” “奴婢在。”黑云应声。 “将人扔进秦国公府邸。”谢谭幽瞧了瞧这满天的沉沉之色,又道:“快要下雨,早去早回。” “是。” 秦怀安想伸手去抓谢谭幽,他还有话没有说完,可他现下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黑云将他拖起装进了麻袋。 巷子内,血腥味仍旧浓重,谢谭幽没有久留,带着银杏出了巷子往燕王府去。 “大小姐。”路上,银杏出声询问谢谭幽:“您是如何知晓的?” 刚刚听谢谭幽与秦怀安说秦氏和他父亲时……她惊的瞪大眼,实在不敢相信,又好奇谢谭幽是如何知晓的,这般隐秘,这世上知道的怕就他们三人。 “知晓什么?”谢谭幽故意反问。 见银杏被噎住的样子,又轻轻扯了扯唇,眸中却是满满的厌恶:“很久之前就怀疑了,今日见到秦怀安便顺口一说,看他那样子才确定了,秦氏与他的关系。” 谢谭幽并没有说实话。 准确来说,她其实是在前世梦境中看到的。 那一年,云启登基,她被封元妃,而谢音柔为后,后宫女子数不胜数,可她几乎是所有女人的针对对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讨厌她。 最开始,只有云启待她好,护着她,然后告诉她,再等等,等朝堂安定,他便废了谢音柔立她为后,她没有说话,那个时候她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情感,她其实不想要后位的,更不想做后妃。 她其实是想出宫了,想骑马,想大笑,想喝酒。 她想做谢谭幽,可她是元妃。 后来,云启的那些话也不知道怎么传到谢音柔耳中的,在请安之时屡屡刁难她,甚至当众给她难堪,她试图过反击,可是没用,那个时候谢靖是朝中权利最大的文臣,而那个时候两人因温栖之死闹僵,甚至到了断亲的地步,他也是对外说只有谢音柔一个女儿。 温凛又在外征战,更是没人帮她。 为避免这些刁难,她一连称病好几日,直到有一日,实在避无可避,在去景仁宫的路上,她遇见了秦氏和秦国公府的大公子秦澜,二人就在假山之后,还是青天白日,行苟且之事。 言语之间,有谈到近日正在与礼部尚书嫡女定亲的秦怀安和谢音柔,当时心下震惊又是恶心这二人,不敢多作停留,便暗自离开。 因此,谢谭幽才会在后来的好几次宫宴观察着二人,瞧着秦氏对秦怀安的态度,在联想那日,她心头已经有了大胆猜测,却仍旧不敢宣之于口,也无心管他人事。 却不想,还是引祸上身,谢音柔越发的变本加厉,宫中谣言四起,说她与人苟且,朝堂后宫众人纷纷抵制她,跪求云启废弃她妃位,然后处死。 这下,真的是所有人都恨她了。 那么多个难熬的日日夜夜,虽有云启好听的话语,谢谭幽仍旧开心不起来,记得最初,云启说入了宫她依然可以做自己,可是两年了,除了跪便是与后宫女人争斗,就连太过烦闷想去御花园逛逛,也有妃嫔故意堵住她的去路。 真的好累好累,那么多张嘴,她就一个人,实在无法辩解,说了也是无人信。 渐渐的,云启也不来看她了,甚至因旁人罚她,吼她,银杏不知道为她挡了多少板子,二人一路搀扶着回宫,铺满鹅卵石的宫道很远很远,走了好久还是没到她所住宫殿。 太阳很大,热的受不了,她还是咬着牙继续走,给自己留了最后一分尊严。 直到走至宫门前,二人步子停下,互相对望,面容衣服惨不忍睹,却没有哭,反而看着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笑什么,大概是被打傻了,只记得那个晌午很开心,抬眼,还有一人在殿内等着二人,见二人如此模样回来,急的脸色惨白,当即便拉着二人进屋,一阵忙活给她们瞧伤口。 一向冷淡的人红了眼,满满的心疼。 入夜,宫殿极为静,只有她们三人,婢女不像婢女,宫妃不像宫妃,坐在石桌旁,赏起了月。 谢谭幽眸色是许久未见过的明亮而赤忱:“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出宫,我想做一只鹰,翱翔于天,永远自由快乐。” “想去哪便去哪,永远做自己,而不是这样的井底之蛙,只知那无趣的争宠。” 好像,什么时候也有人这样与她说过。 “如果你想,可以永远做自己。” 是谁呢? 好像是云启。 似乎又不是。 想不明白,她长叹一声,转而问身旁之人:“你们二人呢?如果可以出宫想做什么。” 第158章 银杏扬眉笑道:“奴婢和绿竹当然是想着永远和大小姐在一起啦。” 被唤做绿竹的人接过话:“嗯,奴婢想永远护着大小姐。” 绿竹,也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呢。 谢谭幽喉头翻滚。 就说呢,为什么从回了府便只敢信银杏的她,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到黑云的时候就不自觉的相信她了。 原来,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什么绿竹,明明就是黑云啊,同银杏一样,在她难熬的宫中生活里陪了她一年又一年,还会武功,会医术,是本身就是燕恒身边的暗卫,为什么最后会来她的身边呢。 不必细想,就能知道了。 “回府吧。”谢谭幽哑声开口。 察觉她面色变化,银杏抿了抿唇,不知道谢谭幽在想些什。 她道:“奴婢从小陪着大小姐一起长大,其实这几月,奴婢有所察觉的,觉得大小姐不一样了,有了很多心事,有时候似乎很难过。” “奴婢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可是奴婢会永远陪在大小姐身边的,无论大小姐成为任何人,永远都只会是银杏心里的大小姐。” 谢谭幽心中暖流划过,嗔她一眼:“你要是嘴笨还能说那么多?” “若是说的太少,奴婢怕大小姐觉得奴婢不够真诚。” 谢谭幽被逗笑了:“那我还是想换一个身份,不想做什么大小姐了,我也不是了。” “那便做燕王妃吧。”银杏笑道:“燕王爷对你那般好,你不若便永远留在他身边。 说着,还拜托似的看向谢谭幽:“也好让奴婢享享福。” “好啊。”谢谭幽道:“那我便一直做燕王妃了。” “……” * 回到府中,谢谭幽迎面便瞧见了温凛,愣了一瞬:“表哥?” “幽幽。” “表哥怎么来了?” “看你这话说的。”温凛有些不满:“来看看你还不行了?” “昨日不是才见了吗?” “……” 真没良心。 温凛笑容一垮,也不与她打哑谜了,直接坦白:“昨日你大婚又是你生辰,我未能及时与你说生辰快乐,今日来,是给你送生辰礼来了。” 谢谭幽顺着温凛视线看去,只见,在他身后,被推的如小山一样高的多种盒子,她瞪大眼:“这是给我的生辰礼?” 莫不是把整条街该买的都买来了。 “那不是。”温凛道:“你与银杏一人一半。” “……” 谢谭幽看看温凛又看看银杏。 银杏面色无常,道:“大将军可莫要拿奴婢开玩笑,这般贵重,奴婢受不得的。” “……” “我记得下月便是你生辰,到时,我许是要出征的,来不及送,便在今日与幽幽一起了。”温凛又看向谢谭幽:“你们二人分了吧。” “……”谢谭幽不动。 温凛词穷,迎着谢谭幽的目光有些虚,又怕她们真的自己分,想了想,还是自己上前将那些礼物一分为二,整个过程,认真又安静。 分完了,又让自己身边小厮分别抱着站在二人身后。 上上下下打量一眼,似是很满意,拍了拍手笑道:“我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谢谭幽心头一叹,只能带着两个小厮将礼物放进院中,银杏的礼物,她本想拒绝,却还是被谢谭幽强赛着又用蛮力,迫使她留下了。 回了自己屋中不过半刻钟,黑云便回来了,外头已经下起小雨,见她衣服有些湿,谢谭幽道:“回去换件衣服便去休息吧。” “是。” 也没问秦国公府邸如何,倒也不是不惧,而是,她是断定了秦怀安不敢说她,甚至还会担惊受怕,怕她登临秦国公府邸说些不该说的。 若是众人知晓,他们秦国公府岂不是会被吐沫星子淹死,秦国公夫妇又如何能忍这般丑文? 眼下,她只是可惜暂时拿不到云启的,回想梦中前世,云启似乎没有一个弱点,坚强又冷的可怕,若是可以寻到,或许,燕恒便不会那么艰难,她也可从中帮他护住孟南溪。 又是一声叹息,日子还长,她不急,那就一个一个的来,欠命还命,欠债还债。。 外头传来脚步声,谢谭幽抬眼看去,“刚才表哥来了,听他说下月许要出征,你也要同去吗?” 燕恒在谢谭幽对面坐下,摇头道:“不确定。” 对战南燕,朝中之人对温凛怨恨颇多,纷纷都想止战,这几日上朝每每都是骂战,会不会出征还难说,若真出征了,他若与温凛一同带兵前去,其中定然会出现问题。 “但如果要去,我会在你彻底站稳脚跟之前在离开。” “?”谢谭幽没听懂。 燕恒挑眉:“不是说要查案?看你这样子是忘了?那我是不是又白忙活了?” 谢谭幽心口一震,她并非忘了,而是没想到燕恒说的会是这个。 如今再与他谈这些,谢谭幽心头心思是纯的,没有利用之心,反而有些担忧燕恒如今处境。 再者,她原本已经有了其他打算的。 谢谭幽道:“你如今这般,还要帮我,会不会给你带来大麻烦?” “哪般?” 谢谭幽咬了咬唇,盯着燕恒不知道怎么开口。 第159章 燕恒也看向她,一瞬后立马反应过来,低低笑出声,笑声清朗又好听,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放心,即便我动弹不了,也还是能助你走你想走的铿锵大道。” 第75章 被雨水冲了一夜的长街,湿气极重,街上行人没有昨日多,有些冷清。 此时。 皇宫,金銮殿。 又是因南燕一事文武大臣吵的不可开交的一幕。 经过这几日,武将已经统一,本就是军人性子,现下漓国又属强国,何惧南燕?又为何要忍呢,南燕人阴险,用瘟疫屠戮边疆百姓,温凛杀了南燕皇帝,不就是在反击?不然,旁人还以为漓国好欺负。 皇帝被杀,不好好躲在自己国家苟且偷生,还敢前来引战事,挑衅,若此次他们退,南燕才更是会嚣张。 而文臣却觉此时不宜开战,毕竟,前线有消息传来,南燕与蜀国已经签订盟约,若南燕决意战,蜀国定然会出兵帮忙,到时,若两国夹击,他们胜算并不大。 也是因此,甚至有人又提出用公主和亲,与南燕赔罪止战。 此话一出,一个脾气暴躁的武将气的撸起袖子就将那文臣撩到在地:“又不让你去打仗,你在这瞎掺合什么?怕死就给老子滚后边去。” 文臣力气哪里比得武将,被武将死死按在地上,疼的他哎哟哎哟叫,直呼陛下救臣。 金銮殿又是一阵嘈杂争吵。 云崇被吵的头疼,用力按着额角,无奈的让他们静声,可下面早已乱作一团,朝臣不似朝臣,武将便也罢了一直都是粗鲁之人,如今就连文臣也要撸起袖子与人对骂。 云崇胸腔燃起一阵怒火,一把夺过高公公手上正给他轻轻扇风的扇子往群臣身上砸去。 他脸色沉沉,怒道:“都给朕住嘴!谁再说朕便要了谁的脑袋!” 朝臣听这怒吼,终于静了下来,反应过来后齐齐下跪:“陛下息怒。” “息怒?”云崇站起身来,“朕看你们是巴不得朕早点死才好。” 这般严重的话语,众人大气不敢出,只得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朕不说,你们真当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云崇冷笑:“何人真正忠心,何人又忠心他人,你们当真以为朕不知?” 群臣心头震震。 这是云崇登基以来,头一次这般发怒。 “只是南燕一事你们便要如此,若此时三国夹击我国,你们可以是要收拾金银细软投奔他国了?” “臣永远忠于漓国,永生只做漓国臣。”朝臣匍匐在地,忙高声道。 云崇冷哼,心头怒气未平,偏眸扫到站的仍旧笔直的燕恒,怒气更甚,这三年来,燕恒就从未跪过他,更别说是臣服。 已经是忍了燕恒很久,想杀他之心越发浓烈,可他也知晓,还得忍,原先,他以为只要拿了他的兵权,等他可以全部控制住燕家军就可以随时杀了燕恒,可是后来他却从云启口中得知,燕恒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燕恒的身后不止一个燕家军,而燕家军除了燕恒谁也不能全权掌控,他不信云启,云启太过阴险,可他又不得不靠着云启,因为他,这几年好多事做起来才顺风顺水,他似乎是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提前避免灾难。 是以,这几年,漓国境内从未出现过什么难事,就算有,也被快速的解决。 依靠云启的同时也是防着他,给他无尽宠爱,却不会真正将太子之为交与他。 这几夜,云崇总会做梦,梦到燕恒带着燕家军直入皇城,屠尽漓国人。 他疑心是重,是以,他也不得不防,也不会一点都不信,昨夜已经派人先到燕家军各处查探,如果真如云启所说,他恐怕不能留燕家军了,不能铲除全部,也要让一半的人死在战场。 云崇开口:“南燕胆敢犯我国,我国便不能退,三日后,秦国公带领府中诸位将军前往南燕战场,此战,定要将胆敢犯我国之人绞杀于战场之上!” 群臣闻言,纷纷震的瞪大眼。 竟然是秦国公,不是温凛,亦不是燕恒。 燕恒眸色顿了顿,心头嗤笑,并不言语,只淡淡扫了云崇一眼便又垂下眸去,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有些冷。 秦国公也很是意外,他手里有十万兵权,而这十万,可以说是上过战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大多都是用来守护城都安危。 他共有六子,老大秦澜和老二秦威从小就只对文感兴趣,便入了文臣,其余四子在军中历练,也只是个小小将军,他想让秦国公府如定国将军府一样,可后辈太过不成气,几个孙子只会吃喝玩乐,气的他头疼。 是以,他才会开始支持老大和为老二铺路,今日,却是没想到,云崇竟然点了他去征战南燕,若此次胜了,他们秦国公府在朝中地位怕是更会稳当,而云崇也会更加仰仗于他。 想清楚,心头沉寂许久的热气直冲天灵盖,秦国公带着四子高声道:“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定会将他国贼人斩杀干净,踏平南燕。” 云崇颔首,眼底有幽幽笑意却是不明,看群臣都还跪着,淡淡道:“都起身吧,将士出站在即,希望你们此时能够团结,准备好前线需要的所有东西。” “是。” “若无事便退朝吧。” 第160章 众臣:“臣等告退。” * 云崇刚换下朝服,正准备执笔写下一封信,便听高公公回禀云启来了,他动作一顿,皱眉道:“让他进来。” 云启进来,还是一身白衣,唇角含笑,可面容早已不似以往那般看上去的温和而是有些阴沉渗人。 云崇垂眸掩住眸中冰冷,唇角勾起笑来:“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父皇挂怀。”云启道:“儿臣身子无碍。” 自从云启眼睛受伤以来,这是二人第二次见面。 “你眼睛因燕恒这般,朕不杀他,你可怪朕?” “儿臣知晓,燕恒此时还不好杀。” “既如此,你为何要用谢谭幽威胁于他?还让他臣服于你?” 云启笑容淡下:“燕恒是这般与父皇说的?” “难怪,这几日父皇不见我府中人,亦是没来瞧过儿臣一眼。”云启强忍心头厌恶冷意,说出的话有几分受伤委屈。 云崇冷眸打量云启,“此事还有其他说法?” “自然。”云启道:“儿臣从未想过要让燕恒臣服,燕恒此人傲气太甚,不会像任何人屈服,那日也没有抓谢谭幽,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谢谭幽在燕恒心中份量。” “为何要试探?” “只有知道燕恒弱点,才好将其杀之。”云启看向云崇:“这都是父皇教儿臣的,不是吗?” “孟南溪这枚棋子怕是无用了,不若换一个更好的,不止是燕恒,就连温凛也能被牵制其中。”云启伸手拿起桌边棋盘之上的一枚白棋落于正中的位置,唇角又涌上笑来:“父皇觉得,此棋子如何?” 云崇心头乌云散开,“若棋子在朕手心,前后都只会为朕所用。” “是。” “那朕用何方法才能将其收进掌心。” “南燕起战事,燕恒不是会离京?” 这几日云启一直都未上朝,还不知朝中发生之时。 闻言,云崇道:“朕已经下了圣旨,此战让秦国公府的人前去。” 云启皱眉:“秦国公?” 云崇颔首:“南燕边境有十万的燕家军,此次我便是要让秦国公带领燕家军上南燕战场。” 秦国公带领燕家军,云崇是要再给秦国公兵权? 应该不是。 云启太了解云崇了,让燕家军壮大是他最后悔的事,如今他更不可能再让任何人壮大势力。 若不是,便只有一种可能…… 他盯着云崇看,见他眼底浓烈笑意,心头一震。 云崇是要让秦国公吃败仗,从而使十万的燕家军死于战场? 在他想清楚的一瞬,云崇开口道:“届时,秦国公在带领自己手下的兵打退南燕。” 云启明白了。 云崇不仅是要燕家军死,还是要燕恒曾经响遍列国的战神称呼无存,风一吹,到时,列国便都是燕家军不敌南燕兵力,到头来还是要靠其他兵力支援,也可削弱燕家军之势。 他这是要一箭双雕。 也是狠心,那是十万,不是个小数目,说送给敌国就送给敌国了,也没想过,若是真败了,秦国公赢不回来,南燕就此踏破他们边疆城池呢? 上一世,就是因云崇的胡乱作为导致漓国腹背受敌,若非燕恒,漓国早就被灭了,他又何至于,做个皇帝还需要看人脸色,整日演戏。 可他并不打算阻止云崇,他不在乎过程,只管结局,既是要乱那便乱吧,四分五裂才好,民不聊生更好,燕恒忙于战场百姓之间如何顾得住后方,既是顾不住便护不了谢谭幽,而他,才能趁机做成他想做之事。 到时,历史才会重演,还是谁都阻止不了他。 * 正午,太阳很大。 谢谭幽今日没有出府,而是在屋内看书,再过一月便是春闱,昨夜她已经与燕恒商谈过,明日便去报名,报名之时恐怕会掀起不小的轰动,严重的怕是会被天下之人辱骂。 毕竟,在漓国她是第一个以女子之身报考科举的。 此时此刻,心头反而莫名的平静。 以女子之身的确很多人不能接受,可就是因此,导致很多女子只能屈居后院,她不想,曾经她想平安,过完平平淡淡的一声,自由快乐,可是后来,太多不得已,朝中官官相护她厌恶又无法,求助他人虽解眼下困境,可若是一生呢? 谁能保证,谁真的能陪着另一个人一生,永远护着。 既是不能,自己便要有足够的权势,这条路兴许艰难,可若是不走,便更艰难。 而她也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她想亲手将温栖之死大白于天下,杀了谢靖,上一世,云启一开始很喜欢她的,她没权,云启答应她,会替她报杀母之仇的,可是后来呢,他将谢靖捧至最高位置,甚至娶了谢音柔为后,独留她一人在冰冷寒风中。 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亲手报仇。 还有定国将军府,她要一步一步查清楚,将所有凶手诛杀。 也是要护着身后之人。 第76章 暮色时分,燕恒才回府。 天气阴转不定,又下起了小雨,他长袍有些湿透,在外面抖了抖身上寒气水珠才抬脚进屋。 一眼便瞧见谢谭幽正坐在小塌上看书,神情静而认真,他脚步放轻了些,谢谭幽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第161章 抬眼,只见燕恒红色长袍有些湿暗,墨发还沾染了滴滴水珠,她微怔:“外头下雨了?” 燕恒颔首。 屋中没有婢女,在成婚之前也没有人教过谢谭幽这些,而自己无论在上一世又或是何时,也没遇到过这种时刻。 怎么说呢。 与燕恒成婚,似乎有点自由,又有点快乐,没有人一直盯着她,或是紧紧跟在她身边 她回想记忆深处,这种时刻的温栖和舅母们是如何对待归家的夫君的。 瞧着燕恒踏进里屋,谢谭幽也跟了进去,燕恒察觉身后之人,回眸,以为是谢谭幽有话说,他转身询问:“怎么了?” 哪知他话才出口,就见谢谭幽红着面颊伸手为他解长袍,燕恒心头狠狠一跳,然后就无法平静下来,喉头不知滚动几次,却还是伸手制止了她。 别过眼,燕恒道:“有些凉。” 这几日,天气并不算好,若是不小心受凉可是要生好久的病,而谢谭幽是最不能生病的。 谢谭幽手心收紧,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而道:“你会帮我取凤冠,梳头发,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 抿了抿唇,心下也是很紧张,却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完:“我们是夫妻,都是理所应当,若有一日,我们不再是夫妻,便不能为彼此做任何事。” 谢谭幽总觉与燕恒似乎很近却又很远,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燕恒一个人的背影,心头就很乱,只想着去站在他身边,做好他的妻子,让他不至于孤单,而其他的,还很久远。 谢谭幽的声音入耳,燕恒心跳忽上忽下,每每面对谢谭幽都会有些无措,她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似乎都能影响他很久,很久之前他很厌恶自己这般,可后来,还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下去,再也无法自拔。 他缓缓松手,垂眸,盯着面红耳赤的谢谭幽慢慢为他解下身上长袍,这是互相清醒之时,二人离的最近的一次,也是似乎,只能到这里了。 燕恒忽然想起,上一世,最后一次见到谢谭幽,还是一身华丽的宫妃服饰,面上施了粉黛,好看的令人失神。 是夜,宫宴结束。 她主动上前拦住他的去路,二人身后无一人,抬眼,靠着月色,只能看见对方。 谢谭幽看他时,好看的眸子是那样的陌生,全是怨毒狠辣,开口,便是侮辱:“燕恒,你贱不贱?” “本宫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你虽是王爷,没了兵权还不能射箭,跟废人有何区别?谁允许你在朝堂为本宫说话?” “陛下与本宫之事,又何时轮到你一个废人插手?” “哦,忘了。”谢谭幽仰头轻笑出声,语声嘲讽:“每次只要本宫装模作样的求你,你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无论何时,也不管自己艰难的局面,依然会帮本宫。” “蠢货。” “本宫又怎会看得上你这般?本宫要的从来只有陛下能给,前几年给你点好脸色不过是你能为本宫所用,如今你与废人无样,又如何再能帮本宫?别再自不量力。” 她一直都在笑,似乎是在嘲讽燕恒又或是其他。 临走之际,又丢下一句:“陛下与本宫很是相爱,不会对本宫如何,到是你,别总做那些犯贱之事,什么要出战他国,小心别死在了战场之上。” 那个时候,漓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蜀国大军逼近,漓国大臣前去讲和,对方却指名要谢谭幽,也就是那个时候,宫中传出谢谭幽与人苟且,各种难听话语。 一开始所有人求着云启处死她,只有燕恒在力理据争,后来,所有人又求着云启将谢谭幽送出去,只要能保国就好,也是燕恒力理据争,声称他愿出战,打退蜀国。 可那时,他因上次一战,众人对他早已没了信服和好脸色,燕家军也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人,蜀国那大军可是近百万,如何胜?人人嘲讽他不自量力,唯有他依然坚持。 要将谢谭幽留在漓国,甚至还求云启,若是此次他胜了,让他放谢谭幽出宫,还她后半生自由。 云启没有应,生辰日他大办宴会,所有人都来了,热闹非凡,舞姬多到看不清,这样看着是一点都不慌,酒气弥漫,很多人喝多了酒开始说胡话。 全是难听之语。 谢谭幽没有反驳,旁人藉着酒劲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有人将她与燕恒牵扯在一处,只是话头起,宴会厅便静了。 因为,云启将那人杀了,帝王怒,众人怕。 宴会散去。 燕恒抬脚入御花园,他没有想到谢谭幽会追过来,说这些话,他一句都没回。 那个时候,他不恨谢谭幽吗? 恨的。 他还是去了战场,不该恨啊,那不是谢谭幽所愿,可是时间久了,他都有些麻木,分不清真假了。 只是想着,此次回来,二人便真的不要相见,他也要离开这里,就只是最后帮她一次。 后来,便是她的死讯传来,紧接而来的就是被他留在京城的黑风站在他面前。 那个时候,燕恒才猛然惊觉,那夜,她不是在笑,是在哭。 也是猛地惊觉,那是他的阿谭啊。 是想起所所有有的阿谭,是永远将他放在第一位的阿谭。 她说最狠的话,是让他不要管她,是独自想去报仇,银杏,黑云为护她而死,表哥一家又被送上了断头台,那段时间,都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她比任何人都难受。 第162章 可她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承受众人侮辱谩骂,不开口像是默认,眸光若有似无掠过他时,不过是想看看他,又是想着怎么告别。 那夜很好看的妆容和服饰也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真的过的很好,说那么多的话,她也很疼,可她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承受。 燕恒快马回京,已经是来不及。 那时,他又不恨吗。 为什么明明想起还不告诉他,独留他一人呢。 不是约好了,要永永远远在一起的,却一年又一年的食言,燕恒也很疼啊,为什么就不告诉他呢,只要跟他说,他就留在京中啊,又怎么会去什么战场。 他就算真的是废人了,也是会护着她平平安安的啊。 为什么不说啊。 为什么又留他一个人,为什么做不到还承诺。 他恨死谢谭幽了。 那几个月,就连老天也在陪着他哭。 * 燕恒喉头发疼,垂眸看着身上被谢谭幽换上的长袍,拳头攥紧又松,真的是忍不住,他伸手攥住要离他而去的谢谭幽,嗓音暗哑又低沉:“我能不能抱抱你。” 谢谭幽怔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燕恒搂进怀中。 熟悉之气铺面而来,感受着彼此心跳。 耳畔,燕恒声音慢慢落下:“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声音很轻又很重,带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谢谭幽眼睫微颤,察觉了燕恒的情绪变化,她第一感觉便是燕恒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前世?又或是其他。 她也不自觉的伸手抱住燕恒,语音轻轻,似安抚:“过得挺好的,虽然时常踏入鬼门关,但有人一直在我身边。” “那你呢。”她问道:“这些年,你又过得好不好?” 二人互相慰问,像是许久不见的爱人,都在关心对方自己不在时过得如何。 可只有他们清楚,燕恒问的是上一世,那几年她过得好不好,想起所有之时会有多崩溃多无助,却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独自报仇,明知死路一条,还是去。 而谢谭幽,问的却是今生的燕恒。 她在青龙寺那三年,燕家军似乎一直在打仗,老燕王还死了,燕恒那么累又那么难过,却还是每每在她生病之时赶来,辛不辛苦,又过得好不好呢。 “我吗。”燕恒眼底隐隐泛红,以轻笑掩饰即将滚落的泪水,他将谢谭幽拥得更紧了些:“很好。” “现在也很好。” “你在,就很好。” 耳畔气息温热划过,有些痒,燕恒的话语每落下一个字谢谭幽心头便狠狠跳动两下。 “燕恒。”谢谭幽头脑有些晕,这种时刻最容易被蛊惑,她道:“你很像我梦中的一个人。” “是吗。” 谢谭幽点头:“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如果你是他,他是你,我想,我会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如果不是呢。” “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妻子。” 前者是满心爱慕之情,想永远陪着他,而后者,是做好一个妻子,二人相敬如宾。 燕恒道:“我也曾在梦中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少女。” “所以,我想你一直很好。” * 二人互相拥抱很久很久,燕恒才放开谢谭幽,发现天已经黑了。 四目相对,燕恒道:“饿不饿?” 谢谭幽大大眼睛转了转,“有点。” “去母妃那吧。”燕恒道:“今日回府还未去见过母妃。” “你和母妃感情很好。”谢谭幽语气有些羡慕。 燕恒给她披上一件大氅,在夜中提灯为她指路,“母妃也很喜欢你,若闲来无事,你二人可以一起去外面玩,或是听曲,如果玩的开心,也可以吃酒,但要提前跟我说。” “为什么?” “我若无事便跟在你二人身后,若是有事,我就让人保护你们。” 谢谭幽笑出声:“母妃是名门贵女,怕是不会像你说的这般。” “母妃以前也是个爱玩的性子。” 闻言,谢谭幽笑意淡了些,渐渐陷入沉思,如果真是那般性子,如今这样,怕是因燕荣的离去,想来,她日日都会难过,怪不得,燕恒或早或晚都要去陪孟南溪用膳。 偏眸看着燕恒,心头软了软,什么冷心啊,简直瞎说,燕恒明明对很多人都很好。 二人说着,也到了青枫院。 庄嬷嬷正带着端着托盘的婢女退出来,见到二人,恭敬道:“王爷,王妃。” 燕恒轻轻颔首,带着谢谭幽进去了。 “母妃。”二人齐齐唤道。 孟南溪招手让谢谭幽坐下,笑道:“今日庄嬷嬷做了很多好吃的,我也不知你平日里喜好,你且看看,可有喜欢的?若不喜欢我让人重做。” 谢谭幽扫了眼,弯了弯唇:“多谢母妃,我很喜欢。” 燕恒长叹一声:“母妃竟是不问我,看来我真的是比较多余。” 声音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孟南溪一愣,捂唇笑出来,“阿恒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么大个人还要争这些。” “不然呢。” 又是几声低笑。 一顿饭吃下来,今日所有的闷闷之感都消失殆尽,只余欢快。 二人陪着孟南溪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孟南溪催了又催,实在是没办法了道了句:“知道哄着我就赶紧生个孙子给我,这样,我才更开心。” 第163章 一句话,让二人不知道怎么回。 孟南溪轻哼一声:“阿恒,你要努力。” “……” “知道了。” 燕恒拉着谢谭幽出了屋,身后又是孟南溪的笑声。 燕恒无奈却也异常轻松。 一路回院子的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月光将他们身影拉的很长,燕恒比谢谭幽高了半个头,弯头与她说话,二人对望时,就像是在暧昧亲吻。 “我好像忘了跟母妃说了。”谢谭幽道:“若是她明日知晓,可会受惊,又或是反对?” “母妃知道。” 谢谭幽有些震惊,“知道?” “嗯。”燕恒道:“她亦会支持你。” 谢谭幽心头大松一口气。 走到院外,燕恒说:“我有事要处理,你先睡。” 谢谭幽皱眉:“都那么晚了,明日不行?” 燕恒似是没想到谢谭幽会是这种态度,抿唇想了想说辞,只是还未开口,便听谢谭幽道:“若不是很忙能不能明日?我还有话想跟你说,怕不说明日忘了。” “……” 月色下,她面容白皙好看,红唇齿白,双眸望着他,灵动又亮,似是深深幽潭,能引诱人坠下。 燕恒还是跟她进了屋。 最后,二人躺在床上说了一夜白话。 第77章 阳光温柔照进屋中,院外婢女的脚步声来来回回。 谢谭幽皱了皱眉,随后缓缓睁眼,身旁已经没了人,她也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好像快天亮之时才睡下,想来才不久,轻轻动了动身子,她唤道:“银杏。” 银杏闻声,忙推开门进去,“大小姐醒了?” “嗯。”谢谭幽嗓音有些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 银杏扶着谢谭幽起身,为她净面,换衣。 “要素净一点。”谢谭幽道:“我要出府。” “这几年大小姐总是喜欢素净的衣裙,看上去总让人觉得身子不好,不如穿些艳丽的?奴婢看,昨日那件衣裙就很好看啊。” 谢谭幽摇头:“素净些好。” 银杏也没在劝。 简单用过早膳,谢谭幽本想直接出府,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青枫院,孟南溪正在用早膳,见到谢谭幽,擦了擦唇角,然后伸手拉过她坐下。 四下打量她素净的装饰,轻声询问:“要出府了?” 谢谭幽颔首。 “太过素净。”孟南溪道:“这个年纪要艳一些才好,明日,我让人给你做几样好看的首饰。” “母妃不必麻烦。”谢谭幽道:“我不喜这些。” 以前总喜欢玲玲铛铛的首饰,走到哪响到哪,又张扬,总爱穿红或是蓝,这般素净的衣服是绝对看不上,可或许是在青龙寺三年,太过安宁,受了感染,整个人也总想着素净些。 孟南溪也不勉强,只是瞧着谢谭幽这样宁静清冷的面容和瘦弱的身子,心下会有些心疼。 轻叹一声,她道:“阿恒已经与我明说,你若是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万事小心就好。” “母妃放心。” “去吧。” 出了青枫院,谢谭幽带着黑云银杏便出了府,先回了一趟谢府,在成婚之前埋下的梅花酿想来是成了,埋得越久,它的香气和味道才会更淳朴好喝,现下不过半月,酒味会有些青涩。 不过想来,应当也是可以的,她得先去看看,然后才能算着清幽居何时开张,这小酒馆要在接近春闱之时开起。 那时,上下都需要银子,而她也需要这间酒馆做大,将对面的炊烟记拿下,然后才能做成很多事。 不过得一件一件的来,走的稳才能走长远。 她亦不能只靠燕恒或是温凛,一人权势会忽然倒塌,二人也会,三人亦是会,可若这人倒下之时,有另两人在侧,那人才得以从中存活。 每每想到上一世温凛最后的场景,她就吓的怎么都睡不着,全家老小,与定国将军府一样,一日便荡然无存,谁也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砍头。 谢谭幽怕极了,她怕上一世重演,更怕她还是救不了温凛,所以,她一直在想着怎么努力站的高,有权势。 后院的梅花树长高了些,谢谭幽从府内原有的一颗梅花树下挖出一坛梅花酿,盖子打开,清香扑面而来。 “哇,好香啊。”银杏语声欢快,又装作可怜巴巴乞求:“大小姐,奴婢能不能尝一口?就一小口。” 谢谭幽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额头,语气无奈:“你啊,每次我干什么,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是第一个捧场。” 银杏是不会喝酒的,幼时还想着和她与温凛喝酒,却才喝了一口便醉了,足足昏睡三天三夜才醒,她记得,当时的温凛吓得都不敢回定国将军府,直到看银杏无恙才回去。 也是因此,温栖罚她与温凛跪了一日,还被狠狠打了手心,自此,二人喝酒便离银杏远远的,就连味道都不敢给她闻见,就怕她嘴馋缠着人,或是偷喝。 银杏撇嘴:“哪有嘛,奴婢是觉得大小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谢谭幽弯了弯唇,看向黑云:“晚上我带回王府,我们一起喝。” “好。”黑云应声。 “奴婢也要。”银杏急了。 第164章 “就不带你。” “大小姐!” 谢谭幽将桃花酿塞进银杏怀中,调皮眨眼:“若你真想,便好好闻闻味道吧。” 银杏:“……” “大小姐!” 谢谭幽低笑,没搭理她,转而同黑云道:“我们去青龙寺。” “那奴婢呢?”银杏快走两步跟上二人。 “你抱着这个先回王府,天黑之前我会回来的。” “啊?”银杏拒绝:“奴婢也要一起去。” 说着便快快跑着去将梅花酿放至沁麟院中,再回来,她笑道:“这不就好了?” 谢谭幽失笑:“那回来时可别忘了取,若是忘了,我得揍你。” “放心吧。”银杏拍胸脯保证。 三人是坐马车去的,上了马车,银杏忽然想到什么,出声询问:“大小姐今日不是要报考春闱吗?” “报过了。” “何时?” 谢谭幽回想昨夜。 “我给你前后打点,保你最后定能拿个状元回来。” “我不要状元,太过显眼了,旁人怕是会来暗害我。” “我在,他们不敢。” “你也不能日日在京城啊。” “若我说,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呢。” “……” “这次,我想试试靠自己。” “也行,那你要好好睡觉,明日我替你去报名。” 谢谭幽脸颊有些热,没有开口解释,掀开帘子看着热闹的长街,有些安宁之感,可这样的安宁许是只有最后的这些时间了,待她回京,恐怕不止百姓,就连朝堂都要乱套了。 到时也不知会到何种地步。 心头不明又乱。 所以,她想去见见空静大师。 * 谢谭幽与寺中小沙弥说明来意,却从小沙弥口中得知空静大师此时不在寺中,而是去了后山,虽有些疑惑却也没问。 与小沙弥说了声便抬脚往紫竹林而去,想着,在那里等空静大师回来。 许久未来这里,她有一瞬的恍惚,像是看见了那三年总是在鬼门关挣扎的自己,性子迫使变静,再也无法开口说很多话。 后来回京,好像是从遇见燕恒后,她的身子一日都比一日好,再后来,就是有了武功傍身,便再也没出现过羸弱之态。 是以,如今再回想,有点恍如隔世之感。 “谭幽。”才进院中,身后便传来空静大师的声音。 二人在石桌旁对坐。 谢谭幽瞧着对面之人一脸的如来笑,也没有与他说什么平常,而是开门见山,问道:“大师,如果以女子之身入朝堂,是否会重重动摇朝堂根本?” “你想。”空静大师语气平静又肯定。 谢谭幽怔了一瞬,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若你执意,为何又要怕其他呢?”空静大师道:“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之路要走,你既是选择这条路便不能怕,亦不能退缩。” “不是退缩。” “那你今日前来,这般问我是想知道什么?” “我怕有人因我而死。” 空静大师念了句佛号:“生生死死如何能随意掌控,不过就是能尽到最大努力护住想护之人。” “就如你。” “我?” “你曾经亦是将死,不过是有人在为你续命,你才得以存活至此。” 谢谭幽心头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燕恒。” 空静大师轻轻捻动手中佛珠,想起这些年的燕恒,大许是起了慈悲心肠,又或许是因谢谭幽,他不愿看到二人再落得那般的下场,心头长叹,他开口指点。 “你与他有前世今生的缘分,他今生为你而来,若你负他,便会使得他万劫不复,堕入十八层地狱。” 谢谭幽心脏微疼,她追问:“那如果我有部分本该不是我现如今的记忆丢失又该如何寻找?” “时机未到,难记起。” “……” “言尽于此。”空静大师道:“谭幽,你做事可要想清楚。” * 直至太阳快落山,谢谭幽才从青龙寺回京,到京城时天色已经渐渐黑沉,可此时,京中却乱如白昼,无人能安然入睡。 谢谭幽竟然报名了春闱。 此消息出,全城惊,大臣纷纷入宫,怒斥谢谭幽,更有甚者联合参燕恒,称他管教不利,竟让一后宅妇人出来丢人现眼。 百姓中,不喜她的大有人在,闻此,将人骂的什么都不是,就连温凛都跟着遭殃。 此时,宫中。 群臣跪了一地,左一言又一句的说着。 “自古以来就从来没有女子为官的!燕王妃这是挑衅权威。” “当朝堂是儿戏。” “这不好了。”燕恒语声慵懒:“她会成为第一个,很独特,但不会是唯一。” 秦国公冷哼:“女子整日抛头露面,日日与男子为伍,丢人现眼的东西,燕王也不怕旁人说闲话。” 燕恒嗤笑:“本王的王妃做什么本王都给予支持,倒是学不来秦国公那般,处处压制后宅妇人。” “燕王何时也这般的不要脸了?”秦国公冷笑出声,燕恒竟然支持谢谭幽,疯魔不成。 “本王的王妃可做九天翱翔的鹰,若与本王相比,只胜不输,是顶厉害的女子,如何不能与本王一般?何来丢脸?” 第165章 燕恒语声渐冷:“何为男子?又何为女子?” “难道这世上便只能男子在外,女子在内?女子有自己想法就是丢脸,那男子呢?三妻四妾不是丢脸?一群过了三十之人的男子在这辱骂一个不过十七的女子不丢人?” “本王竟是不知,如今这漓国朝堂之臣竟是以打击女子而为骄傲。” 群臣脸色难看,更别说云崇,他脸色从消息传来便是一直阴沉着。 女子之身入朝堂,本身就如一个笑话,如果他真的允了谢谭幽,这朝堂便会四分五裂,这国怕是要亡了,而身为世代守护漓国的燕家人,却与谢谭幽站在一处,与所有人为敌。 云崇怒拍桌子:“燕恒!你可知谢谭幽若真的入朝堂,意味着什么!她这是要亡我漓国吗!” “自然知道。” 听着燕恒无所谓之语,云崇怒气直冲全身,“眼下漓国要与南燕开战,又出这事,朝堂必定分裂,若此时他国趁机攻打,你让我国如何自处?” “哪国敢来,我便灭哪国。”燕恒直视云崇,“如此,你可满意?” 第78章 哪国敢来我便灭哪国。 如此之话狂妄,嚣张,又不羁。 不论云崇还是朝臣都被这句话震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纷纷看向燕恒。 他还是那般。 红色长袍耀眼又张扬,神情懒散而冷,抬眼扫了一圈大殿之中的人,有居高临下俯视之意,手上把玩黑玉,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是悠然自得之态。 即便是说出那般霸气之语,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只是有时又残忍的可怕。 那样的话若是旁人说出,不知要引来多少嗤笑,可若是燕恒,就是无端的让人心头震震又无法反驳,和止不住的信服。 而这偌大漓国,似乎除了燕恒也无人敢说出这般言语。 放眼看漓国,已经算是安宁很久,武将皆不惧战,不惧败,不惧死,不过是因身后有一人。 他在,便能永远保漓国安。 虽人人道燕恒残忍狠辣,不喜他的作风,可谁心里又不清楚,这漓国少了燕恒不行。 此次南燕之战,即便南燕与蜀国联合攻打漓国,朝中武将仍旧没一个怕的,所以他们统一请战,文臣亦是,他们努力阻战不过是过惯了被人护着的安宁日子不想就此被打乱而已。 为何不怕呢。 还不是知道有燕恒,有他在的战场绝对不会输。 十六岁以前,燕恒意气风发,带领千军护边疆百姓平安,是百姓心中最厉害的少年将军。 所以,即便后来因燕荣去世,他性情大变,杀了不少朝臣,又多次不敬云崇,甚至在长街明目张胆的射杀百姓,可在所有人心中他依然还是那个可以护他们平安,救他们于水火的燕恒。 恨他不喜他又不能没有他。 那三年,燕恒也是证明了他足以能撑起整个漓国,为漓国战神,定海神针。 大殿静的落针可闻,似是燕恒不开口也没人再敢说话。 * 而此时,长街。 谢谭幽才入了城,远远就瞧见燕王府外都是群群百姓,甚至有的还往紧闭的府门上扔鸡蛋和烂菜叶。 她眸子微冷,掀开帘子想过去将人赶走,却才下了马车便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高公公。 高公公看见她,忙上前迎了两步,恭敬道:“老奴今日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请燕王妃入宫的。” “王妃放心,燕王府外有宫中侍卫,不会有事。”看谢谭幽一直望着燕王府,怕她担忧,高公公忙道。 宫中侍卫。 谢谭幽手心收紧,知道此事出朝堂上下会不安宁,甚至是抵制,如若云崇应允女子为官,便代表着女子地位要被提高,如此,便没有一个男子是会应允的,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如今看着她还是太低估了这些人的反应,竟这般大胆,她生怕有人会对孟南溪不利。 而云崇竟然还派了宫中侍卫来了燕王府门前,看似保护,实则全权围住。 知道这皇宫是必须要走一趟,她同黑云银杏道:“你二人留在这里。” 有她二人在,谢谭幽才能放心的入宫去。 二人应声,目送谢谭幽离开。 谢谭幽被带到了干清宫,抬脚进去就见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与燕恒视线对上,顿了顿,她俯身朝云崇行礼:“臣妇见过陛下。” 大殿之中因谢谭幽的到来气氛微微缓和,群臣也是将目光转到她身上。 白衣如雪,墨发简单挽起,清冷又有股与生俱来的傲然之气,见到云崇都是不卑不亢的。 云崇看向谢谭幽,眼眸阴冷,“未成亲之时,你便生了很多事端,闹了不少笑话,如今成了亲,还不消停!竟敢报考春闱,惹得朝堂上下不安宁。” 上次在宫门口见谢谭幽,因温凛归京,云崇对她说话还算温和,如今,只剩满腔怒气。 对云崇的怒意,谢谭幽显得格外平静,她道:“臣妇只是做想做之事,不觉得有什么错。” “燕王妃此话何意?”有大臣听到谢谭幽这般言语,不等云崇开口,便忍不住出声:“先帝在时都没有允许女子为官的先例,如今燕王妃却是要以女子之身为官,倘若陛下允了,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陛下?” 说话之人是陈太傅,他从不与任何人为伍,只忠于君王,如今站出来说,也是实在看不过去。 第166章 起用女子为官,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即便燕恒真的有能力灭掉任何一国,可他身为辅佐三代君王之人,是断然不能看着漓国陷入那般疯狂的水深火热之中。 “燕王妃有这般心思便是错了。” 陈太傅说完又看向燕恒道:“燕王幼时,我便与老燕王相识,老燕王是极其心疼百姓,忠君爱国之人,绝不会因自己而导致国危,燕王既是为他子,就应要秉承他的作风,女子为官是断断不可。” 与燕恒说,也是看准了今日一切重在燕恒,若无他的支持,谢谭幽定成不了什么事。 “女子也可医者仁心,也可为官救助百姓。”燕恒站到谢谭幽身旁,语声比刚才认真了些:“本王说了,会永远支持本王的王妃。” 陈太傅一噎,还想在开口,便听谢谭幽道:“我知这么多年以来,漓国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大家震惊是必然,而我选择这条路,不过是心中有想法,想努力达到而已,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有错,相反,当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之时,我曾多次以自己为傲。” “而这天下女子众多,试问哪个女子生来就是想相夫教子一生的?有想法的大有人在,有才学的亦是,可她们没有地方伸展手脚,所以只能将一生才学埋没,从而听从长辈话语嫁人生子。” 谢谭幽语声徐徐,身姿挺拔,不卑不亢:“诸位家中都是有子女,母亲,那你们可曾问过你们的母亲年少时的梦想?可又曾问过自己的姐妹或是妻子如今这样的生活满意否?想不想骑马走很多地方?又想不想和你一样为这国家做些事?” “她们不是生来就这样的,是被逼无奈,是身后无人支持。” 在这样的国家,女子从出生起便被定了一生活法,从没有人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又开不开心。 而男子也是从小便被传输着,自己与女子不同,可比女子高一等,可三妻四妾,可自由玩乐,可很晚归家,若女子晚了时辰归家,便是不检点,会被街坊邻居明嘲暗讽,满满的束缚将人勒的太紧。 朝臣面面相觑。 这么多年,他们似乎只管过自己,回了府便是入书房,忙完了便是等着妻子或是美妾伺候,而这期间,无论是谁都不可以表现出不开心模样,若有,便是不吉利,少不了的一顿惩罚。 听着她们的哭求声,心头十分顺畅,从未管过她们疼不疼,在府中又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这便是女子的一生,若是不愿可以一死。”见众人沉默,有一大臣冷冷开口:“若女子都要有自己的事做,那府中之事谁管?这天下岂不是乱套?” “不愿可以一死。”谢谭幽慢慢重复着这句话,抬眸看向说话之人,是一名武将,眉间阴厉,看上去就是脾气暴躁模样。 谢谭幽不怒反笑:“轻飘飘的一句话若是家中妻子或是母亲听了去还不知道要有多伤心,而如你所说后宅之事,男子便做不得吗?” “男子是家中顶梁柱,那般杂事自然得交给妻子,不然,娶她进府作甚?” “为什么你就一定认定所有男子都是顶梁柱?为什么就不可以有才学并非那般好,从而与女子互换,男主内女主外?” “笑话。”那武将冷笑:“没才便去学武,总有一样会抓住。” “女子同样可以。”谢谭幽语声坚定,仿佛在她这里,万千女子便都是最勇敢,什么都可以之人。 “若是不信,大可召集全城女子,问问她们是否愿意读书识字甚至报考春闱科举为官。”谢谭幽道:“我相信定然会有一半的人愿意。” “够了。”云崇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满腔的怒气,“朕让你入宫,不是让你来这说这些不会成的废话的。” 谢谭幽看向云崇,又听他道:“女子就要有女子的样子,朕念你嫁与燕恒为妻,不做惩罚,此次之事莫要再提,若是……” 谢谭幽打断云崇话语:“陛下恕罪,臣妇还是会按照自己心中想法而来。” “你!”云崇怒极。 “陛下。”大殿之外,忽然响起一道苍老却淳厚的声音。 众人回望,心头大惊。 帝师? 听闻帝师已经病的起不了身,如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有朝臣心头暗暗打鼓,莫不是因今日之事。 帝师是三朝元老,又是云崇的启蒙恩师,受万人敬,就连云崇见了他,原本阴沉的面容都渐渐缓和下来。 “恩师身子不好,怎么入宫来了?” 帝师被高公公请着进入大殿,他眼眸浑浊,有虚弱之态,脚步却是很稳,一步一步的,就如那么些年,陪着每个帝王走上高位一样。 眸光扫过谢谭幽微微停顿又移开,身侧拳头缓缓收紧。 虽云崇敬他,可对方毕竟是帝王,帝师还是行了礼:“老臣见过陛下。” “恩师何必如此。”云崇上前扶起帝师,然后吩咐高公公:“赐坐。” “陛下。”帝师缓缓坐下,抬眼看向云崇,有些恍惚又怅然,心头低叹一声,他道:“听闻今日发生之事,老臣有其他见解,不知,陛下可愿听?” 云崇看着帝师良久,四目相对,仿佛知对方所想,只是一瞬,便又沉了脸。 第79章 “恩师有何见解?”云启语声冷淡,转身坐回龙椅,居高临下瞧着这个从他成为太子时便被父皇安排在身边的长辈。 第167章 帝师轻喘一口气,从三月前大病一场,就一直卧病在床,清醒之时很少,今早却是格外的出奇,竟早早醒来,还能换了朝服入宫,虽是累了点,但也不至于再陷入昏迷状态。 听闻谢谭幽报考春闱,有为官想法之时,一向最重礼法,处处只以君王和国为重之人,靠在床榻之上怔了很久很久。 之后,吩咐人扶着他去晒晒太阳,却瞥见自三年前回家来便日日不与人来往,只知抱着一本书看的长女,那一刻,也不知道是着了魔还是怎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就只是张了口让人给他换了朝服,然后入了宫。 他到干清宫时,正好听见谢谭幽那番言语。 可曾问过家中妻子或子女这样的生活满意否。 陷入深深回忆无法自拔。 直到云崇再次发怒,他才出声进去。 帝师眸光轻轻扫过谢谭幽,又看向云崇,他曾陪伴云崇多年,怎会不知其如今心思处境,心头有愧,却还是道:“老臣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一个国家,那里女子为尊,男子为奴,俗称女子之国。” “书上对女子描写很多,可顶天立地,可救民于水火,亦可为官治病,甚至,可以一人之身击退千军万马。” 帝师此话出,群臣窃窃私语,似乎谁都没想到帝师今日前来是来说这些的,什么女子为尊,男子为奴,简直荒谬! 有人心头震怒,却也不敢言语,毕竟那是君王恩师。 谢谭幽听到帝师这般言语,眸中讶异一闪而过,不禁开始打量起这个帝师来,她没见过他,却是听闻过他帝师府中的女儿,最令她记忆深刻的是帝师府的长女箫婉,她与温栖一般大。 听闻,那时先帝尚在,而那个时候京城有三女被称三才,其一便是箫婉,二是孟楠溪再就是温栖,前二者文才颇高,琴棋书画又是样样精通,甚至可以说是一绝,而温栖能文能武,曾多次说要随父亲出征,都被女子之身禁锢住。 先帝为人温和,得众多人拥戴爱护,他亦与大臣亲近,多次戏称三人若与男子相比,定然能赢过不知多少。 如此高之言论,旁人只当笑话,可却无人深究她们三人真正才学,也无人在意,因为是女子,早晚得嫁了人,嫁了人又怎会成日在外呢。 的确,他们三人也是如旁人所想那般,嫁了人,生了子,而如今,无人是幸福美满的。 一人逝去,二人死了丈夫,孤独一生,再也无法完成年少之时心中所想。 听闻箫婉丈夫死后便被帝师接回府中,再未见过生人,想到此,谢谭幽手指轻轻摩挲,心头涌上一个不明想法,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凝着帝师。 云崇拳头攥紧,在帝师开口说那句话时,他便知道帝师今日来意,可他想不通,身为帝师应当是支持他的,为何会反过来劝解他,甚至还以一本书旁敲侧击的劝解。 明眼人谁听不出其中意思。 云崇眼底愈发冰凉:“一本书而已,今日恩师前来,是想说什么?莫不是也让朕下旨女子为尊男子为奴?那是不是朕也要退位让贤。” “……” 帝师手指颤了颤,扶着座椅扶手站起身来,似是很累,重重喘了口气,才道:“陛下,臣并非此意。” “只是近月来,时常梦到先帝,先帝与陛下都乃明君,可即便明君仍旧有缺点,先帝在时,漓国是在强胜之路,先帝曾有大胆想法,却并不敢去实现。” 帝师道:“而如今的漓国,是鼎盛之国,可谁敢保证国能一直强胜呢?陛下觉得取用女子为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惹他国笑话,可陛下忘了晋国吗?” 晋国,几年来一直都是依附漓国的弹丸小国,但,自从去年换了个君王,便开始有些不同,云崇曾几次派人查探,也查不出什么,心中虽有怀疑,却因漓国此时强胜,并未将脚下之国放在心头,如今听帝师提起,心头猛然一震。 晋国,如今的君王便是女帝,年方十九,才上位便能让整个漓国都感觉到晋国的些许变化。 国宴之上见到年轻女帝,漓国朝臣还多次暗讽对方及身后朝臣,一个女子罢了,能成什么气候,云崇从未阻止,或许,就连他也信了这般言语。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晋国女帝真的不能成事吗? 帝师从胸前掏出一封信,道:“臣永远忠于陛下,今日来也是还想告知陛下一事,看完了信,想必不用臣多言,陛下便能懂。” 高公公躬身接过然后恭敬递到云崇跟前。 云崇打量帝师一眼,还是伸手接过,拆开信封,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却才看见第一行字便猛地顿住,攥紧纸张,从上往下仔细看去,越看脸色越沉。 “此信,帝师从何处得来?” “陛下忘了,早在晋国依附我国开始,臣最小的儿子便去了晋国,如今,已有三年未见了。” 或许是感觉自己时日无多,说到此处,堂堂帝师竟然有些哽咽,为这个国,他付出太多,如今虽包存了一点私心,就让他死后去和先帝赎罪好了。 云崇眸子微眯,怒气与嘲讽翻涌。 信封之上明确写了,晋国如今状况,与他们掌控的丝毫不符,甚至还有一支不知何时出现的强悍军队,都是那女帝亲自训练。 区区弹丸小国,竟敢背着他练兵,难不成还想攻打漓国?简直痴人说梦。 第168章 云崇道:“那朕便将这群人趁早捏死。” “然后呢?”帝师问:“日后,漓国还如何在数国之中立足?” 晋国表面上安分守己,漓国却将其铲除,日后打仗,谁又敢降服于漓国? “再者,如今要准备南燕之战,要如何再分出兵力去对战他国?” 眼下,他们又不知晋国真正实力,不惧战是真的,可百姓呢,也不怕死吗? 听闻帝师与云崇的对话,朝臣大概率猜出了点什么,只怕又要起战事了,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日子,真的要被打破了。 云崇将手中信放到桌上,盯着帝师良久,才冷声道:“今日恩师前来说了这么多,真正目的是什么?是来劝解朕还是来告知朕?” 帝师轻轻咳了一声,身子站直,语声定定:“老臣和先帝一样,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女子能与男子一般,可自由自在,不必在被女德二字约束,有才者居高位,而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 云崇冷笑:“和先帝一样?” “是,当年先帝曾想启用臣之长女为礼部之人,迎外使,是臣迂腐,未经她同意便拒绝,然后将她早早嫁人,导致她后半生都如此枯燥乏味,甚至是恨着臣。” 先帝有雄心壮志,一统天下之心,是难得的好君王,见法也是超出常人,却因那时的漓国正在强胜之路,做很多事才不得已考虑考虑再考虑。 当年,先帝也是考虑了很久很久,才勇敢迈出这一步,他第一个告知的便是帝师,当被拒绝,又被帝师轻轻说了几句之后,他便就此放弃,身为君王,虽然很想,也不敢轻易做这般事。 “先帝曾说,女子也是这个国的百姓,她们不该是低人一等的,也该是自由自在的。” 云崇总算是明白了,抬眼冷冷盯着帝师:“恩师今日这般言语,就是为了您的爱女。” 爱女二字咬的极重。 帝师怔了一瞬,缓缓点头,那一点私心,真的就只是为了他的长女。 帝师长女,箫婉,自小心中便有报复,想法,又被先帝多次称赞,是以,想法越发明亮,过了及笄之年也未嫁人,后来还是先帝开口后,帝师才将箫婉早早嫁出去。 可箫婉行事太过偏激,大婚之日竟敢逃婚,帝师府的人寻了三日都未能寻到,第五日,箫婉却忽然出现,身旁跟了一人,做平民百姓装扮。 箫婉称:“嫁人可以,我只嫁他,若父亲执意逼我,我便死在府前。” 帝师气得当场吐血,觉得箫婉丢尽脸面,一时说了气话,称以后不再有这个女儿。 此后,旁人只知大才女箫婉嫁了一个平民百姓,帝师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箫婉淡出众人视线很久。 直到三年前,众人见帝师亲自出城将箫婉接回,城内谣言四起,帝师出面,才以平息,却也有暗暗讨论的。 原来,箫婉是死了丈夫,帝师心疼女儿才将人接回来的。 时至今日,帝师都还记得接箫婉回府那日的场景,她整个人都很憔悴,哪还有幼时那般的活泼动人。 回到府中,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父亲,我不想这般,您帮帮我吧。” 那一次,帝师还是没有应。 以致于,后来的三年他们父女便没再说过一句话。 这三月病重,昏迷之中时,他有感觉到箫婉来了,可他睁不开眼,整个人陷入梦中,都是年少时的箫婉。 她笑的温婉:“父亲好厉害,我也想像父亲一样,虽永远成不了父亲这样的人,但我想和父亲一样厉害,一样的为官,造福百姓!” “父亲,我今日与人比诗拿得了头筹。” “父亲,今日陛下夸我了,说我比男子还要厉害。” “父亲……” “父亲……” 第80章 帝师抬眼看向谢谭幽,也是年少之时,性子冷却傲然,有野心想法,早就听闻她与谢靖断绝关系,当时听,只觉此女子简直荒唐,生而为人,怎能不敬生父? 可今时今日,他忽然换了想法。 能将所有女子算在心中,大胆与文武大臣和云崇直言女子皆可之人,还丝毫的不怯场,如此之人,又怎会是外人言的那般。 看到她,也是更加想念幼时的箫婉,那本该也是闪闪发光之人啊,可因他,和这个时代世俗的眼光而就此陨落。 年少之梦,是她一生追求,被人毁了,她抑郁很久。 如今将死,他也想放开些,是先帝不够大胆和相信自己,而他又太过迂腐,注重世俗眼光,才成就了如今漓国女子地位更加低下,处处被压制。 帝师道:“陛下,不论男女都是我国之人,他们始终是忠于陛下的,如谢谭幽所说,有才之人并不少,可就是因一个身份而被困住一生。” “如若,这其中有人可以助陛下往后一统天下,让百姓永远安宁,四海再无战火纷飞,将士离家呢? 一统天下,永远安宁。 几个字在大殿之中响彻,云崇瞳孔一震,眸中冷意散去,只余震惊,这是他登基为帝以来,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样的话。 虽先帝曾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他却从未想过这方面,也不是没有,是不敢,他不相信一国可以如此,也是想着安稳便好了,若是他国递了战书再应也不迟。 现下这样的话就从他的恩师,还是跟了先帝很多年的人口中说出,他心头不自然的跳动。 第169章 文武大臣亦是震惊,其中大多都是跟着先帝一路来的,先帝在时,即便前方困难重重,还是一直领着他们向前,那时,朝臣统一,只为那个长远的目标。 后来,云崇登基,他从未提过这方面,战场之上自然也有人,朝中之臣从一开始的忧心到后来的平淡,反正不用努力,也不用上战场,自有人站在他们前方。 “陛下又可想过,如若漓国止步于此,他日,漓国便会成为他国的脚下地?”自云崇为帝后,帝师很少教他或是与他分析什么,往往都是旁敲侧击。 一个是因身体不好,另一个是因知道他不是先帝,不是什么话都听,亦不是会容忍旁人指点他之人,是以,帝师只能小心劝解,今日是最大胆的一次了。 “陛下不若想想,南燕为何敢出战呢?”帝师声音徐徐:“莫非就只是因与蜀国签订了盟约?” 帝师冷冷扯唇:“陛下莫不是忘了,蜀军最怕什么。” 云崇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猛地看向帝师又看向燕恒。 见此,帝师颔首。 蜀国惧怕燕家军之名早已传遍列国,说句张狂的,只要是燕家军在,蜀军便不敢动,实在是被打怕了。 可云崇最终还是下了圣旨,让秦国公前去,甚至让他带领边疆十万的燕家军。 为何呢,帝师能不清楚吗。 心头失望也是恨铁不成钢,堂堂一君王不想着富民强国,一统天下,还百姓安宁,倒是会想着如何残杀我国勇将,将士死了,谁为他守国? 帝师轻叹一声:“陛下还是不清楚眼下列国的局势和看不明列国未来想做之事。” 帝师看着云崇,心头很是担忧,身边就没一个用得上的,就连为他分析列国,教他之人都没有,难怪如此的看不清局势,就只知下圣旨,保自己的皇位。 见云崇看着他,似不明,他万分无奈:“陛下,南燕此次发战,恐怕是报了灭漓国之心啊。” ! 灭漓国? 这下,不等云崇开口,文武大臣便直接炸了,纷纷只觉帝师是不是老了,还是病久了糊涂了。 “帝师这话说的未免惹人笑话,南燕要灭漓国?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是啊,就算南燕与蜀国前来都灭不了。” “何止啊,怕是十个南燕前来,也灭不了漓国。” “……” 朝臣语气嘲讽,就连带着看帝师的神情都变了。 帝师闻言和见此情此景,心头失望又凉意嗖嗖,文武大臣无一个谦虚之辈,纷纷觉漓国如此强胜,是灭不掉,不仅灭不掉还能一次灭二国。 心头又是一声沉叹。 君王如此,大臣又怎会还有其他心思呢。 谢谭幽瞧着那满脸沟壑又虚弱的帝师,他很累,手指时不时颤抖,身姿却仍旧挺的笔直,面对朝臣如此张狂之语,眸底的失望快要溢出来了。 她偏眸,打断还在说着狂妄之语的朝臣:“不知诸位大臣何处来的底气?” 十个南燕前来,都是灭不了…… 如此之话,竟也是说的出口,她到底是该说这些人蠢,没有远见,还是该说这些人看得起漓国。 “我漓国军队上百万,兵强马胜,何惧列国?”有朝臣冷笑着回。 “恐怕,此次要让诸位失望了。”谢谭幽冷声道:“此一战,南燕准备了四年之久,即便没有南燕皇帝一事,他们依然会在此时出兵,其目的明确,先灭掉在他们统一天下这条路上阻碍最大的漓国。” 上一世,就是在这个时候,南燕起兵,这一战漓国输了,周边城池民不聊生,而南燕新帝发了一道圣旨,但凡漓国百姓入南燕者,可免税费三年,赏良田三亩。 消息才出,周边七城百姓纷纷涌去成为南燕百姓,南燕军队还在前进,漫天火光,是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被烧毁,不愿入南燕的便是被烧死其中。 后来,是燕恒赶到战场才就此平息,虽保住漓国,漓国却已不是鼎盛之国,处处艰难,只能退后修养身息,可偏偏此时,他国还处处来犯,或是联合攻打,其目的就想分割漓国肥沃土地。 是燕恒和温凛联手才能勉强护住。 也就是在那个冬日,云崇驾崩,云启登帝位。 “胡说八道什么。”秦国公冷哼:“此次老夫对战南燕,定会踏平南燕城池,绝不会让南燕人染指我国一丝一毫。” 说着,便抱拳朝云崇道:“陛下,此次,臣只会胜不会败!” “谢谭幽如此说也不知是厌臣还是怨恨陛下,竟敢诅咒。” 谢谭幽不语,只是心头冷笑连连,对上云崇看过来的目光也是不慌不忙。 云崇却是出奇的都没发怒,而是问她:“你从何处得知?” “放眼一看,只要一想,方知晓。” 谢谭幽道:“那年,诸国欲要灭漓,根据当时传闻,便是南燕私下联合他国,而如今,南燕沉浮四年都从未与他国打仗,一出手便是对漓国使用阴厉手段,陛下难道就从未想过,南燕的动机?” “漓国与南燕在南,南面大部分都被漓国占领,剩下的便是南燕和小小晋国,倘若,南燕灭了漓国,当今天下局势又会如何?” 云崇垂眸。 若漓国真在南燕手中没了,届时南方便都是南燕的。 “陛下可又曾想过,南燕为何一定要拼尽全力都要先灭漓国,而不是比他还要弱些的国家呢?” 第170章 不等云崇开口,谢谭幽便沉沉道:“因为,南燕想要一统天下。” “所以,他们一定要掌控整个南面才好逐鹿屠尽他国,倘若漓国在,一旦发现他们的目的,漓国便会先发战争,定然不会让南燕得逞。” 谢谭幽道:“南燕这是兵行险招,只要成便是一统天下,输了便是亡国,而从他们的上任君王到这任便能看出,南燕全国上下齐心,只为一统,所以,他们敢冒险。” 若不是上下齐心,又怎会在帝王死后迅速安安排一切后就要灭漓国,丝毫不提南燕皇帝人头一事,想来此战,他们是做了必胜的把握的。 云崇眉心狠狠一跳,脸色黑沉。 南燕当真是存了这般心思?可他怎么敢呢?前不久,不是还递了信给他,此次要与他做一个交易? “陛下。”帝师也适时开口:“不止南燕,晋国若非没有强国想法,又怎会偷偷练兵呢?放眼诸国,唯有漓国止步不前。” “老臣并非说什么女子可救全国,老臣只是想同陛下说,不论男女,有才华者,陛下都可重用,能人用不完,国之才能长久不衰。” 云崇不语,静静望着语重心长与他说的恩师,脑海记忆闪过很多,年少时,父皇似乎从未夸过自己,甚至是冷落自己,母妃去后,他便一个人住在府邸很是孤单,直到遇见了燕恒。 燕恒。 他忽然有些恍惚,那个时候,燕恒好像并不是这般,他是燕王府唯一的世子,性子虽冷不爱讲话却对人很好。 云崇记得很清楚,遇见燕恒的那一年,他很狼狈,燕恒也好不到哪里去,可燕恒还是将手中伤药分了他大半,给他包扎,送他回府,听他说话。 后来,似乎每每狼狈之时都能看见燕恒,而他也会护着自己,他说他很孤单,没有亲人,燕恒也说,他也一样。 “可你不是燕王府的世子吗?那般尊贵,听说燕王和燕王妃感情也很好。” “你也是九皇子。” 或许是都是同样孤单的人,没有明说,可他们却默默在对方身边,偶尔说话下棋,燕恒出征时他也去送了。 他祝他:“凯旋而归,做漓国第一大将军。” 燕恒骑于马背,轻笑了下:“到时,我定护着你,让这京中再无人敢欺你。” 日落之下,他们仰头饮下碗中酒。 后来,他为太子,帝师被父皇安排在他身边,从此,在这个世上就有第二个跟燕恒一样对他好的人。 那时,好像很快乐吧。 再后来呢,他为君,二人为臣,君臣君臣,又怎能是好友,又怎能是亲如父的恩师?从此,就只有臣子。 一晃而过,时间竟然过了那么久了啊。 他与燕恒没再下过一次棋,更没有饮过一次酒。 而恩师,满头的白发,怎么就忽然老了那么多? 云崇喉头翻滚,默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陛下要近忠臣,远小人。”帝师道:“而重用真正有才学之人。” 若是日后天下真的能一统,他很希望是漓国,他甚至想看看,女子与男子一同为官的场景,更想看看她的女儿再扬起很久之前那般的欢快笑颜。 想着,他眉眼都缓缓涌上了笑意,眸色有些模糊,依依稀稀能看清谢谭幽面容,她语声铿锵,一字一句讲解真正南燕,那眉眼与身姿,倒是像极了一人。 若是投入战场…… 可她眸子很干净,情绪种种,唯独没有敬,她不敬云崇,甚至不喜,为官真正目的怕也不是造福百姓,可她能管众女子,能为女子说话抱不平,便是好的。 再看身旁的燕恒,冷厉的眉眼不耐,他征战多年,如何不知南燕心思呢,可他却没有告诉云崇,在云崇让秦国公上战场之时,也没有前去请战,就只是静静观望。 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若非云崇,燕恒何至于如此与他离心。 “陛下。”帝师有些站不稳,却还是坚持着将话说完:“不是燕家军勇猛,而是有燕恒在的地方,任何一支军队都可是燕家军。” 燕恒每打的一场仗,他都有仔细琢磨,欣赏之余又是担忧,却从没有厌恶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连他也知道那些人该死。 帝师的话可谓是在提醒云崇。 云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今日得到的消息太多,脑海有些乱,他甚至不知是否该信,毕竟漓国军力是如此的强胜,南燕真的能将他们灭了吗? 可心头似乎又有某种声音,迫使他不得不去信一点。 他沉默良久,抬眼看向燕恒,似是想开口,却被燕恒抢先一步。 “身子不好,去不得边疆之地。” “……” 云崇又看向温凛。 温凛:“?” 死死瞪着燕恒。 他们来时不是这样商量的啊…… 第81章 “退朝吧。”云崇道:“今日恩师之话,朕会着重考虑,定不会辜负恩师期望。” 对帝师,云崇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只是一想到南燕,和如今闹的沸沸扬扬的谢谭幽报名考春闱一事,头便生疼,恩师话已经说明,他显然是赞同的,话中又有意无意扯出先帝曾经想要启用女子为官的想法,这朝中,念着先帝的可不止一人,这才是一个头两个大。 第171章 原本,只要按下谢谭幽一人就好,可如今,帝师带着先帝想法而来,若全城知,他是要遵从先帝,还是要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而来呢。 似乎,无论哪条路,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想到此处,云崇咬了咬牙,刚才缓和下的面容在看到谢谭幽时荡然无存,心头那点想起燕恒时的柔软也散去,这简直就是在逼他。 生为帝王,还要过如此窝囊的日子,简直可恨! 燕恒不去战场是吗,那他便让他在梦中与燕家军团聚! 走出干清宫,云崇冷声道:“去将云启给朕叫来。” 身后高公公忙应声离去。 * 这几日注定不是太平日子,长街定十分热闹,日日有讨论不完的事。 谢谭幽与燕恒温凛三人一同出了皇宫,到宫门口时,刚好碰见帝师。 谢谭幽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帝师目光。 遥遥相望,二人皆是一怔,随后同时轻扯唇角。 看着帝师马车远去,谢谭幽道:“我今日没料到帝师会前来。” “谁说不是呢。”温凛回:“我一直以为,这件事,就帝师最不可能同意,谁知,他今日来,竟是劝云崇的,甚至还搬出了先帝。” “先帝。”谢谭幽声音忽而低下:“表哥,先帝真的那般好吗?我看帝师提起先帝,眉眼之中都是傲气。” 好到会夸大臣子女,甚至扶持为官,而想法还那般远大,要天下一统,百姓永远安宁。 这般想法,她只听外祖父说过,听外祖父形容的战场,白骨成山,千亩农田荒废无人耕。 所以,外祖父想要这天下再无战争,百姓永远安宁,不在漂泊。 而那位先帝呢,当真也是这般想法?如果是,那当年的漓国该是什么样啊,朝臣统一,听着就很让人振奋。 燕恒缓声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和信徒,不论好与否,都始终有人奉他为神。” “……” 温凛道:“就像幽幽你。” “我?” “嗯。”温凛笑:“诸人阻你前路,而我和燕恒便是为你开路之人。” “燕恒呢,他奉你为神,信你就如信自己。” “……” 满天繁星下,谢谭幽眼睫微颤,想开口却只觉口干,默了会,她才道:“若此战秦国公输了,你会去战场吗?” 她看的是燕恒,有上一世的记忆,她知道燕恒会去,可还是想问一问,是否会有不一样。 燕恒五官轮廓分明,硬朗又冰冷,有风吹来,他伸手接过黑风递来的披风,很自然的为谢谭幽披上又系好,也不想隐瞒什么,他如实道:“会。” “许是在四月中旬。” 四月中旬。 那时,应当战报传来…… 原来,燕恒已经算好了。 “那你怎么还说那样的话?” 燕恒道:“我出征不是为他。” “……” 秦国公带领燕家军上战场,败了,亡的都是燕家军,所以,燕恒此去,是为了燕家军。 谢谭幽颔首。 燕恒道:“府外已经恢复如常,我让黑风送你回去,我有事,晚点再回去。” “好。” * 炊烟记,二楼雅间。 燕恒与温凛二人先后进去,雅间内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暗。 温凛蹙眉瞧着那窗边的人,“你发什么疯?弄这么暗作甚。” 若不是眼睛好点,他会认为那一身白衣在窗边的是鬼,不是人。 那人却有气无力道:“你们二人现在倒是装也不装了,去哪都是同进同出。” “他是我妹妹夫君,我是他大舅哥,在一起不是很正常?” “我倒是惨了,见面都要藏着掖着,就连今日这种时刻我都要告假不去上朝。” “萧然,你怎么回事?”温凛眉头皱的越发紧,“大男人看什么星星,不是有话说?赶紧过来,阿恒不能在外留太晚。” 燕恒:“?” 感受到燕恒看过来的目光,温凛笑道:“幽幽一个人会有点孤单。” “……” 暗夜之中,燕恒笑出声:“日后,我倒是不用急你们缠着我喝酒了。” “啊?又要走了?”萧然赶忙站起身,坐到燕恒身侧,不满道:“阿恒,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谈正事。”燕恒声音明显淡了些。 萧然嘴巴一闭,盯着燕恒看,燕恒也是看过来,相识十三年,即便屋中再暗,对方眼神还是能看明白。 “今日你不在,我帮你看了。”燕恒道:“他成不了事。” “你我相交十年,因此我答应你,给他一次机会。”燕恒手指轻轻敲响茶杯,眸色已然冷彻到底,“此次,若他真的动了那般心思,我不会再容他。” 萧然喉头发梗:“阿恒,此事……” 燕恒打断他:“曾经,你让我一剑取下他人头,为我父王报仇,我没有应,不因其他,只因那时的漓国不能无国君。” “后来,你又让我杀他,晚了一步,母妃被困,我不得不俯身,如今,你寻我,放他一马,因你我十年交情,我应了,只此一次机会。” 萧然抿唇不语。 “他改不了的。”燕恒嗓音幽凉残忍:“只此一次机会,若他动了,我便不留他了。” 第172章 “你要……”萧然心头砰跳,惊呼出声,却久久说不出那个字来。 他所认识的燕恒决不会那般的。 “萧然。”温凛开口:“这些年,你是我们当中最杀伐果断之人,从来不会为一人而改变主意,昨日怎么会疯了似的说那般多?” 昨日,也是在这里。 萧然身侧拳头攥紧,眸中是挣扎又无奈,长叹一声,他道:“我查到一些事,有关三年前也有关十三年之前。” 温凛心头一震:“何时?” “半月了。”萧然哑声道:“我是怕我寻错了人,报错了仇,而他也是……” “那边调查清楚再说。”燕恒冷声道:“我最早让你查的事可有查清?” 萧然摇头:“所有痕迹被人抹去,有些难。” “那东西和人呢?” “在我府中地牢。” 燕恒颔首:“全部交给她。” 他没有说名字,可萧然却是清楚。 “如今,谢谭幽陷入这般风波,再将这东西交与她,怕是……” “无事。”燕恒道:“她想要,也会做的很好。” 萧然恍然大悟。 “这些东西和人,原来是留给她的?” 萧然忽然想起,谢谭幽深夜入燕王府拿走的那竹笺,只是有些遗憾,只扯开了一条口子,扣住谢靖,却不能光明正大查案。 后来,燕恒多番查寻,甚至城外城内连夜跑,好不容易寻来了当年之人,却只是将人关着,不再进行下一步,他还在想是为什么,有想过这方面,却又不敢肯定,如今,真是明白了。 “阿恒,你是要她亲自破她母亲的案件吗?” “嗯。” “如果,云崇还是包庇谢靖呢?” “我亲自解决。”火光映的燕恒面容忽暗忽明,凉凉笑容显得那么冰冷渗人,“连云崇一起。” 萧然听着,心尖一颤一颤的,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此次之事,不论云崇应不应,姑姑的仇理应幽幽来报。”温凛眯了眯眸子:“只有这件事扯出,后面的才能一步一步来。”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沈国公府,沈国公是否叛国,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 此次回京,本就是为真相,为报仇而来,本不想牵扯谢谭幽的,是燕恒说,谢谭幽想为官却不是真正想为官,只是想报仇。 我们应当要让她做想做之事,在她身后帮她护她就好了,其余,若她想,便让她来。 这条路,又多一人,也许不久还会多一人,很难走却还是得坚持,前路漫漫,太多人冤死,他们得让真相大白才行,这样才不枉任何一个曾为国多次舍命之人。 他们三已经很久没有提到沈国公三字了。 忽然被温凛说出,萧然脸色有些惨白,也是懊恼愧疚。 “是我糊涂了。” “萧然,这件事只有你有资格为他们平冤,他们都在等你。”温凛道:“所以,你应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冷静。” “我知晓你心头难处,这么多年你很辛苦,可是阿恒也苦,你当让他自己决定,而不是用彼此交情求他。” 闻言,萧然一时不慎打翻了手边茶盏,整个人忽然彻底清醒。 想起,昨日自己与燕恒说的话。 “阿恒,看在我们十三年交情之上,当是我求你。” 昨日当真是疯魔了。 那十三年的交情,被他利用,甚至逼迫燕恒。 “阿恒……”萧然想与他解释一二,可才开口便被燕恒打断。 燕恒道:“人本就有七情六欲,偶尔会有迷茫想不开之时,我并未放在心头,十年至交,我不至于因此而与你淡去。” 若真淡了,那便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了。 “只愿,彼此都别忘了那年心头志向。” 那年心头志向。 三人盯着面前忽明忽暗的幽幽火光,似乎同时回到了那一年。 三人躺在草原之上,那时候,萧然黑不溜秋的,在漆黑夜中,若不是看见他白牙,压根发现不了这还有个人。 温凛瞧着这般的萧然,笑的在地下打滚,萧然气急,二人扭打在一起,打累了,又分别躺在燕恒身侧。 “此时,你们在想什么。”萧然忽然道:“日后又有什么志向呢。” 温凛道:“我啊,想家人了,以后呢,只想报了仇,然后与我家幽幽好好的生活吧。” “我也很想家人。”萧然道:“也是想报仇,杀死所有人!还所有人清白,迎他们回家。” “阿恒,那你呢。” 燕恒盯着月色很久,才道:“想一个不该想的人。” “以后的话,想护住燕家军,护住母妃,然后还想娶一个不该娶的人。” 第82章 燕王府。 谢谭幽回到院中的时候,银杏和黑云正在院中等着她,远远见她回来,银杏忙站起身:“大小姐!” 黑云看了银杏一眼,才出声唤道:“王妃。”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谢谭幽走到二人身前,“夜很凉。” “看不到大小姐,奴婢睡不着啊。”银杏眼睛弯弯。 相比从前,她们日子要好了很多,不必日日受人欺辱,可谢谭幽现下却要做很多危险之事,甚至想为官,其目的…… 银杏手心收紧。 第173章 报仇…… 这个词曾贯通她全身,可最终还是被她硬生生忍下了,当时局面,她不能也无法。 可是如今,瞧着谢谭幽每走的一步,都是为了报仇二字。 她有些恍惚,有时夜里连连噩梦,惊醒过后,她也会想,那她呢,也可以吗。 可若她真做了,那时又会被多少人抵触,又会牵连多少人,而她,这个苟且偷生之人,怕是也会被不少人盯上。 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还能留在谢谭幽身边吗,还能见…… “银杏?” “银杏?”谢谭幽伸手在银杏面前晃了晃,银杏眼睫一颤:“大小姐。”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啊,奴婢就是困了。” 谢谭幽轻笑:“那你二人先去休息吧,我这边不用你们了。” “是。” 二人先后离去,黑云走了两步又回来,从袖中掏出一瓶药,递给谢谭幽,道:“这是补气血的丹药,王妃可每日服下一粒。” 谢谭幽不解。 黑云淡声解释:“王妃眉眼之间隐隐有虚弱之态,估计是近日太过疲惫,不过无大碍,好好休息几日就好了。” 谢谭幽伸手接过:“好,去休息吧。” * 谢谭幽刚沐浴完,才穿好衣服出来,便听见外头脚步声,知道是燕恒,又往身上披了件大氅,才掀开帘子出去。 只见,燕恒站在石桌旁,手上提了东西,有香味弥漫开来,是桃花酥和香酥鸭。 燕恒将东西放在石桌上,缓缓打开,香味越发浓,他抬眼去看谢谭幽:“过来。” 凉凉嗓音在这夜中有些柔。 谢谭幽抬脚走去,在石桌旁坐下,盯着那盒桃花酥,心头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一同坐在树下石桌,一盒桃花酥一碗酒,各自相谈如今人生。 那时,她是云启的妻子。 而他是喜一身黑衣,时常说着自己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之人,也是后来很久,她才知道,他最是尊贵,是漓国第一大将,是令列国闻风丧胆却爱戴京中百姓的燕王。 辗转一世。 他是人人言的残忍狠厉又冷心的燕王。 而她呢,是他的妻子。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静止,还是这个时间段,却是不同样的人生。 上一世,她是被送去了庄子三年,受了很多苦,而这一世却是在路上遇险,从而到了青龙寺,安安静静的渡过了三年,除了生病,没有人欺负她。 今时今日,她再猜不出前世今生为何会发生变动,那就是真的蠢了。 也正因为过去那些种种细节,谢谭幽心头才总会有闷闷之感,愧疚充斥全身,更是怕。 想靠近燕恒却又不敢。 一时之间,她真的摸不清楚自己心中情感,所以,每每与燕恒相处起来,总是透着几分怪异疏离,她相信,燕恒也是有感觉的,可他没有说什么,还是与平常一样,甚至不会要求她,或是逼迫她。 燕恒轻声道:“回府路上,碰巧看见店铺还开着,想着你白日一直在外,怕是没怎么吃东西,应当是饿了。” “我今日去了青龙寺。”谢谭幽道:“在那吃过斋饭。” 燕恒颔首,也不问她去干什么,只是上下打量她,从眉眼面颊在到手臂身体,良久,他皱了皱眉:“你瘦了,可是府中饭菜不合胃口?” 谢谭幽摇头:“我很喜欢。” 似是想起什么,谢谭幽又重新站起身来,扯唇笑道:“对了,我今日还回了府邸,带来了梅花酿,之前说好,要第一个给你尝尝的,你在这等我,我去取。” 梅花酿。 她已经说了两次这样的话。 第一次是在他们从黑林回京,他下了马车,谢谭幽从后面唤他,那时,他心头有悲,并不信这些,换句话来说,不信谢谭幽会在那样的时刻第一个想起他。 后来,她在说。 燕恒心头隐隐跳动又是期待不安,他除了说好不知道要怎么回。 今夜,她眉眼之间明亮又澄澈,前去取桃花酿,让他等着,这般景,让他梦回很久之前,可他还是起身前去,接过谢谭幽手中物。 梅花酿打开,清香淡雅的梅花香气荡漾开来。 谢谭幽取了两个碗来,分别倒满,四目相对,各自饮下。 一碗酒入腹,像是把两人同时拉回很久之前,也拉近彼此距离,竟是谈起了心头不安种种。 谢谭幽神情微晃:“此次之事,不知道结局会如何。” 燕恒道:“会如你所愿的。” “我说我想靠自己,但你还是帮了我很多,我在想,若没有你,我是不是做不了心中想做之事。” 燕恒放下酒碗,瞧着月色下女子好看容颜,有些动情,伸手揉了揉她的墨发,轻声安抚:“怎么会呢。” “我其实也不是真正想为官。” “我知道。” “我就是想亲手为母亲报仇。”谢谭幽眼眶有些红,上一世,直到死她都没有为温栖报仇,那是她一生的遗憾。 这一世,她可以,她有机会,所以她想不用借助他人之手。 如空静大师所说,她的执念真的太深了,她不想母亲白死。 “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们,那么一大家子,全都死于一场大火,所有所有都是因一人,可陛下却不让人查,我偏要去查,决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白死。” 第174章 夜风一阵接一阵吹打在谢谭幽发热面颊。 她深吸一口气:“这条路会有些艰难,但我想坚持走完。” 不止艰难,还大胆又疯狂。 “那便走下去,去做你心中所想。”燕恒笑:“反正不是孤身一人。” 谢谭幽看向燕恒,他墨眸认真而好看坚定,定定望着她,眼底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温柔而又带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也不知道怎么,她这样问了句:“我们坚持,陛下还是选择护谢靖,而要杀我们呢?” 上次见云崇那般护着谢靖,谢谭幽便知道,谢靖不好杀,又或许是,谢靖身上有什么秘密,云崇不能让他死,所以才那般护着他。 而越走,她越发现,很多的不寻常和诡异之处,心头似乎有某种感觉,如果她坚持将事情一件一件的揭开,是个很危险的事,不止她,还会有很多人死。 脑中打杀声及鲜血淋漓的场面一幕一幕飘过,她看不清,抓不住,心头又在隐隐作痛,迷茫无助之感随之而来。 燕恒道:“我会护着你。” “那你呢。” 燕恒不答,只是拿起梅花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饮尽,任由夜风将他墨发吹起,扫过眼前,有些迷糊,他喉头轻轻滚动,轻叹一声:“你看今晚的月亮。” 谢谭幽抬眼看去。 月亮又大又圆的,都说星星耀眼,可今夜,她却觉得,好像月亮更明亮耀眼。 耳畔,传来燕恒低沉嗓音:“我从不食言。” “答应过你,会让你做成你想做之人,就一定会助你完成心中所想。” “不必迷茫,你只是隐于暗处很久,忽然浮现众人眼前,心有情绪很正常。”燕恒声音很温和,慢慢的开导她:“如你所说,很多人现下过的都不是自己心中理想的生活,可她们身后无人,也不能反抗。” “可如今,你站出来了,你很厉害,是这京城中最厉害的女子了。” 燕恒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你会酿酒味淳朴又香甜的梅花酿,会武功,敢只身站在帝王和群臣面前为天下女子鸣不平,甚至能说出南燕真正目的,朝臣那些废物,无一个看出来的,你比他们还要厉害。” 顿了顿,眼底笑意越发浓,不忘贬低自己与温凛一番:“就连温凛和我都看不出,这般厉害,你怎么还不开心?要是我这么厉害,我估计会夜夜失眠。” 听着燕恒温柔的话语,谢谭幽感动又忍不住动情,可听到最后那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泪水跟着滑落。 她声音里含着浅笑:“表哥和你都是生于战场之人,怎会看不出呢,你别拿我寻开心。” “我从不说谎。” “……” “你是大名鼎鼎的燕王,人人怕你,权势还那般大,小小年纪便能成为八十万燕家军的副帅,外祖父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你有多厉害的话语。”谢谭幽笑意微潋:“所以,我哪有你厉害啊。” “可我是男子。”燕恒道:“这世道,男子如此太过正常,这并不值得炫耀,也不能称之为顶厉害的人。” “你不一样,这世道女子艰难,你勇敢站出来,会很多人不会的东西,这才算顶厉害,顶勇敢的女子。” 谢谭幽看着身旁这个为了安抚,宽慰她,不惜贬低自己,都要将她说成很厉害的人,一颗心一点一点的沉沦下去。 或许是这一生遇见的人太少了。 她觉得燕恒太好了,好到让她无法用言语形容。 可她又觉得,即便踏遍这天下,走遍各处,恐怕都不会寻到一个这样的人。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头脑微热,谢谭幽缓缓站起身来,夜风凉又大,被吹的酒劲上头,她面前有些晃动,燕恒不知她要干什么,怕她摔倒,下意识的扶住,本想开口询问,却在下一秒,整个人愣在原地。 谢谭幽抱了他。 她的酒量很好,这些酒不至于醉,所以,她是清醒的。 所以,谢谭幽是在清醒之时抱了他,不止抱了,还对他说:“你这般好,日后若我离了你,怕是寻不到比你还好之人了。” “……” 微风拂过,院中静了很久很久,才有一道声音随着风飘进谢谭幽耳中。 “那便一直在我身边,我一直护着你好不好。” 第83章 翌日一早,秦国公带四子出征,未带一兵一卒,而是前去与南燕边境十万的燕家军汇合,之后又带领燕家军前往与南燕战场。 他本想一战成名,也像曾经定国将军府那般,可昨夜,云崇却召了他进宫,与他密谈一夜,既是知君王意,他便照做就是了,反正结果对他有益无害。 回眸看了眼来送他的二子和几个孙子,未说话,只是轻轻颔首,便一夹马肚离去,此去,有他们在京中,他在战场也是放心的,只愿他们一家人,都能顺利完成心中要事。 晌午。 除了长街,当属各大酒楼,烟花柳巷之地热闹,来往人群讨论的都是昨日宫中一事,无论是帝师还是谢谭幽又或是燕恒的言语都被人传的到处都是。 有人念及先帝不敢乱言语,也有人觉得荒唐至极,由其是学堂少年们,竟是纷纷跑到武德门前长跪不起,反对女子为官。 跪了一日也见不到云崇,有学子便互相商量了一番,才由一人带头带着一部分人到帝师府前,明明是京中最好的少年郎,温和又有才学,却在此时,将往日学的都抛在脑后,纷纷质问起帝师,或是辱骂。 第175章 帝师府大门仍旧紧闭,无一人出来查看。 带头的学子咬牙道:“身为帝师不为国君和国家考虑,反倒是为一己私欲,如此!实在不配为帝师!” 身后学子,面上皆是怒容。 他们从来就不理解帝师怎么会理解这种荒唐的事,还说什么先帝也是认同,女子若真为官,便要处处都与男子同在,就连上学堂也是,日后做什么,也要听女人指指点点。 那这漓国岂不是乱套了? 最前方那学子见门没落锁,上前用力推开帝师府门,抬脚进去,还不忘大声嚷着:“听闻帝师才学颇深无人能及,如今我等特来请教,帝师究竟如何看待此番事。” 数十学子紧随其后,气势冲冲,那阵仗,是今日势必要听帝师一言,解下他们心头之惑,否则决不罢休。 在他们心中,帝师永远都是跟随帝王站在一处的人,昨日朝中人人反谢谭幽,为何偏偏最不该的帝师却站了谢谭幽,还说了他们从未听说之事。 世上,哪有女子之国。 女子懂什么?又如何顶天立地,还救国救民,简直笑话。 会才学,这不是富贵家的子女都会之事?若只是因这,他们便不能苟同了,才学他们亦会,何需女子啊,他们更不能忍受,往后为官,与自己争论的是一个妇道人家。 可却才走了几步,面前便出现一人。 水绿色的长衫衣裙,拦住众人去路,眉眼温婉,瞧着面前学子,眸中却不见任何情绪,喉咙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众学子怒气忽的凝住,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样一个人,上下打量她,观她面容和年纪,心头纷纷猜测她身份。 默了很久,才有人不确定惊呼:“箫婉?” 箫婉眉眼疏而冷下,唇角勾起讽笑:“这便是如今漓国扶摇堂的学子?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说什么!”有学子感受到侮辱。 箫婉却不愿意与这些人废话,淡淡道:“我父亲年少便被封帝师,诸位可知帝师二字何其意?” “请教?”箫婉冷笑:“方才那一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光临我帝师府了。” 闻言,说这话的学子脸色当即惨白,只顾着带头起怒,竟是说了不该说之话,若是传进云崇耳中,怕是…… 对上箫婉嘲讽又冷漠的神情,身侧拳头下意识的收紧,还是不愿在这般女子面前输了气势,他怒道:“帝师既是为帝王之师,为何不与陛下站在一处?赞同什么女子为官?” “就是。”有人附和:“这世道好不容易才太平,怎可启用女子为官来扰乱了国之秩序?” 箫婉似是懒得搭理这些愤愤不平的学子,转身朝不远处的管家道:“林叔,去报官,就说有人擅闯帝师府。”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学子,反应过来,见管家已经出府,气不过便啐了几句,才忙出了帝师府。 擅闯大臣府邸,还是帝师府,不论因为什么,都是个不小罪名,若是真被抓了,可不是丢个人那么简单。 听着脚步声轻轻浅浅离去,箫婉才缓缓停下步子,回眸望着那群学子刚才站定的地方,眸色毫无波澜。 学子何时那么闲了,还那般大胆,又闹的轰动,目的明显,这其中怕是有人故意引诱,否则,只是那些学子,怎会想到去长跪武德门和闯入帝师府。 箫婉不禁心头低叹。 当真是蠢,任人随意挑拨,哪像鲜衣活泼又具有才学的少年郎,当真是安宁日子过久了。 也怪不得他国敢起灭漓国之心。 军队强大管什么用,国内都是蛀虫,败了也是该。 眸中厌恶之色明显。 当真是厌恶极了如今这世道。 * 帝师府外。 “现在怎么办。”有学子上前问那个带着他们一路来帝师府的学子。 “在去武德门外。”那学子面色阴沉:“敲登闻鼓,谢谭幽杀过人,这样的人怎可参加春闱?”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谢谭幽参加春闱。” 闻言,有学子皱眉,与身旁之人面面相觑,他怎么觉得他们的目的好像偏了,当时相约而来,是反对女子不可为官,怎么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只为了阻止谢谭幽? 也没多话,数十人还是又浩浩荡荡前往武德门外。 * 周围静下。 暗处缓缓走出三人。 谢谭幽盯着最前方的那身影,眸子微眯。 秦怀容,秦国公府大房的庶子,秦怀安的庶兄。 听闻扶摇堂的学子门跪于宫门外,反对女子为官,她本想去看看,却在路上看到秦怀容带着数十学子往这方而来,看到秦怀容时她便察觉事情不简单了,才跟了过来。 眼下听到这般言语,她便更加断定。 谢谭幽眸色微沉:“黑云,将消息散出去。” 她本想一个一个来,可如今,既然是有人等不急,那便都一起来吧。 黑云应声离去。 看天色还早,谢谭幽也没有回府,而是带着银杏去了清幽居,里里外外小小整顿一番,淡淡扫了眼对面的炊烟记,心头已经算好了要开张的日子。 这期间,外头消息时不时传来,秦怀容敲响登闻鼓,状告谢谭幽杀人,被仗了九十。 第176章 谢谭幽面色依旧无常。 没一会,黑云便回来了,紧接着一则惊人的世家隐秘消息便被传的沸沸扬扬。 秦国公府的大公子与秦氏苟且。 此消息,可谓是震的人久久回不过神来,任谁都不敢信,那两人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啊! 消息传进秦国公府时,正在养伤的秦怀安一惊,想起身却是扯动伤口,就此昏迷过去。 国公夫人近日喜爱烧香拜佛,从慈安堂出来,听闻秦怀安又昏迷过去,心疼的不行,忙问前来禀报的婢女:“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迷?” 婢女面露难色,好半天不知道怎么说。 “到底怎么了?”国公夫人沉了脸:“是不是谁惹安儿不高兴了?” “不…不是。”知道国公夫人宠爱秦怀安,婢女也怕受牵连,一咬牙,道:“外面的人都在传大少爷和大小姐……苟且。” 这府中,大小姐只有一个,便是秦氏。 乍一听婢女言语,国公夫人身体狠狠一震,下意识甩了那婢女一巴掌:“胡说什么!” 一巴掌似乎用尽了她的全身力气,手指不停发颤,在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婢女慌忙跪地:“奴婢没有胡说,都是外面所传。” 国公夫人只觉脑袋嗡嗡嗡的,听不到也看不见,只隐隐约约见婢女们慌作一团,又是惊呼。 “快传大夫,老夫人晕倒了!” “老夫人晕倒了!” 国公府前院后院乱作一团,秦澜亦是惨白着一张脸回府,直奔大房院落。 第84章 明明是艳阳天,城中却如被阴霾笼罩。 上百学子还跪在武德门外。 而此时,干清宫中。 云崇正听着高公公回禀宫外之事,待高公公说完才放下手中笔,抬起一旁杯盏轻抿一口,语音淡淡:“秦怀容呢?” “受了九十仗,已经昏迷过去。” 云崇道:“那还等什么,杀了人便偿命,让刑部去抓人吧。” “是。” 高公公离去一会,殿中忽而想起一道温润嗓音:“父皇若想借此事对付谢谭幽,怕是行不通。” “哦?”云崇挑眉,昨日的怒火荡然无存,整个人显得平静些许,不顺着云启话头,反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朕倒是想听听你对秦怀容带领扶摇堂众学子长跪武德门一事的看法。” 云启面色不变:“前些日子秦国公府称秦怀安被人刺杀,受了重伤,可拒儿臣所知那并非刺杀,而是被谢谭幽带人所伤,秦怀容是秦怀安庶兄,二人关系十分要好,想必,是听闻谢谭幽有为官想法,又听闻帝师前来劝谏陛下,恐是怕谢谭幽如愿,这才糊涂了,想要以此来阻止。” “阻止。”云崇冷笑:“朕怎么觉得是逼迫呢?” 从高祖到先帝,虽非真强国,却也无人敢敲登闻鼓,或是万千学子以劝谏的名义长跪武德门前,到他这好了,已经是强国,反到什么事都来了,敢敲登闻鼓就算了,还敢长跪武德门前逼迫他。 他是国之主,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一句话的事,哪有还要得别人同意的道理?不同意便长跪不起,还闹的人尽皆知,听说,还去了帝师府中。 如若最后他应了,难不成这些学子还要来个当场死谏? 云崇压着心头怒气,绕过书桌坐到云启对面,漫不经心扫他一眼,语音轻轻:“朕听说,昨日你在炊烟记见了秦怀容。” 闻言,云启眸子微凝。 昨日,他确实见过秦怀容,秦怀容爱饮酒作乐,下了学去吹烟记十分常见,那本就是他们大房的地盘,直到半夜才回府,而云启却是在暮色时分入的炊烟记,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这也是正常,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将二者联合在一起。 可云崇今日这般说,想来已经是确定二人见过面。 已经做的这般隐秘,云崇如何知晓?莫非……自己身边有他的人? 可他已经清理过一次身边之人,决不会有漏网之鱼的。 余光瞥见云崇含笑双眸,云启抚着茶杯边缘的手缓缓收紧,他扯唇道:“昨日,儿臣一直在府中,直到日暮时分才去了长街的炊烟记,的确是在那里见到了喝的酩酊大醉的秦怀容。” “是吗。”云崇眸中笑意更深。 “是。” 云崇盯着面容恭敬又尽显温和的云启许久,神情才缓缓正了几分:“这些年,朕处理的很多事都是你在其中帮扶,你刚才说行不通,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能彻底平息此事,还能让那些念着先帝的人又能理解,不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云崇知晓,此次之事,如若处理不好,只怕后头这朝中还是难容成一团,让他不好掌控,身为帝王,他知道朝中会分几派,可只要在他可掌控范围之位便好,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多次对燕恒起杀心,实在是燕恒令他无法安心,又无法掌控。 云启道:“那日相府发生一切事,儿臣已经探清,谢谭幽的确杀了人,原因也是如那般,是秦氏欲让人毁她清白,她才不得已反抗,那日,谢靖也是报了官的,都被燕恒挡回去了,所以,谢谭幽才一直安然无恙。” “谢靖报官?” 有一个杀人的女儿,会影响他仕途名声,他不在意?还敢报官。 “想必不用儿臣细说,父皇也能猜透,宁月公主应当是死在秦氏和谢靖手上的。”云启道:“此次秦国公府丑事曝光,也与谢谭幽脱不了干系,而她真正目的怕不是秦国公府。” 第177章 云崇眯了眯眸子,渐渐猜透:“所以谢谭幽也是早就知道生母死因,谢靖报官,也是想要了她的命?” “嗯。” “难怪,谢谭幽要与他断亲,还要杀他。” 谢靖这人,是云崇一步一步提拔起来的,什么人他当然一清二楚,就连他杀了温栖也是在他的默许之内,不然,他与太后何故这般?他又何需要囚着太后,还不是怕太后疯言疯语,牵扯出什么不该说的。 云崇只是没想到,谢谭幽竟然也会知晓。 他还是高估谢靖了,连一个丫头片子都拿捏不了。 云崇问:“那此次谢谭幽还是冲谢靖而来?又想借秦氏与秦澜丑事,然后牵扯出温栖一事?” “是的。”云启看了眼云崇才道:“所以,此次父皇怕是护不了谢靖了。” “谢谭幽以女子之身报考春闱,父皇就当知晓她要为母报仇的决心,而且,燕恒手中也有了当年相府证人,所以,此次,谢靖怕是一定要死了。” 云崇抬起茶杯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眼去看云启,四目相对,二人各怀心思,任谁也看不透对方,募的,云崇忽而扯唇轻笑,意味深长道:“你倒是了解谢谭幽。” “想几月前,你跪于武德门外只为求娶她,可惜,你二人还是无缘,她最终还是成了燕恒的妻子。”云崇道:“燕恒可谓是诚心,用八十万兵权来换一纸婚约。” 说到此处,云崇就止不住嗤笑。 云启面色淡淡,提醒道:“父皇不要看她软弱便不将她放眼中,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即便就她一人,她还是能将局势扭转,若转不了,她便会带着仇人一同死。” 在他眼中,从来就不把谢谭幽放在软弱这一块。 她会无助会孤单会悲惨狼狈,但一定不会软弱。 谢谭幽是狠的。 若有人觉得她软弱,那一定是没有见过上一世的谢谭幽。 那似乎是他头一次见到如此疯狂又难过的谢谭幽。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双瞳赤红,被三个黑衣人制住,泪水疯狂涌出,她的声音沙哑又充满仇恨。 “云启,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跟个疯子没区别。 那个时候的他,是什么心情呢,特别爽。 因为,燕恒死了。 是当着谢谭幽的面杀的。 那个时候,谢谭幽早已恢复记忆,身上数不清的刀痕是她自己割的,只为了清醒。 为什么要清醒呢。 因为,她不想被控制,不想伤害燕恒,所以,每每感受到要被控制或是又要忘记燕恒时,她便一刀一刀的割自己,不致命,但很疼,浑身的血啊,可谢谭幽却是一点神情都没有,看见他时,居然还笑了。 笑声响彻整个黑暗之处。 “云启,我不怕死,若你想用这种地方来让我妥协或是让我陷入疯狂绝望,你便错了,我能扛,更能等到燕恒回来,到时,我便要亲手将你大卸八块,然后喂狗!” 云启冷笑:“逞强和抵抗是无用的,还不如乖乖听话。” “若不听话呢?” “那朕便杀了你。” “杀我?”闻言,谢谭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低低笑出来声来:“云启,我人便在这,你敢杀吗?” 她看着他。 神情凌厉傲然,唇角笑容讽刺又轻蔑。 她是确定云启不敢杀他,因为燕恒,若她死了,他拿什么制燕恒,那个时候,谢谭幽是唯一一个可以让燕恒退步和向前之人。 谢谭幽道:“但我敢杀你。” “可你失败了不是吗?”云启挑眉:“若你忍一忍,也不至于落于这般境地。” “忍?忍你什么?忍你这些年逼我利用我?还是忍你一次又一次的剥夺我的记忆,还是又忍你毁了我的一生!”谢谭幽眸色冰冷:“我本不该如此,都是因为你,我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如何能再忍!” “此次杀你失败我认,但我不会次次失败。” “已经成了困兽,还想着杀我?” “那不然,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那你可要快点,不然我会提前要了燕恒的命。” “就你吗?”谢谭幽嗤笑:“你与燕恒相比,不过是一滩恶心的泥,也妄想杀了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 后来的云启已经近乎变态疯狂,时隔三月,他第一次让谢谭幽见光,然后让她亲眼看着他杀死了曾经在她最黑暗的时刻,照亮着她的光。 所以,谢谭幽疯了。 后来,宫中人人传,元妃起死回生,却成了疯子,人人惊怕,躲避不及,她被云启安排入住冷宫,每每半夜,就有人听见冷宫内传出歌声。 听闻,元妃夜夜穿红,站于屋顶,舞剑唱歌,如鬼魅般,更是无人敢靠近冷宫,直到一日,巡逻守卫见那屋顶之上的女子,将手中舞动的长剑插入腹中,因得了云启令,赶忙去告知,正睡梦中的云启听闻,鞋袜都来不及穿便往冷宫赶去。 云启爬上屋顶,月色之下,谢谭幽面容苍白,衣服鲜红,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她的血液,他不可置信的上前将人抱起,动作轻又柔,喉咙里说出的话却还是那般冰冷无情:“装疯够了没有?” 自从那日过后,这句话他问过不下百遍,从没有一次得到回应,可是这次,谢谭幽却回了他:“够了。” 第178章 云启瞳孔一颤,又想说话,可下一秒,刺痛之感袭来,他垂眸看去,只见,心口被深深插入一把匕首,谢谭幽扬了扬唇:“上面淬了毒。”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次次失败。” 谢谭幽说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云启从屋顶推往外面,而她自己却是滚落冷宫内。 不过一瞬,冷宫燃起大火,烧毁所有。 火势大的要命,谢谭幽疯狂的话语逐渐被淹没在内。 “云启,我死都不会跟你死在一处,但愿黄泉之路,你走的艰难,被恶鬼分食才好,我永远都不愿意见到你!” 最后,又是一声低叹。 她轻轻唤道:“阿恒,对不起,又是晚了几日。” “这次,我真的来寻你了。” * “陛下。”高公公快步走来:“老奴到刑部之时,刚好碰到谢谭幽,她前去自首,说是自己杀了人,可并非故意,而是撞见了秦氏与秦澜苟且,然后秦氏怕她说出去,才找人前去毁她清白,想以此胁迫她,她反抗之余才失手杀了人。” “之后,便又有人而来,状告秦氏谢靖草芥人命。” 闻言,云崇与云启对视一眼。 云崇轻轻摸索着手指,心头思绪万千,只怕真如云启所说,此次护不了谢靖了,可谢靖不能去刑部,怕只能…… 下定决心,云崇道:“既如此,便让刑部彻查吧。” 下了令,只怕这京中又要乱上一乱了。 第85章 刑部府衙。 谢谭幽淡淡叙述着秦怀容说她杀人一事,事情既起总得有个结果,不若顺着旁人搭好的路而上,以此来达成最终的目的。 她虽不确定云崇心思,但也是怕他真的给她论罪,是以,才赶在云崇下令之前来了刑部,倒也不是自投罗网。 抬眸瞧着跪在身旁的妇人,她头发凌乱不堪,浑身散发着恶臭味,似是惧怕,身子不停微微颤抖,面对刑部大人的逼问,声音含恨而又颤颤:“我没有胡说,谢靖的确杀了我一儿一女。” “大胆。”刑部尚书用力一拍桌子:“且不说如今,就是说从前,谢靖贵为当朝宰相,时常为灾民施粥,如此良善之人何以为会杀他人?” 刑部尚书脸色算不得好看,毕竟这些年以来,他与谢靖都是一党,关于谢靖的所有案子,他一早就想抢过来,想着从中做点手脚,以此将他解救,可云崇却是压着不让查,他虽急,可转念一想,云崇如此,怕是有意袒护,便也没在做什么。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会有人前来状告秦氏谢靖滥杀无辜,秦氏就算了,死人一个,就算查清楚也没什么用,谢靖就不一样了,温栖一事还没有真正彻查,人在牢中,便又有了其他案子。 “良善之人?”跪在地上的妇人听闻此,低低笑出声来,“他若良善,那我孩儿是怎么死的?” “我的儿女,才只是五岁啊……”妇人说着又痛哭出声。 “荒谬!”刑部尚书冷道:“一朝宰相怎会杀你孩儿?你不过一介妇人,又如何能接触到当朝宰相?” “本官破案无数,谎言一眼就能看出,再敢扰乱公堂,本官定不轻饶。” “刑部尚书便是如此办案?”谢谭幽抬眼看向刑部尚书,眼眸清冷,声音不大不小的,“不问起因经过,只论彼此身份。” “妇人如何?一朝丞相又如何?不过都是芸芸众生的普通人罢了,有的不过些自认的尊贵。” “这是刑部。”刑部尚书脸色一青:“燕王妃还是谨言慎行,毕竟自个身上就有杀人二字压着,今日若说不清,可是免不了的吃苦,即便燕王前来,本官也要依法办事!” “大人不必担忧。”谢谭幽淡淡道:“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这事。” “如今秦氏已死,秦大公子又说与秦氏从未有过逾矩的关系,算是无证人证据,是以……” 谢谭幽打断刑部尚书的话,“杀人一事,世上只我真正知晓,亦是无证人证据,可我行事坦荡,不想牵扯太多,才前来。” “而秦氏与秦澜……”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若是无证据,我不会污蔑他人。” “证据何在。” “秦怀安。” 刑部尚书一怔,似是没听懂:“秦怀安?” 谢谭幽颔首,眉眼低低,声音里含着浅浅嫌恶:“秦怀安并非秦大夫人所生,而是秦氏与秦澜所出,如若我猜的不错,谢音柔才是秦大夫人所生。” 闻言,刑部尚书眼角一颤。 真苟且?还生了一子,还是由秦大夫人抚养长大的。 “我可作证。”妇人再度开口:“就是因此,我才被秦氏记恨,才导致后期,谢靖残忍杀了我儿。” “你如何作证?”刑部尚书皱眉瞧着那妇人,明明就一妇人样,怎么会知晓旁人都不知道的事,谢靖又做什么要杀她孩子。 “如果谢靖真的善良一些,相府不倒,那我。”妇人抬头,面容有些脏乱,话语却是清明:“就还是相府里的沈姨娘。” 沈姨娘。 谢谭幽眉心一跳,沈姨娘的出现让她很意外,她即便不出现,今日,她也能徐徐图之,让谢靖彻底被定下罪来,只是,还未开口,沈姨娘的声音便到来了。 她从门外跪爬至这厅堂,哭喊冤屈。 一眼看去,记忆有些模糊,直到看着她越来越近的笑容,她才缓缓想起面前之人的身份。 第179章 沈姨娘是在她十岁那年才入的相府,戏子出身,众人很瞧不上她,可偏偏谢靖十分宠爱她,一宠就是两年,很快又有了身孕,府中人人说,她是被神眷顾之人,因,一次产下一对儿女,龙凤呈祥,竟是这般的好福气。 若不是当时丞相夫人是温栖,谢靖怕都要破格提她为平妻。 十三岁,她被送出府,直到再次回到相府,也只见过沈姨娘几次,也曾在她病重无人医治时偷偷给她送过吃食和药物,是以,她厌恶相府诸人,却独独不厌恶她。 只是感叹,这样温和恬静的人在秦氏手上怕是难以存活。 后来才知,何止难以存活啊,简直就是悲惨二字形容。 她那五岁大的儿女竟是双双死了。 听闻时,只以为是被秦氏暗害,如今听她这番言语才知竟是还与谢靖有关,实在令人绝望窒息,所以,听刑部尚书处处抬高谢靖贬低沈姨娘之时,谢谭幽才忍不住开了口。 沈姨娘抬起颤抖的手擦去泪水,将心头埋藏已久的心痛事絮絮说出:“两年前,秦氏许我与她一同出府前往青龙寺,因遇上大雪,我们在寺里住了一夜,我睡眠浅,夜里听见一点响动便被惊醒,以为是有人在外,我与婢女起身前去查看,却看到……” 像是已经难以启齿,可想想如今局面,还是咬牙出说:“我看到秦公子与秦氏衣衫不整,抱在一处,后来,秦氏好像看到了我,我快速回了房中,再三叮嘱婢女不可乱说话,第二日我们回府,秦氏待我与平常与异。” “就当我庆幸秦氏没看到我时,我的婢女死了,被淹死湖中,溺水而亡,可我的婢女自小就跟着我,最是熟识水性,绝不可能是溺水而亡,也就是那时,我察觉事情不简单,除了秦氏我亦想不到其他人。” “再后来,秦氏与我摊牌,我心头惊怕,前去告诉谢靖却被一顿训斥,因此,谢靖便没像以前那般总是记挂着我,紧接着,便是我的吃穿用度被减,从南方院落被换至偏僻西方,原本,我想着偏僻地方也好,清静,至少还活着,可一对儿女突然生了大病,高烧不退。” “我没有办法,只得去求谢靖,可昔日温柔之人早已冷漠,我只得一遍一遍给儿女擦拭身子。”沈姨娘哭着哭着忽然笑了:“好在上天垂怜,第三日,高烧终退去。” “可又在有一天。”沈姨娘深吸一口气:“我一觉醒来,身旁便躺了一个男人,面前是谢靖与秦氏还有一众丫鬟,他们说我与人私通,谢靖没有杀我,而是抱走了我的一双儿女。” “儿女送回来时,已然断气。” 沈姨娘哽咽道:“明明以前,他们的面颊小手最软了,可是,在那一日,却硬的与人骨无异,我为他们擦拭了好久的身子,他们也没再睁眼看过我一眼。” “本官记得,相府除了谢靖外,其余之人都是死了的。”刑部尚书脸色依旧冷漠:“你竟还活着,又在今日忽然出现报官,本官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是有人指使。” 说话间,若有似无扫过谢谭幽,谢谭幽又如何猜不透刑部尚书的意思,毕竟当日,是燕恒杀了相府一众人,若不是云启,谢靖都会死在那,而这沈姨娘却是存活着,又在今日出现,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 谢谭幽对上刑部尚书视线,眸色坦荡又大方,任由他看。 “大人的疑惑正是我的疑惑。” “……” “相府出事当日,我不在相府。”沈姨娘道:“那日,我求了秦氏出府,准我出府祭拜已故亲人,才入城就听闻府中发生一事,便不敢回府,而是速速出了城。” “那今日为何敢前来?” “前段时间听闻谢靖杀了原配妻子,那时,我便想前来寻求一个公道,可到了城中才听说,关于谢靖案子暂时未能查明,我便也不敢贸然前往,而今,关于燕王妃杀人的谣言满天,我曾与她一个府邸,知她为人,不想她含冤,也是想借此寻一个公道。” “含冤?”刑部尚书哼笑。 如此,还敢说二人没有联系?说了一堆,现在才是开始步入正题吧。 谢谭幽手心微紧,若说刚才见到沈姨娘是意外,那现在就是讶异了。 沈姨娘竟然为她叫冤? 她双眸微眯,仔细打量着沈姨娘,话语之间没有一丝破绽,真诚而又悲惨,心头定定,已经肯定,今日一切有人在操控,不是阻挡,而是在帮她。 这个沈姨娘…… “是。”沈姨娘道:“燕王妃十三岁便被谢靖送出府三年,回来后,过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时常生病,秦氏不开口,府中大夫便不敢为她看病,就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作为亲生父亲的谢靖也不管。” “不止如此,秦氏还多次逼迫燕王妃,甚至让她嫁给秦怀安,在与七皇子的赐婚圣旨下来时更是多次欺辱她,后来也是逼不得已,燕王妃才反抗用匕首插入人肩胛骨,死的人是府中另一个姨娘的兄长,而那个人,就是曾经出现在我床榻上之人。” “我偷偷去看过尸身,那人嘴唇发青,身体发紫,分明是中毒而亡,并非刀伤。” “……” 谢谭幽冷冷扫了一眼沈姨娘,转而又看向外头的万里晴空,刚刚心头疑惑彻底确定下来,回眸看了一眼银杏,银杏眼睫颤颤,伸手攥住她冰凉手心。 第180章 一声低叹,她也没开口辩解什么,只看今日事情如何发展,目的只是谢靖被定罪。 刑部尚书垂眸,盯着桌上黑墨,大脑迅速转动,将今日前后事想透,准备开口,便听身旁衙役道:“大人,七皇子来了。” 闻言,刑部尚书忙站起身来,前去迎接。 云启一身蓝色长袍,含笑慢慢走来,身后簇拥着不少人,宫中大太监跟在他身侧。 这一幕,让谢谭幽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在上一世她也见到过这样的云启,那时候,他们好像很快乐,人人说,他们是一对璧人,彼此眼中都只有彼此,可是后来,变化太快,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她只知道,她好像喜欢的不是云启。 “阿谭。”云启声音还是那般温润,这好像是自他眼睛受伤那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没有那么久。 “你瘦了。”他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受到感染,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得清谢谭幽清瘦的面容。 谢谭幽退开两步,拉开彼此距离,这是很明显的,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云启,反而厌恶。 云启笑容不变,话是对刑部尚书说的,可眼睛却是看着谢谭幽:“我带来了父皇的命令,今日一切,彻查,不论是宁月公主一事又或是这位妇人所说的草芥人命一事统统彻查。” 刑部尚书心头大震。 彻查?如果查清,谢靖定是逃不过一死的,云启不是说会想办法救谢靖?怎么会…… 这是要放弃谢靖了? 碍于人多,他也不敢问,只得应声。 “至于秦氏和秦大公子一事先推后。”云启道:“眼下,秦国公带领府中四子为我国征战沙场,待秦国公大胜归来,便交与他自行处理。” “是。” 云启轻轻颔首,又朝谢谭幽走了两步,声音低低,只有二人能听见:“阿谭可记得沈国公府?” “?”谢谭幽皱眉。 云启轻笑一声,下颚朝沈姨娘方向扬了扬:“我看她有些面熟,倒像是叛臣贼子的后人。” 第86章 谢谭幽微怔,下意识再抬眼去看沈姨娘,面容陌生又熟悉,即便如此悲惨整个人依旧显得恬静。 听闻,她为戏子多年,若不是谢靖为她赎身,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那种地方,若是沈国公府之人如何会沦落至此?再者,沈国公全府都被先帝斩杀于街头,如何会有存活之人呢。 搜寻记起的上世记忆,她似乎也从没见过沈国公府的人或是有关沈国公府一事被人提起,今生,许多事情被改变,沈国公府几字,已经听了不知几次。 当年,定国将军全府也是死于一场大火,三年后,温凛归京,那沈国公府,是否有存活之人呢。 回想那夜温凛的一声阿妤。 谢谭幽心头有股不明的情绪,令她有些难受,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身死,再也不能相见那般,那种感觉很苦,所以,她也会想,如若沈国公府有人存活,那么多年,是否也是与她一样万般煎熬呢。 漓国谁不知沈国公府是叛臣贼子,全城恶之厌之,可谢谭幽却从不信过这些,不为其他,只为定国老将军与沈国公是至交好友,其实是三人,还有一人是亲自射杀沈国公的安国公。 三人一同长大,入京科举,从偏远之地一步一步往京城而来,互相扶持很多年,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不可缺少的部分。 而三人也是时常在一处,总有人说三人是一壶酒便为永生知己亲人,更是有人艳羡三人到了中年感情依旧如初。 可变化只在那一瞬。 沈国公与三皇子谋反,被安国公一箭射杀于城外。 先帝震怒斩沈国公全府,而大封安国公。 一年后,安国公在战场上战败,受了很重的伤,还是定国老将军带兵前往战场稳住局势,那一战赢了,而安国公,再未会到这京城来,就被葬在最高处的山峰。 安国公,年四十,一生未娶,只有两个好友。 临死前,最后一句话还是说。 “老家伙,现下只有你一人了。” * “那年,七皇子年幼,怕是还从未出过宫。”谢谭幽渐渐回神,语气微冷:“又如何见到过沈国公府之人?” 云启轻笑,“阿谭,你似乎从来不信我。” “七皇子有何地方值得我信?”谢谭幽反问。 “且看着吧。”云启笑容淡了些:“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谢谭幽神色一顿,正好停在沈姨娘的眉间,好一会,又缓缓移开,垂眸细思。 直到刑部尚书又重新坐到高堂之上,她才抬眼看去,将手中重新写的状词递上去,那上面,她已经写的很是清楚,前前后后的很多经过,而当日证人就在厅堂外,云崇也已经下令,谢靖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了。 似乎一切都只需要云崇的一句话,得了令,刑部尚书都未喊厅堂之外的刘太医和鸿胪寺卿前来对证,又或许是知晓二人说的话当是与那日武德门外无异,便也不想浪费时间。 “关于宁月公主一案,本官会如实上报陛下。”刑部尚书说着,又看向沈姨娘道:“至于你口中所说谢靖杀害你儿女一事,要等本官查证才可立案论罪。” “多谢大人。”沈姨娘砰砰磕头,还不忘补充:“燕王妃没有杀人,我以性命起誓。” 第181章 刑部尚书看了眼云启,见他面色无异,才皱眉摆手:“本官会自己判断,若真清白,本官也不会为难。” 心头却止不住的疑惑。 云启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先前他目标明确,一直在做自己要做之事,眼下,却是已经很久没有私下见过他们几人,更从未让人传信让他们去做什么。 也不怪他心急,实在是谢谭幽递来的这些状纸,刘太医和鸿胪寺卿还重新签了字,表明态度,若是带到云崇面前,他既已下令,谢靖便难逃一死,偏偏云启也未说什么。 思想想去,还是罢了,没了谢靖这般阴狠之人,说不定他的仕途会更加顺畅。 今日,以刑部尚书入宫结束。 走出刑部,谢谭幽才发现竟是下雨了。 “阿谭,雨不小,我送你回去。”云启撑伞站在她身旁。 “不必。”谢谭幽拒绝的干脆。 “我不会淋雨回去,有人会来寻我。” 今日,燕恒知道她要做什么,如果下雨了,他一定会前来。 像是验证般的,她话才落,面前各色行人纷纷往家的方向奔跑,而中有一人撑伞缓步而来。 妖艳的红色的长袍,很是显眼。 眸色扫过他人之时冷又漫不经心,在靠近谢谭幽时,又定定瞧着她,眸色深深,又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什么呢。 看到她与云启站在一处,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那无数幕,她深情望着云启的样子,笑的眉眼弯弯,那么的好看明亮。 可那样的神情,即便今时今日,她说过他好,说过会做一个好妻子,说过很多令燕恒听着都非常愉悦的话,都从未有过那般的神情。 而燕恒也是一直都知道,谢谭幽选择嫁给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喜欢,她与他不一样的,他知道,一开始她是报有目的,知道她现在不喜欢云启,但也不喜欢他,只是不反感而已。 可对他来说,不反感,已经足够了。 先前,也是想着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喜不喜欢的不重要,可是今日,远远瞧着二人站在一处的场景,他心头忽而涌上疯狂的情绪,他很想让谢谭幽陪着他,同他一样喜欢她那般喜欢自己。 甚至,想撕碎这般的画面,和杀了云启。 可此时此刻,他又不能疯。 “燕恒。”谢谭幽唤他。 疯狂情绪凝固,燕恒深吸一口气才极力压下,伞微微倾斜,与谢谭幽一同踏入雨中,朝燕王府而去。 “伞往你那边去些。”谢谭幽仰头看他:“你长袍都湿透了,会受寒。” “无事。”燕恒嗓音沙哑。 “……” 谢谭幽察觉他情绪,想开口问,却见他垂下眸,似是不太想说话,心口微缩,便也只能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想着,等晚一点再问。 云启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唇角笑容放大又低低笑出声来,有些莫名又令身旁衙役胆颤,此时的云启,不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倒像是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云启将伞随手一扔,大步走进雨水之中,任由雨水将他淋湿,一直扮作他贴身小厮的石衡赶忙捡起伞就要给他撑伞,却被云启冷冷推开。 “滚。” “……” 石衡一噎,也不坚持,干脆给自己撑上了。 “属下今日有些看不明殿下种种。”石衡道:“殿下其实可以救谢靖的,他死了着实可惜。” “那般心狠手辣又狼心狗肺之人,死了有什么可惜的。”云启冷笑。 石衡皱眉:“殿下可否告知属下,往后之路该如何走?是一直平路?还是直上青云?又或是停在原地,只有殿下明说,属下才有对应之策。” “要做人上人。”云启浑身湿透,略显狼狈,声音冷而坚定:“想法没有变,也不会变。” “近日种种,你可以当我是疯魔。” 从重生以来,他每走的一步都是算好的,就连每一次见到谢谭幽都是,其实,有时候他也看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是真的想利用谢谭幽制住燕恒,还是只想将谢谭幽留在身边。 可仔细想想,似乎又都不是。 只是不想燕恒过得好。 近日,的确是疯了,竟然差一点就动了恻隐之心。 云启闭了闭眼。 漓国马上会乱,他应当要部署好,才能永远压制住燕恒,而不是让燕恒永远恒于他头顶。 他才是真正的君王之子,挡他路者,必死! * 谢谭幽与燕恒回到燕王府,各自换了身上的衣物。 外头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也不习惯有太多人伺候,谢谭幽叫院中的丫鬟都下去休息了,独自坐在小榻上翻书看着。 没一会,燕恒便出来了,见谢谭幽懒懒窝在小榻上,抬脚去了小厨房,在进来时,手里端了碗姜汤递给她。 谢谭幽坐起身,伸手接过,没有立即喝而是先放到了一边,转而看向燕恒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我看你情绪不大对。” 燕恒摇头。 “……” 谢谭幽盯着他好一会,也没在追问,而是道:“沈姨娘还活着。” “我知道。 “所以……” “她今日为我说话,说我没有杀人,是因为你吗?” “一半吧。” 谢谭幽道:“可她在说谎。” 第182章 人是不是死在她手中,她比谁都清楚。 燕恒道:“我知道。” 谢谭幽眼睫微颤:“那为什么还……你是介意我杀过人…还是燕王府介意有一个杀过人的王妃?” 今日之事,她没有考虑到燕王府,的确是她的问题,还以为自己依旧孑然一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燕恒喉头翻滚,抬眼看着谢谭幽,缓缓开口:“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杀人又何妨,他该死为何不能杀?再者,你那是在保护自己。” 燕恒声音很轻:“那个时候,你身边没有人,所以你选择反抗,本身就是对的,可身于这世道,你无从解释,而我也不能以身份替你摆平一切,摆平当下,却不能摆平一生。” “我从不介意你做了什么,燕王府诸人更不会介意。” “我只是怕你介意。” 谢谭幽心头猛然一滞。 “我也想你一直开心,不想你哪日出府,从旁人口中听到杀人犯三字,你不想的,可你没办法,正当防卫,如何算你之错?是他该死。” “此次,也是有人和我想到了一处去。” “谁?”谢谭幽出声询问。 “快了。”燕恒道:“我想,她大概会想亲自告诉你,而不是借他人之口。” 第87章 夜风微凉,在这样的时节,吹在人心头有些舒适之感。 谢谭幽从床榻上起身,屋中还有一盏灯未灭,有些昏暗,却不至于黑,她立于窗前,忽而冷笑出声来。 真是荒唐。 居然会在今夜梦到了云启,其实也不是头一次梦到他,但每次梦到,她便会睡不着了,会觉得恍惚。 曾经,云启,真的待她很好吗? 那后来呢,为什么变了。 一开始,云启真的温润如玉,最后的他却犹如恶鬼之容,充斥她脑海,让她心惊胆颤,甚至没有力气去恨。 是以,每次见到云启,她想的都是远离,因为心底总有一个声音,这个人危险恐怖,不能近之。 窗户一扇门被夜风吹开,谢谭幽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抬眼朝外看去,浑身猛然一震。 院中梅花树下,有一人站在那里,一身黑衣,面具之下只余一双眼眸展露在外,手上提着她最熟悉的桃花酥。 谢谭幽瞪大眼,回眸看向床榻之内,床榻之上空荡又冰冷,而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陌生,像是一个宫殿,她皱眉,名字好像是叫长乐宫。 长乐宫。 那年,梨花树下,有人对她说:“阿谭,往后,你便你住在这里,我会祈求上苍,祝愿你永远长乐。” “然后,我在为你种上一片你喜欢的梨花树好不好。” 梨花树一天天长高,也让一些事发生了转变。 那一年,是元冬八年,是冬日,还下了雪。 金銮殿上,云启下了一道圣旨。 护国大将军温凛,勾结敌国,证据确凿,明日午时,全府斩首示众。 而那一年,是温凛再度上战场多年后,唯一出现的一次败仗,因为他叛国,所以故意放水,所以,全家上了断头台。 可满朝谁又不震惊呢?纷纷为温凛求情,祈求云启彻查,声称温凛决不会叛国。 大臣们跪地的一幕又一幕划过眼前,让谢谭幽落了泪。 她看到太傅一头撞死在金銮殿。 头发都花白了,却在那一刻如青年,步子坚定而迅速。 太傅厉声大喊:“温凛若叛国,你便为昏君!” “漓国啊!要亡了!” 金銮殿一阵手忙脚乱,几个大臣忙去扶起太傅,太傅努力睁眼,却再也说不了话,只是死死瞪着高位上的人,直至浑身冰冷也没有闭眼。 是死不瞑目。 那似乎是朝臣最齐心的一次,他们跪地又高喊祈求,纷纷保证温凛决不会叛国,留我国英雄一命。 云启不言语,只平静看着太傅死去和大臣们的跪地祈求,还是毅然发了这道圣旨,派了御林军前去将温凛全府关进死牢,就连还在养伤的温凛也一并扔了进去。 朝堂闹的这般大,很快便传到了后宫,谢谭幽听闻时,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 兴许是用力过猛,小腹传来一阵阵刺痛,她脸上血色褪尽,额头有细细麻麻的汗水渗出。 银杏见状,忙扶了她坐下:“大小姐,你别着急。” 谢谭幽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一把抓住银杏的手腕,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银杏眼眶通红,哽咽道:“大将军勾结敌国,皇上下旨全府斩首。” “不可能,表哥绝不可能勾结敌国。”谢谭幽眼眶蓄满泪水,“我要去见他。” 说着,她急步就往殿外走,身后的银杏黑云快步跟着她,又互相搀扶着她,低声叮嘱她慢些。 谢谭幽直奔干清宫,却被拦在门口,不顾腹中疼痛,她跪于干清宫门前,从太阳到月亮,又从月亮到太阳,没见到云启,倒是等来了皇后谢音柔。 谢音柔说了很多话,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内容太刺痛人心,谢谭幽全都不记得了也听不见。 谢音柔走后,她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醒来,浑身轻了很多,缓缓摸向腹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对此,谢谭幽只能闭眼,心头痛苦悲伤说不出口,无声落了泪。 第183章 而此时,温凛全府怕是已经上了断头台,门外有士兵看守,她不在伪装,决定离了这宫中,她要去救温凛,那个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云启的一个承诺,便处处辛苦征战的表哥。 所以,她褪去宫妃服饰,换上利落劲装,与宫中侍卫动起手来,黑云银杏见状只是震惊一瞬,便跟着她一同,三人持剑,一路与士兵打斗直至出了这长乐宫。 可士兵太多太多,一群接一群的朝她们涌来,上千上万,她们只是三个人……没有人站在她这方,这宫内宫外全都是云启和谢音柔的人,怎么杀也杀不完。 直至筋疲力尽,前方依旧有带刀侍卫前来。 最终,三人还是没能出宫去。 温凛全府人头已然落地。 谢谭幽望着天边忽然出现的一片如血的艳红,忽然就失了神。 再回神时,人已经回到了长乐宫。 她知道,此次她们是必死无疑了,与宫中守卫动手,还杀了那么多人,定个谋反罪都不为过,瞧着身上面容都好不到哪里去的黑云和银杏,她喉头发胀,愧疚落泪。 “如若你们不是跟着我,想必此时定会好好的,是我连累了你们。” 银杏哭着摇头:“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大小姐,让大小姐那么难过心痛。” “大小姐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奴婢与银杏,大小姐也不止一次说,我们三人更像亲姐妹,可以同享福。”黑云替谢谭幽擦去脸颊血迹:“那今时今日,又如何不能共患难呢?” “总不能,享福之时在一起,共难之时,独留大小姐一人。” 谢谭幽哭着又笑了:“此次,我们怕是都活不了了。” “那来世见啊。”银杏挤出一个笑容:“反正奴婢也活够了。” 三人靠坐在一起,流泪说着从前。 天亮时,云启来了。 明明几日前才见过,如今再见却觉像是好多年未见,有些看不明眼前人。 云启垂眸看着狼狈坐于地上的谢谭幽,眸底划过冷色,未说话,只看向一旁的太医,太医颔首,上前替谢谭幽诊脉,不过一瞬又回到原位,恭敬道:“如陛下所想。” 闻言,云启满意勾了勾唇,伸手想去拉谢谭幽却被她冷冷避开,云启面色一沉,没再克制,伸手掐住谢谭幽的脖颈,用力到手背泛起青筋。 “谁给你的胆子?敢与宫中侍卫动手?” 一旁的黑云和银杏见状,面色惨白,“陛下……” 谢谭幽眸色没有任何情绪,又冷又淡,明明喘不上气很是痛苦,却执拗的不出声求饶。 见状,云启面色更是沉的吓人,手下更加用力,却还是在最后关头松了手,让人端了一杯酒上来。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身侧拳头攥紧,盯着那酒,没有动。 “喝了。”云启声音冷冷:“你死了,朕可以放过她二人。” 闻言,谢谭幽看了云启一眼,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要去拿酒杯,却在伸手之际被人踹了一脚,朝后摔去,而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黑云拿过酒杯饮尽。 谢谭幽震惊看着云淡风轻收回脚的云启,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她有何不明白的。 她忙抱起黑云,不停在她腰间摸来摸去,摸不到,又急急落泪:“你不是有很多灵丹妙药?在何处?我去取来救你。” 黑云摇头,她一直不说话,是嘴巴含着一口血,不想让仇者看见高兴,更不想让谢谭幽看见了难过,直至闭眼死去,也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在谢谭幽手心写下一个字,走。 云启道:“才只是一个婢女就如此难受,若你亲眼见到温凛身与头颅分离的场景呢?” “……” 谢谭幽情绪崩溃:“疯子。” “那你可要乖乖听话。”云启在谢谭幽面前蹲下,伸手抚去她面颊的泪水,声音又如从前那般温柔:“此次是你先毁约,不是应了朕,不再用武功?没舍得杀你,但总是要死一人的。” “所以,阿谭要听话,我也不想银杏死。” “那我腹中胎儿呢。”谢谭幽质问。 “那是燕恒的,不是你与朕。”云启轻叹:“阿谭,朕没那么大度的。” 谢谭幽不可置信抬眸:“云启,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不过是宫中的疯传,她与燕恒何时相熟至此?云启不应当是比谁都清楚? 可渐渐的,谢谭幽又低低笑出声。 是了,怎么就忘了呢。 没有一个人信她。 * “阿谭。”温柔嗓音在这深夜中缓缓响起,谢谭幽红着眼看过去。 黑衣人不知何时到了她眼前,眸色柔的能化成水,声音亦是:“我要走了。” “别怕,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阿谭就应该这样的。” “你……”谢谭幽声音颤抖,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黑衣人眸底含笑,缓缓摘了面具,一张面容被灯光照明。 是云启。 谢谭幽瞳孔睁大。 “大小姐。”银杏声音又远又近,如在梦中。 梦…… 可她不是清醒的吗,怎么会做梦。 “大小姐!” “王妃。” 黑云,这是黑云的声音。 刺眼阳光落下,谢谭幽控制不住落了泪,闭眼又睁眼,面前如白昼,她有些愣怔。 第184章 “银杏。”瞥见面容白嫩的银杏,她缓缓出声。 “奴婢在呢。” 又抬眼,黑云也正看着她,微微蹙眉,似是担忧。 “黑云。” “奴婢在。” “我……” “这都日上三竿了,大小姐总算醒了。”银杏笑道:“大小姐近日是不是太累了?还是昨日又睡太晚。” 日上三竿。 谢谭幽渐渐回神,好像刚才的一切全是梦,而眼前才是真的。 她伸手拉过黑云,黑云性子冷,也没与人怎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忽然被谢谭幽拉住手心,有些不自在,还是抬眼看她,询问:“王妃可是有事吩咐?” 谢谭幽摇头,就只是静静看着黑云,她拿起酒杯饮尽,甘愿赴死的场景重现,谢谭幽心脏抽疼,垂下眸掩住眸中情绪,她道:“好好活着。” 一句莫名的话,让银杏和黑云面面相觑,又不知道怎么说,看谢谭幽起身,才又忙替她梳洗穿衣。 谢谭幽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容白皙,眸子清明,无一丝落魄狼狈悲伤之感,可回想梦中,难过的让她无法喘息,下意识伸手摸向腹中。 她喉头止不住的翻滚。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但从没有人可怜她,放过她。 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眸已经恢复平静,唯一不变的便是心头翻涌的恨意,终于,知道表哥上一世的真正悲惨结局。 一个守卫国土多年之人,竟是被冠上了叛国之名,比杀了他还要令人难受,简直就是侮辱。 收拾好一切,燕恒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醒了。” 谢谭幽回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睡的太沉,竟是一觉睡到了现在。” “无事。”燕恒笑道:“母妃备好了膳食等你,你若愿意,便去陪她用一点。” “那你呢?”谢谭幽脱口问。 “我还有事,要出府一趟。” 谢谭幽颔首,也没有在耽搁,抬脚便出了屋,黑云脚步放慢了些,待快走到青枫院时,找了个理由回了晚幽院。 刚刚见到燕恒时,她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即便燕恒用其他熏香和药味盖住,黑云还是能清楚闻见那浓重的血腥味。 从谢谭幽喊了很久喊不醒时,她便有些怀疑,直到看见燕恒才渐渐确定。 昨夜,怕是谢谭幽毒发了。 此时,她虽为谢谭幽的婢女,不再是燕王府之人,可燕恒对她有恩,她又在燕恒身边多年,看到他受伤,还是会担忧,燕恒不想让别人知晓,怕是不会请大夫,是以,她才找机会回来看看,给他送药。 人才到晚幽院,正巧碰上燕恒出来。 黑云从袖中拿出一瓶药递给燕恒:“口服,一日一粒。” 燕恒看她一会,又看向那手中药瓶,没有接,轻笑一声:“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若属下无用,王爷便不会让属下去王妃身边了。” 也是在今日,黑云忽然明白,燕恒让她去谢谭幽身边,不止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是她会医术,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一保谢谭幽。 “近几日,小心些。”燕恒垂眸,道:“京中许是不太平。” “是。”黑云道:“王爷也要万事小心。” “嗯。”燕恒还是接过黑云递来的药瓶,又叮嘱道:“若她要出府,你便让黑风从暗卫中带几个人暗中跟着,若是在府中,她想要什么便都给她吧。” “是。” 谢谭幽陪着孟南溪用了膳又说了好多的话,二人倒像是许久不见的故友,分享着从前种种和近日发生一切。 “谭幽。”孟南溪笑道:“我曾见过你母亲,她很漂亮很厉害,特别是那一身武功,但我最羡慕的还是定国将军府的情义。” “府中有嫡庶,却没有谁欺压谁,倒像是一母同胞般,关系好的不行,可想而知,你母亲,定国将军府唯一的女儿,有多受宠爱。” “不像我,兄弟姐妹众多,却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若非从小有阿荣在身侧……” 提到燕荣,孟南溪笑容又大了几分。 “母妃与父王的感情肯定很好。”谢谭幽也笑。 “那当然。”孟南溪道:“我想你和阿恒也一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过一生。” “好。” 二人正说着话,庄嬷嬷便打帘进来,笑道:“娘娘,王爷派人来请王妃回晚幽院。” 闻言,孟南溪与谢谭幽都是一怔。 孟南溪最先回过神,佯装生气:“既是如此,母妃便不敢留你了,不然我怕那小子明日跟我生气。” 谢谭幽:“……” “母妃,那我便先行回去,明日再来陪母妃用膳。” “好。” 谢谭幽才走过长廊,抬眼便见燕恒靠在前方,似是在等她。 “不是说有事?”谢谭幽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恒颔首,看了谢谭幽一眼才道:“谢靖因杀害宁月公主,被定下死罪。” 谢谭幽怔住。 “今早,鸿胪寺卿和刘太医都入了干清宫,就连沈姨娘也被刑部尚书带去了,云崇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的令。” “这样快?”谢谭幽有些不可置信。 她以为云崇还会拖,却不想竟是如此迅速,这倒是让她觉得,此次,谢靖不是因为杀害温栖而被定罪,而是谢靖到了该死之时,他是被人放弃了。 第185章 毕竟,当日武德门外,面对这样的事,云崇都没有下任何令,反而还护着谢靖。 可此时此刻,她心头也没有大石落下之感,反而觉得哪里不对,心头怪怪的。 “我觉得这件事有些怪。”谢谭幽抬眼看燕恒:“谢靖如今在哪?我可否见他一面?” 燕恒垂眸,淡淡道:“他死了。” 闻言,谢谭幽脚步一个不稳,朝边上倒去,幸好被燕恒手疾眼快的扶住。 “死了?”谢谭幽满目震惊,谢靖被关在宫内监狱,那么久不死,却在今日这样的时候死了? 而云崇立案,谢靖都未在现场,连辩驳,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定了死罪,太不寻常了,而还是在定下死罪后人便死了。 回想近几日发生的事,她忽然后知后觉,好多事都是牵连在一起。 例如定国将军府,温栖,然后是她,又是云霄太子,再到后来多次出现的沈国公府。 是有人在推动这一切! 当日武德门前,鸿胪寺卿问谢靖云霄之死,那时只顾温栖,她没有仔细回想,如今细想,才是真正的可怕。 谢靖死,怕是被人灭口,他身上定还有其他事,例如云霄,定国将军府,又或是沈国公府…… 是有人想用温栖一事,从而拿下谢靖,牵扯出更多来,但那人肯定想不到,谢靖会被人灭了口。 谢谭幽不知想起什么,脸色猛地泛白,她抬脚便出了燕王府,燕恒跟上她,“怎么了?” “出事了!”谢谭幽语音急切:“沈姨娘可出宫了?” 闻言,燕恒面色也变得凝重。 “黑风,备马车。” 二上了马车,朝城外而去,一路上谢谭幽都在细细回想昨日。 想起云启所说,心头更是止不住的惊跳。 沈姨娘若真是沈国公府之人,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云启能得知,旁人又未尝不可。 “放心。”燕恒轻声安抚:“一定不会有事。” “昨日云启告诉我,沈姨娘是沈国公府的人。”谢谭幽问燕恒,“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四目相对,燕恒还是缓缓点头。 谢谭幽瞳孔一颤:“表哥知道吗?” “知道。” “先前我觉得表哥有事瞒我,可是与沈国公府有关?”谢谭幽喉头翻滚,先前不清楚,疑惑的,现下,一件一件的清晰,她等着燕恒的回答,却在燕恒开口之际又打断。 “算了。”谢谭幽道:“我要亲自去问表哥。” 沈姨娘离了相府后,便在城外三里的小村庄住着,燕恒知道那里,带着谢谭幽直直入了院中,院中却不见任何身影,有的只是凌乱的一切,及一地鲜血。 有马蹄声而来,谢谭幽抬眼看去,只见,温凛快速翻身下马,见到院中一切,脸色大变,朝各处看去,几人谁都没有说话,纷纷去各处寻找。 “血迹和脚印是从这里一路出去的。”银杏声音响起,也没有等后面人回答,自己便快步顺着一路血迹而去。 走进一片林子,忽而听闻打斗声,谢谭幽加快了步伐,朝声音处寻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的处处血迹,和还尚存活的一个黑衣人,他们才到,都未能做出什么,那黑衣人就抬起剑,用力插进沈姨娘腹中,顷刻间,鲜血涌动,沈姨娘面色惨白,却在看到一人时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阿姐!”有人撕心裂肺呼喊。 第88章 “阿姐!”声音急切悲伤又熟悉。 谢谭幽看过去,手心下意识的攥紧,心头是难受的震震跳动。 只见,一向爱笑的银杏此刻却是疯狂落泪,不顾一切朝沈姨娘奔去,沈姨娘流了很多血,银杏不敢用力却又是想抱抱她,一时有些无措,左顾右盼,看到黑云像是见到救命稻草般,声音近乎哀求:“黑云,你医术那般好,我求求你,帮我救救她。” 闻言,黑云走过去,蹲身查看沈姨娘伤口,伤口很深,是一剑穿过腹中,学医数年,只是一眼,她就知道这沈姨娘救不回来了,可看着平日里那么快乐的银杏,一向冷淡性格的她,忽然说不出冷漠之语,想了想还是伸手去摸腰间的补血气的丹药,拿了一颗喂进沈姨娘口中,可保她半个时辰的性命,说尽想说的话。 黑云轻声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话语很柔,可听在人耳中还是如一根针刺的人生疼。 “阿姐。”银杏泪水模糊了面前一切,她想极力去看清沈姨娘面容,可这泪水怎么也擦不完,只能无助的痛哭出声:“怎么办,我好像看不清阿姐了……” “阿姐。” “阿妤。”沈姨娘艰难出声。 “阿姐,我在。”银杏忙回她。 沈姨娘用力睁着眼睛,看清了银杏面容,眸色不舍又心疼,她唇角含笑:“真想不到,我们阿妤长那么大了,若是母亲看到,肯定更欢喜。” “阿姐……”银杏紧咬下唇。 “阿妤不哭。”沈姨娘声音温柔:“阿姐就是想祖父和父亲母亲了,只是可怜我们阿妤又要一个人了。” 银杏摇头:“不,我从来不是一个人,阿姐一直在我身边。” 说到此处,银杏愧疚又心疼。 为了她,她那有铮铮傲骨又才情一绝的阿姐,竟然委身于谢靖,做了妾室,阿姐说,只要能与她一个屋檐下,那这世上她们就永远不是孤单的,阿姐不让她报仇,让她乖乖的,让她等一等,等有一日,等她们终可团聚,等她可以在大声唤她一声阿姐。 第186章 阿姐。 如今终于得以唤出口,却是这般场景,这让她怎么接受啊。 银杏崩溃的身体止不住颤抖:“都怪我,怪我,若不是……” 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阿妤无错。”沈姨娘伸手抚了抚银杏面颊,她轻轻闭眼感受,好像回到了幼年时,那时候的阿妤就是一个小不点,心却比天高,似乎又早熟,那么大点,就说自己心属一人,逗的祖父,父亲母亲哈哈大笑,纷纷应了她,说改日定要见一见那小郎君,若是真不错,就订个娃娃亲。 娃娃亲订了,沈国公府也出事了,那么多人,唯有她与阿妤被人拚死救出,却在逃跑途中走散,她苦苦寻找沈妤三年却无果,以为是已经遇害,毕竟那个时候多方杀手前来追杀她二人,不然也不至于为躲避才走散。 可就在有一日,她在长街看到谢谭幽及身边跟着的个小丫鬟,只是一眼,她便认出,那是他们国公府的小沈妤。 想相认之心充斥她全身,却硬生生被理智拉回现实,见谢谭幽对沈妤极好,她安心,而那个时候,她又哪里敢想着为他们沈国公府翻案,想的不过是要和阿妤在一起,看看她,所以她入了相府,只为时时能看到她。 可入了相府,她们也只能遥遥相望,还又分别三年,相府没了时,她们曾想着快了,再等些时日,这一等,就是今日了。 死别。 “我好想阿妤啊。”沈姨娘道:“想看着阿妤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活着,想永远陪着阿妤。” 银杏抱着沈姨娘不撒手,哭的泣不成声:“阿妤也想阿姐,想好多好多人,可我们好像再也不是沈国公府的姑娘了。” “阿姐……” “不要离开阿妤好不好,阿妤怕,能不能像幼时那般再一次哄阿妤入睡。” “阿姐。” 银杏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说到嗓音干哑发疼,而怀中之人却再没开口回过一句,她身体渐渐冷下,银杏彻底失了神,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发泄出来,凄厉喊出来。 她不明白沈国公府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无端会被扣上叛臣二字,她不相信祖父和父亲会与那什么三皇子谋反,可这么多年来,人人提起沈国公府,语气之中的恶毒厌恶,辱骂她们活该之语入耳,连她都有些恍惚,这事实究竟如何了。 谢谭幽看着失魂落魄的银杏,回想从沈姨娘入相府之后的日子,就说呢,有些人,有些事,不会是奇怪,只会是有迹可循。 沈姨娘真的好生温和,可这样的人却会与秦氏不对付,面对温栖时却又恭敬守礼,就连远远见了她也是含笑打招呼,即便再得谢靖宠爱,也不会嚣张跋扈,在她从青龙寺回府又多次暗中救助她。 眸中升起热气,她看了眼一旁制住黑衣人的温凛,嘴唇微颤,还是缓缓朝银杏走去,蹲下身,抚上她冰凉手背,声音放轻:“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沈清。” “沈清,真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我们让沈清姐姐做自己好不好?”谢谭幽道:“让她放心离去,去见沈伯父,沈伯母。” “我想,伯父伯母应当也是很想念沈清姐姐。” 银杏看着谢谭幽,原本流不下来的泪水又再度落下,心脏疼的受不了,她哽咽道:“是我害死了阿姐,是我让阿姐入京的,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如果阿姐不入京,或许就不会被人盯上,或许就能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那你恨我吗?”谢谭幽喉头发疼,嗓音暗哑:“你是为了我……” “不。”银杏摇头打断谢谭幽:“这么多年,就属阿姐和大小姐待我最好,我恨的是杀我沈国公府和阿姐之人。” “而我,还是那般无用,永远护不了想护之人。” “你保护了我的。”谢谭幽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此次,你又是让沈清姐姐前来,洗我污名。” “我要谢谢你和沈清姐姐,所以,我们让她安心离开,然后我们一起为沈清姐姐,为沈国公府所有人报仇好不好?”谢谭幽温声道:“我相信,沈国公府绝不会像旁人说的那般。” “我也不信沈国公府会谋反。”一直未发一言的温凛也开了口,他嗓音沙哑,望着银杏,眼眶已然泛红。 银杏心尖一缩,避开温凛视线,定定望着谢谭幽,落泪点头:“人人唤她沈姨娘,唯有大小姐问我她名字,会唤她沈清,所以,我愿意永远在大小姐身边。” “她只是沈清,不是其他。”谢谭幽道:“以后,你也可以做沈妤,我护着你。” 她微微眨眼,像是在与银杏相约承诺。 银杏重重点头。 几个人找了一处地方葬了沈清,墓碑无字,只因现下,还不能刻下任何有关沈国公府的话语,若沈国公府尚有人存活闹的人尽皆知,云崇知晓,定然不会放过银杏的,毕竟,沈国公府可是先帝下令诛杀的。 今日前来的杀手,不知是谁派来的,温凛并没有杀那人,而是让燕恒带回了燕王府审问,若是问出什么,或许能知道当年沈国公府之事是谁在操纵。 谢谭幽甚至觉得,探清那年沈国公府之事,之后的很多事便能依次真相大白。 只是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上一世直到死她也没有听到沈国公府,银杏也从没有跟她提,而沈姨娘是在她嫁给云启当日死的。 第187章 那日,她只记得银杏泛红的眼眶,此刻,她不禁想,当日,银杏到底是怀着怎样的难过告诉她,不过是沙子迷了眼,又舍不得她嫁人。 回城时,他们是步行回去的,黑风和黑云带着那黑衣人先行回去,谢谭幽和燕恒走在前,温凛与银杏在后。 燕恒看着谢谭幽红了一路的眸子,还是有些心疼,他心头长叹一声:“别难过,待事情查明,我杀了他们。” “你说,我母亲死是不是也与这些事牵连在一起?”谢谭幽问道:“我越想越觉得,这些事一件接一件的,像是一张很大的网,网住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网住了我们。” “自古以来,有权者,惹嫉心。” “可那是君王给的权,他们都在保家卫国啊。” 燕恒喉头轻轻滑动,不知道怎么跟谢谭幽解释这些东西,自古以来,能亲贤臣的帝王极少,有兵权者,或久或远总会惹来杀身之祸,就如定国将军府,还有父王。 燕荣上战场从没有让一个百姓惨死,如此,不是为国尽忠吗?不是保百姓安康吗?民强则国强,可云崇还是在他受重伤昏迷之时对燕荣下了杀心,甚至连燕家军都不想放过,若非他回来,如今的漓国会是什么场景? 漓国云家,本就是废物之家,若不是一直在等真相大白,等萧然的决心,无论是他又或是温凛,又怎会让云崇再身居高位,如此,并非是反,只是为这万千子民和众多贤臣择一个好君王。 第89章 回了燕王府,谢谭幽独留银杏一人在院中,这么多年,她就从没有把银杏当过丫鬟,此时,见她这般绝望痛心,也是万般心疼,看她衣裙脏了,先给她换了身干净的,二人才又在桌边坐下。 她有很多话想问,很多事想知道,根据上一世的记忆真的变动太多,她除了知道燕恒,云启,还有表哥,其他似乎一无所知。 而,温凛自小就喜欢沈国公府的沈妤,沈妤既是银杏,那为何他最后会与旁人成了亲,银杏又为什么从来都不跟她开过口,还有太多太多,脑海又开始乱成一团。 “当年,沈国公府一事你知道多少?” 闻言,银杏眉眼垂下,没再隐瞒,将这些年压在心头的事说出:“那个时候,我才六岁,出事前几天我还与阿姐商量着下次祖父出征,我们偷偷跟着去。” 她强忍泪水,笑了笑:“那天,好像是晌午,宫里的人来见了祖父,我见过那人,祖父带我入宫时,他就在先帝身边,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后来,祖父叫了父亲前去,二人在书房好久好久,二人再出来时,脸色明显的没有多好看,第二日,祖父便出了城,我问了父亲多次,父亲才说,这皇城要乱了,有人要反,而陛下信沈国公府,所以,暗中传令,让祖父出城先部署,然后平反贼。” “那几日,沈国公府上下忙碌,我亦很紧张,怕祖父有危险,怕反贼太强大,怕皇城出事,怕我们的家园被毁,可我亦相信祖父。”银杏仰眸,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让泪水落下,“皇城乱的那天,我在府中都听见外面的刀剑和鲜血飞溅的声音,怕给祖父和父亲添乱,我乖乖待在府中,直到皇城陷入平静。” “再后来,就是外面有人高呼,叛贼已平,我万分欢喜,和母亲还有阿姐一起在府外等着祖父和父亲归来,等了很久,却只等来群群官兵,他们说祖父和父亲谋反,已被射杀于城外,母亲当场便疯了。” “先帝传令?”谢谭幽皱眉:“当年,不是先帝传令安国公出城平反贼?怎么会是沈国公?” 如果先帝真当给沈国公传了信,那前去平反之人忽而变成了与三皇子谋反之人,这其中怕是有人作了梗,又或是有人故意为之,其目的又是为什么? 猛地想到什么,谢谭幽心头狠狠一跳,眸子抑制不住睁大,却忍住没有开口。 银杏摇头:“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放眼整个漓国,提起先帝谁不说一句明君?谁又不怀念他在时,可提起沈国公府,满满骂名,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沈国公府是不是真的谋反了……” “可我又不敢信,不愿信,祖父,父亲征战多年,爱漓国所有,那么忠于君王,如何会反呢……可是…所有人都在说沈国公府谋反该死……” 谢谭幽轻声询问:“那你和沈清姐姐是被何人救下的?” 当年,沈国公全府被送上断头台,从没有任何谣言说沈国公府有人逃脱。 “被送上断头台那天,我也以为我会和祖父,父亲一样死,可再睁眼时,我发现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而沈国公全府,包括母亲,都已经被砍了头,来不及伤感,我们只能逃命。” “但后来,好像是有人发现了我们,追杀我与阿姐,看他们行动,像是暗中,我与阿姐也只能四处躲藏,在半路,我与阿姐走散,之后,我就遇见了夫人。” “我记得你来相府后,即便母亲将你给了我,母亲还是限制了你三年不可出院子和出府的自由。”谢谭幽渐渐回想着从前,她问:“母亲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那时,温栖给的理由不过是新来的,又年纪尚小,不懂规矩礼数,若是入了宫,难免不冲撞宫中主子,是以,便让庄嬷嬷教了她三年,三年后才让她真正跟在谢谭幽身边。 第188章 银杏点头,如实道:“原本不知道的,是在入相府第二日,表少爷来相府寻大小姐时,我不小心被他看见了,那个时候距离沈国公府出事已经半年多,我原本想装不认识的,可他叫了我的名字。” 她爱玩爱笑又喜欢舞刀弄剑,但并没有时常在府外,见过她的人又或是时隔半年再见还能认出她的人大概不多,温凛认出她,真是令她意外又心酸,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之后,温栖就知道了,将她如亲女般照顾,告诉她,不要怕,待过几日,就送她去谢谭幽身边,有个朋友,至少不孤单,只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必须三年不见生人。 小孩长得快,待三年后,怕是就连亲人再见也会有些犹豫。 所以,对温栖她永远都感恩顺从,更是会用命来保护谢谭幽。 “所以,这么多年,表哥亲自教你武功,并非是想着让你来保护我,记得幼时,每次买东西都是两份,也并不是将你当亲妹妹般的照顾,而是他一直都知道你就是沈妤,是他自小心属之人。” 自小心属之人。 银杏心头怦怦跳动,她不否认谢谭幽这样说,的确,温凛亲自教她武功,初心并非让她保护谢谭幽,而是心头愧疚吧,愧疚他不在时,她受那么多的苦。 所以,教她武功,让她自保,她本就会点拳脚功夫,学起来自然也是快的,未教谢谭幽也是那个时候觉得,谢谭幽不需要武功,后有定国将军府和相府,无人敢欺负她。 而那时候的银杏,只有自己了。 只是温凛一定不知道,后来的定国将军府会落于这般地步,谢靖还如此的狼心狗肺。 “我与他,其实两家之人早早相见过定了亲,但并没有人尽皆知,如若一直那般长大,今年,大许就是我们成亲之时,只是沈国公府出了事,而我与他,也是再无可能。” “……” * 待银杏走出屋中,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抬眼便对上温凛视线,怔了一瞬,轻轻俯身后才绕开他回了自己屋中。 谢谭幽看着银杏进了屋才收回视线,头顶上的光照在她清冷面容上,显得有几分柔色,她开口:“表哥,定国将军府与沈国公府有何关系?” 温凛看着前方,当然知道谢谭幽问的并非两家的真正关系,他哑声道:“给沈国公府定下谋反罪名和想杀我定国将军府的人,大概是同一个。” 谢谭幽眼眸渐冷。 难怪,她总觉得温凛对定国将军府被人放火杀害一事没有那么焦急的要找到仇人,报仇,不过是,所有一切都从沈国公府起,自然得从那里开始寻找线索,才能知道幕后之人。 “那谢靖死了,是被人灭口了?他知道什么,又在其中充当什么身份?” “只能说姑姑之死和定国将军府落成那般下场,都是因为他,但他却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温凛喉头轻轻滚动:“而杀害定国将军府的也不只一波人,我原想着不若先从谢靖身上寻找更多线索,但他死了。” “这三年,表哥都在查这些吗?” “从沈国公府出事开始,我就在查了,不止我,还有祖父,祖父与沈国公可是一起长大,即便先帝下令,他也是不信的。” “难道这么多年,就一点线索都没有?”谢谭幽越发不可置信。 事情既是做了,总会露点蛛丝马迹,更何况还查了那么多年。 “有了一些。”温凛眸子有些沉:“不然幽幽以为,旁人何以要杀我全府众人。” “只不过三波人遇到了一起,我定国将军府全府众人才会死的如此彻底,就连姑姑都不得善终。” 谢谭幽心头像是被一块大石砸下,她沉声道:“银杏告诉我,沈国公是得了先帝的令才出城平反贼,可后来,沈国公却成了与三皇子一同谋反之人,而据我听闻,先帝传令的是安国公。” “当年,三皇子于城外起兵,先帝的确传令安国公。” 谢谭幽不解:“可若非先帝传令,沈国公何以要出府?若不是沈国公出了府,又怎会被人误认成了与三皇子一同谋反之人?” 闻言,温凛没再开口,而是转眸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也看向他,四目相对,像是一瞬间明白他未开口的话,谢谭幽瞳孔猛地一抖,心头又冒起刚才那个想法,面前有些模糊,她忽然想起了祖父,甚至是安国公,那个亲手将沈国公射杀于城外,又在不久后死于战场之人。 “表哥……”谢谭幽眼睫微颤,没有说下去,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温凛,想得到他心中答案,是否是她会错了意又或者是想多了。 温凛薄唇紧抿,脑中亦是回想很多,曾几何时,他又怀疑不解呢,一夜一夜睡不着,踏夜寻找又翻找,有时也觉梦一场,可回归现实,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谢谭幽一颗心彻底沉下,心头闷闷之感越发沉重。 也是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温凛和银杏没有在一起。 若要为沈国公府翻案,会是一条艰难之路,即便翻了案也没有证人,更是无人信,说不定还会死很多人。 就如沈清,才出现在大众眼前,没多久就死于非命,若有人知晓,他们在查当年之事,怕是也会有重重危险。 想到此处,谢谭幽越发坚定心头想法,她还是要入刑部,要查案,要翻案,要一步一步将所有在这场局中的人揪出,欠命便还命,那些人,为国之英雄,不该死。 第189章 谢谭幽道:“表哥,前路虽艰难,但你我不后退,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 温凛道:“但愿如此。” “当然会真相大白。”有一道声音忽然从院外传来,谢谭幽抬眼看去,他的眉眼总是那般,好看而冷,却每每在见到她时又柔下来,声音亦好听,在这夜色之中,让人不由得渐渐心头松下。 “前路漫漫,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第90章 今晚的月色很美,亦是有人睡的不安稳或是彻夜无眠。 谢谭幽躺在床榻上,眼珠四处转动,最终定格在坐于小塌边的燕恒上,看他那模样,似是不打算入睡,也并非第一次这般,好像从二人成亲以来,他们很少同榻而眠,或是一起入睡。 “燕恒。”她唤他。 “嗯。”燕恒朝她看来,见她眉目依旧清明,问道:“睡不着?” 谢谭幽摇头:“我在想,你为何不睡。” “似乎,每次我睡前你都不在这屋中,就算是在,也从未与我同塌而眠。”谢谭幽轻轻咬唇,其实为女子,说出这般话来还是有些羞涩,可如今的她,理应算是活了两世之人,只是话语,强忍心跳,还是能徐徐说出。 而自小也是跟随着宫中嬷嬷学各种礼仪,自然是懂得一些,虽紧张害怕,但有些东西,本身就是责任,理应要完成。 燕恒愣住,没想到谢谭幽会突然和他说这些,仔细端详她神色,怕她多想,他起身,站到床边去,谢谭幽也坐起身来。 燕恒没有回避谢谭幽的视线,而是定定望着她双眸,母妃说,说话盯着对方的眼睛,才能让对方感受到诚心。 他缓缓解释道:“不与你同塌而眠,并非是因为你什么,你不要觉得你如何,是我……” 说到这,燕恒又忽而顿住,薄唇轻抿,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要怎么说呢。 不与她同榻而眠,一起入睡,是怕她羞涩,紧张,害怕,不敢安稳入睡。 更怕夜里被噩梦惊醒时,将她吵醒,所以,每次等她入睡后,他其实都去了书房。 也是怕她如今身子,自己伤害了她。 “我睡相不太好看。”想了很久,燕恒终于找到一个理由,他淡淡笑道:“等你睡着之后,我便会睡了。” “而且,我并非夜夜不在你身边。”燕恒道:“若哪夜你看不到我,不妨唤一唤我的名字,我一定会应你。” 烛光摇曳,将他五官照得分明,眼眸无他,唯有真诚与谢谭幽。 谢谭幽手心有些黏腻,也是定定看着燕恒,那双眸子像是透过前生,看到永远在她身边的燕恒。 喉头止不住翻滚,她还是轻轻挪了挪位置,小声开口:“其实,我睡相也没有多好看。” 见状,燕恒眸子深了深,此刻就连真诚情绪都没有了,满满都是给他让了个位置的谢谭幽,她皮肤白皙又嫩,在外是那般清冷的性子,如今,脸颊绯红,衣服单薄,轻轻缩成一团,显现柔弱之态。 燕恒心跳怦怦,他克制着心头情绪,别过眼,看到窗户未关,抬脚去将窗户关上,还任由着冷风将他耳边的热气吹散了些。 回来,又对上谢谭幽眼眸,她没有开口,就只是望着他,燕恒挣扎几秒,最终还是妥协,褪去身上长袍,在床榻上躺下。 谢谭幽见状,也躺下了。 二人没有说话,只是无端的感受到热,本就睡不着,现下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也不知是几更天,不知哪里吹来凉风,热气微散,困意跟着袭来,谢谭幽缓缓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燕恒察觉身旁之人呼吸渐渐均匀,这才转身看向她。 “阿谭。”他轻叹一声:“如今,你这性子倒是与从前不一样了,可有时看着,我又有些恍惚,就像是,我的阿谭,回来了。” “如若阿谭当真回来,是否会记得我呢,记得燕恒,记得所有,又或是依旧恨着我。” 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不太好的地方。 她说恨他,所以要杀他。 可她也会在很久很久之后,在他心死之时,说喜欢他,要与他走,又在他重活之时,给他致命一剑。 但令他记忆最深的还是少时,得她一救,一条命,便让他彻底入了魔。 * 翌日,阳光刚落进院中,谢谭幽便醒来,身旁已经空了,她怔了一瞬,便掀开床帘起身,外头的银杏听见动静,忙掀开帘子进来,“大小姐醒了?” “嗯。”谢谭幽看她眼底乌青,微微皱眉:“没睡好怎么还过来了,先好好休息,今日黑云跟我出府就好了。” “奴婢无事。” “去休息吧。”谢谭幽道:“若你没休息好,待我们出府遇见危险如何能安全脱身?没有休息好又怎么应对仇敌。” 闻言,银杏咬了咬唇,也没有再坚持,还是俯身退了出去。 银杏出去没一会,黑云便进来了,谢谭幽已经换好了衣裙,见到她,问道:“今日城中可有什么消息?” 黑云道:“谢靖虽死,罪名还是被人散了出来,城中百姓听风便是雨,先前对大小姐不太友好的言论也彻底解除。” 对此,谢谭幽不意外,也没什么表情,不过区区言语,她实在不介意,毕竟嘴长人身上,她就算能堵住几十张口,也堵不住这成千上万的。 第190章 只要不在意,便不会心绪低落。 黑云看了谢谭幽一眼,又道:“半个时辰前,云霄太子的老师到了京城,然后入了宫。” “温雅倾老先生到了京城?” 谢谭幽难免震惊,毕竟这当世大儒可谓是隐居已久,列国王侯将相都曾想见一见这位大儒,请他为自己自转,可他并未前去相见,如今,前来京城,还是入宫见云崇,实在不令人震惊猜测。 而如今漓国,闹的轰动的又是女子科举为官一事,谢谭幽轻轻摩挲食指,心头无端有预感,只怕,温雅倾是为了此事而来。 谢谭幽道:“去宫门外看看。” * 此时,宫门外。 大约是听闻温雅倾入了宫,扶摇堂的学子又再次跪于宫门前,反对女子为官科举,更是有人求云崇处罚谢谭幽,因她妄图扰乱国之秩序。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惊呼:“是温老先生!” 众人齐齐看去。 只见,武德门内,有一老者缓缓走来,身后跟了两个小书僮,步行慢而缓,见到众多人跪于武德门前,也没有感到意外,眉眼温和又平静。 站在众学子面前,他抬眼朝外看,对上谢谭幽视线,不过一瞬又移开。 “温老先生今日入宫可是为了近日女子科举为官风波?”有学子急急相问。 除了这个,他们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在云霄太子去了的那年,就决定隐居的温老先生再次踏入京城。 温雅倾点头。 见此,学子们纷纷激动难耐。 “温老先生可是劝过陛下了?” 已经这么些天,云崇一个准话也不曾透露,他们也是怕,怕云崇真应了,毕竟,太傅所说先帝的那番言语已经传了出来。 可他们是扶摇堂的学子,以后便是这国之栋梁,既是有了他们,又何须女子呢。 温雅倾看着这跪于一地的学子,问道:“你们跪于这里是怕女子为官,还是怕女子为官之后比你们要强?” 这一问,让众人愣住了。 有人皱眉:“不过区区女子,何以能比我们强了去?” “那我再问,你们为何会觉得女子一定比你们差?” 默了一会,不见有人答,温雅倾声音含笑:“诸位家中,应当都是母亲在打理,可有想过,若母亲不在,这个家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太平呢?” “若要诸位管家,诸位又能否保证自己比母亲还要打理得好呢?” “温老先生这话不公平。”有人反驳。 温雅倾看向说话之人,笑问:“如何不公平?” “身为女子,会管家本就常事,而男子从小学的又不是这些,如何能与本就会之人相比?就如,若是比才学,女子定然比不过我们,所以,既是无才,女子又如何能为官?” “如你所说,不过是各自领域罢了,女子有不如男子的地方,男子亦是有不如女子的地方,可若是女子自小与男子学的一样,又如何不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呢?” 温雅倾走进学子之中,道:“而不论男女,为何一定要有那么多规矩阻拦?想必,诸位定然记得我那唯一的关门弟子,云霄太子。” 提起云霄,温雅倾眸中满是怀念骄傲,他缓缓开口:“我门下共有一百零八个弟子,而云霄是我唯一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男子。” 此话出,众人窃窃私语。 一百零八个,唯有云霄是男弟子…… “温老先生此话可是真的?”有太多人不敢置信,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想拜他为师,可他却只收了云霄为关门弟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也是因此,众人也只知,他只有云霄一个弟子,却不想,他竟是有一百零七个女弟子。 “自然。”温雅倾道:“宁月公主温栖便是其中一个,太傅之女箫婉也是,收云霄那年,我本想再收一个关门弟子,可那小姑娘心高气傲,竟是不愿意。” “普天之下,还有人不愿意拜老先生为师?” “如何没有呢?每个人都有自主想法,而我此次入京,便是为她而来。” “……” 谢谭幽捋了捋长衫,眸子微湿,深吸一口气,还是朝温雅倾方向一拜,而后转身回了马车内,温雅倾来了,她便能猜测到此事的最后结果,也应当是时候回去准备了。 第91章 谢谭幽不知道温雅倾入宫与云崇说了什么,只知道后来武德门那里的学子纷纷回了家,平常下了学就想着饮酒作乐的,也未在酒楼出现,而是早早归家。 而三日后,一道圣旨出,响彻整个漓国。 临渊十四年起,漓国可许女子科举为官,令设女子学堂,准许女子识字,今年的春闱也推迟到四月开始。 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无一不震惊,却再无人逼迫云崇,或是学子前去闹事。 又过一日,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出,云崇如此是在走先帝未走到的路,看先帝未看到过的盛世漓国,孝心可见,全国上下,又无一不称赞云崇待先帝孝心,更是有人称他与先帝一样,爱漓国万千,为百姓考虑,乃一位明君。 宫中,云崇听着高公公的回禀,龙心大悦,不止一次觉得此次这条路赌对了,大手一挥,免了百姓三年赋税,百姓纷纷跪地感激,更是将云崇说成千古难得的好皇帝。 长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真的是从未见过的景象,除了欢声笑语再无其他,是漓国上上下下都统一的欢快,这样看着,倒是仿佛让人看见了多年之后的漓国盛世,再无战争的太平之国。 第191章 * 三月十五。 宫中传来消息,太后身体痊愈,又赶上了寿辰日,云崇特地备了宫宴,邀众臣为太后贺寿。 谢谭幽起了个大早,任由着几个婢女为她梳妆打扮,既是要以燕王妃身份入宫,自然不能再穿平时便装,不然,又要惹得一些无聊之人指点。 将近一个时辰才全部弄好,望着镜中的自己,谢谭幽总算松下一口气,也没有再耽搁,抬脚便出了屋,身边还是只带了黑云和银杏。 燕恒已经在院外等她,见她来了,眸色涌上淡淡笑意。 淡蓝色的华贵衣裙,长长墨发挽成飞天鬓,面上湿粉黛,清冷中又带了丝温婉。 谢谭幽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燕恒,抬脚走到他身侧,二人对视一眼,谢谭幽最先移开,上下打量他,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好像很喜欢红色。” 燕恒怔了一瞬,又轻轻颔首。 二人抬脚往府外而去,上了马车,谢谭幽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燕恒身上。 “怎么了?”燕恒察觉她目光,也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袍,“红色怪异?” “倒不是。”谢谭幽摇头,仔细斟酌了一下说辞才道:“我只是从未见过,有一个男子会将红色穿的那样好看。” “……” 马车中默了一会,才响起燕恒低笑声。 见状,谢谭幽有些懵,脸颊渐渐升起热气,刚才轻松的情绪忽而就变得有几分紧张来。 一路再无言,可却异常煎熬,因为,燕恒笑了很久,笑过,又抬眸看她,那双眸子不知道有什么,看的她越发紧张,甚至不敢抬眼与他对视。 直到马车停下,燕恒下了马车,谢谭幽才大松一口气,掀开帘子出去,燕恒就在一旁等着她,谢谭幽垂眸,还是缓缓伸手搭上燕恒伸过来的手臂,顺着他的力度,下了马车。 “其实可以不用扶。”谢谭幽道:“我摔不了。” “你知道你摔不了,所以说不用扶。”燕恒道:“但我心头担忧,所以一定要扶着你,等着你。” “……” 谢谭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太后寿宴就设在慈宁宫,与上次的冷清相比,这次显然要热闹许多,谢谭幽与燕恒才一进去,便惹得在场众人频频回望,有不少女子看到她,神色怪异,说不出是何种情绪来。 谢谭幽朝自己席位走去,才坐下,身旁空位便有人坐下了,余光扫过,是许久不见的云裳,她心头觉得好笑,似乎每次宴会,不论燕王府还是宫中,云裳都在她身侧,二人竟如此有缘吗? 可云裳只看她一眼,并未与她说话。 谢谭幽抬眼看她,却只见云裳目光定定落在男子席位上的燕恒身上,眸中情绪悲又不舍,还有浓重情意。 …… 谢谭幽心头一震,先前她从未认真观察过云裳,如今仔细看,才发现,云裳竟是喜欢燕恒吗。 那她先前多番帮自己,是为什么? “太后娘娘到。”殿外,有太监高声道。 闻言,热闹的大殿之中缓缓静了下来,纷纷朝一处看去。 没一会,太后便带领着满宫嫔妃走进来,谢谭幽上次见到太后,太后还是一副病弱之态,如今,面容倒是无一丝虚弱,反而光鲜,淡淡笑着也是有威仪,一步一步朝主位上去,待她坐下,众人才起身跪地:“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唇角含笑:“今日哀家寿辰,诸位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多谢太后。”众人起身。 “谭幽。”太后看向谢谭幽,眉眼多了柔和,“许久未见,发生好多事,待宴会结束,你可愿陪着哀家在这慈宁宫说一说心头话?” 谢谭幽站起身来,恭敬道:“自是愿的。” “也是苦了你了,哀家竟不知宁月还遭受了那般苦。”太后是真的心疼温栖,可又万般无奈痛苦,眼下,终于可以正大光明为她难过伤心。 回想当初,得知那事,她恨不得杀了谢靖,可她始终是皇帝生母,面对自己儿子多番分析,又如何能再坚持,直到云崇限制了她自由,她那一颗心才彻底冷下,她将儿子放在第一,到头来,云崇还是防着她。 眼下,恢复自由身,还是不能做什么,但她总归是想看一看温栖的女儿,是否过得安心快乐。 没一会,云崇也是到来了。 每次宫中宴会似乎都是如此,大臣子女献舞或作诗,博皇帝太后青睐,今日也是一样,只不过有些许不同,今日,云裳最先起身。 “皇祖母近年来生了病,如今终得痊愈,云裳万分高兴,今日又遇皇祖母寿辰,可谓是双喜,是以,云裳特地准备一舞,祝贺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京中人人知,云裳脾气暴躁,什么都不会,若不是有个公主身份,任谁都不愿与她交好,眼下,听闻她要跳舞,倒是让众人面面相觑。 就连坐在云崇身旁的皇后也是一脸惊讶,死死攥着手帕,深怕云裳出丑,惹得云崇和太后不快,疯狂向云裳使眼色,让她别乱来,可云裳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毅然走向大殿之中。 为她奏乐的是贴身婢女。 云裳朝主位上的太后,还有云崇皇后又是一拜。 琴声微扬,云裳缓缓挪步。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见状,吓了众人一跳,皇后脸色当即就白了,想出声制止,可殿中的云裳已然开始。 第192章 她执剑,随着琴声出剑又收回辗转身姿,眉目清丽,长裙飞扬。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惊吓过后又是惊叹。 谢谭幽看着那舞池中央持剑飞扬的女子,她步伐稳而轻,明显是有武功底子的,可看刚才皇后那样子,显然是不知道的,又下意识看向燕恒方向,正好与他视线触碰,怔了一瞬,又轻轻移开。 “……” 宫宴上,最有看头的就是少年少女们比舞或是吟诗,燕恒竟是一眼不看?那这么多年,他赴宫宴,岂不是最无聊。 琴声停下,云裳手中动作也慢慢收回。 “好。”太后最先出声,眉眼笑意浓烈:“哀家真是老了,竟不知我们云裳这般厉害了。” “回想以前,好像你昨日才只是个只知缠着祖母要宝贝的小姑娘,这一转眼。”太后不禁感慨:“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云裳喉头发疼,她忍着眸中酸涩,强扯出笑容来:“皇祖母不老,云裳还想着皇祖母能再陪着云裳荡秋千呢。” “来。”太后招手:“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 云裳将手中剑递给婢女,提起裙子下摆朝太后而去,太后拉着她坐在身侧,她顺势抱着太后,太后无奈失笑:“皇祖母倒是想知道,你今日怎的想起舞剑了?何时学的?” 云裳道:“皇兄为我寻了一个武功很厉害的师傅,我学了不过几日,很多地方并不是很好,还请皇祖母不要怪罪才是。” “皇祖母觉得,我们云裳刚刚很棒!” 云裳笑了,“皇祖母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云裳开心极了,眸光若有似无扫过燕恒,见他不是垂眸饮酒,便是抬眼看向对面的谢谭幽,面上笑容淡了些,心头失落之感沉重,深吸一口气才努力假装不在意。 本就不该抱有期望的。 早就知道,无论何时,燕恒的眸光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 云裳抬眼看向殿中另一个跳舞的女子,笑了笑,没再看向燕恒。 席间的谢谭幽却是微微皱眉,今日也不知怎么,她一双眼睛总是克制不住的去看云裳与燕恒。 她知道,云裳舞剑之时看了燕恒十三次,燕恒没有看她,走向太后时,又看了一次,燕恒在饮酒,在太后身边落座时,看了燕恒三次,第一次燕恒在饮酒,后两次,燕恒朝她看了过来。 她轻轻抿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就是无端的……好像在云裳刚在自己旁边坐下之时,看她看燕恒的神情开始,她心头就又闷又怪的。 已经回想了这么多日子以来的与燕恒相处和见到云裳的几次。 昨夜,她去炊烟记时,还听到有人讨论,最开始,云崇有意将云裳许给燕恒。 …… 当时并未在意,而今,看云裳目光所到之处几乎都是燕恒,她忽然好像……就在意了。 嗯。 应该是在意的。 不然她不会有什么情绪。 为什么在意呢…… 忽而感受到一道灼热目光,谢谭幽抬眸,怔住,只见,燕恒不知何时到了她面前,定定望着她,薄唇轻启:“不开心的话我们可以离开。” “……” 谢谭幽心头砰砰砰跳动,太过剧烈,她几乎要受不了。 与燕恒视线对上,只是一瞬间,谢谭幽忽然明白心跳加速和闷闷情绪的原因。 好像不是因为燕恒的近距离,也不是因为他的话。 而是,因为。 她好像在意燕恒。 换句话说。 她好像喜欢上燕恒了。 第92章 她好像喜欢上燕恒了。 心头冒出这个想法时,谢谭幽一时间都忘了呼吸,眸子瞪大,定定望着对面之人。 眼前,像是走马观灯,前世今生一切重现。 她看到很多种燕恒。 在她嫁给云启当夜,就连云启都沉浸在那热闹之时,唯有她的院落冷清,她其实也没感觉到孤单,因为当时心境,是嫁给喜欢的人。 可转头,燕恒竟然提了桃花酥来看她,在清冷月色下陪了她好久。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燕恒心头是什么感觉,他心痛吗,难过吗又孤单吗,但他好像没有管自己,而是前来陪着她,没有让她孤单一人。 后来,云启很忙,忙到没时间陪她,云启说,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常出府,陛下会怪罪他二人,虽疑惑,她也没有反驳,就一个人在院中时而喂喂鱼逗逗鸟。 有一天,燕恒又来了,还是戴着面具,没有自报身份,就只是在她身旁坐下,说起了最近城中很热闹的花灯节。 真可惜啊。 她没有见到。 那个时候,她已经三个月没有逛长街。 后来,燕恒便时常来七皇子府邸,给她说京中趣事,每次来都带着她喜欢的桃花酥或是一束梅花。 二人也从陌生到相识,又到可以一同偷偷饮酒的好友,酒过三巡,她口中总是云启,而燕恒口中都是他喜欢很久的少女。 之后,实在是没忍住,她偷偷溜出府,却是撞见了庄嬷嬷和月欢,她也得知了母亲真正死因,她绝望,想报仇,所以,她带着银杏回了相府,要质问谢靖,可却连谢靖都没见到,她与银杏被秦氏和谢音柔欺负的好惨,要不是云启赶来,她估计会死在那里。 第193章 那夜,云启看着她,头一次暴露野心。 他说:“阿谭,我想做人上人,有至高权力,然后我就可以护着你,让你不在受欺负,还可以为你报仇。” “所以,你与我站在一起,我们一起受万人朝拜好不好?” 当时,她哭了了很久,心头满是仇恨,点头应下。 唯有人上之人,才可以手刃仇人。 所以,她与谢靖断绝关系,即便被百姓或朝臣谩骂她都不在乎,她不想与谢靖那狼心狗肺之人有任何的关系,云启一直为她说话,护着她,那个时候,她身边只有云启,如何能不依赖他呢。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发现,白日辱骂她的人,晚上就死了,简直离谱的可怕,一直以为是云启,直到很多年后才知不是。 之后,就是云启越来越忙,她越来越孤单,有心帮忙却什么也帮不上,这种感觉最是难受,所以,云启娶了谢音柔。 那个差点杀死她的谢音柔啊。 她与云启大吵一架,或许是气上心头,云启直言,只有娶了谢音柔他才能直上,他需要谢靖的支持,同样都是谢靖女儿,却只有谢音柔受谢靖宠爱帮扶,所以,他需要谢音柔。 又是一年花灯节。 也是云启娶谢音柔的时候,七皇子府邸好生热闹啊,满府都是耀眼红灯笼,明明是娶侧妃,却整的比娶正妃还要隆重热闹。 前院欢声笑语传遍,唯有她这里。 当夜,再见燕恒,也不知道怎么,才只是看见燕恒,她那强撑很久的情绪忽而就崩塌了,泪水止不住的流。 燕恒在她身旁坐下,和她说了好多话,声音温柔的让她泪水越发汹涌。 吹了很久的夜风,也是哭了好久好久,她才抬起头问燕恒:“我们是不是认识?” 他说:“若你愿,可以唤我燕恒。” 那是两人相识至久,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 而那夜,他还说什么要带她浪迹天涯的话,她心惊,却不敢回,直到他离开,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往后的很久,每次见面,他走之前都会说:“我叫燕恒,你别忘了。” 真的好生奇怪,她记忆力不算差,如何又能忘记一个总会来看自己的人呢。 又是今生。 初遇,他用一箭救下她,再遇,她寻求他庇护,他嘴上说着冷漠之语,却是一直护着她。 而后来,她也是渐渐猜透。 什么初遇,明明早在她不知道时,在她落魄无助的三年前,燕恒就护着她了,生病之时,亦是一次又一次的不远万里来看她,如此种种,何能不打动人心。 可她却因燕恒也是重生,从而知道她与云启的一切,和庄子的那三年记忆未全,对燕恒,一直在克制,无论对自己说还是与温凛,都在说燕恒于她重要,他护她多次,所以,她也要护着她,并非喜欢,只是重要。 却不知,每每提起燕恒对自己的种种好,而落下的泪究竟是愧疚还是心疼。 她一直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可今时今日,只是知道一个人喜欢燕恒,她便克制不住的难受,也是因此,才彻彻底底明白自己心头,她从不反感燕恒与她说话和近距离的接触,甚至明明羞涩还是会让他与自己同眠,压根不是什么某种责任,理应完成。 是她喜欢燕恒啊。 谢谭幽喜欢一人是炙热勇敢的,所以她每次都在勇敢向前,可燕恒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般,除了待她好,照顾她,夫妻之间那些事像是什么都不懂。 想到此处,谢谭幽是好笑又有些羞赧。 而她,也是笑出声来。 燕恒眉心微跳,不知道谢谭幽是不开心还是开心,刚刚看她,她明明在皱眉,面色也不好看,明显的情绪不佳,怎么此时忽然笑了…… “燕恒。”谢谭幽收了笑,忽然认真的唤他名字。 “嗯。” “一会回府路上,我们买一盒桃花酥带回去,然后就着月色饮一壶酒,再然后,我跟你说一下,我有多喜欢你。” “……” 燕恒才到谢谭幽身边,众人便发现了,已经频频回望,再听燕恒那句话更是面面相觑又窃窃私语,燕恒可谓是大胆,太后寿宴,陛下宫妃都未曾有人离开,他却告诉谢谭幽不开心的话可以离开。 而今再听谢谭幽这话语,更是一时无言,不少姑娘纷纷红脸,大臣一副没眼看的模样,高位之上的人,除了太后面色平静,其余之人面色都算不得好看,只觉这二人真是…… 却也有人面色不好,是因看着郎才女貌的二人感情如此之好,燕恒又如此护着谢谭幽,生于这世道,一个男子会喜欢很多女子,可看燕恒,他似乎只喜欢谢谭幽,这般,如何不惹得一些人红眼又羡慕。 谢谭幽的一句我有多喜欢你,让燕恒久久愣住,无法回神。 心跳加速之余耳垂都发了红。 却,又有些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出现幻觉还是入了梦,喉头翻滚,想开口说话,薄唇才轻轻动了动,手背便被一只柔软手掌覆上,她手很小,轻轻拍了拍,耳畔,再次传来谢谭幽的声音:“宫宴未结束,先回去坐着。” 燕恒心头颤了颤,还是站起身来,就这样有些愣神又心跳加速,耳垂还止不住泛红的回了自己位置。 众人面面相觑。 第194章 燕恒,他国人才只听名字便害怕的战神,曾手握八十万燕家军,以一己之力将燕家军捧上漓国第一军队的燕恒,爱滥杀无辜,一箭便能穿一喉,不敬陛下,又胆大,这样的人,再今日,竟然显现出无措?甚至是脸红害羞? “……” 不是说,陈国公嫡女近他身,就被弄死了吗? 这导致爱慕他的少女都不敢表明心意或是下意识与之拉近距离接触。 可今日看他这般……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冷又残忍。 “阿恒与王妃感情倒是极好。”云崇笑道,打破这安静的大殿。 燕恒不语,只是看着谢谭幽。 谢谭幽回他微笑,心下却已然放声笑了,过去那么久,还是一点反应没有,燕恒这不是一般的纯情啊,看着是一点不像,果真,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记得上一世,他也是一生未娶妻。 云崇开口,被迫停了的歌舞又继续,可显然,整个宫宴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热闹令人心头愉悦了,有不少贵女偷偷看向燕恒方向又低低交耳,就连站在舞台中央跳舞的贵女都是眸光若有似无的扫向燕恒方向。 明明一天前,每个人见到燕恒都还是想着躲远些,就只因刚才,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谢谭幽眸色微眯,那模样,倒像是认真在观舞,但只有她清楚,她是在心头默默数着有几个姑娘瞧了燕恒。 “燕王妃。”一贵女舞毕,大殿之中忽而响起一道声音。 谢谭幽抬眼看去,还是熟人,夏宁安。 夏宁安笑道:“从未听说过燕王妃有什么绝色本领,可燕王妃既是能得燕王青睐自然是本事不凡,琴棋书画想必不再话下,不若趁今日太后娘娘寿辰给我们露一手。”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谢谭幽,谢谭幽淡淡笑道:“恐怕要让夏小姐失望,我不会琴不会舞亦不会诗。” “……” “燕王妃莫不是与我玩笑的?” 谢谭幽不在意夏宁安惊讶又嘲讽的神情,轻轻颔首。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她只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需要得到谁的青睐又与谁交好,而这般多的人,她若在上头跳舞,看着众人眼神,无论是什么,都会让她感到极为不舒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又想起上一世。 明明是宫妃,却还要被迫跳舞给群臣看,群臣那般笑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欣赏,真是恶心又侮辱,云启与众人站在一起,像在看戏子般,那分明是噩梦。 可夏宁安却不依不挠:“可我先前怎么听闻,燕王妃幼时起,便得宁月公主亲自传授舞艺,想当年,宁月公主一曲霓裳羽衣可谓是让众人惊叹,燕王妃为宁月公主独女,怎的又一点不会?” 高位之上的太后面色已经冷下,她最不想听到旁人口中提起温栖,甚至用温栖来说谢谭幽,只为让她舞一曲,心头有怒,想发作,却被人抢先一步。 “你要跳就跳,别处处拉扯本王王妃。”燕恒声音冷的令人发颤,只是淡淡扫了夏宁安一眼,便让她脸色猛然变白,“若是怕丑到众人,便滚出去。” 已经很久,他没在众人面前露过脾气。 “至于本王的王妃嘛,又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博人一笑?”燕恒眸色微凉,声音又冷又淡:“王妃若想跳舞,本王便为她买下一个舞纺,她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若不想跳,便不跳。” “……” 第93章 夏宁安闻言,面色十分难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燕恒如此说,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余光瞥见仍旧端坐的谢谭幽,更是恨的不行,却不敢再开口。 真是想不明白,燕恒到底被下了什么迷魂汤,竟是这般护着谢谭幽那样的女人。 谢谭幽看向燕恒,手心微微收紧,她不知道燕恒是不是也想起了上一世,在她与他的谣言风波大起时,谢音柔生辰上,谢音柔半开玩笑让她跳舞为她贺寿,底下大臣们纷纷起哄,云启不发一言,似乎谁都没看到她泛白的脸和难堪的神情。 在一众起哄声,有一人出声制止。 “元妃娘娘身份尊贵,何以能跳舞给众臣看,理应只能陛下观。” 云启挑眉,毫不在意道:“无妨,皇后想看,便是跳吧。” 话落,他看向说话之人,唇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燕王,如今你二人谣言四起,你应当避嫌,才能保她名节。” “……” 那天,阳光很大,有些热,可谢谭幽全身都是冰冷的,她不记得她是怎么跳完一支舞的,只记得,回宫后,她在窗台上看到一支梅花和一盒桃花酥,忽而就落下泪来。 面前模糊一片,抬眼她还是能看见满宫的梨花树,花瓣很白也很好看,可她并不喜欢。 垂眸瞧着那支梅花,又嚼着桃花酥,因委屈而哭太狠,差点被噎死,喝了一口水缓了过来,她躺在地上便睡着了,入了梦,看到一个人,醒来后,只记得梦到一个人,却不记得与他发生的一切。 太后面色稍缓,也是有些累了,她抚了抚额头,起身道:“哀家有些乏了,诸位可移步慈宁宫后院,那里有一片海棠花,这般时节,极美。” 众人起身:“恭送太后娘娘。” “谭幽。”太后道:“扶我回去。” 第195章 “是。” 谢谭幽起身,挪步至太后身侧,顶替杨嬷嬷,扶着太后往她所住宫殿而去。 “我看你似乎瘦了。”太后温声道:“在燕王府过得好吗?” 谢谭幽垂眸:“太后放心,臣妇一切都好。” “不放心也没有办法了。”太后低叹:“原先哀家告诉你的,你还是没有听进去。” 谢谭幽明白,太后指的是让她离燕恒远些,可她非但没有远离,还做了他的王妃。 “往后的路,你怕是会苦些。”太后心头很是无奈,也无法直言,只能让她照顾好自己。 “太后。”谢谭幽抿了抿唇,在心中,她还是将太后当作一个长辈来看的,她轻声道:“其实,嫁给燕恒,对臣妇来说,是一条光明之路。” “光明?”太后不解。 “燕恒待臣妇极好,而臣妇也并未觉得现下生活苦,虽有时对前路迷茫,可臣妇从未后悔过。” “话说太早,还不到以后。” “就算以后苦,臣妇也是不会后悔的。”谢谭幽道:“人当感恩,也当直视自己心头所有,总不能想着处处顺风顺水吧,人生定然会有些苦头,苦过了才能享乐,就比几月前,臣妇过得不算好,可如今,却是快乐的。” 太后停下步子,望着谢谭幽,她眉眼含笑,很温声的在跟她解释,是那般笃定又带着愉快,好久好久之前,也是有人这般和她说的,可结果呢。 “你与你母亲不是一般的像。” 谢谭幽弯了弯唇:“为她亲生,又是独女,自然像她。” 闻言,太后也是笑了,心头闷闷之感散去,她拍了拍谢谭幽的手背:“听闻你要报考了今年的春闱,可有信心?” “自然。” “那哀家便等着你高中之时,皆时,哀家赠你一样东西,想来,你定很欢喜。” “好。” 二人一路含笑说话,谢谭幽时而调皮了些,惹得太后止不住发笑又戳她脑门,杨嬷嬷在后方看着,欣慰之余又红了眼。 太后虽身子好了,却屡屡做梦,总是梦到温栖,被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总是说是自己害了她,可当年之事,又如何能去怪太后呢。 进了主殿,太后笑容潋了些,被谢谭幽扶上主位,她才开口:“哀家昨日听闻一事,虽陛下还为下决定,想着还是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谢谭幽看着太后,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后大许是想云裳入燕王府,听说已经去求了陛下。” “……” “在你还没有与燕恒有婚约之时,陛下就想给云裳和燕恒赐婚了,如若陛下应了,哀家这边也不好说什么,云裳心地纯善,她也是自小就喜欢燕恒了。” 云裳是她的亲孙女,她既是知道云裳自小就有的心意,又如何忍心不让她得偿所愿呢,再者,云崇下旨,她又如何能反对,可燕恒的王妃是谢谭幽,她有些犯难,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跟谢谭幽说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见谢谭幽不说话,太后又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无云裳,以后也会有其他女子入燕王府的。” “……” 谢谭幽脑子一瞬间的空白,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难怪,昨日她会忽然听见此事,看来都是有迹可循。 心头长叹,想着燕恒那性子他应该不会应吧,可若赐婚圣旨下来,总不能要他去抗旨。 她轻轻颔首,没有说话。 “你也想开些,这都是正常景,身为王妃,理应大度。” “……” “云裳是嫡公主,会甘愿入燕王府做妾?”谢谭幽皱眉,还是问出想问的。 皇后竟也是愿意? 还是,到时候要让她让位? 太后摇头:“圣旨未下,哀家也不明,但是与不是,想来也是快了。” “……” 谢谭幽心情沉重离了正殿,听闻此事,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自私的,她不想有人与她分享燕恒。 上辈子,大概脑子被驴踢了。 她竟然愿意跟那么多女人与云启在一块,还那么喜欢云启,真的是被驴踢了。 走到拐角,她想去寻燕恒,却在抬眼之时,看到远处的云裳和燕恒。 隔的有些远,她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想上前,脑中却忽然想起太后那句云裳自小就喜欢燕恒了,最终还是顿住步子。 说不定是在诉说少女心事,她若过去云裳面子应当会挂不住,毕竟是幼时便起的爱意,她也不能肆意折断不是,也当让燕恒自己解决,毕竟对方心仪的是他。 此时,倒也不难受,反到欣赏又理解云裳,人生,总要大胆一次。 想到什么,又垂眸轻笑,几乎是很有信心的,她觉得燕恒不会应云裳。 “远远看着,云裳与燕恒还算相配。”耳畔,忽而传来一道男声。 谢谭幽笑意僵住,下意识与他拉开距离。 “阿谭可否难过?” 谢谭幽身侧拳头攥紧,冷冷盯着云启,心头翻涌恨意,现在看到他,她想的都是她那死去的孩儿和黑云,还有温凛全府。 什么通敌叛国,明明是莫须有的罪名! “阿谭这般看我作甚?”云启弯唇道:“母后想让云裳入燕王府时,我也是拦着的。” “还望七皇子自重。”谢谭幽冷冷道:“不要这般唤我。” 第196章 “我虽有记忆缺失,但我肯定,那人不是你,别妄想骗我!” 云启心口一沉,脸色又很快恢复平静:“你有记忆?你想起什么了?” “这似乎与七皇子无关。” “告诉我!阿谭。” 谢谭幽却不想再搭理云启,转身欲走,手臂却被云启拽住,他唇角虽有笑意,眼底却冷的吓人,“阿谭……” 可话未说完,便被人一把扯开,燕恒将谢谭幽拉至自己身后,凉凉睨着云启,云启愣了一瞬,似非似笑盯着燕恒又看向他身后的谢谭幽。 “我与燕王也是许久不见了。” 燕恒攥着谢谭幽手腕,眸底翻涌的情绪不明,没有开口,而是拉着谢谭幽转身离开,一路快步出了慈宁宫,余光瞥见被她拉着狂走也不说话的谢谭幽,又慢慢放下步子,松了手。 谢谭幽察觉燕恒的情绪变化,好像是不太开心,她解释道:“我没想搭理云启,但他拉了我一把,本来我想一脚踢飞他的,可我还没动脚,你便来了。” “……” 一脚踢飞云启。 燕恒听着好笑,面上还是绷着,没有开口,其实他也没有生气,只是不想说话。 “你是不是在生气?” “……” 见燕恒还是不说话,谢谭幽又解释道:“我一开始是想去找你,可我看到了云裳和你在一处,怕打扰了你二人,所以……” “打扰?”燕恒忽然顿住步子,谢谭幽没注意,整个人撞到他后背,不疼,就是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燕恒伸手将她扶稳又收回手,这是嫁给燕恒以来,他头一次看着她时,用那么冷的神情。 “你是觉得你会打扰我与云裳?”燕恒眸子越发冷,“那你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 谢谭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都说云裳自小便喜欢你,所以刚才看见,我怕她在与你诉说心意,我若是过去了,她面子会挂不住,好歹是公主,而且……” “你倒是替人考虑的周全。”燕恒轻笑,笑声带有讽意:“你既是不介意便别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语。” 说完,便抬脚离开,谢谭幽忙追上去,看他面色越发沉,她耐心解释:“我只想着,若唤做是我与人诉说心意,被人看见了,自己也会觉得不好受,所以,我就想着给云裳与你说话的时间,而你自己也好处理此事,待你解决好,我自然就过去寻你。” 燕恒还是不说话。 “我觉得这样很正常。”谢谭幽皱眉:“燕恒,我不知道你在变扭什么?” 闻言,即将上马车的燕恒转头看向谢谭幽。 四目相对,谢谭幽呼吸一滞,自知口快,她忙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 “你不开心什么可以和我说,我什么都跟你解释行不行?”谢谭幽跟着燕恒上了马车,压着心头脾气,声音尽量温和:“你别不说话,不然我会以为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 “燕恒……” 在谢谭幽又唤了一次燕恒时,燕恒终于抬起头来,看她了。 马车颠簸,燕恒顺势坐到谢谭幽身边,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将人挤至角落,淡淡梅花香气弥漫开来,燕恒垂眸看着谢谭幽清澈透亮的眸子,响起她对待云启的冷态度,其实不该的,先前他也是克制着,从来不介意。 可刚刚大殿之上,谢谭幽说了那般的话,他就无法在克制住心头的阴暗情绪。 “谢谭幽。”今生,这是燕恒第二次唤谢谭幽全名,他声音低沉而压抑:“云启唤你什么?” 第94章 云启唤她什么。 谢谭幽心头发紧,现在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也不敢与燕恒对视,不是心虚,而是心底有自卑羞耻之感。 在上一世,她和云启种种,燕恒都是知道的,所以,她刚刚才会一直解释,怕燕恒看到她与云启在一起,会想很多,会难过。 因为,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可上一世,燕恒却只是默默在她身边,独自承受所有,如此,她心疼又难过。 这一世,她成为他的妻子,燕恒更是坦言过对她的喜欢,是以,看到她与云启在一起,燕恒又如何能没有情绪呢。 而她也不敢直言,若是直言她知道上一世所有,那燕恒又会不会多想,是她知道他的好,知道云启的不好,转而喜欢他是感动是愧疚,是退而求其次。 她不想这样。 她想让燕恒先感受到彼此真情,在徐徐与他说明,像讲故事般,这样,燕恒或许才不会有其他情绪。 已经直视自己的心,所以,这一世,她想让燕恒也活在爱里面,而不是单方面付出,也想他能够得偿所愿。 毕竟,这不是两个月啊,也不是两年,而是实打实的两世啊,是好几个十年堆积起来的。 那些年的种种对她来说也是难以启齿,燕恒那般好,又干净纯洁,而她…… “燕恒。”谢谭幽轻轻咬唇,垂眸努力想着说辞。 燕恒又靠近她。 先前,燕恒从没有这般过,谢谭幽手尖发颤,想往后退,可脊背已然靠在窗边,是退无可退,只能看着燕恒再靠近她,他没有碰她,只是弯了头,与她对视。 “……” 谁也没有开口,场面陷入僵局。 第197章 “阿谭?” 静了很久,还是燕恒最先开口,他声音又轻又浅,温热气息划过谢谭幽面颊,那声阿谭,让她心头痒痒又颤颤,明明都是一样的称呼,可云启唤她时,她明明很平静的,眼下,心脏却像是不受控制般,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强烈而炙热。 燕恒瞧着谢谭幽紧张的样子,又道:“我听云启说过多次,你与他相识很久,所以,他会这般唤你,而你也很欢喜。” “胡说!”谢谭幽抬眸,对上燕恒的双眸,怔了一瞬,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是回相府之后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第一次见面,他就这般唤我了,没有一开始阻止说冷言冷语是我的错,可我并不欢喜。” 燕恒看着谢谭幽因为激动解释与云启的关系而瞪大的眸子,本来如阴雨般的情绪忽而就渐渐好了起来。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谭幽,怕他误会什么,所以瞪着灵动双眼与他解释。 只是想起每次云启都这般唤谢谭幽,他心头还是会有些闷闷之感,脑海中又浮现当年少女之语。 “阿谭,还没有人这样唤过我,我很喜欢。” “那就这样说好了,世上唯你可唤我阿谭。” 可他不过走错一步,便被人硬生生偷走了三年的时光。 他还无法做什么。 因为,这世间除了他,谁也不知道那三年,记忆唯他拥有,唯他孤独,苦守一年又一年。 阿谭二字对燕恒来说太过沉重,也只敢在谢谭幽昏迷之时唤过。 何曾不艳羡云启可以正大光明那般唤她呢,又如何不怕她再度爱上云启。 原本,他想给她自由,想要的一切,即便最后她想要离开京城或是干什么,他都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所以,他从来不敢越界去触碰谢谭幽,在他心中,没有人比谢谭幽尊贵纯洁。 神女未入凡尘,他又怎敢轻易亵渎。 可今日,偏偏谢谭幽说了那样的话,那不是梦,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他。 她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 声音又是那般悦耳又真诚。 如此,他先前想的一切全部作废。 什么可以成全,放她走,即便离开京城也可以。 此时此刻,燕恒只想谢谭幽永远留在他身边,想谢谭幽完完整整的属于他,再也不要对着别的男子笑。 “然后呢?”燕恒喜欢看谢谭幽认真解释的样子。 “然后,他每次见我都总是莫名其妙的这样唤我,今日,我已经明确和他说了,不许这般唤我。” “然后。” “……” 没了啊。 观察着燕恒的脸色,谢谭幽想了想,还是道:“日后再见到云启,我尽量离他远一点。” 眼下,她也是想着先过了春闱,与萧然温凛一起查当年的案子,之后,再藉机找云启报仇。 燕恒脸色彻底由阴转晴。 谢谭幽:“……” 马车忽而停下,谢谭幽掀开帘子往外看,还在长街,对面就是卖桃花酥的小商铺,余光瞥见燕恒理了理长袍下马车,她不禁弯了眉眼,还以为燕恒忘了呢。 二人买了桃花酥出来,燕恒提议:“今日阳光不错,步行回去吧。” “好。” 一路走着,谢谭幽只要看了一眼的,燕恒都让人直接包起来了送往燕王府。 这一顿下来,谢谭幽直呼:“燕恒,你是真的很有钱。” 燕恒扯唇,主动说起了云裳一事:“刚刚在慈宁宫内,云裳前来寻我,并非什么诉说心意,很早之前我便与她说明,我不会娶她。” 谢谭幽道:“太后与我说,皇后想让云裳入燕王府,听说已经去求了陛下,是与不是近日就会知晓了。” 燕恒面色无常:“若是云崇一定要下圣旨让云裳入燕王府,那我便将燕王府给她好了,我明日让人重新买一座府邸,左不过是要搬一次家。” “……” “圣旨一下,云裳就是要做你的妾或者是妻子。” 燕恒道:“我不会有妾室,也只有一个妻子。” “……” 谢谭幽唇角弯着笑起来:“如果圣旨下了,你不娶她,那就是抗旨。” “抗旨多次,不惧这一回。” 而他,也只是被人牵制,可不是什么都会答应,李谪也马上回来了。 燕恒是不会让谢谭幽孤独难过的。 今日,他话也已经跟云裳说明,想必,云裳必然能懂,也不会让场面到她不想看到的样子。 “……” 回到燕王府,二人一同去看了孟南溪,自从燕荣去世,孟南溪便没出席过任何宫中宴会。 见到二人,孟南溪眉眼弯弯,忙拉着二人唠家常,二人静静听着,时而搭话低笑,直到孟南溪说累了,让二人去过二人日子,又拐着弯的说要早日怀上孩子,让她安心。 谢谭幽脸颊绯红,还是笑着应声,而后与燕恒一路回了晚幽院,已经是暮色时分,谢谭幽沐浴过后换了身简单的长裙便出了正屋,此时,天已然黑了,她抬眼,便见石桌旁的燕恒。 忽而想起白日的话,当时不觉,现下,满心的紧张。 心跳加速的,还是朝燕恒走去。 大许是燕恒的意思,院中只剩她二人,桌上一壶酒,一盒桃花酥。 第198章 燕恒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谢谭幽面前的杯盏,然后饮尽,放下杯子,他定定望着谢谭幽:“说吧。” “……” 要怎么说呢! 谢谭幽心头如小鹿乱撞,浑身都烧了,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见她紧咬牙不开口,燕恒压着唇角,起了逗弄的心思:“你骗我?” “没有。”谢谭幽反驳,可这般面对面,又是深夜,那种肉麻话语她好像真的说不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说啊,咽了咽口水,她道:“白日我说的都是真诚之语,我没有骗你。” “那你先前说的梦中人呢?你看得清吗,我是燕恒。” 其实,燕恒大许能猜出是什么梦,只是她不确定谢谭幽隐约见到的会是他还是云启,他不想谢谭幽错认他。 “我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谢谭幽如实道:“梦中,他真的教我很多又护我多次,其次外,我也梦到过你和云启,可回归现实,我真的无法喜欢云启,相比,我并不反感你,甚至是喜欢与你在一起。” 燕恒太阳穴突突跳。 “……” 顿了顿,谢谭幽又道:“那日,你不也跟我说了一个什么梦中少女。” “没有他人。”燕恒语气认真:“一直都是你。” 谢谭幽心尖像是被羽毛抚过,明明很平静的语气,却听在人耳中,令人无法平静下来。 她好像快要沉沦在燕恒这般话语中了。 “燕恒。”谢谭幽道:“我想,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我想,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一句话,直击燕恒心脏,他身侧一只手重重垂下,缓了好久,才又看向谢谭幽,眸底深处有一抹疯狂闪过:“今日之语,我已记在心头,若他日,你要走,我想,我不会应允的。” 他声音尽量平静又克制,可话出口,还是带了波涛汹涌的情绪,如果他日,谢谭幽想要离开他,燕恒估计要发疯的。 谢谭幽看的心惊,也知道燕恒平静话语之下已经给她了机会改变,可她依然选择心头想法,猛灌了三杯酒,她站起身来,走近燕恒,像是发誓又像是承诺:“燕恒,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难过,我要永远陪着你。” 话落,她伸手抚上燕恒面容,刚才闷酒速度太狠,酒劲忽然一下上了头,她醉眼迷离,也是藉着酒劲,干了一件极为大胆的事。 她。 谢谭幽。 吻了燕恒。 第95章 燕恒浑身狠狠僵住。 今夜,他想过谢谭幽会和他说很多话,他期待也紧张,也想过她会羞赧到一句话不说,只是与他一同饮酒看月,像很久之前那般,可其实就算谢谭幽什么都不说,她的那句喜欢,也已经足够让他开心很多年,只要她在他身边便好。 可燕恒没想到,谢谭幽会主动亲他。 这么的措不及防。 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气息乱的一塌糊涂。 谢谭幽的唇很柔软,一下又一下的触碰,即便燕恒再克制,呼吸还是变得沉又重,心底深处的欲如卸了闸的洪水,身侧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缓缓闭了眼,他还是没办法推开面前之人,只能沉沦,从而加深了这个吻。 燕恒伸手将谢谭幽搂进怀中,手掌轻抚过她面颊,一处一处划过,是很熟悉的五官轮廓,却是第一次触碰,那种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失神的一瞬功夫,他竟然鼻头有些酸。 那是上辈子求也求不到的,可燕恒仍没有急切,只是轻轻触碰,温柔再温柔的与谢谭幽亲吻。 唇齿相交,香甜酒味弥漫开来,二人都沉迷其中,又燥又热,可依然只是亲吻,温柔而又缱绻。 谢谭幽双手紧紧抓着燕恒长袍,手心全是汗,很热,不必看,她都知道,燕恒长袍肯定被她抓皱了,本来只是是想藉着酒劲,大胆一点,轻轻吻几下的,谁知,燕恒竟将这个吻延长至此,虽只是轻轻浅浅的,可谢谭幽还是止不住的身体发了颤。 本就迷离的眸子更加迷离,双手渐渐有些不安分,想要推开燕恒,但浑身无了力,就变成了去撕扯他长袍,燕恒心头一凛,下意识攥住谢谭幽手腕,唇瓣轻轻离开,声音克制又沙哑:“还在院子,做什么?” 谢谭幽唇齿微张,热的有些难受,燕恒就在她眼前,二人鼻尖相触,就连呼吸也是相融,院中只留了两盏灯,算不得明亮,彼此对视,除了深深幽眸,再看不到其他。 “阿谭。” “燕恒…” 二人又同时出声,沙哑又动听的嗓音在这夜里总是格外的诱人。 “怦—怦—怦。” 一下又一下的,是彼此心跳声。 谢谭幽下意识抓紧燕恒胸前衣物,眸子有些湿,昏暗灯光下,显得灵动又是可怜。 燕恒眸子越发深,重重深吸一口气,他欲将谢谭幽抱起。 “主子。”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 二人像是被泼了一桶凉水,僵住的动作和一把推开燕恒,跳的极远的谢谭幽。 黑风:“……” 左右看看,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心头是又紧张又害怕,不敢去看燕恒一下子就变了的脸色。 可来都来了,也都打扰了,话还是得说出口,还得往严重了说,不然,他怕燕恒让人揍他。 第199章 “李谪回来了。” 燕恒抬眼看黑风,只是一眼就让黑风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他朝后退了几步,又将头低了些,心头把李谪全家都问候了。 都说了燕恒在休息,他还偏偏要让他过来通传,说是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在今晚说,现在好了,他打扰了燕恒的好事,还不知道事后要怎么被惩罚呢。 想到这,黑风沮丧着一张脸。 燕恒收回视线,朝谢谭幽看去,见她垂下头,又离他很远,还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觉得好笑。 其实也没生气,他甚至庆幸黑风的出现,将他拉醒,现在还是太早了些,谢谭幽的身子没有真正好全,若是他控制不住,怕是会伤了她。 “李谪是我恩师。”燕恒朝谢谭幽走去,“前段时间去了苗疆,今夜回来,我去见见他,一会我吩咐人给你做一份小米粥,你喝完便先睡。” “好。”谢谭幽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轻轻点头:“不要忙太晚。” 燕恒颔首:“今日太晚,明日,我再带你见恩师。” “好。” 燕恒看着谢谭幽回了屋才转身离开,转身之际,脸上笑容淡去,李谪昨日才来了信,要月底才回来,怎么今夜就回来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有了什么方法…… 谢谭幽在窗边看着燕恒的背景一点一点消失,然后才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心头泛甜又燥热,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而她,也是真的好喜欢燕恒。 仔细想想,谁会不喜欢啊。 不过是见一个她不认识的人,燕恒也要认真同她解释一遍,还要主动带着她去见他的恩师,让她认识,知道他的所有。 一想到若是黑风不出现,今夜他们二人怕是会……谢谭幽就脸红的睡不着,唇瓣都要被咬破了,直到有婢女说来给她送小米粥,她才下了床,一碗粥喝完,暖洋洋的。 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是几更天,才睡了过去。 * 此时,七皇子府邸。 灯火摇曳,冷的可怕。 云启手上攥着幻铃,面色阴沉又疯狂,任由手腕鲜血流淌,开口问身旁之人,却是异常平静:“今夜,我以血为引,为何不管用。” 石衡眉头皱起:“如若她体内有血傀之蛊,就一定不会没有任何的反应,殿下,谢谭幽体内的蛊是不是被人解了?” 石衡看着阴暗的幻玲,很是不解,为什么今夜会失了效,往日怎么说,也会有点反应,怎么今夜……近日,他也没看到过谢谭幽,是以,并不能探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可能。”云启摇头:“若是解了,我不会不知道。” 闻言,石衡眼眸一沉。 是了,如果真的解了,云启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因为,母子蛊现下已经种在他身上了,若谢谭幽的子蛊解了,他这里会有反应的,没反应,便是还在,既然还在,那为什么会没反应?会操控不了谢谭幽,这让纵蛊多年的石衡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没有解,那便是有心头血压制。”石衡道:“而根据今日殿下所说,属下觉得谢谭幽或许只是入梦多次,有了点模糊记忆,并非真的忆起什么。” “心头血。”云启低低呢喃,忽而又冷笑出声:“那你说,燕恒还能保谢谭幽多久?” “……” 石衡抿唇,其实,如果燕恒愿意,便真的能保谢谭幽一辈子,只是二人会双双死得早而已,最多十年,一起死,也算是彼此的一辈子了。 看了眼云启,现下已经看不懂他了,是以,石衡也只能斟酌着道:“护不了太久了。” “若我让你将谢谭幽所有记忆抹掉,能否做到?” 云启声音很淡,他已经知道石衡的结果,现下,就只是走个过程的问一句,毕竟,上一世,一路都是这么抹过来的。 今日,谢谭幽和他说的那袭话,他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安,他怕因为石衡每次唤醒血傀之蛊让谢谭幽入梦,让她想起的不是那三年,而是前世种种,若她记起燕恒,她一定会疯了似的要跟燕恒在一起。 可是怎么可以呢。 他不同意。 他要做人上人,而谢谭幽应当站在他身边的,燕恒只能臣服他二人。 二人绝不能,绝对不可以真正在一起。 石衡眉头皱的越发狠:“殿下,此举恐怕不妥。” 云启眼眸一沉,忽而变得激动:“为什么不行?” 明明上一世都可以。 “是因为没忘忧草?”云启道:“我去给你找来。” 闻言,石衡心头大惊。 忘忧草引入血傀之蛊,迫使人失去最重要的记忆,这是他们苗疆禁术,云启是从何处得知? 而忘忧草也是太难寻了,在远山之巅,就如那天山雪莲一样的。 云启又道:“你只管做,其余的我都去给你寻。” 石衡面色泛难:“殿下,谢谭幽如今是燕王妃,我们如何能有机会动她?” 若要抹去记忆,最少要三天时间,若他们此时对谢谭幽动手,以燕恒的能力,恐怕还未动手,便被他寻到了,而谢谭幽如今有武功在身,身边婢女又都是高手,抓她,怕是有些难。 云启自然知道石衡担忧什么,他眯了眯眸子,道:“燕恒马上就会离开京城了,那时动手,总是行的。” 第200章 石衡还是有些担忧,可瞧着云启的面容,也只能应是。 云启道:“你下去休息吧。” “是,殿下也早些休息。” 待石衡离开,屋中彻底陷入宁静,夜风将烛火吹灭一盏,屋中又黑了一层,云启缓缓抬眼看向外面,梨花树随风摇摆,也不知想起什么,他忽然笑出声。 那是他和阿谭都喜欢的树啊,长得真好看。 闭眼,面前都是过去种种。 他的狠,他的冷血,她的撕心裂肺,绝望。 为什么不听话呢。 只要听话,他就会让她活着的。 为什么,每次记起燕恒就那么难过,那么恨他。 在他身边,难道不开心吗,他有权利啊,能给她很多,他也对她那么好,为什么每每做梦,唤的都是燕恒! 为什么被控制杀燕恒时,没有记忆的人却跟疯了似的哭了三天,几乎哭瞎眼! 又为什么,记起所有后,银簪对准他时,是那么的决绝!一点都不难过害怕啊,全是快意。 那时,她的心头竟然全是燕恒。 那也是云启见过最搞笑的事了,血傀之蛊竟然因爱一人被猛然解开,所以再多药灌下,她还是记得燕恒,并且,再也忘不了了。 他也不想的。 是燕恒该死。 寂静阴暗的书房中,忽而传来低低笑声,在这黑夜令人止不住发颤,渐渐的,低笑声又转成疯狂大笑,狠又疯,有人被惊醒,也有人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在梦中哭了笑,笑了又哭。 第96章 隔日,谢谭幽起了个大早。 燕恒今日也是回来的早,正换好衣裙,他便进来了,四目相对,记忆被拉回昨夜,二人脸色都是有些古怪泛红,燕恒轻轻摸了摸鼻尖,别开眼,道:“恩师得知今日要见你,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谢谭幽颔首,与燕恒一同出了屋,在去书房的路上,好奇问道:“你的所有都是他教的?” “武艺。”燕恒道。 “李谪。”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恍惚间,她觉得好像在上一世还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却又有些不确定。 “既是为你恩师,定然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燕恒不置可否:“形容他,可以说用万能二字。” 谢谭幽挑眉,燕恒竟对李谪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她越发好奇李谪这人了,究竟多厉害,才会教出这般的燕恒。 正说着,二人已经到了书房,抬脚进去,一眼便看见站在长廊上的人,白衣飘飘,头发虽白却不显老,通身气质犹如隐居山林很久的世外高人。 李谪朝谢谭幽看来,比上次见的状态还要好很多,相比燕恒,反而看着憔悴,昨夜没仔细看燕恒,而今再看,才发觉他好像瘦了很多,想必,这段时日,燕恒还是用心头血保过谢谭幽。 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李谪是又气又怒,可又无法,总不能将这二人永远隔绝开来,那是燕恒喜欢的人,他如何能做呢,燕恒就如他亲子,他也是爱他的,既是爱,便是要让他开心,得偿所愿。 “师父。”燕恒唤李谪。 谢谭幽看了李谪一眼,熟悉之感更是扑来,暗暗皱眉,也随着燕恒唤了一声:“师父。” “嗯。”李谪淡淡嗯了一声,理了理袖子朝院中石桌走去。 燕恒和谢谭幽也抬脚过去,在李谪对面坐下。 李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看了燕恒一眼才又抬眼看向谢谭幽,忽而问了句:“你与青龙寺的空静大师是何关系?” 谢谭幽微愣,似是没想到李谪见到她第一句话问的竟是这个,心头也是疑惑,李谪为何这般问,莫非他与空静大师是旧识? 想了想,谢谭幽还是如实道:“空静大师与我外祖父是旧识。” 李谪颔首,又道:“我听阿恒说你曾在青龙寺住了三年,空静大师可为你把过脉?” 谢谭幽摇头:“不曾。” 把脉?空静大师会医术? 闻言,李谪似是冷笑又是长叹:“那老家伙,真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身好医术。” “……” “把手伸出来。”就在谢谭幽越发疑惑之时,李谪又开口:“听闻你曾时常卧病在床,我给你看看。” 谢谭幽把手伸出去。 李谪手指搭在她脉搏之上,缓缓闭眼,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才睁眼,慢慢收回了手,他道:“倒是正常,就是最近夜凉,要好好休息,尽量不要着凉。” “多谢师父。” 李谪嗯了一声,转而与燕恒说起了在苗疆的见解,二人谈话也是正常,可谢谭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谪,总觉得他有些古怪,也不是那种坏心思的怪,而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同,说话也是奇奇怪怪的,好像今日相见,就是为了来给她把脉的。 还提到了空静大师。 那么多年,她从未听说过空静大师会医术,怕是就连外祖父都不知道,若是知道,年幼她在青龙寺意外过敏,外祖父便不会那么着急的要抱着她下山。 那李谪从何处得知?听他语气,像是与空静大师也是旧识。 实在是想不明白。 “王妃。”黑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谢谭幽看过去,就听她道:“大将军来了。” 表哥? 第201章 燕恒道:“你去吧。” 谢谭幽颔首,站起身来同李谪道:“师父,我表哥应当是有事寻我,我过去看看。” “去吧。” 谢谭幽绕开石凳,与黑云离开书房院落。 * “如何。”待只剩下他们二人,燕恒开口问李谪。 李谪摇头:“不太好。” 燕恒心口一沉,缓缓抬眼看向李谪,那神情像是反覆在确认又质疑,李谪对上他的双眸,却像是看见什么东西忽然碎了一般,又碎不全,因有人一直在缝缝补补。 李谪唇角微颤,他别开眼去,没敢在看燕恒的眸子,望着前方,目光微闪:“昨夜,我已经与你说明,亲自去了苗疆一趟也并未收获到什么,血傀之蛊能解的几率太过渺小了。” “而,有人还一直在用血傀之蛊控制她,一次又一次的唤醒她体内的血傀之蛊,内有相枝子和血傀之蛊互相折磨,如今,她的身子外表看着很好,其实内里是虚的,稍有不慎……” 他疏而顿住,终究还是没将话说太狠。 李谪沉沉一叹:“阿恒,放手吧,你护不了她多久了。” “……” 风吹过树梢,明明是艳阳天,应当是很凉爽心情最舒畅之时,可院中像是被布了一场阴雨,很冷又暗,静的能清楚听见树叶落地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想好又当如何劝燕恒的李谪忽而听到了燕恒的声音。 “我可以一直护着她的。” 燕恒轻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却很是坚定。 李谪一肚子的话噎住,一句一句消散,最终,还是道了句:“你那是在用命护她。” “可我庆幸我可以用这条命护她。” “……” 闻此,李谪下意识攥紧了手中茶杯,心头微凉,原本有些犹豫的心,却在听到这句话,他一颗心慢慢定下,没将寻到的遥远之法脱口说出,或许是对的。 他想让燕恒得偿所愿,开心,却接受不了燕恒的偏激疯狂,因一人而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阿恒。”李谪应当是知道燕恒所有,又是看得最透燕恒的人了,他低低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本是将死之人,你该放手的。” “三年前,师父见她第一眼便说她活不了了,可是结果呢。”燕恒还是坚持:“比起命数,我更信自己。” “……” “阿恒。”李谪百般无奈:“时至今日,我其实仍旧不明白,谢谭幽有什么值得你这般的?” 闻言,燕恒喉头翻滚,抬眸看向天边白色的云,或许是阳光很大,刺的他眼眸有些酸涩,若不是极力克制,几乎要有泪珠滚下。 他这个人,是真的冷又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解释说从前,但今日,李谪这样说,燕恒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师父见过九岁那年的我,回想那年,师父会用什么话来形容?” “狼狈。”李谪记忆被拉回几年前:“时至今日,我亦不明白,本该是最逍遥自在的燕世子,何以会在狼山生存至久?可怜又狼狈不堪。” 燕恒道:“我很小的时候,先帝拟了一个朝中几位重臣和一众皇子都知晓的密旨,要立世代守护漓国的燕家后人为皇太子。” 闻言,李谪面色狠狠一颤。 先帝共有九子,武艺才学谁都不输谁,就连最不受宠的云崇都是如此,他何以要将这万里江山传于世代守护漓国的燕家后人。 燕家不可多子多后,是以,当时燕家只有燕荣,他之后便是燕恒。 “可幼时我并不知。”回想那几年时光,燕恒其实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情绪波动,毕竟他已经全部经历过一次了:“为何燕王府总是三更半夜出事,暗卫换了一波又一波,还有父王每每看见我时带着的憎恶神情,那双眸子,又像是会说话,我,燕恒,就是燕家的罪人,丧门星。” “那几年,我一直都很想问问父王和母妃,我不是他们亲生吗?为什么会讨厌我,又不与我亲近。”燕恒深吸一口气,又轻笑出声:“后来,我八岁生辰还未来得及过,就被父王扔进狼山。” 何为狼山呢。 处处是狼,是虎,更是有深深幽潭漩涡,入者再出便已是孤魂,是以,那里静又恐怖,众人纷纷止步狼山外,唯有八岁那年的燕恒被亲生父王扔了进去。 才只是八岁,他何其不怕呢,一夜一夜的不敢睡,为了活与狼与虎博弈,满身的伤痕无人知,而就算有人知,怕也是淡淡神情,并不忧。 那一年,他只想着一件事:他被抛弃了,但还是要活着出去。 “而我第一次见到谢谭幽。”提起这个,燕恒喉头还是克制不住的发了酸,“是在活着出狼山那夜,只是没想到,才逃出一个深渊落入的却是另一个险境,狼山外,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杀我,我种了一箭,意外掉入相府得她所救。” “口气挺大的一个小姑娘,说要给我一个家,但我没有应。” 后来的很久,他都后悔了,不止是后来,是上一世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想,若是当初应了她,他们的结局又会如何呢? “第二次,是在长街,她一身红裙,张扬又勇敢的不像话,明明比我矮了半个头,一身不算功夫的功夫,我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挡在我前面护着我。” 第202章 燕恒渐渐恍惚,有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年,可对他来说,这一年也很好,他不执着于过去,因谢谭幽就在身边。 是以,他道:“我不知道在旁人眼中怎么看,可于我而言,两次就够了。” 他从不食言,更重恩情,还是一根筋,喜欢上一个人便永远忠于一个人。 而他也没有说全,关于谢谭幽,不止这些,包括萧然,还有孟南溪,他们得知燕恒是那般喜欢谢谭幽时,都有过不解,或是替燕恒不值,可他们不会知道,有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陪伴,两个孤独的人靠在一起有多么暖。 在他以为他被所有人抛弃之时,是一人挡在他面前,说着要给他一个家。 “但你眼前的谢谭幽已经不是最初的谢谭幽了。”李谪道:“她不张扬不勇敢,性子也没那么热,现在,她清冷又胆小甚至是弱。” 闻言,燕恒看向李谪,唇角轻扯,笑了起来:“师父,你看走眼了。” “在这个以男为尊的国家,她为天下女子鸣不平,知道女子不易,她酿的梅花酿淳朴又香甜,而她,也很勇敢,她会跟我说明心意,会护着身边人,性子是清冷也温和,会安慰鼓励一起长大的婢女,是没有之前的张扬,但她从不比以前的自己差。” 燕恒眸色渐柔:“她依旧是谢谭幽,而我喜欢一个人也不是因她性格,模样,就只是因为她是这个人,是谢谭幽。” “只要她是谢谭幽就可以。” 第97章 李谪彻底无言,再看燕恒,真的是无奈又心疼,骂也不是,揍又舍不得,回想这些年,这小子过得也没多好,他太苦了。 “所以,云启云崇父子恨你入骨,是因先帝那道密旨?” 燕恒颔首。 “那为什么后来,还是云崇登了高位?” 燕恒眸色渐淡,语气平静:“燕家军屡屡打败仗,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 几乎是一瞬间,李谪彻底明白。 密旨密旨,何以会被他人知晓?自古以来,皇家夺嫡最是激烈,众皇子知皇位另属他人,又会如何呢? 而先帝,又是真的想要立燕家之后为皇太子吗? “不愧是出身皇家,玩的一手运筹帷幄。”李谪感慨中又带着淡淡讽意。 他从不忠于任何人,只是护着想护之人,所以,在所有清明,知道燕恒所承受的一切,他冷哼道:“那你不若杀了体内有母子蛊之人,让她自由一段时日,你也不必处处受人限制。” “我有办法能在母蛊死后,护住谢谭幽几个月的命,你可以好好陪陪她。” 这话可谓是十分大胆,可他说的又平静,就连听者也是一脸的平静。 上次见面,燕恒就说了,母子蛊在云崇体内,所以,李谪这话,是有让他换个皇帝的意思。 倒不是狂言,而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他焉知,燕恒有这个能力,想到此处,李谪心头不快散去,反而涌上些许骄傲。 燕恒摇头,“先救她。” “……” “如何救?”李谪只觉燕恒莫不是入了魔,这事实就摆在眼前。 “杀了体内有母蛊之人,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现下有何机会?” 燕恒道:“只要母蛊一直活着子蛊便能一直活。” “活着?”李谪气笑了:“然后呢,你用心头血为她一直续命,你一直受制于人?这样的活着,你去问问谢谭幽愿不愿意,你再问问,以后的她会跟个怪物一样,靠血而存活,她又愿不愿意。” “师父。”燕恒认真看着李谪,也不与他争执,而是平静道:“你坚守你的本心,坚守你所看到的,而我也坚守自己的本心,我从不食言的,我说过一定可以救她就一定可以救她。” “你怎么救?” “我会想办法的。” 上一世,她的血傀之蛊可以解,这一世定然也是能的,在没有解决方法之前,他便用心头血护着她。 “……” “那如果云崇抗不住驾崩了怎么办?或是有人恨他入骨,将他杀了又怎么办?你难不成护着谢谭幽的同时,还要去护着云崇?” “母蛊不在他身上了。” “你说什么?”李谪愣住。 燕恒抿了抿唇,道:“在云启身上。” 闻言,李谪震惊一瞬,反应过来后,脱口道:“云启身边的苗疆人是苗疆大长老,石衡?” 能将与血融合的母蛊取出又种下,他只能想到石衡,苗疆蛊术最厉害的长老,碰上他,可是要丢命的,而那什么遥远之法,怕是更不管用。 这局,已然是个死局。 …… * “表哥。” 谢谭幽才踏进前厅,就见到温凛高大的背景,温凛听到她的声音便转过身来,含笑唤她:“幽幽。” 阳光打在温凛身上,他笑容爽朗又好看。 谢谭幽鼻头莫名有些酸涩,最近夜里她老是看到上一世的温凛。 看到他为了让她过得好一点,本是想着上交兵权辞官的人,一次一次立下军令状,远离妻儿,奔赴战场。 温凛说:“幽幽不必为我忧心难过,我们是一家人,你既是选择了这条路,那我便会护着你的。” 还是温凛说:“我多打些胜仗,让云启更加重用我,从而,你的日子便能舒坦些。” 第203章 “其实,什么位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幽幽要开心。” 那是世上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了,也是唯一唯一的亲人,是国之英雄,多次救百姓于水火的大将军,最终却因通敌叛国罪问斩全府。 温府的血估计流淌了一个长街,而真正悲之人又有多少呢。 “怎么了?”温凛见谢谭幽发红的眸子,伸手揉了揉她秀发,弯眉笑道:“莫非是知道我要离京,舍不得了?” “表哥要离京?”谢谭幽一怔。 “嗯。”温凛点头:“边疆有生事者,我总是要上战场的,不然,我这大将军的封赏和十万大军拿着,总不能就只是在京中喝喝茶,逛逛街不是。” “秦国公不是去了?”谢谭幽以为他说的是南燕战场。 “我不是去南燕战场。”温凛道:“晋国探子今早入了宫,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陛下便召见我了,称晋国有了动作,陛下命我带兵前往查看。” “晋国?”谢谭幽皱眉:“先前不是称打探不到晋国消息?如今怎么突然又有了?” 谢谭幽总觉这事不平常,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温凛轻笑:“或许老天保佑。” “……” 笑过后,他又道:“好了,我此次前来便是想告诉你,不必担忧我,我很快就回来。” 谢谭幽问:“表哥何时走,又大概何时能回京?” “明日。”温凛答:“最晚四月中旬便能回来。” 谢谭幽震惊温凛明日要走,却更是惊讶于他四月中旬回来。 募的,谢谭幽又问了句:“若此次表哥在京中,燕恒四月去往南燕,表哥可会一同前往?” “……” 闻言,温凛面上笑容渐渐淡去,他直直盯着谢谭幽,抿了抿唇还是道:“自然,很早便已经算好了,亦是算好了云崇一定会让我二人一同前往。” 结果,云崇竟是让他去了晋国。 早在探不到晋国任何消息时,云崇就派了大量高手和军队潜伏暗中,如今晋国有异动,他还是让温凛前往,其目的,稍微精明些的人又怎会猜不透。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 “我该回去了。”温凛弯了弯唇:“待我回京时,别忘了到城门口迎一迎我。 “……” 温凛出了正厅,远远看到往这方而来的银杏,他步子忽而顿住,就在那等着人到来。 “阿妤。”人近了,他出声唤道。 银杏心头一震,抬眸,便听他道:“我明日就要离京了,四月中旬回来。” “你……”温凛上下打量银杏,很久后,才又出声:“瘦了,多吃饭。” “待我回来,我陪你去看你阿姐吧。” 银杏喉头翻滚,没有开口说话。 “我走了。”温凛嗓音暗暗,看了对面之人好几眼才抬脚离开。 “谢谢你。”温凛走到她身旁,将要错开时,银杏还是开了口:“曾一直记得我。” “但我不是沈妤了。” * 谢谭幽回了院落没多久,燕恒就回来了,见到她,扯了扯唇:“看你近日,很喜欢看书。” 谢谭幽合上书本,从小榻上坐了起来,“你这里有没有关于先帝,沈安国公,包括我外祖父的卷宗?” “有。” “在哪?”谢谭幽站起身来:“我想看看。” “书房。”燕恒看着谢谭幽期待又急切的眸子,道:“我带你过去。” “好。” 说是书房,实则是书房的另一个天地。 里面高高架子之上全是多年前的卷宗,那么多年了,也未落灰尘,想必是时常有人翻看的,谢谭幽随手拿了一卷关于先帝的,一边展开一边问:“你时常翻看这些?” “不止我。”燕恒也没隐瞒谢谭幽,“阿凛一直在查沈国公府一事。” 谢谭幽颔首,余光瞥见一卷卷宗,怔了一瞬,还是拿起来翻看,是关于云霄太子的。 “云霄。”谢谭幽看着第一行字,年七岁,葬身火海,心头闷闷,“当年之事,就连陛下都未怀疑,你们是怎么想到的?而云霄,好像不论与你还是表哥都是不熟。” 不熟,这里竟然会有关于他的卷宗,也是一瞬间,谢谭幽察觉:“你们也在查云霄之死?” “萧然。”燕恒如实道。 “为什么会查?” “萧然幼时曾与云霄相识,做大理寺卿为的就是想查清云霄真正死因。” “所以。”谢谭幽看向燕恒:“鸿胪寺卿是你的人?” 燕恒摇头:“他是温老先生的弟子,与云霄是同门。” “不对。”谢谭幽眉头皱的越发紧:“温老先生说他只有云霄一个男弟子,而鸿胪寺卿……” 话说到一半,又猛地顿住。 谢谭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鸿胪寺卿是……” 见燕恒轻轻颔首,谢谭幽更是惊的久久回不过神…… 谢谭幽心下倾佩不已,可想起温老先生那日所说,她又是担忧:“只怕,瞒不了多久了。” 燕恒不置可否:“但她说,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我改日定要去见见她真容。”谢谭幽道:“如此女子,世间少有。” 闻言,燕恒没说话,只是看着谢谭幽,眸子炙热又深情。 “怎么了?”谢谭幽被看的不知所措。 第204章 “没什么。” 燕恒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燕王府的王妃也是世间少有,所以格外珍惜。” 谢谭幽心头一跳,脸颊霎时就有些红了,垂了垂眸,她转移了话题:“表哥明日要去往晋国边境。” “我知道。” “所以,下个月你要一个人去往南燕了。”谢谭幽道:“观看先前,秦国公此战怕是必败的,燕家军会不会……” “放心。”燕恒轻声道:“不会有事,待消息传来,云崇也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前去的。” “但我还是最想将云启带走。” “云启从未上过战场,陛下应当不会让他与你同去。” “关于他,你倒是了解。” 谢谭幽:“……” 这不是漓国上下都晓之事? 看她这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燕恒成功被逗笑,他靠近谢谭幽些,垂眸凝着她细白如玉的肌肤,嗓音低低,好听到极致。 “我只是不想,我不在时,他靠近你。” 谢谭幽眉眼弯弯:“我远离他就是了。” “他这人难缠。” “……” “我不想听他那样唤你。” “我不让他唤。” 燕恒咬牙:“他这人,没皮没脸,下次见面,他定还是这般。” 云启的没皮没脸,谢谭幽的确见识过,可听燕恒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和燕恒说,才能让他安心又开心。 想了想,她只能解释道:“可我不能不出府。” “我知道。”燕恒将一个东西放进谢谭幽手心,“以后出府,带上。” 谢谭幽疑惑,垂眸去看。 只见,手心之上是一个耀眼的红色荷包。 “这是?” 好端端的,给她一个荷包作甚,而看上去,绣工也不是极其精致,不像是绣工好的绣娘所绣。 “绣工不是很好。” “嗯” “是我绣的。” 嗯? !!!! “……” 燕恒说什么? 谢谭幽瞳孔震裂,死死盯着燕恒,想确认,刚刚燕恒是不是说话了。 燕恒又重复一遍:“我绣的。” !!!! !!!! 谢谭幽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个荷包,伸手将荷包翻了个面,这才看清…… 燕恒竟然在荷包上面绣了个自己…… 最下方还有个燕字。 这样整体看着,其实荷包算不得多好看,可谢谭幽却很是喜欢,她伸手轻轻抚摸上面的一针一线,像是看到了燕恒认真刺绣的模样,说不定指头还被扎了很多次,可他仍旧坚持,所以有了这个荷包。 谢谭幽再看燕恒,笑容更加明艳:“真好看,我很喜欢。” 燕恒也笑:“你现在喜白衣,白配红正好。” “不。”谢谭幽捂唇笑道:“是绝配。” 而今日,她正好穿了一身白衣,对面燕恒,又是耀眼红衣,二人对立而站,双眸含笑,可不就是绝配吗。 第98章 后来的半天时间,二人一直在书房。 谢谭幽翻着过去卷宗,摸清多年前的人与事,而燕恒就斜靠在书架边看着她,虽是一间密室,却很是明亮,她的面容就在他眼中,燕恒看的恍惚又止不住勾了唇角。 酸涩好久的心头也在这一刻变得柔软。 燕恒不禁想,如若没有那么多的事,没有那么多的责任,那他与谢谭幽的生活估计会变得平静又温和,母妃也会比现在还要开心。 可是不行,他姓燕。 马上四月了,他也要去南燕,他会活着回来,只是不放心谢谭幽和孟南溪。 回想上一世的所有人结局,他喉头轻轻滑动,抬脚上前拥住谢谭幽,自谢谭幽说喜欢他后,燕恒总是想一直抱抱谢谭幽。 谢谭幽正看着关于定沈国公的卷宗,忽然被燕恒抱住,懵了一瞬,第一反应便是燕恒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她忙收了卷宗,也伸手抱住燕恒,温声问道:“怎么了?” 燕恒摇头,只是将谢谭幽抱紧了些。 很久后,他才开口:“待我去了南燕,你要好好的,别将我忘了。” “……” 谢谭幽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下子就酸了,很想哭,明明这句话是关怀啊,怎么会想哭呢。 “现在才三月。”谢谭幽强忍着酸涩,轻笑:“你又不是明日就走,怎么现下就说这些。” “怕你忘了我。” “怎么可能呢。”谢谭幽觉得好笑,本想与燕恒玩笑几句的,可感受到他越发收紧的手臂,神色忽然认真了几分,她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我尽量快些回来。”燕恒道:“我不在,有事你便去找萧然,你可以完全信任他,他会和我一样护着你。” “好。” 燕恒轻轻嗯了声:“其实,四月也不早了,眨眼之间就过了。” 就如,回想上一世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就像是发生在昨日一样,而其实,已经是过了一世之久。 * 天色渐渐沉下,庄嬷嬷前来请燕恒与谢谭幽二人前去用膳。 燕恒朝谢谭幽道:“阿凛约我去长街酒楼相见,今日,你陪母妃用膳吧,早些睡。” “好。”谢谭幽知道,温凛约燕恒,定是有要事相谈。 第205章 望着燕恒远去的背影,她眸子微微眯了眯,这三人当真只是在查当年所有之事?看那高高书架之上的卷宗,倒不像全是,这背后,怕是还有其他目的。 心头低叹,她也是要努力些,要过春闱,要查案,要让银杏做回沈妤,让定国将军府众人不白死。 今夜,月色很好。 谢谭幽陪着孟南溪用完晚膳便早早的入了睡,迷迷糊糊中好像是燕恒回来了,可她睁不开眼,只感受到身旁有人躺下,又拥着她沉沉睡去。 翌日,天刚亮谢谭幽便起身了,身旁已经空空,想来,燕恒已经是上朝去了。 知道温凛今日走,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去往城外,不知是否因太早的缘故,城中人烟稀少,显得有几分清冷。 温凛此时已经带着军队到了城门口,瞧见谢谭幽,忙翻身下马,“还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 “今日与表哥一别,要近一月才得相见,自是得来送一送表哥。”谢谭幽笑道:“也好让表哥知晓你是有人记挂着的。” 说着,眸子若有似无扫了眼身旁的银杏。 温凛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银杏垂眸,并没有开口,自从沈清一事出,他再未看见过她脸上的笑容,身侧拳头紧了紧,他道:“既是有人挂念,我便早些回来。” 目光是看着银杏,而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好。”谢谭幽伸手挽住银杏手臂,“表哥在路上见到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可别忘了给我俩带。” “你是想提醒我,先前答应你要给你带只鹦鹉一事吧。”温凛忍俊不禁:“此次回来,定给你二人带。” “好。”谢谭幽笑着应下。 “嗯,那我走了。” 温凛翻身上马,正准备一夹马肚朝前奔去,谢谭幽的声音再度传来:“表哥怎么也不会说让我照顾好自己,别受人欺负了的话语。” 她语气轻轻又带着撒娇之意。 温凛拽着缰绳的手顿住,回眸看着谢谭幽,忽而笑出声来:“阿恒在京中,谁敢欺负了你去?” “……” “瞧阿恒把你惯的,这么大个人,竟然还朝我撒娇。” “……” “表哥说什么呢!”谢谭幽有些生气。 温凛却是大笑出声,骑马扬长而去,马背之上,他背影单薄又飒爽,高高举起马鞭左右挥了挥,声音里参杂着寒风:“我会平安回来的。” “……” 谢谭幽眼眶有些湿,很久之前,定国将军府的男丁每每出征也是这般,从不回头,只是会挥舞着马鞭,告诉等他们归家的人:“我会平安回来的。” 也都是一直平安回来的。 只有那一年,全数死在出征前一夜,那么大的一家子,每年的团夜饭都要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是那么的热闹,而如今,只剩温凛一人,再次带军离京,想必,他定然也是感慨万千。 回去的路上,谢谭幽问银杏:“我看表哥是一直想与你说话的,你怎么看也不看他。” 银杏道:“奴婢怎能直视大将军。” “表哥从来只当你是沈妤,你当知道的。” “沈妤已经死了。” “她没有。”谢谭幽低声道:“如果偏要这么说,那也可以算她暂时死了,但我相信有一天,她会重获新生。” 银杏脚步顿住,看着谢谭幽:“当真可以重获新生吗?” “一定可以。”谢谭幽伸手擦去银杏眼角湿意,“表哥这些年一直在查沈国公府一案,我昨日也是看了很多关于沈国公的卷宗,我相信,不用多久,很多事就能得以大白。” 银杏眼睫微颤,不可置信看向谢谭幽。 温凛这些年一直在查沈国公府的案子? 谢谭幽看着银杏的模样,心头越发软:“只是此事牵扯太多,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有很多人都在为这事奔波,所以,我们也要努力。” 银杏哽咽点头。 “那……”谢谭幽声音放轻了些,小声唤了声:“阿妤。” “下次见到表哥能不能看看他?他一直在等你。” “……” 直到看到银杏又一次点头,谢谭幽才笑了出来,拉着银杏去长街逛了逛才回了府中,直奔燕恒书房密室,又是整日整日的看卷宗。 只有了解过去,才能揭开过去,再为过去翻案。 三月底,漓国第一个女子学堂成立,温雅倾老先生为其提字:青山书院。 女子也可为青山,坚韧而不拔。 这么多年,一直隐居山林的温老先生也决定久留京中,为青山书院之师,此事一经传出,羡煞一众扶摇堂的男学子,那可是温雅倾啊。 而也是因此,众人似乎才缓缓回过神来,长街传出鸿胪寺卿为女子一事,云崇惊的从龙椅站起来,事情发酵高涨之时,鸿胪寺卿入了宫,伸手取下官帽,一头乌黑亮丽秀发露出,众人也才见那平日总垂着眸子的人,竟是生了一副这般清丽容颜,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鸿胪寺卿却不卑不亢,跪于正中:“臣欺君罔上,还请陛下责罚。” “……” 最终,云崇还是念其在职期间的功劳,只是免除了她的一切公务,还应了她可重头再科举,称若此次科举,能拔得头筹,鸿胪寺卿之位仍是她,若不是,便回归最初。 长街格外的热闹,但大多都是女子的喜极而泣和激动欢声,世道如此艰难,若达官贵族还好,女子也能识些字,可普通百姓家中的女子才最是艰难,只能巴巴看着父母将所有给家中弟弟或兄长,留给她的除了干不完的活就是等以后。 第206章 忽而听闻可以识字,还可以和男字子一样科举为朝中官员,不知有多少人激动的落了泪。 帝师府中。 箫婉站在长廊,她轻轻闭着眼,好似能听到更远方的女子欢笑声,不自觉的,她也跟着弯了弯唇。 真好啊,她们那么开心,可以做自己。 “婉儿。”帝师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 箫婉睁眼,回眸看着朝她而来的帝师,她怔了一瞬,父亲怎么这么老了。 明明,好像才昨日,父亲还一路抱着她去长街逛灯会,告诉她,“我们婉儿要好好识字学画,将来才能做一个很棒的小大人。” 怎么一瞬间,就过去那么久,而父亲就老了呢。 “父亲。”她伸手扶着帝师,语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 “我看你是要哭鼻子了。”帝师轻笑着打趣:“过几日就是要做女先生的人了,若你的学生知道你这般,可是要笑话的。” 箫婉已经跟帝师开了口,她想去青山院,想做女先生,给一众女子讲学,帝师当然欣然答应,更是偷偷转过身去抹泪,他以为,他的婉儿要一辈子都不理他了。 “我只在父亲面前这般。”箫婉偏头想靠在帝师肩头,却发现,帝师比她矮了很多,鼻头酸涩难忍,帝师见状,眼前明明模糊,还是笑着努力踮起脚尖,佯装怒道:“你这丫头,这是嫌弃我矮了是不是?” “岂敢。”箫婉深吸一口气:“分明是父亲身上担子太多。” “婉儿,你可曾恨为父。”帝师摸着女儿的小手,踌躇很多天,终是问出这句话来。 箫婉摇头,红着眼笑了笑:“我只是不理解父亲还有很多人,为什么对女子那么多的偏见,女子又何妨呢,从未做错过什么,又为什么男子有想法便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而女子一旦有大胆些的想法便是大逆不道,要受所有人指指点点,太不公平了。” “世道本就如此。”帝师长叹:“自古以来,男子为尊的,当年,你有那般的想法,为父也是怕你受众人指点,所以……” “所以就让我嫁人。” “是为父错了。”帝师现在已经很是后悔,有时梦到那年,都恨不得抽死自己,他竟然妄想用婚约来逼自己养大的女儿,也是因他,箫婉才受了那么多的苦。 “我原谅父亲了。”箫婉擦去脸颊泪水:“我要当女先生,要去帮助更多的女子。” 帝师道:“别忘了吃饭。” 第99章 四月一,终于迎来被推迟一月的春闱。 此次春闱,有不少女子报了名,其中不乏世家族女子。 允许女子为官,世道开始转换,此次题目也与往年不一样,论治国之安邦及国日后之发展。 而此次考官共有三人,温雅倾老先生,帝师和扶摇堂的祭酒大人,最后又由云崇和几位考官一起来观看,来决定考生排名。 三位考官落座,瞧着下方几个娇俏容颜,互相对视一眼,眼底含了深笑,如此这般景头一次遇见,却想年年见。 三人也是想看看此次到底谁能拔得头筹,若是女子得头筹,那群扶摇堂的男学子怕要丢脸丢大了,毕竟,昨夜还闹的沸沸扬扬,称此次春闱,男子定然在前,女子为倒数。 “可惜了。”帝师轻轻捋了捋自己白色胡子:“我家婉儿未来,若是她在,此次定然能拔的头筹。” “所以,今日,我压谢谭幽。”他朝坐下的谢谭幽看去,眉眼冷冷清清,执笔往宣纸上落字,发觉有人打量她,缓缓抬眸,眸子动了动,缓缓浮上浅浅笑意,帝师也扯了扯唇角。 “不一定。”扶摇堂的祭酒大人笑着摇头:“此次,温老的女弟子可是在着三个,其中一个还做了三年的鸿胪寺卿,我倒是觉得,若女子能拔的头筹,当属鸿胪寺卿。” 温雅倾和帝师闻言,纷纷看向下面一个清丽女子,如今她着女装,眉眼温和,一身粉色衣裙,看上不过也不过才二十有几,可谁能想到,这样的女子,竟是女扮男装,孤身闯朝堂,还做了三年的鸿胪寺卿,若非温雅倾承认只有一个男弟子,只怕,众人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提及自己的每个女弟子,温雅倾眸底都有些骄傲神色,由其这位“鸿胪寺卿”和帝师口中的箫婉,可箫婉有人夸了,他自然得夸另一个,是以,他款款笑道:“杨芸,很小便跟在我我身边了。” 杨芸是江南女子,无父无母,也是碰巧遇见,初见时,她眉眼真诚而澄澈,求他收她为徒,她说她想做学问,想为官,温雅倾很是震惊,毕竟,那时的她才不过才十岁。 后来,还是将她收为门下,五年前,她拜别他入京,他未问缘由,只觉,身为女子,多走走总是好的。 可是后来再见,他发现,这死丫头竟然犯了欺君之罪,敢女扮男装,甚至还成了鸿胪寺卿,朝中竟无一人发现,温雅倾很生气,他想看女子的盛世,可他不想看到她是顶替他人的名字,一辈子只能活在别人阴影中。 当下说了狠话,要将她逐出师门,可杨芸却是跪了下来,她脊背挺直,声音沉沉又有哽咽:“师父,云霄是被人害死的,可却无人为他申冤,我要揪出凶手,替他报仇!“ 是啊,云霄是被人害死的,早在那之前,云霄就被人刺杀过多次,而后来的那场大火更是莫名又凶猛,灭都灭不掉。 第207章 可朝中却无一人起疑心,就连宠爱云霄的云崇也只是三日未上朝,然后抹去有关云霄的一切,当他是一场意外。 可是,杨芸偷偷查过,纵火痕迹明显,本想再查下去却被人追杀至悬崖底部,怕连累师门,至此,她不得不先拜别恩师,独自上京,化做男子,暗中查明真相,为云霄报仇。 这么多年,也只查到谢靖头上,所以,她才会配合燕恒写下诉状书,就是想等着云崇查谢靖,可结果,云崇竟然保下谢靖,她心头又怒又心寒,后来又有机会,但谢靖死了。 线索断,杨芸满心不甘,再见温雅倾,是他决定进京来前一日,二人在城外三里的茶肆相见,杨芸知道恩师进京目的,所以,她又跪于地上,瞧着面前的恩师和燕恒,她重重叩首:“恩师既是决定入京,那弟子也决定不再活于旁人之下,而是做自己。” “之后,可要跟我回家?” 杨芸摇头:“云霄之死未明,我还不能回去。” “……” 一个时辰过去,已经有不少人陆续起身交了宣纸又陆续离开。 “燕王妃。”谢谭幽正走出去,就听闻后面有人唤她,她回眸,是杨芸。 算起来,这是她第三次见到杨芸。 第一次是在武德门前,第二次是在干清宫,那日,她说女子为官一事,有好几次她看到杨芸朝她看来,眸色虽淡却很是温和。 而今日,她其实很早就见到她了,本来也是想着结束了与她打个照面,却见她与温雅倾站在一处,不想打扰师徒说话,便只能作罢,却不想,杨芸竟是跟了上来,同来的还有温雅倾。 谢谭幽朝着温雅倾行了个晚辈礼:“温老先生。” 温栖是温雅倾弟子,她理应当行晚辈礼。 温雅倾瞧着谢谭幽规规矩矩的样子,笑了声:“如今倒是乖了,我不禁想,若那年我遇到的是此时的你,你可会应我。” 谢谭幽垂眸,她知道温雅倾说的是幼时要收她为徒一事,那似乎是温雅倾第一次主动开口想收一人,可谢谭幽没有应,一是觉得他是温栖恩师,自己再拜他为师,关系岂不是乱套。 二也是那个时候,她对才学这一方面,并不是很喜欢,反而喜爱酿酿酒,骑骑马,划划船,再就是整日缠着将军府的几个表哥教她武功。 她扯了扯唇:“那时年少心高气傲,以玩乐为重,还望老先生切莫怪罪生气。” 温雅倾轻轻颔首,瞥了眼身旁的杨芸,道:“今日,我是来给你引荐个人的。” “杨芸。”温雅倾道:“我门下很出色的女弟子,不听话,脸皮薄,想与你交个好友却不敢说,反到求着我过来。” “师父!”杨芸面色泛起红晕,瞪了温雅倾一眼,明明说好了不说的,这人!!真是不服老,故意的! 谢谭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也是笑出声:“听燕恒提起你时,我便很想见见你。” “燕王与王妃私下会谈到我?”杨芸有些惊讶。 谢谭幽点头。 杨芸抿唇,问道:“我虽在京中多年却无好友,有时间我可否相约王妃一同出游喝酒?” “当然。”谢谭幽道:“不必唤王妃,我更喜欢好友唤我名字。” 闻言,杨芸弯唇笑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压抑着,也不敢交好友,更不敢大笑,如今重回女儿身,忽然觉不要太轻松。 三人一同出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都在讨论如今列国发展,及如今的南燕一战,明明都是从未上过战场之人,谈起来却一点都不少言。 温雅倾看着身旁款款而谈的两个女子,唇角一直挂着浅浅笑意,倒是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而今晋国……” 谢谭幽正说着,余光瞥见一人,她话音顿住,看过去,眉眼弯了弯:“你怎么来了?” 燕恒答的认真:“接你回府。” “……” 杨芸看到燕恒也是怔了一瞬,只能将心中还还想再说的话咽了进去,朝谢谭幽道:“既是如此,我与恩师便先走了,改日若无事,你我二人再聚,再相谈。” “好。” 目送二人离去,谢谭幽才小跑着下了阶梯,“你不是说,今日要出城?” “不去了。” “……” 今日,谢谭幽并未带黑云和银杏出来,燕恒也是一人前来。 二人慢慢朝府中方向而去, 路上,谢谭幽偏眸问燕恒:“为什么不去了?” “南燕战报马上会传回京中。”燕恒道:“最晚五日我便要启程离京,至于回来时间快的三月,慢就一年。” 谢谭幽心头一震,先前燕恒说他要中旬才会离开,是以,她都想好,等春闱过后,有时间便与他去城外看看,她记得城外三里处,有一片花海,此时正直花开季节,应当极美,然后再一同看几晚上的月亮,饮饮酒,说一说从前和以后。 可现下,怕已然来不及。 看着燕恒好看的眉眼,忽然想起那日他说其实距离四月一点都不早了,她当时还觉得好笑,觉得燕恒这样的人竟也会有这一面,而今再看,是真的快得很。 心头被不舍担忧占据,谢谭幽只能抓紧燕恒握住她的手心,抿了抿唇,还是笑道:“刚好你离开时,表哥应当就回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和母妃。” 第208章 燕恒却是皱了皱眉。 他现下,其实什么都不担心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谢谭幽的身子。 他原本算好,战报时间是在十五日左右送回来,却不想,竟是足足早了十日,可见,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故,而他也不能再留在京中了,燕家军还在战场上等他。 燕恒也是怕,他不在,京中会生了乱子。 谢谭幽伸手抚平燕恒眉眼,温声道:“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母妃。” 燕恒拉住谢谭幽指尖,颔首道:“尽量远离云启。” “好。”谢谭幽轻轻笑着,只觉燕恒也太喜欢吃醋小心眼了些,但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反而有种欢快。 可谢谭幽却不知道,燕恒让她远离云启从来不是什么因吃醋生气,而是太怕云启对她用手段,回想上一世谢谭幽被云启折磨的悲惨样子,燕恒一颗心都绞痛起来,他其实从来不在意自己被云启各种拿捏,前进不得,他只是怕,重活一世,还是不能将谢谭幽从苦海之中救出。 李谪的话语又在耳边徘徊,他也很无助也很累更是无措,可他不能退缩啊,退了,谢谭幽便真的没救了,若向云启臣服,谢谭幽能好起来能自由,百姓国家能安好便也罢了,再臣服一次也没什么关系的。 可云启不是善人。 他为了让他痛苦,一定会折磨谢谭幽的,像上一世一样,还会屠了燕家军和母妃。 所以,他臣服不了,亦是不能退。 第100章 正值晌午,阳光屡屡照在二人身上,他们并肩而行,又买了不少的东西,谢谭幽声音轻轻,不知说了什么,将燕恒逗笑,他偏眸望着她,四目相对,谢谭幽将手中的糕点喂进燕恒口中,见他吃下了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看,羞赧的又用力推了推燕恒。 “那么多人呢,你别离我这样近。” 燕恒浅浅又干净的笑声在长街响彻,拉起谢谭幽的手又往前走去。 “那回府吧,母妃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很多好吃的。” “好。” * “七哥拉我来此处是做什么?”拐角之处,云裳走出来,盯着还埋藏在暗处的云启,声音无往日那般的温和,反而全是冷意。 静了会,云启才缓缓走出去,阳光打在他身上,他闭了闭眼感受着片刻温暖,许久才又睁眼,望着前方早已看不清的背影,唇角勾着笑,眼底却是阴冷一片:“他二人在一起了。” 云裳皱眉:“他二人早就成婚,七哥忘了?” 云启摇头:“你看谢谭幽,她喜欢燕恒了。” “……” “燕恒待她那般好,又是她夫君,换做哪个女子能不动心?” “燕恒不会放手了。”云启声音幽凉:“母后帮你争取机会你不要,如今可开心了。” 好半天,云裳终于明白过来云启此举,她脸色沉了下来,“那是你与母后的想法,不是我的。” “你不想嫁给燕恒?”云启冷笑。 “他不喜欢我,我嫁给他只会让他为难,让他喜欢的人不开心,谢谭幽难过,燕恒也不会开心。”云裳道:“我是喜欢燕恒,可我的喜欢坦坦荡荡,我会承认,却不会逼着他娶我。” “七哥别把我想成与你一样的心理扭曲!” 云裳身侧拳头紧了紧,没再停留,转身回了宫,却在转身之际不自觉落了泪,她不知道记忆中的七哥怎么会消失的那般彻底。 明明,在很小的时候七哥还是那般温和,对所有人都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好像就是那一年…… 那一年啊,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是所有人崩溃绝望的开始…… 而重头再来,还是无法改变什么,反而还更加疯狂了。 * 三更天时,有人快马入城,直奔皇宫,人是从南门入的,是南燕战报,如此之急又直入皇宫,明显,是不好的消息。 不过一瞬,本来陷入黑暗的长街忽而变得明亮,热闹嘈杂起来。 黑风来通传时,燕恒正准备入睡,忽而听闻此,手中动作顿了顿,谢谭幽也忙站起身来,眸色隐隐担忧。 “无事。”燕恒道:“你先睡,我一会得入宫。” 想来,一会云崇就会派人唤他和几个大臣入宫了。 燕恒也是猜的不错,没半个时辰,宫中就来人了,他重新穿好衣物,抬脚出屋,谢谭幽跟在他身后送他出府,到垂花门时,迎面遇上面色惨白的孟南溪。 “南燕来了战报?” 燕恒颔首:“母妃不必担忧,我入宫一趟,便能知结果。” 孟南溪攥紧燕恒手腕,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深深看了燕恒一眼,最终还是只能缓缓放了手,望着燕恒远去的背影,身子忽然像被抽干所有力气般。 谢谭幽忙上前扶住她:“母妃放心,一定会没事的,我陪母妃去休息。” 孟南溪唇角微微颤抖:“我以为…他上交了兵权便不再用去往战场了。” “……” 此时,干清宫中。 一众大臣和皇子都被请入宫中,燕恒到来时,朝臣正在窃窃私语,云崇坐于高位,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南燕战报传来。”直到瞥见燕恒来了,云崇才缓缓开口:“燕家军被困于幽谷。” 朝臣大惊失色。 第209章 燕家军被困?那此战…… 燕恒抬眸看云崇:“战报是秦国公传来的?” “嗯。”云崇点头:“秦国公来了信,原本不会被困,是燕家军的陈将军不听指挥,私自带领燕家军迎战,这才中了敌军的计谋。” “全部被困?”燕恒眸子微眯,声音已然冷下。 陈将军是一直掌管那十万燕家军的小帅,是八位将军中,最勇猛又是最熟悉各种崎岖山谷之人,如若当真是被困住,不是计中计便是那里才能真正保全燕家军,而他与陈将军在信上所相约的也未成,想来,那方真的是出了变故。 “十万人。”云崇道:“此次是南燕新帝御驾亲征,他派人告诉秦国公,若想救下十万人,便退十城,秦国公拿不定主意,这才派人快马入京。” “陛下,决不能退!”礼部尚书站出来,道:“若是退了,百姓如何是好?” “是啊。”有大臣附和:“一旦退了,便再难拿回来,而漓国也会因此处处被南燕压一头。” “民强则国富,我们怎能放弃百姓呢?” “以往,燕家军不是能征善战?怎么此次不行了?反倒是中了敌国之计,实属窝囊。” “……” 朝臣一句接一句,就差明说要弃了燕家军。 燕恒冷笑出声:“的确是窝囊。” “……” 还想说的大臣舌头猛然一闪,纷纷看向燕恒,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燕恒扫了朝臣中的萧然一眼又移开目光,把玩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的神色遮住他汹涌怒意:“南燕战场,我国陷入如此局面,不想怎么解决,倒是想着怎么不低人一头,提出公主前去和亲时,倒也没见你们想着这般会不会处处低一头。” “……” “说起百姓,那可有人知,燕家军退下铠甲也是我国百姓,也是有爹有娘的。” “此次是燕家军不听指挥,我等能如何?”礼部尚书道:“难不成真要十座城池换十万的燕家军?” “换一换,又何尝不可?”燕恒道:“不过区区十座城池,燕家军早晚会拿回。” “区区十座?”工部尚书冷笑:“燕王说的倒是轻巧,若燕家军真能这般,此次又如何能被困住?不就是技不如人。” 上次,工部尚书被燕恒让黑风揍了一顿,早已怀恨在心,眼下,看朝臣都统一在一个战线,他自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将心头恶气出个尽。 朝臣纷纷附和,就连一众皇子也是,唯有萧然看着面色沉沉的燕恒,心下又凉又苦,深吸一口气,他上前,准备开口说话,却被燕恒抢先一步。 “护了漓国多年,谁都不提一句他们好,而今被困一次,又是窝囊又是技不如人又是要弃的。”燕恒冷笑连连:“本王倒是知道了,为何已经为强国,他国却还敢屡屡来犯了。” “朝中都是一群废物。” “燕王此话何意。”工部尚书脸色铁青。 燕恒凉凉打量工部尚书:“来本王跟前,本王告诉你。” “……” 工部尚书脖颈有些凉,四处看了看在盯着他的大臣,又看向前方的燕恒,咽了咽口水,还是抬脚走向燕恒,心想着,他倒是要看看燕恒能解释出什么。 可下一秒,他便后悔了,只见,银光一闪,他下意识的瞪大眼,都来不及反应闪躲,便再没了知觉。 血溅满整个干清宫。 众人只见,刚刚还说话高昂的工部尚书头颅分离身体,一下又一下的,滚落至门边。 干清宫中静的落针可闻,朝臣大气不敢出,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只是纷纷瞪大眼看向燕恒,只觉,他那身红衣好像更红了些,将手中剑插回一旁的侍卫剑柄中。 燕恒语音淡又冷:“身为工部,扣下军饷,身为朝臣,不能为国分忧,反而要弃国之英雄百姓,实属该死。” “陛下。”燕恒说着,偏了偏眸:“我诛杀逆臣,陛下可否介意?” “……” 云崇心头怒火翻涌,拍案而起:“燕恒!谁给你的胆子!敢杀朝中重臣!” “陛下的重臣当是在战场保家卫国之人,我此举不过为民除害。” “朕才是君!除害也当得朕同意!” 燕恒面色不变:“南燕,我去,燕家军,我救,漓国,我护。” “……” “我保此次之后,再无南燕。” “……” 燕恒平淡的嗓音响彻在干清宫中,众人的心跳跟着他话里的一个字又一个字跳动,最后又是狂跳,却无人觉得他此话狂妄。 云崇怔愣一瞬,看燕恒刚才那般,他还以为燕恒不会主动开口,却不想…… 他心头怒气消了些:“三日后启程,带着城外军营里的十万大军去。” 燕恒不答,只是看着云崇,幽幽道了句:“燕家军的兵符。” 云崇身侧拳头收紧。 “既是燕家军技不如人,曾为燕家军主帅,此次自然得带领燕家军报了仇,杀尽南燕贼人才是。”燕恒道:“再者,庞大军队赶路费时,我一人前去。” “……” “若陛下不信,便让七皇子与我同去。” 云启忽而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一瞬,也未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燕恒,竟是光明正大的要兵符,还要的这般理所当然,他是为国而去,朝臣皆在,云崇又怎能不应。 第210章 果然,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云崇便将那兵符递给燕恒,兵符到手,燕恒也未再停留,转身,大步而去,脚下便是尸身,鲜血,他竟然也是走的面不改色。 朝臣就惨了,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出干清宫时面色都是惨白的,暗暗骂了燕恒不下千遍,也有人心头后悔刚刚在干清宫里那般说燕家军,纷纷担心,燕恒不会不会也杀了他们。 回眸再看那干清宫,只觉在这夜中,格外的又阴森了一层,不敢再多做停留,纷纷出了宫。 第101章 今夜,京城诸人注定无眠。 不过一瞬,南燕战报传来的消息就传遍京城各个角落,燕家军被困于幽谷,必须以十座城池才能换十万大军,百姓人心惶惶,此次南燕要的是边疆城池,那之后呢。 而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燕恒于三日后启程,奔赴南燕战场,众人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黑夜中的京城比白日还要热闹嘈杂。 又传来,工部尚书被燕恒一剑砍下头颅,就死在干清宫中,众人胆颤,瞥见燕王府的马车路过都是大气不敢出,工部尚书夫人闻此消息,惊的面色惨白,去往武德门,敲响登闻鼓,跪求云崇替她讨公道。 而此时的云崇,心中本就有气,听到宫门侍卫禀报,怒意纵横:“反了天了!什么人都敢来敲登闻鼓。” “九十杖!不死再带到朕面前来。” “……” 侍卫再回到宫门口时,却不见那刚刚痛哭流涕的妇人,皱了皱眉,问身旁之人:“人呢?” “听说要受刑便走了。” 侍卫眉头皱的更紧,刚刚不是宁愿死也要为夫君讨公道?怎么会听到受刑就走了,实在是不寻常,却也无心思多管闲事,毕竟,工部尚书也算是死有余辜,他们虽是城中将士却也知边疆苦寒,将士若是没有吃饱,何以能应战,可他竟是一直克扣燕家军的军饷多年。 从第一次燕恒说燕家军都是靠他养起来之时,无论御林军又或是其他军队,或多或少已经听闻,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只要稍稍一探便能知这些年燕家军究竟靠什么而存活,心下佩服又感叹。 他们更知,这背后之人,却是不敢乱言语,如今,工部尚书被燕恒杀了,也算不得冤,他的确不配为漓国臣子。 * 燕王府。 谢谭幽一直劝着孟南溪入睡,看她即便睡去也是止不住的咳嗽,心头止不住的担忧,这几日,她发现孟南溪似乎格外的虚弱憔悴,大夫和黑云都诊断过,不过是风寒,养几日便好了,可已经这么些天,也不见好。 仔细打量孟南溪苍白面色,谢谭幽不确定,孟南溪是不是因受身体药物影响才至此,可她记得,燕恒说孟南溪已经服过解药了。 莫非是解药无用?还是真的只是一场风寒,而孟南溪身子的确弱了些。 看了看外面天色,谢谭幽轻轻叹了一声,起身叮嘱庄嬷嬷:“辛苦嬷嬷照顾母妃,有事来院中唤我便好。” “是。”庄嬷嬷忙道:“不早了,王妃快去休息吧。” 谢谭幽嗯了一声,抬脚出了青枫院,此时,整个燕王府都是黄橙橙一片,她头脑有些晕,用力攥了攥手心才又抬脚往晚幽院去,并未进屋,而是坐在院中石桌旁等着燕恒回来。 外头的所有她已经知道了,此时此刻,整个人已经算得上平静,只是会担心燕恒。 他其实一点都不残忍,他很爱百姓和他手下的将士,可得知将士被困时,好像除了他,再无人真正的担忧,为将者,想必,心头定是难受的。 而此次南燕之战,在上一世可谓是败的彻彻底底,十万燕家军全军覆没,至此,漓国大乱,燕恒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真正守住漓国,而他回来时,好像也没有一个人为燕家军而难过,反而有人怪罪燕家军。 所以,这个时候的燕恒肯定会想起上一世吧,这么久不回来,是一个人在外面收拾情绪呢还是与萧然在一起。 “大小姐,不早了,去睡吧。”银杏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谢谭幽。 “你先去休息吧。”谢谭幽道。 银杏自知劝不了她,只能道:“那奴婢便陪着大小姐。” 怕谢谭幽饿,又与黑云一同去小厨房做了夜宵端到她面前,谢谭幽却是没什么胃口,只是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快三更天,燕恒才回来。 谢谭幽一眼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黄橙橙灯光下,他身影高大却单薄,在外面,即便兵权不再他手中,旁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位高权重,残忍狠厉的燕王,可此时,谢谭幽看着他,却是莫名的心疼,只觉得,这人,怎么一下子就那么的可怜呢。 她缓缓站起身来。 燕恒听见前方响动,下意识抬眸,愣怔一瞬,只见,那身白衣的女子直直望着他,这么晚了,竟是在等他回来,还穿的这样单薄,他喉头翻滚,一边快走几步,一边将身上大氅脱下,自然给她披上。 “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谢谭幽直言。 燕恒手心收紧。 “夜凉。”黑云又端了一碗热粥上来:“王爷王妃可以用一些。” 燕恒扶着谢谭幽在石桌旁坐下,为她盛了一碗粥,“不是让你先睡。” “我担心你啊。”谢谭幽捏着勺子未动,灵动双眸盯着燕恒:“所以睡不着。” 第211章 燕恒舀粥的手猛然一抖,滚烫热粥落了他一手,心头隐隐的跳动没能让他反应过来,耳畔嗡嗡,他再也听不清任何,只见谢谭幽焦急的眉毛,拉着他的手清理,冰凉清水浇在手上,他一点一点回神。 声音缓而慢:“担心我什么。” “燕家军被困,你心下定然焦急不好受。”谢谭幽道:“外面之事我全部都听说了,眼下朝中是不是没人支持你?” 也不等燕恒开口,她又道:“你不必管他们,我努力些,待我能与你一同上朝时,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别不开心,我相信你可以将燕家军救出困境的。” 谢谭幽相信并非是因觉得燕恒有上一世的记忆,可以避开很多危险之事,而是,在谢谭幽心中,燕恒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人可以了。 她声音温和又轻亮,一句一句的安抚着燕恒,燕恒瞧着面前之人,心下柔软的不能再柔软,却也是忍不住勾唇笑出声。 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反倒是安抚他起来了,那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真是让他无奈又心头发热。 燕恒调侃:“若真那时,我二人怕是可以拿下这个江山。” 他不听君王令,而谢谭幽又只站在他身边,不就是可以联合一起。 谢谭幽一震:“你有那个想法?” “你想当皇后吗?”燕恒反问。 “……” 谢谭幽摇头。 皇后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只能被困皇宫之中,上一世的宫中生活她也是怕了。 燕恒道:“那我也没有那个想法。” “……” “不早了,睡吧。”燕恒又道:“明日有宫宴。” 谢谭幽点头,眼下燕恒回来,她才发现,她的确也是困的不行了,收拾一番,往床榻上一躺,便沉沉睡了过去。 * 因燕恒要去往南燕,云崇特地在后花园办了个宴会,祝他带着燕家军凯旋而归。 瞧着燕恒落座,云崇咬了咬牙,昨夜他一夜未睡,都在气那块兵符,他是皇帝,可燕恒竟是敢那般和他要兵符,而他,还给了!!真是窝囊,眸色冷了冷,只盼着,此次,不论是燕家军又或是燕恒,尽数死在了战场才好。 此次宴会,朝臣宫妃尽数都在,也是上头发了话,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朝臣都在那方祝燕恒早日归京,而其余人或是赏花又或是三两个为一群,在这园中谈笑。 谢谭幽与京中贵女并不熟识,她便只坐在位置上微微饮酒,不经意间抬眸,只见燕恒已然不在对面,她皱了皱眉,四下看去,云裳正好抬脚往一处去,而那拐角之处,还能看见一角红衣,谢谭幽一眼便猜透那人身份。 放下酒杯,正准备起身,耳畔又传来云启那阴魂不散的声音:“阿谭这样着急,是在怕什么?” “……” * 燕恒走到无人的地方,黑风已经在那等候多时,见他来了,忙上前将手中衣物递给他:“王爷。” “去吧。” 燕恒伸手接过,冷冷幽眸瞧着刚刚失手打翻的酒,想找个地方换上,转身却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云裳,皱了皱眉。 “阿恒哥。”云裳出声唤他:“你当真要去南燕?” 燕恒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答。 “你知道的,此次南燕一战到底有多危险。”云裳唇角轻颤:“你去了,很有可能回不来……” 只有亲生经历过,才知其中险境。 “阿恒哥,你可以私自一些的……” “你的兄长父皇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如今,还不止我的命。”燕恒声音冷冷:“所以云裳,我该怎么自私?” 云裳一时无言,喉咙又涨又疼:“如果我说,你这次去南燕,真的会死在那里呢?” 燕恒看向云裳,她眸子湿红又有哀求,燕恒别开眼,没有说话。 此次南燕,他是一定会去的。 云裳朝后踉跄两步,泪水克制不住的涌出:“你去南燕,真正目的还是为了谢谭幽吧。” 她语气肯定,像在诉说一件事,并非问。 燕恒没有否认。 “为什么呢?”云裳心痛难当:“阿恒哥为何不能先想自己再想他人?” “……” “阿恒哥要护一人,我便护一人,我可以保她永远平安的。”知道劝不住燕恒,云裳只能道:“所以此次,阿恒哥能不能先将自己照顾好,活着回来,至于谢谭幽与其他的,稍后些,只要命在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我当然会活着回来。”燕恒开口:“我不会让她孤单难过,和等我太久。” “……” 云裳忽然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怎么差点忘了,只要谢谭幽喜欢燕恒,燕恒便永远会保护好自己,因为他从来舍不得让她孤单一个人。 好像很多人都知道燕恒喜欢谢谭幽。 也有很多人知,她自小就喜欢燕恒,却无人知,在上一世,在燕恒喜欢着谢谭幽一年又一年时,她同样也喜欢了他一年又一年。 燕恒一生未娶,她何尝不是一生未嫁呢。 可始终,燕恒喜欢的永远都是谢谭幽,他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了,她连一点机会都没有,这是她最绝望的,可这也是她最喜欢燕恒的地方,那样的天骄之子,次次为爱臣服,永远忠一人,何谈不能打动人心。 第212章 好在啊。 这一世,谢谭幽终于看清了燕恒。 燕恒终于能得偿所愿,云裳也是很开心啊,她的阿恒哥那般好,理应幸福的。 前方,忽然响起刀剑声,有人大喊:“有刺客,护驾!” 燕恒面色一变,快步而去。 此刻,这里已经乱套了,尖叫声与刀剑声参杂,人群四处逃窜,他四下寻找谢谭幽,终于,在一处看到了她和一旁的云启。 有箭羽朝云启方向而去,燕恒心头一惊,谢谭幽就在一侧,那箭羽极快,他怕会殃及谢谭幽,快速朝她而去,却只见,谢谭幽用力拉开云启,将人护在身后,用从地上捡起来的剑打飞箭羽,又一剑刺进前方刺客胸膛,刺客倒地,她回眸看云启,云启冲她微微一笑:“阿谭不必担忧,我无事。” 谢谭幽:“……” 第102章 “阿谭不必担忧,我无事。” 听着云启这般话语,谢谭幽冷冷皱眉,正想开口,身后便有箭风凌厉而来,她眸子一凛,想出剑,却是晚了一步,手臂被人用力一拽,她心下一惊,直到瞥见那抹熟悉的红色才归于平静。 抬眸,只见,燕恒袖子被箭羽划破一道口子,谢谭幽忙伸手想去查看,却被燕恒避开,谢谭幽一怔,头顶,传来燕恒淡淡嗓音:“无事。” “……” 谢谭幽手心缓缓收紧,不解看向燕恒:“怎么了?” 燕恒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着谢谭幽,那双眸子明明与平常一样温和而平静,但现下看着却觉冰冷非常,可往深了看,波涛汹涌的情绪翻涌着像是要将她吞噬殆尽。 谢谭幽喉咙有些干。 眼前,她好像看到某一次,不记得是哪一年,什么时候了。 只记得,燕恒也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她。 他说:“谢谭幽,算你狠!” 她也是忽然猛地想起,前世梦中,后来的燕恒好像是恨她的,她是做了什么,才让燕恒如此,再见这般的神情,谢谭幽冷清平淡的那颗心,忽而有些慌神。 她伸手想去抓紧燕恒,可还是落了空。 谢谭幽眼眸有些酸涩,不自觉唤了声:“阿恒……” “……” 而那方,御林军赶来,已经渐渐恢复安静,云崇惨白着脸,刚刚混乱中,他中了一箭,此刻,太医正在给他止血,宫妃们被吓得不轻,围在他身侧,齐齐落泪。 云崇盯着下方的一地鲜血和被活捉的一个刺客,攥了攥拳,心头怒火翻涌:“谁指使的?” 刺客咬牙不语。 云崇冷笑:“好。” 今日,刺客来的突然,人还那样多,显然是一早就埋藏在宫中的,敢在宫中行刺杀,他定要抓住那人! 云崇冷声道:“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可在?” 萧然与刑部尚书忙上前:“臣在。” “带下去,给朕查!三日内得不到朕要的结果,你们二人便提头来见!” “是。” 云崇被一众人扶着回干清宫,大臣们渐渐从恐慌之中回来,任谁都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出来了刺客,还是直直朝云崇刺去,倒像是此次就为刺杀云崇的,可大臣们或是皇子也有不少受伤的。 燕恒转身离开,谢谭幽忙跟上去,察觉身后的云启又想跟上来唤她,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谢谭幽,也顾不得还在宫中,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一脚踹在云启胸口。 她面色冷又难看:“还请七皇子自重。” * 燕恒走的极快,谢谭幽有武功在身也是刚好能追上他,瞧着他平静面容,谢谭幽在心底捋了捋今日之事,想着,燕恒应当是看见她为云启打掉那极其汹涌的箭羽。 她抿唇:“燕恒,你生气了吗?” “没有。”燕恒声音依旧很淡:“我还有事,你先回府吧。” “……” “今日宴会,云启忽然坐到我身边来,我本来是想着起身离开的,可他告诉我,他手里有药可以救治母妃的病。”谢谭幽自顾自解释道:“但他威胁我为他办一件事,然后他才能把东西给我,我不愿,他就说要把药扔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刺客便来了,有箭羽朝他而来,所以我才会管他。” 孟南溪也是燕恒很重要的人,她理应也要保护好孟南溪的。 燕恒脚步终于顿住,但还是没有看谢谭幽,而是瞧着这蓝天白云,深吸一口气,才唤道:“谢谭幽。” 谢谭幽心头狠狠一颤,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怕燕恒突然唤她全名。 燕恒道:“是不是云启跟你说什么你都信?” “不是。” “无论是我还是阿凛与你说的,你都不信,你就只信云启。” 他明明说过,孟南溪八成无事了,与她说,为的不过是让她不要担忧,又或是被人蛊惑被骗。 可如今,云启不过一句话,她还是信了。 谢谭幽摇头:“昨夜,我陪了母妃好久,母妃生病了,脸色很是苍白,与我在青龙寺那三年是一模一样的,那种感觉会很难受,并不像普通的风寒,我当时就有些怀疑,是不是母妃身体有药物在影响,是当初毒素没有清干净。” “所以,云启那样与我说,我才会相信,他又并非府中人,何以会知晓母妃又病了呢?” 所以,她才会信,才会在危急时刻救云启,不过是怕孟南溪真的一直这样受病痛折磨,只要云启有解药,后面还是可以有办法取到。 第213章 “所以,你就可以用命去护云启?”燕恒身侧拳头收紧,终是回眸看向谢谭幽,那支箭是那样的快又汹涌,她拉开云启去挡,只要晚了一步,箭射进的就是她心脏。 看着那样的景象,燕恒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什么情绪都在心中翻涌了,直到箭羽落,脚步才定下,就站在原地望着那二人。 那样快的箭羽,谢谭幽不仅可以护着云启,还能快速反应过来将它打掉,武功很厉害。 从第一次见谢谭幽使用武功时,他便多翻怀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温栖从来没有教过谢谭幽武功,给她的不过是无尽宠爱和武功高强的护卫和婢女嬷嬷,后来的三脚猫功夫也不过是偷偷乱学的。 而她真正会武功的时候,是在那三年,是他,是燕恒,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教的。 答应了她的,给她能力自保。 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其实她也可以不用会武功,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直至永远护着她。 后来,他出征,再见,她忘了他,就连武功也忘了。 重拾武功是什么时候呢。 是云启被人打了,脸上很多淤青,谢谭幽很心疼,那时,他时常去七皇子府邸看她,所以,她求他,教她武功,她要去保护云启。 刚刚,谢谭幽的那一剑便是她再次重拾武功,第一次将云启护在身后时用过的剑数,燕恒看到过,所以他记得。 所以,此时此刻,他在想。 谢谭幽是不是有了记忆,关于她与云启的记忆,又或是,她的心底深处,是在不自觉的保护云启。 “我有把握的。”谢谭幽道:“我保证不会受伤才会出手。” “如果真的出事了呢?”燕恒盯着谢谭幽,不错过谢谭幽的任何一个表情,“为云启,你是不是什么都心甘情愿?” 谢谭幽眉头紧锁,不明白燕恒为什么要这样讲话。 “我不止一次告诉你,远离云启,你从来都不听。” 眼看他越说越来越来气,越过分,谢谭幽也变了脸色,将眸中湿意逼了回去,她冷问道:“我是不是也跟你明确说过,我不喜欢云启?” “你与云裳单独见面,我也未说什么,更多的是理解……” “所以。”燕恒打断谢谭幽的话,冷笑出声:“你是要我理解你和云启?” “……” 谢谭幽其实话才出口,她便后悔了,她不该那样将云裳和云启做比较,燕恒介意云启,她理解,可实在是,燕恒说话有些气人,她真的就一时没忍住。 她闭了闭眼,努力将心头火气压下,再睁眼时,她尽量想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可还没开口,燕恒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想清楚了,我理解你与云启。”燕恒道:“反正我马上便要去往南燕,你二人做什么不必管我。” 谢谭幽:“……” 火气蹭蹭上涨,知道燕恒生气,她已经打算自己低头些,结果又迎来这样一句,再生气,也不带这样的,谢谭幽也不再克制脾气了,咬牙道:“行,等你走了,我就回我自己府中住。” “你什么意思?” “……” 谢谭幽没说话,绕开燕恒出了宫。 燕恒看着她背影,上前两步又退后,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懊恼后悔,怎么可以那般说话,她那般敏感,夜里会不会因伤心生气而睡不着。 想追上去,可身体就如被冻住一般,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看着谢谭幽越来越的身影。 * 谢谭幽出了宫门,见到在外面等着她的银杏和黑云,身体有些累,可她还是道:“你二人先回王府吧,我一个人走走,不必跟着。” “大小姐怎么了?”银杏看出她面色不对,担忧道。 “无事,你们回去吧。” “王妃若是闲奴婢与银杏吵,奴婢与银杏就远远的跟着不说话。”黑云蹙了蹙眉,免不了的担忧谢谭幽一个人。 谢谭幽扯了扯唇,心头叹了一声,终是没再拒绝二人,“回趟谢府。” “是。”二人松了一口气,笑着齐齐应声,之后便不再开口。 很久未回来,因有人定期打扫,也没什么灰尘或是变化。 谢谭幽抬脚朝后园而去,那里满园的梅花树长高了不少,正值春日,有些已经开始发芽,绿茵茵的,很是养眼,看着这些,她心头忽而就软了。 之后,又将地下埋着的梅花酿一坛接一坛的挖出。 银杏道:“大小姐全部挖出来做什么?” 谢谭幽笑笑:“明日,清幽居开业。” 原本是算着三月开业,后来又算算,还是明日合适,正好春闱之后。 银杏一听就激动了:“奴婢可都等好久了。” 谢谭幽摇头失笑:“正好你二人来了,今日就先把梅花酿送到那里,明日也不必太过忙乱。” “好勒。”银杏应声。 她一口气酿了很多,进进出出的搬上马车,都是有武功在身之人,倒也不觉得累,搬完了又坐在一旁喝上一碗,尝尝鲜。 银杏说了很多笑话,就连黑云也与她说了不少战场趣事。 谢谭幽望着二人,心头发暖也想哭。 她知道,这二人定是觉得她情绪不好,所以这是逗她开心来了。 * 三人忙到暮色时分才回府。 第214章 谢谭幽入了王府,眸子四下看了看,便知燕恒没有回来,也没有去问府中暗卫,沐浴过后,便去往青枫院。 “大小姐。”路上,银杏忽然出声。 “嗯。” “你与燕王爷吵架了吗?” “……” 第103章 已经到了青枫院,谢谭幽也没有开口,抬脚进去,孟南溪还是跟往常一样的等着她与燕恒,见她一人进来,探头问:“阿恒没与你一同回来吗?” “他有事。”谢谭幽道:“估计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我听说今日宫中出了刺客,你二人可有受伤?” “不曾,母妃不必担心。” 孟南心头松下一口气,又笑着朝她招手:“坐到我身边来。” 谢谭幽坐过去,四下打量孟南溪,见她面色虽不像昨夜那般苍白,可还是有些虚弱,轻声询问:“母妃近日夜里可是夜夜都咳嗽的睡不着?” 孟南溪今早就听庄嬷嬷说了,昨夜是谢谭幽陪了她很久,她心头暖暖,伸手拉过谢谭幽手心:“昨夜,可是吓到你了。” “你也犯不着担忧,不过是老毛病了。”孟南溪道:“养几日就好了。” “听大夫说是风寒,可我看着不像,我还以为……”谢谭幽抿唇看着孟南溪。 孟南溪知谢谭幽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摇头笑道:“并非,是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怪我。” “我这病,是阿荣去时便落下的病根,治不好了,也就痛苦几日罢了。” 当初,燕荣离世,她冷静的操持好所有事,没有哭,没有崩溃,半年后才突然昏厥,醒来了,大夫一看,便是心气郁结,难根治,她也没有想过彻底根治,所以,就落了这病根,一年总有一月吧,而那一月,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每时每刻都可与燕荣一起玩乐,荡秋千。 看着谢谭幽轻松一口气,孟南溪眸底笑容越发深了,给她夹了一块红烧鲗鱼:“待阿恒走了,我看你怕是要忙很久,多吃些。” “多谢母妃。” 二人吃的差不多了,庄嬷嬷掀帘进来,笑道:“王妃,王爷来了。” 孟南溪微怔,现下已经算晚,她还以为燕恒不会过来吃了呢。 看了眼桌上的菜,她道:“再去添两个菜。” “是。”庄嬷嬷应声退出去。 “母妃。”谢谭幽在此时起身:“燕恒回来陪您,我便先回院中了。” 孟南溪动作一顿,怎么感觉都有些怪怪的,但也并未开口,颔首道:“路上慢些。” 谢谭幽俯身退出去,迎面遇上燕恒,往边上退开一步,待他走进来了,才抬脚走出去,谁也没有开口。 孟南溪眉头微皱:“你二人怎么了?” 燕恒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茶,并未开口。 “阿恒。”见他这幅模样,孟南溪生气的一把夺过他手中茶杯,瞪着他,一副不说清楚不还给他的模样。 “没什么。”燕恒淡淡道。 “没什么是什么?”孟南溪道:“以往,你见了谭幽,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我看了都嫌丢人,今日怎的又忽然冷淡了,她不说话,你也不说话。” “……” “明明入宫时,你二人还好好的。” “困了。”燕恒起身:“母妃早些休息。” “你还没用膳。” “不饿。” “……” 孟南溪有些担忧,却也知这是他二人之事,光自己担忧无用,心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日太后寿宴,见他们从宫中回来,燕恒当真是好生开心啊。 他与燕荣是一样的人,那双眸子很亮又很好看,眼中唯一人。 而谢谭幽呢,最开始孟南溪是看得清,她对燕恒有在意但并非很重的男女之情,可那日见,她眼中分明也是有情意,只是不知,如今到底是怎么了,不就参加了个宫宴吗,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唉。” 又是一声长叹,罢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夫妻之间有矛盾是常事。 * 谢谭幽躺在床上,心头思绪万千,毫无睡意,因明日有事要早起,也只能强迫着自己入睡,忽而听闻外面响动,她起身开门查看,四下无人,唯有随风飘动的树叶与花,垂眸,正准备关门,前方又有响动。 抬眼,只见不知何时,院中竟是出现一条花色斑驳的狗,正坐在地上好好看着她,还叫唤了两声。 黑云闻声而来,见到那条狗也是一愣,走到谢谭幽身边,解释道:“王妃,这是王爷养的狗,太凶,所以,王爷从不给它见生人的,一直都养在隐蔽之地,今夜怕是偷偷跑出来了。” “奴婢这就将它带回去。” “阿花。”黑云唤道:“跟我回去。” “……”谢谭幽忍俊不禁:“这名字谁取的。” “王爷。” “……” 黑云见阿花不动,皱了皱眉:“话也不听了?回去。” 阿花是有灵性的,虽凶,却见了燕恒或是她与黑风时总是会乖顺听话几分的,怎么今日……无法,黑云只能上前去拽它,却被它躲开,一眨眼,它就跑到谢谭幽身边了。 黑白的斑点,张着那大口,眼睛又凶又狠,直冲冲朝谢谭幽而去。 “阿花!”黑云心头大惊,生怕它伤害到谢谭幽,却在下一秒,剧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只见,阿花竟是乖乖蹲在谢谭幽身边,还用脑袋蹭了蹭她裙摆。 第215章 它喜欢谢谭幽。 “这狗对没见过的生人凶得很。”黑云道:“我第一次见它,若非王爷在,差点被它撕了。” 谢谭幽头一次见这样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狗,更是对黑云说的那般好奇,她蹲下身,拍了拍狗头:“长得不错。” 阿花立马蹭了蹭她的手心。 黑云更惊了:“这狗究竟何时转了性子?” 谢谭幽站起身来,眸子若有似无的将院中扫了一遍,扯唇笑道:“你下去休息吧,今夜就让它在我这里。” 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阿花,黑云再三确定它不会发凶,才抱拳应是。 谢谭幽将阿花带进屋中,瞧着它乖乖巧巧的就跟在自己身后,她笑出声,给他收拾了个地方休息,自己则又重新躺在床上,可不过一会,阿花又到她床边来了,瞧着它坐在地上直直望着她,她半坐起身来:“你这是要看着我睡?” “……” “那便看吧。”谢谭幽道:“别让坏人跑了进来。” “……” * 清晨。 谢谭幽睁眼,就是那条阿花,她怔了怔:“一晚上都在这?” 外头的黑云银杏听到响动,忙掀开帘子进来,银杏见到里面有条狗,惊了惊:“何处来的狗?” “燕恒的。” “……” 黑云看了眼阿花,想送它回去,还是唤不动,只能抚额:“一会奴婢让黑风把它弄走。” 谢谭幽颔首。 出了院子,正好遇见要去往书房的黑风,黑云皱眉唤他:“黑风,把它带走。” 黑风顿住步子,看到谢谭幽身边的阿花,紧张的面色一松:“属下找了它一夜,不想,竟是在王妃这里。” “带它回去吧。”谢谭幽道:“我要出府。” 黑风看了看谢谭幽又看向阿花,心下疑惑,这狗怎么变得这样乖顺?也并未多想,只道:“属下这就带它离开。” 待谢谭幽三人离开,黑风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它脱回书房里,见到燕恒,他擦去额头汗水:“王爷,它是不是病了。” 大晚上的偷跑不说,还跑去了谢谭幽的院中,若说去寻燕恒,又怎么会那般乖顺,刚刚又要缠着跟谢谭幽一起离开。 燕恒抬眼看向阿花,阿花挣脱黑风束缚,跑向燕恒,四处蹭了蹭他,又跳到他腿上,让他抱着,黏人程度,如同要糖吃的小孩。 燕恒伸手为它顺毛,将早已准备好的鸡腿放到一边,拍了拍它:“赏你的。” 一见到肉,阿花激动的便朝那奔去。 “我出府。”燕恒道:“看着他吃完了便将它送回去。” 心头疑惑未解,黑风只能点头应是。 * 长街,很是热闹。 谢谭幽的清幽居正式开业,因是在巷子里,银便杏与黑云在巷口叫唤,见来的人也不过寥寥无几,灰心一瞬又重振起来,二人又约着表演武功杂技。 谢谭幽笑道:“不必那般辛苦,也不必想着一开始便上高山,凡事慢慢来,将基础打好才是至关重要,定然是会越来越好的。” 基础好,有个好的名声,日后她才能将清幽居扩大如对面的炊烟记。 武艺杂技过后,是比刚才人多了些,三人小忙一会,又一同坐下,看着二人额头有细细汗珠,她道:“今日,辛苦你二人,晚上定当好好犒劳。” 银杏激动笑道:“奴婢想吃香酥鸭。” “好。”谢谭幽无奈看她一眼:“我记得黑云喜欢吃芋圆丸子,晚些,要是没人我们就早些离开。” 话落,便有四五个人进来,三人忙起身招待,本以为就这几个了,谁想,谢谭幽一抬眼,便见有不少人纷纷入了巷口,都是朝这而来,她心下震惊,也来不得多想,忙招呼着前来之人入坐。 “再来一壶。” “好勒,这就来。” “……” 不过一会,里面便被坐满,三人也是忙的来回走。 谢谭幽出府前还想着,这里应当不会有坐满之时,谁想,才只是第一日,怎的就会来了这么多人,弯腰将刚刚离开的客人桌子收拾干净,再起身时,不经意间瞥到一处,愣了一瞬,与银杏和黑云二人说了一翻便抬脚走出去。 巷子中有三个拐角之处,她眸子微微眯了眯,紧盯一个,想上前,转念一想,还是翻身上了一间屋顶,快速走着,最终落在第三间院门前,听着前方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待脚步声近了,才抬脚走出,挡住来人去路。 谢谭幽双手抱拳,挑眉一笑:“燕王爷找那么多人来买我的酒,意欲何为啊?” 第104章 谢谭幽眸子有隐隐笑意,上下打量面前之人,看他见到她忽而愣住,又反应过来,即使遮掩很快,还是不免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她轻咳一声:“我今日的银子只够给银杏和黑云买吃的,可不够付燕王爷的跑路费。” 燕恒眼眸闪了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尖:“路过而已,不需跑路费。” “哦。”谢谭幽点了点头,然后围绕燕恒转了一圈,前前后后将他看了个遍。 “那你昨晚,在我院中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 “取点东西。” “……” 谢谭幽看着燕恒故作冷着脸,还半天说不出来话的样子,笑出声来,她其实早就不生气了,本来也是想着,晚上回了府中再与燕恒好好说说的,却不想,燕恒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忽然涌来的客人本就令她意外,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一个人,又不敢确信,直到瞥见那拐角之处一角红衣。 第216章 燕恒看着眼前的谢谭幽很久很久不说话,直到耳畔有微微风声,他才扯唇轻笑,偏眸斜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语音含笑:“轻功不错。” “那是自然。” 谢谭幽轻叹一声,还是微微松开抱拳的双臂,朝燕恒递了刚刚出来时带上的一支梅花,面上神情是燕恒好久未见过的傲娇:“送你了。” “……” 燕恒一怔,出门时的忐忑不安一下子忽然就消散了,心头其实准备了很多话想说的,道歉的求和的,足足想了一夜,可现下,好像都派不上任何用场了,而他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像也不是因一枝梅花,只是惦念,生气一时,却是不能长长久久的不与她说话。 燕恒擦了擦手心的汗,伸手准备接过,忽而察觉浓重杀气,他心头一凛,只身挡在谢谭幽面前,冷冷盯着前方。 巷子里,安静的诡异。 谢谭幽也是发觉了杀气,她眉眼微沉,从燕恒身后出来,与他并肩而立,四下打量周围,白日的巷子不是忽然这么暗又阴冷的,若她猜的不错,这附近应当隐藏了不少高手。 昨日宫中才出了刺客,今日便有人来,还是在这围攻他二人,很难不让人多想,这些人是一伙的。 燕恒声音冷漠:“既是来找死的,便下来吧。” 几乎是他话落的一瞬,十几个黑衣人便飞身而下,执剑朝他二人而来。 黑衣人招招是绝杀之计,那架势分明是不取他们性命不罢休,谢谭幽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黑衣人的招式与样貌,暗暗皱眉,并非昨日那般的武功来路。 不是一伙的。 今日这些,就纯属是来杀他二人的,可这皇城中谁会派那么多的刺客杀他二人?而燕恒在,谁又能真正的杀得了他? 有剑朝她而来,谢谭幽手中无剑,只能用手中梅花做剑,花瓣纷飞,落于之处便见血,鲜血四溅,她一把夺过一个杀手之剑扔与燕恒,燕恒接过,挡在谢谭幽身前,连斩下两个黑衣人头颅。 “不必护我。”谢谭幽道:“你去长街,那里有烟雾之气,怕是生了乱。” “你去。”燕恒一脚踢在一个黑衣人胸口,道:“我已传信暗卫,黑风很快就会带人赶来。” 闻言,谢谭幽看了燕恒与面前还剩不过八个的黑衣人,点了点头:“你小心些,我在长街等你。” “好。” * 长街,有一处宅子失了火,殃及了长街不少小摊贩,有孩童坐于火旁哇哇大哭,身旁躺着的是生母,谢谭幽走过去,弯腰将孩童抱到一个地方好好安置。 刑部和大理寺卿府的人已经在灭火。 浓烟滚滚,整个长街都陷入了昏暗,若不是有百姓在唉惜挽痛,还当真是难看清这里竟是有那么多的人。 “谢谭幽。”有人在唤自己。 谢谭幽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什么人,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之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张脸,当她看清面前之人,惊的面色一白。 只见,那是一张她熟悉又厌恶的面庞,可她不信,怎么可能呢?谢音柔已经死了,即便先前有两次见到过,她也只当幻觉和装神弄鬼,而今又见,还是这般场景,越发古怪了,定时有人故意为之,意欲何为呢? 谢谭幽冷冷盯着面前与谢音柔一般无二的脸:“你是谁。” 可不过眨眼功夫,面前又没人了,她左顾右盼,终于,在最前方,百姓堆里见到了她,那人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在她开口的一瞬,又忽然离她很远,此刻,还正站在人群当中,笑着唤她长姐,问她可否记得月欢,庄嬷嬷,谢谭幽眼前开始模糊。 耳畔,不知哪里传来的银铃之声入耳。 谢谭幽感觉头痛欲裂,脑海中涌现不同种的记忆,可她什么都抓不住,又冷又怕,自己慢慢蜷缩成一团。 “阿谭。”又有人唤他,是温润的嗓音也是熟悉的,可却是她最厌恶的。 谢谭幽冷声道:“滚开。” “真是越发狠心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靠近,要抓她,她剧烈的挣扎,终于挣开,她又拚命的往前跑,只是不过一瞬便被人抓到了,那人残忍无比,说要将她永远囚禁,她怕的落了泪,还是坚强的四下挣扎,手臂挥舞很久,忽然,有一人握住她手心,将她拉起,黑暗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亮了,而她,也不怕了。 “别怕。”来人的声音熟悉又温柔的致命,疲惫发困的身躯也不再强撑,靠着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潮湿空气里夹杂着不知名清香,能让人渐渐安宁下来。 谢谭幽缓缓睁眼,是陌生的幽林,她顿时清醒不少,猛的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泡在一个如同鲜血般艳红的池子当中,周围皆是陌生景,她想立即起身,熟悉的男声传来。 “温泉可以助你调理虚弱的身子。”燕恒道:“别怕,我就在屏风之后。” 听到燕恒的声音,谢谭幽心头顿时大松一口气。 “这是何处?” “紫竹林。”燕恒道:“近日看你太累,刚刚又是虚弱的直接睡了过去,所以我带你来了师父这里。” 谢谭幽下意识朝四周看去,附近都是一片紫色的竹子,倒是与青龙寺的一模一样,可谢谭幽记得空静大师说,这紫色竹林,天下唯他会种,也唯有他能养出上好的紫色竹林。 第217章 李谪这里竟然也有,莫非,二人当真是旧识,可回想那日李谪提到空静大师的语气神情,又不像是旧识。 “我是昏迷了?”谢谭幽透过血泉中隐隐约约看到自己面貌。 “嗯。” 谢谭幽重新坐了回去,虽望着前方,脑海中还是回想到那张面容,想了想,还是问燕恒:“谢音柔是不是没有死?” 燕恒抿茶的动作一顿,不解看向谢谭幽:“死了,为何这样问? “我在长街看到她了。”谢谭幽道:“今日,已经是第三次。” 闻言,燕恒脸色生了寒意,攥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直至将茶杯震碎,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近日谢谭幽总是时常陷入短暂昏迷,原来,竟是这般的装神弄鬼。 故意拿她最深底处的绝望崩溃对付她。 云启,简直不配为人。 这又让他怎么放心去往南燕。 “怎么了?”谢谭幽听见动静。 “无事。”燕恒尽量让声音安静平和。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谢谭幽起身穿好衣服,先问了燕恒可有受伤又问了京中如何,得知,一切安好,刑部和大理寺卿共同查案,陛下只给三日,想必很快便能出结果。 燕恒道:“回府吧。” “不去与师父说一声?” “师父近日喜欢云游,不在这里。” 谢谭幽轻轻颔首,下山的路上,她又回想了一遍今日那群刺客,道:“那些刺客好像不是漓国人。” “南燕人。”燕恒道。 “南燕?”谢谭幽脸色一沉:“南燕高手怎么会隐藏在京中那么多?竟还未被丝毫察觉?” “有人替其遮掩,定然是可以隐藏的。” “南燕人是来杀你的。”谢谭幽脸色越发难看:“谁那般大胆,竟敢勾结南燕。” “我不在京中,这些事你不要插手。”燕恒站定,看着谢谭幽,很认真的叮嘱:“你可以查你想查的案子,但是关于南燕不要去查,不论发生什么,等我回来。” 谢谭幽点头:“表哥在京中,我们不会有事的,倒是你,照顾好自己才是,不必日日担忧我。” 燕恒抬脚跨过一个宽窄的小水沟,声音低低又是摇头轻笑:“既是入了心,如何不担忧。” “……” 谢谭幽抬脚也想同燕恒一样跨过去,可是不经意间,瞥见那小水沟中的黑黑漩涡,忽然就缩回了脚,定定看着那随时都可以将人吸进去的黑暗地方,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眼前又开始不清明。 走了几步也听不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燕恒回眸看去,就见谢谭幽这幅害怕模样,这么小的水沟,分明只够一只脚的距离,她怕? 一时间,燕恒忽然起了小心思,学着今日谢谭幽见他第一眼那般,双手抱胸,挑眉笑道:“这么胆小啊?要不要我背你?” “……” 谢谭幽心头猛然一滞,一时间都忘了呼吸。 一时间,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还有一棵树。 “这么胆小?要不你求求本世子?本世子背你过去。” “……” “诶,还是别了。” “本世子捧起来的女儿郎,又怎能轻易向他人弯腰呢。” “……” 她。 好像真真实实看到了那三年。 前生:那三年 那是上一世的十三岁。 定国将军府出事后,温栖卧病在床,宫中太医齐齐诊治也不见好,有一日,秦氏找到谢谭幽,她说,户部尚书的夫人曾也卧病在床半年,是其长女徒步上青龙寺,三步一叩首,之后,不过三日,户部尚书夫人便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有人说是佛祖感念到其诚心,她亦可以一试。 谢谭幽含泪点头,当真徒步上青龙寺为母祈福,三步一叩首,还在佛像之前跪了足足一夜才下山,可当她回到府中,得到的不过是母亲身死的消息,她都没能看到温栖最后一眼,便被关进了黑暗又不透风的柴房。 谢靖说母亲身死她还在外游玩,是为不孝,实在不配为人,所以不让人给她送吃的。 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婢女不忍,偷偷给她送吃的,却被活生生打死,就当着她的面,所以,当夜她便连连噩梦,发起了高烧。 又过了一夜,便被送往庄子,那些记忆她从来不记得啊,而今,却是看清楚了。 她看到银杏砰砰砰的给秦氏和谢靖磕头,浑身的血啊,那天还下了大雨,真是好不悲惨,这样,也不过是为了求谢靖让她跟着她去往庄子,最终,谢靖应了。 她们去庄子的第一年,身边只有彼此,庄子里的嬷嬷很凶,总是打她们,而银杏总是护着她,实在忍无可忍她才动用武功将嬷嬷打趴下,旁人知晓了她会武功一事,便开始饿着她们,关着她们,限制人身自由。 后来,还是银杏以为他们做苦力,乖乖听话为由,庄子里的人才给他们饭吃,但还是没有放过欺负她们的机会,偏偏那一年,她还虚弱的起了不了身,只能挨打或看着银杏被打,被欺负。 谢谭幽真的无法形容那种无助绝望。 某夜,很晚了,二人依旧没有入睡,抱着彼此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又流了很多很多的泪,那一夜,谢谭幽其实是打算去死的,她再也受不了这般的生活了,更不想连累了银杏。 第218章 所以,她让银杏走,她有武功,一个人是完全可以离开的,可银杏却不愿,非要跟着她,谢谭幽正想在劝她,忽而听闻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不是一人的,是好几个。 没一会,她们的房门便被打开,四五个酒气熏天的男人和三两个嬷嬷抬脚进来,是很浓重的危险气息,她们都来不及反抗,谢谭幽便眼睁睁看着银杏被按在桌上,几个人围着她又打又踢,甚至撕扯衣物。 谢谭幽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他们想干什么,浑身冰凉,虚弱的身子让她恨,她咬着牙翻下床,身子跌在冰凉地面上,耳畔是男人与嬷嬷的嘲笑声,他们说她是废人,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的,没有人会帮她,会管她的。 若是受不住死了,便是病死的,反正没人会为她难过伤心,更不会怀疑什么,所以他们很大胆的要来撕扯她,嘴里是不干不净的话语,令人恶心的难受。 谢谭幽手掌撑在地上起身,强撑着身子往银杏身旁去,她要救银杏,不可以让银杏被欺负,自己死了就死了,可银杏不行,她得护着她。 可才只是触碰到银杏,长长墨发便被人狠狠朝后拽,疼的她飙出眼泪,这般虚弱的身子,一个老嬷嬷按着她足够了,她再也动弹不得了,而眼前的银杏却被好多人按着,绝望凄惨的声音响彻夜空,崩溃的哭声和衣裙被撕扯开的声音齐齐响起,接着,便是男子恶心又猥琐笑声。 谢谭幽一颗心好疼好疼啊,泪水越流越凶,她渐渐看不清银杏了,沙哑的嗓音唤着她,却被淹没在多方声音之中。 “啊!”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就连死死拽着自己墨发的手也忽然松开了,谢谭幽心头一紧,忙擦去面上泪水,抬眼只见衣衫褴褛的银杏,她颤抖着跪爬至她身边,用被子将她裹起:“银杏……” “大小姐。”银杏拉紧了身上被子,上下打量谢谭幽,哽咽道:“可有受伤。” 谢谭幽摇头,紧紧抱着银杏,闭眼,无声的落泪又落泪。 再睁眼时,只见,屋中一地的尸体与鲜血。 而有一人执剑站在前。 已经天亮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正好打在他身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像是被渡了一层光,他缓缓转身,是一张充满少年桀骜之气的面庞,只是那双眸子却无傲然之色,见到她,像是有些许的怜和情。 谢谭幽与银杏又靠近了些,警惕看着来人。 “别怕。”那人开口,明明是那般的少年郎,声音却是这样的沙哑:“我杀光所有欺负你的人。” 谢谭幽睫毛猛颤。 之后,少年也不靠近二人,而是转身出去,给了二人换衣物的空间,房门再打开,就是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叫来了人,将屋中尸体搬了出去,而屋外还存活的人,也在那日,全部身死,至此,这庄子里只有银杏和谢谭幽二人。 虽不会再被欺负了。 可她们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了。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日相救的少年会常来看她,还是在深夜,但并未与她见面,只是站在窗外,不言语,只吹箫。 箫声婉转动听,更有几分安神。 夜夜睡不着,又爱做噩梦的她,竟也慢慢的能沉沉睡了过去。 终在一夜,她将屋中那扇窗户打开,少年一身黑衣,今夜懒懒散散靠着树干,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片绿叶放在嘴边,她这才得知,那夜夜响起的并非是箫声。 “你夜夜来这,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这是她对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少年闻言,翻身落于地面,随手将散落的发须抚开,眉眼间有淡淡笑意:“倒也不是。” “?” “我来这,是想护一人。” “……” 自那夜之后,少年来的越发勤快,白日里远远的看向外面,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手上背上大包小包的,见到她又总能露出笑颜,那笑容明媚如阳,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少年日日给她和银杏带好吃的好玩的,还给她寻了大夫来,为她调理身子,却从未踏进她二人屋中,只在外面,远远的看着,时不时与她说京中趣事,看她喝药苦,又及时给她递去一块糖。 谢谭幽终于忍不住,再问:“你我从未相识,你为什么这般待我?” “八岁那年,我因你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少年道:“而今,前来报恩。” 谢谭幽皱了皱眉:“我好像不记得了。” “无妨,我记得也一样。” 少年真的待她太好太好,笑容又是那般的好看,莫名的吸引着她也忍不住扯唇,性格还如此的桀骜张扬又大胆。 “可以重新认识,我是燕恒。” 燕恒。 谢谭幽低低呢喃着这个名字,回想京中诸人,终于,她想起了,燕恒,燕王爷独子,出生便被封世子,在京中倒是从未见过,但她曾在宫中听到过人讨论这位燕世子,武功一绝,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如今已经是一支军队的小副将。 也正是因此,她万分震惊。 这般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只是因一个她不记得的救命之恩。 所以,她时常恍惚又觉不真实,可事实告诉她,就是真的,那一年,她身边不止有银杏,还多了一个总是说要护着她长长久久的少年郎。 第219章 也是那一年,少年在庄子里给她种了一院的梅花树,冬日来临,梅花极美,她立于树下,大雪纷飞,迷了她的眼,可她还是能看清梅林之中的少年。 是夜,月光洒下。 少年为她撑伞,平日里看着挺桀骜张扬的一个人,忽然收了所有桀骜不驯之气,只余温柔,嗓音亦是:“除夕快乐,愿往后年年你能永远自由,做想做之事。” 竟然是除夕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 她看着面前已经陪了她很久,给她讲很多事,日日来看她又教她很多的人。 其实,他性子应当不是这样的吧,可是每每见她,他总是最开朗爱笑的性格,比很久之前的她还要耀眼明亮。 “你怎么待我这样好。”她低低问。 少年唇角含笑:“因为你是谢谭幽啊。” “不是了。”谢谭幽道:“我再也不是谢谭幽了,如今,不过是被亲生父亲抛弃之人。” “于我而言,你便是。”少年道:“不必纠结从前,应当过好之后,你别怕,好日子即将来临,我总会护着你的。” “你我不过相识一场,也许不久便要相互告别。” “我从不食言,如果你愿,我可以护你一辈子。” 谢谭幽手心收紧。 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呢,经历诸事,她其实不想被人保护了,她其实想回相府,总得要去寻仇吧,那一年的绝望崩溃,她还没有忘。 所以,谢谭幽说:“我想靠自己,可我没有能力自保。” “这不简单。”少年笑道:“我会让你有能力。” 所以,后来,在谢谭幽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少年教她武功,日日在她身边,保她不受辱。 情起之时,或许就是从那开始,只是谢谭幽从来不敢轻易说出口,她再也不是风光一时的谢谭幽,而是除了这个破庄子便再也没有家的少女。 而他是燕恒啊,以后可是要继承燕王衣钵,是最耀眼的存在,他朝她走来,便要放弃很多东西,所以,她也有在努力,也想着,变强变勇敢,可以站在他身侧。 还是那一年。 燕恒将她彻彻底底从深潭之中拉出,然后捧至高处,告诉她:“我在下面,你便永远不会入泥潭。” “……” “你要骄傲,要勇敢,要自由,爱自己,更是要待自己好一些。” 燕恒还说:“阿谭,你真的不要怕,我真的真的会永远在你身边,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前生:那三年 快乐又自由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 那两年,她日夜习武,想的不过是自己有能力些,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和银杏了,而她也是去报了仇,她踏夜杀了秦氏身边的老嬷嬷,用她们曾对待自己和银杏的方式报复在谢音柔身上。 看着她悲惨痛苦和秦氏吓得面色惨白又惊慌的面容,她很痛快。 那个时候,她也没想过回相府。 她在习武学文又学画,她想参加春闱,想有朝一日,以女子之身站在那庙堂之上,不靠任何人,就只是自己。 燕恒说:“你可以的,我在那等你。” 他们在树下相约着之后,燕恒还半开玩笑,若真有那一日,他便做她的幕僚,辅助她成就自己心中所想,站在最高之处。 谢谭幽笑出声来:“你一个王爷世子,如今也是执掌千军的将军了,来日大好的前程,竟心甘情愿为我之幕僚?” 燕恒挑眉:“世子将军当腻了,幕僚应当更加有趣。” “行不行啊?” 燕恒眉眼不羁:“若真有那日,你便应了本世子。” “可是,战场需要你。”谢谭幽道:“很多人说你厉害,是世子又是将军,这辈子有的是无限风光,你不该放弃,也不能放弃,为将者,当永生护百姓周全。” “可除了百姓,我还想护一人。” “……” 梅花清香,弥漫在彼此鼻尖,谢谭幽心头微微跳动,可面色依旧平静,彼此对视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后来,真正分别那天,谢谭幽穿了一身红裙,很是耀眼好看,燕恒有些失神,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谭幽,但他很开心,因为曾经那个爱笑又张扬骄傲大胆的少女回来了。 不再是因被欺负一年畏畏缩缩又柔弱,还总说抱歉之人。 燕恒静静看着谢谭幽,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阿谭,明日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谢谭幽怔了一瞬,“你要去何处?” 红裙飘扬,她眼尾勾着笑::那你后日来吗?” “你希望我来吗?”燕恒反问。 “……” “不希望。” “那我以后都不来了。” 谢谭幽喉头一梗:“那你现在就走吧,永远别来了!” “我逗你的。”燕恒忽而爽朗大笑出声:“阿谭在这,我怎会不来。” “那你到底要去何处?” “战场,再立个军功。”燕恒道:“然后回来娶你。” 谢谭幽心头怦怦乱跳,脸红的不行:“谁要嫁给你了?” “你啊。” “不要脸。”谢谭幽一脸羞赧傲气:“我又不喜欢你。” 可话说出,脸却越发红,甚至是不敢去看燕恒面容。 燕恒无奈笑笑:“最多一年我就回来,你等着我好不好?” 第220章 谢谭幽终是轻轻点头,却又忍不住轻叹:“你不在就没人陪我玩了,而我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回京,也许明年或是之后。” “阿谭那般棒,就赶明年的春闱,而我可能也是那个时候回来,到时阿谭有了能力可别忘了我啊。” “放心吧,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燕世子啊。” 看着燕恒三步一回头的看她和她说再见,谢谭幽眉眼弯弯,心头想的是,她怎么可能会忘了燕恒呢,这般好的人,应当值得她记住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 回想,初见,是她报着去死的心态,如果那日,燕恒没有出现,她与银杏都会死去的,可燕恒出现了,不止救了她们,还日日在窗外守着,后来,更是将她一点一点从泥潭沼泽之中救出,本是身处阴暗之地,忽然就在那一刻,她的头顶,身体,一点点明亮起来。 她不想死了,她想好好活着。 然后现在,等明年,等春闱,等燕恒。 可老天似乎只允许她快乐一段时日,燕恒走的第一个月,一道圣旨下来,她莫名成了云启的未婚妻,听银杏说相府的人在外面,要接她回去,她惊的面色惨白。 好像是昏迷了。 一觉醒来,她再也记不得燕恒,银杏也与她一样。 回相府之时,她带着满身的病痛,没有人喜欢她的,由其秦氏与谢音柔,所以,在西街,她的清白被毁了,满城流言蜚语,辱骂,各种各样的,难听极了。 渐渐的,她就不敢出院落了,后来,还是被银杏劝着去后花园走走,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云启,蓝色的长袍,背影,莫名熟悉。 云启说,他们在庄子里相识三年,还说了很多很多她都不记得的事。 她害怕恐慌,云启就日日在她身边,又日复一日说着那三年。 谢谭幽脑中有零碎的片段,她觉得那不是云启,可那时的她,压根想不到,这世上,除了云启谁还会对她好。 所以后来,她也是很愿意做云启的皇妃。 与云启要成婚的前三日,听闻赫桀将军得胜归京,此次,拿下西凉十五座城池,云崇龙颜大悦,大手一挥赏了燕恒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和良田店铺却被燕恒一一退回,听人说,燕恒此次不要什么金银珠宝万金的赏赐,是想求一道赐婚圣旨。 听着院中婢女讨论,谢谭幽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会很疼,脑袋乱又嘈杂,像是有人在唤她,可她看不清前方,为了不再难受,只能重重摇头甩开,随后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到成婚前夜,夜里,又听偷懒的婢女说,燕恒的那道赐婚圣旨没有下,不是陛下不应,而是燕恒心仪之人嫁了人,甚至有人看见,一像高傲不羁的人,在酒楼里喝的酩酊大醉,如疯子。 京中疯传,燕恒被人伤了心疯了魔。 谢谭幽是心疼着晕过去的,整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头脑晕晕,就连出嫁当日也是一副丢了魂的神情,直到晚上,听到一阵好听箫声,才彻底渐好,而她,也是饿了。 也就是在那一晚,她再见燕恒,他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可就算看得清,她也是不记得他了。 嫁给云启,其实也没有多快乐反而很孤独。 不过,有一人一直陪着她,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可她总是想不起,难受的快要发疯,她不知道对不对,只知道与面前这个黑衣人在一块,总是很安心。 后来,他面具摘下,并告诉她:“我叫燕恒。” 赫桀将军,燕恒。 之后的每每分别,他亦总会告诉她,他叫什么。 那几年,谢谭幽很是不解燕恒这般作为。 如今,她方彻彻底底明白了,是怕她又忘了他吧。 谢谭幽一颗心疼的她好难受啊。 面前是模糊的燕恒,耳畔又是他焦急惊慌的声音。 谢谭幽哭着哭着就笑了。 因为,她看到,燕恒跪在云启面前,用八十万的兵权,换她的皇后之位,只因一句,我想做他的妻子。 之后,燕恒便出征了,二人也没有好好的告别,也没在见过面。 再见燕恒,已经是六年之后了,此时,他是燕王,而她是帝王妃子,遥遥相望,他瘦了很多,听闻,他再也不能使用弓箭了,肯定很难过吧,可她没有办法慰问他,因为,燕恒未看她一眼,不小心瞥见时,平淡的眸中也皆是恨意。 他恨她。 为什么呢。 后来的后来,他们也没怎么见过面了,日日窝在后宫之中自保,只是在有一日,听说,燕恒死了,当下,她便猛地站起身,不知道心头为何是那般的情绪,想抬脚出宫殿,却在下一秒,倒地不起…… 世上没了燕恒这个人。 …… 谢谭幽鼻翼扇动,忽然放声大哭,燕恒已经到她跟前来,她紧紧拥住他,哭声委屈又凄凉的悲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哭的太狠,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燕恒喉头翻滚,看着她莫名其妙盯着他就开始哭,一颗心疼的不行,哄了很久终于说话,开口却说对不起,这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谢谭幽一边摇头一边大哭。 她怎么就会忘了燕恒呢,怎么就会将云启错认成那三年的少年郎,又怎么会在今生屡屡梦到那三年,大多都是与云启有关呢,明明,护她,陪她,教她,爱她的一直都是燕恒。 第221章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呢。 她记性很好的,怎么可能就会忘记了燕恒呢。 想起了。 她初见云启并不是在相府,而是在相府之人来接她的那一日,之后她与银杏便是昏迷了,醒来了,谁也不记得燕恒这个人了。 是云启! 谢谭幽紧紧攥着双拳,用力到全身发抖,她好想杀了云启啊,她想杀了云启,要杀了云启,她恨死他了。 云启毁的不是她,是燕恒啊,那么多年,燕恒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疼不疼,孤不孤单,又难不难过呢,生了病有人照顾吗,不开心的时候可有人说话呢。 “别哭好不好。”燕恒心痛的难以呼吸,紧紧抱着谢谭幽,嗓音暗哑:“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谢谭幽哭声怎么止都止不住,她好崩溃好绝望,她凄厉大喊:“燕恒,我好恨啊,我恨所有人,他们欺负我又欺负你。” 燕恒身子微颤,发红的眸子缓缓垂下,看着崩溃不已的谢谭幽。 他盯着她,听着她的哭声,她的恨意,绝望。 不解,却很是不忍,燕恒轻轻吻去谢谭幽面颊泪水,嗓音放柔:“不哭,我在的。“ “……” 那一日,谢谭幽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最后,她搂住燕恒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哽咽道:“阿恒,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就像是那年,她不知道又怎么了,突然生了病,整整三月,总是陷入昏迷,好像是快死了,迷迷糊糊间,她就靠在燕恒肩头,问他:“我是不是快死了?” 燕恒说:“我们阿谭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阿恒,那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第107章 山林之中静又密,温暖阳光透过层层树叶落到林中携手前进的二人。 谢谭幽一直盯着燕恒看,眼眶一直都是湿润的,有时又忽而笑出声来。 她该庆幸呢,还是该庆幸呢。 “发生什么了?”燕恒攥着她的手收紧,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因什么能让她这么难过,心头有一个想法,但他不敢信。 谢谭幽抿唇,极力压着又差点滚出的泪水:“我就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 “刚才那个水沟,有些深,我怕掉进去。” 燕恒脚步顿住:“我在,你怕什么?我可以背你过来的。” 谢谭幽指甲陷入掌心:“那样的话你就太累了。” “为你,便不累。” “……” 谢谭幽垂眸,泪水还是又落了下来。 是在有一年吧,看服饰,她已经是宫妃了,还是逃不过被关在黑暗之地的命运,她不知道那里是哪里,只知道里面有一条黑水沟,除了大小宽度,其余的就与刚刚那个是一样的,而里面还有一条黑蛇,那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她逃不掉。 真的没有人帮她。 但她记得,她在等燕恒,可燕恒没有来。 所以后来,她怕鬼,怕黑又怕蛇,可她依然只有自己,被折磨的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日子她看得清也记得,心头恨意翻涌,唯有看着燕恒时,只剩愧疚与心疼。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你明日要去南燕了?” 燕恒颔首:“我放心不下你。” “你放心去。”谢谭幽用手背擦去脸颊泪水,然后对上燕恒的目光,扯出笑容来,神情认真的像是在发誓:“我会平平安安,会等你回来,会永远记得你。” “那我不在,你不要去危险又黑还有水的地方。”燕恒伸手擦去谢谭幽眼角还残留的湿润,低低道:“京城离南燕不算近,若是你哭了,我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哄你。” 谢谭幽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哪有那么胆小,刚刚那个不过是个意外,是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 “什么事让你这么怕,这么难过?” 谢谭幽眼睛眯起,调皮道:“原本今日就想跟你说,但我怕你在去南燕的路上都在想着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你回京时再说给你听。” 告诉他,她不是有意的,再告诉他,其实在那三年间,她也就喜欢他了,那句不喜欢你是假的,怪当初羞赧,不敢直说。 现下,谢谭幽好像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有些疯狂,就算最后燕恒恨她又或是中间隔着个云启,她也顾不得了,云启,她一定会杀的,而燕恒,她也一定是要的,不止要,她还会替他报那些年的仇与恨。 那般的少年郎,最后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只是明日他就要出征,若现在说,难免会影响他心绪。 日子还长,左不过等个半年,半年时间,她要杀云启,报定国将军府之仇,再替沈国公府讨一个公道,应当是足够了,如若那时,燕恒还未归京,她便奔赴战场寻他,也去看看他曾经说的万里千山,大月沙漠,雪山孤烟,然后再与他一同回家。 “你不说,我也会记挂你。”燕恒凑近谢谭幽,声音里带着蛊惑:“就今日说与我听如何?” “不。”谢谭幽推开他,笑的眉眼弯弯:“就等你回来。” 燕恒拉着谢谭幽的小手晃了晃,又黏上来:“就今日,说与我听,好不好?” “……” 有点撒娇之意。 谢谭幽笑的直捂唇:“真是没想到能见到燕王这样的一幕。” 第222章 燕恒看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笑,心头松下一口气,垂眸,扯下腰间黑玉:“这块玉伴随我多年,今日送给你,就当是你我二人约定,待我归京,你欠我一个故事。” 谢谭幽拿起黑玉打量,那玉质地极好,中间还有一个燕字,“这是你随身佩戴的?” “先前是放在身边,三月前才开始佩戴。” “既是放在身边那么久,就当留着,而我看这玉佩,似乎也不是一枚简单的玉。” 燕恒轻笑:“成婚那日,其实就想给你了。” 燕恒这样说,谢谭幽也没拒绝,四下扫了扫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陪自己很久,正准备开口,就听燕恒道:“不必想着回我一礼,给你的,从来就没想过跟你要回,或是让你以另一种方式补偿。” “……” “若你实在心头不安,我可以给你寻个方法。” “什么?” “日日给我写一封家书。” “……” 谢谭幽点头应下:“好。” * 二人出山之时,山脚下已经有马车在等候,黑风与一众侍卫站在一侧,见到二人,纷纷抱拳行礼:“王爷,王妃。” 燕恒颔首:“一路辛苦。” 暗卫面面相觑,只觉燕恒好像越发柔和了,也不再像曾经那般见了他就怕。 燕恒将谢谭幽扶上马车,回眸看着一众他的贴身暗卫,扯了扯唇,其实也不是突然待他们柔和,而是每每一见他们,他就想起上一世,在所有人要闹着离开他,对他失望时,是这些人一直在他身侧,护他和孟南溪的周全,即便最后全部身死,可忠心还是显而易见。 所以,今生,燕恒总是格外的待他们柔和些。 此时,天已经黑了,听黑风说黑云和银杏已经回了府,谢谭幽便在城中买了芋泥丸子和香酥鸭带回去给二人,又想到隐身于暗处和驾马的黑风等了他们这样久,抬脚入了一家有名的饭店,买了不少的饭菜,当是犒劳。 燕恒将最后一样东西搬上马车,装成很累的模样,斜靠在窗边盯着谢谭幽,唇角轻佻:“好像你漏了一个人。” “嗯?”谢谭幽没听明白。 燕恒也没有开口,就好好的望着她,四目相对,谢谭幽忽然看懂了他的神情,没忍住,低低笑出声,又皱了皱眉,嫌弃道:“你什么都有,怎么还在意这些。” “……” 燕恒冷哼。 “……” “好。”谢谭幽有些无奈:“那我们的燕王爷想要什么呢,本王妃定当竭尽全力。” 燕恒这才又露出笑颜:“王妃给我做件衣裳,要蓝色的。” 谢谭幽心头一震,脸上笑容也是忽然就凝固了。 为何偏偏是蓝色。 因,上一世,在庄子时,二人打赌,她输了,便是要给他做一件蓝色的长袍,她做了好久好久,而燕恒也是日日穿着,那模样,如今回想,谢谭幽还是会想笑又忍不住的心跳加速。 谢谭幽眨了眨眼睛:“好。” 没一会,便到了燕王府,谢谭幽才下马车就见到银杏与黑云了,再见银杏,她喉头肿胀的难受,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大小姐。”银杏朝她跑来,泪水湿了眼:“您说出去看看,结果城中失火,你又很久不回来,奴婢都担心死了。” 谢谭幽笑着将香酥鸭和芋泥丸子递给她,“我没事。” 几人一同踏进府,马车里的吃食也被暗卫们拿了进去。 暗卫围坐火堆,而银杏与黑云回了晚幽院,燕恒与谢谭幽去青枫院,明日要走,这一别,最低都是半年了,理应好好陪陪孟南溪的。 今夜的燕王府热闹又温情,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孟南溪亲自下厨,三人坐在一起,也是好不欢乐,甚至还喝了些酒,酒过三巡,孟南溪有了些许醉意,她叮嘱燕恒要小心,要平安归来。 燕恒道:“母妃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孟南溪点头:“京中你也不必担忧。” 母子那么多年,一眼还是能看懂她未说完的话语。 她会护好自己,也会护好谢谭幽。 之后,她便让二人快回了晚幽院,燕恒明日就走,想必二人也是有很多话想说,谢谭幽想扶孟南溪去休息,却被她拒绝:“我去佛堂。” 灯光昏暗,她背影有些孤寂。 谢谭幽看着,眸子隐隐担忧:“母妃今日好像不太开心又心不在焉。” 燕恒道:“我每次出征,母妃都会格外的想念父王,而那一夜,她总是睡不着的。” 闻言,谢谭幽心下有些不好受,却也无法,孟南溪现下定是想一个人独处,直到看着她背影消失,二人才往晚幽院去。 路上,燕恒有些欲言又止,总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明日一早就走,距离出发也就不过几个时辰,心头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为什么,现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有事会找表哥,萧然,绝对不让自己陷入危险。”还是谢谭幽先开口:“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母妃和燕王府一切,好好查案,经营我的小酒馆,然后等着你回来。” 燕恒点头:“我会活着回来的。” “我已经传信师父,让他回燕王府一趟,若是你感觉身体不舒服,便去寻他,让他给你看看。” 第223章 谢谭幽摇头:“你要去战场,师父应当是跟着你。” “师父不喜战场,而他也受不了如此奔波。” “那黑云呢?” 燕恒摇头:“此次,我一人去南燕,燕王府的暗卫我一个都不会带走。” 谢谭幽心头一紧:“这怎么能行?你不带别人,黑风黑云总是要带去一个的。” “燕家军在,我不会有事。”燕恒轻轻捏了捏谢谭幽手心,“军中也有军医,你不必担忧我。” “那我替你守好家。” “不是替我。”燕恒将她拥入怀中,“这是我们的家。” “你和母妃安好便足矣。” 燕恒道:“我只是有些愧疚又不安。” “为何会不安?”谢谭幽仰头看他。 “原本说好,要等你站稳脚跟再离京的。” 按照原本计划燕家军不会如此的,其中定然出了问题,所以,他也不得不先离京。 闻言,谢谭幽笑了:“这有什么,你放心去好了,我可以处理好,你早些回来就好啦。” 燕恒将谢谭幽抱紧了些,喉头翻滚,终是没有再开口。 * 翌日,天才一亮,燕恒便起身了,待他简单收拾好,再进屋却见早已换好衣裙等着他的谢谭幽。 “太早了,不是都说好了多睡会,不用送我。” “你又不是走一个时辰或是一日。”谢谭幽轻哼一声:“我就是想送你出城,等你回来了,我再去迎你。” “好。”燕恒无奈,“走吧。” “等等。”谢谭幽叫住燕恒。 “嗯?”燕恒回眸。 下一秒,谢谭幽便踮起脚尖在他薄唇轻轻一吻,很快又很软:“城门口人多,我也不敢这样,现下是在屋中,只你我二人,所以我想说,我等你回来。” 燕恒还没从那轻轻一吻回过味来。 谢谭幽嗔了燕恒一眼:“燕恒,我感觉你好像个木头庄子。” 燕恒回神,不解:“怎么这样说?” “我们是夫妻。” “我知道。” 谢谭幽:“……” 咬了咬唇,心下一横:“等你回来,我们可以把未完成的事做完。” ! “……” 燕恒听懂了,就是因为听懂了,一颗心才发痒又燥热,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 “我一会就走,你还与我说这样的话。” “……” “那我收回。” “……” 燕恒看着谢谭幽眸底的坏笑,无奈低叹,他凑近谢谭幽,唇距离她眉心一指的距离,是被气笑了:“那乖乖等我回来。” 谢谭幽抬眸,张口欲要说话,却被人堵住了唇,她瞪大眼,燕恒搂紧谢谭幽,将人往怀里扯,力度越来越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与他为一体。 唇瓣相交,缠绵很久。 谢谭幽腿脚发软,就连抱着燕恒的手也渐渐松下,直到感受到她快喘不上来气,燕恒才一点一点松开她,唇瓣相离,却仍旧相拥,燕恒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很想你。” 谢谭幽还有些气喘:“我也是。” * 城门口,萧然早早等候,远远见他二人,摇头轻笑,开口便是吐槽他见色忘友。 “阿恒,自从你成了亲,你我便很久没见了。” 燕恒:“朝堂日日相见,那莫不是你孪生兄弟?” 萧然:“……” 知道燕恒说不出好听的话,也知道他急着要去南燕,萧然不再与他多说,只道:“等你回来,定要好好喝一次。” 燕恒看他一眼,扯了扯唇:“我在战场,京中……” “放心去。”萧然打断他的话:“京中交给我。” 燕恒颔首,又深深看了谢谭幽一眼,谢谭幽笑道:“一路平安。” “回去吧。”燕恒翻身上马。 谢谭幽点了点头,还是看着燕恒,并未有转身的意思。 燕恒攥着缰绳手紧了紧,垂眸默了一会,再次抬眼看谢谭幽,他忽然唤道:“阿谭。” 谢谭幽心口陡然一缩,望着燕恒,有些看不懂他眸中情绪,这是今生他第二次这样唤她,上次是在学着云启,而这次却又有些不同,眸子深深,最深处像是有湿意酸涩不舍,又像是透过很久很久而来。 有一刻,谢谭幽心跳的很快,她忽然觉得,燕恒好像知道是她了。 不是谢谭幽,不是今生,而就是上一世,那三年的阿谭。 可转念一想,又是不太可能。 燕恒道:“等我回来。” 第108章 燕恒离京的第三天,京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京城被打湿,有些冷又有些静。 此时,皇宫,干清宫中。 扶摇堂的祭酒大人,温雅倾老先生和帝师将这些日子选好的几人卷子递交给云崇过目。 祭酒大人恭敬道:“陛下,这些卷子都是臣与温老和帝师从此次参加春闱众人中挑选出来的人选。” 与温老,帝师连夜探讨多次才选出这些人来,三人甚至已经在卷子上轻轻写下名列,不过还是要等云崇看过之后,才能做最终的决定。 云崇将手中茶杯搁下,抬眼瞧着第一张卷子,是杨芸的,仔细阅读一番,眉眼有了淡淡笑意,不愧是为过官之人,关于治国,她说百姓之安,朝堂和睦,而国之后的发展,她说当前进,扩大疆土,生于强国,当不退,旁国心思我国皆可。 第224章 是个女子。 云崇叹,可惜,她只是个女子,却又是忍不住勾唇笑,这鸿胪寺卿的位置就当是她的,可余光瞥见右下角的字,笑意却忽而顿住。 只见,那早已落下两个字:榜眼。 他抬眼看向祭酒大人和温雅倾,帝师,挑眉:“昔日的鸿胪寺卿如今的榜眼?” 温雅倾三人相视一笑,轻轻颔首。 “哦?”云崇来了兴趣:“那在你三人心中谁是此次春闱状元?” “燕王妃,谢谭幽。” 闻言,云崇眉心狠狠一跳,垂眸在几张卷子中翻找到她的卷子。 卷纸上的笔锋柔和而又凌厉。 关于治国安邦。 谢谭幽道:“君王仁厚保善心,百姓疾苦有人扶。” 而国家日后发展,她道:“享强国之尊,便要有强国之势,全国上下一心,方可一统天下。” 甚至还在下方举例了,如今漓国朝堂该当如何,君王又该如何护朝臣护百姓,言语简单又大胆,普天之下,怕唯有她,胆敢指点君王行事。 云崇面色已然很不好看,因为,他想起了定国老将军,初登帝位那几年,老将军日日与他相见,处处都要教他如何行事,护百姓,然后得民心,他其实很厌烦更是止不住的生怒,可还是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所以,定国老将军这一教竟是教到了他死去的那一年。 以为得以摆脱,燕恒却是又疯了,处处与他不对付,甚至诛杀对他忠心的朝臣,那时,朝堂之上,无人能与燕恒对抗,他亦是无法杀燕恒,所以,他只能转而扶持谢靖与秦国公。 后来知晓,那二人是云启的人,云崇心头是又震又气,他一直以为云启和旁的皇子总是不一样的,孝顺又温和,可结果呢,竟是伪装最深之人。 说来也是可笑,他从不贪图真心,也不知是不是待高位久了,有了些许孤独,在云启幼时初见他,云崇心头竟会莫名的柔软,什么灾星,不宜靠近之语也没放在心头了,又或许是云启太像某个人。 可云崇始终是帝王,最恨旁人算计他或者觊觎这个位置,是以,他便只能还回去,留着云启与燕恒互相对付,他只观棋局,且看看谁先鹿死谁手。 现下又来了个谢谭幽。 “陛下。”帝师见云崇面色,缓缓上前一步道:“如今朝堂之上多半是些圆滑,只懂明哲保身之人,能这般指出问题所在者,陛下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才能使百姓安居,朝廷和睦,唯有全国上下一心,国家才能走的长久不衰。” 云崇冷笑:“谁人圆滑,谁人只懂明哲保身?帝师倒是比朕看得还要明白。” 帝师垂眸不语。 事实是,这朝堂上好像除了燕恒,其余人都在明哲保身,昧着良心做事说话。 “罢了。”大殿中静了一瞬,云崇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既是你们三人都认同,朕便命人发告示。” 温雅倾道:“陛下若不介意,可以把这几位的卷子都贴到告示栏里,也好让众人瞧见,知晓漓国今后目标极发展。” “朕知道了。” “那臣等便先行告退。” * 出了干清宫,帝师长长一叹,近几日他说话没头没尾的,又甚大胆,今日,也是改不了,都还未出宫,便淡淡道了句:“贴了又如何,众人知晓又如何,如今不过是我们这些人在推着他向前罢了,若我……” 祭酒大人闻言,顾不得礼仪忙伸手捂住帝师嘴巴,低低道:“帝师,还在宫中,切莫多言,小心引来陛下怒火。” 帝师喉头一梗,因嘴快而后怕,但更多的却是失望。 云崇真的不是以前的云崇,而他也没有先帝那般的容人之度,若先帝在,他身边有个燕恒和温凛,那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云崇身边有二人,却只有猜忌怀疑。 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云崇最终还是放不下,只怕此次,燕恒的南燕之战是危险重重,不止要防敌国,还要防本国。 又是一声长叹。 可他记得,先帝身边好像有不少忠心武将,一个安国公,沈国公,定国老将军和一众少年将军,而那时燕荣也还在。 自从沈国公叛了国,安国公战死沙场后,漓国就开始变了,后来云崇登基,漓国日日都陷入与他国之战中,北方是定国将军府,南方是燕王府,后来定国将军府众人与燕荣离去,漓国大将便只剩燕恒,一半的军队听他号令。 帝师并非那种无主见,只看表面之人,在燕恒初次上战场时他便远远见过他,更是见过他出征回来给百姓送吃食,他心中有百姓,定然就是一个好将军,可他多次挑衅云崇,杀朝臣又杀百姓,人人说他因燕荣离去疯了魔,残忍又冷心冷情。 可帝师并不那么认为。 曾辅佐三代君王,看过多少新臣旧臣,只稍稍一想,他便能猜透其中关键,能让曾经算作挚友的二人如此,能因为什么呢,大概是与燕荣之死有关。 所以,帝师对云崇才更加的失望。 * 云崇命人将此次春闱的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单公布,下方又附上几人的卷子。 状元是谢谭幽。 榜眼有二人,杨芸,另一个是扶摇堂的学子郭义。 探花三人,扶摇堂的学子占两个,另一个是户部尚书嫡女,何菱。 名单才一出来,便惹的一群人轰动,几个尚书和刑部,大理寺卿府纷纷前来抢人,早在名单还未出来时,几个大臣们便已经想好此次要谁来自己手下。 第225章 谢谭幽最开始想去的是刑部,可消息才出不久,萧然便来了燕王府,二人面对面而坐,萧然连喝了两盏茶,才开口:“我与阿恒,阿凛是挚友,你入我大理寺卿府稳赚不赔。” “……” 这模样,倒像是在谈买卖。 “早听阿恒说你想查案,刚好,你想要的案件我都有,而且我为人正直,从不会给下属穿小鞋,有朝一日,若是你能将我干倒下,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将这位置让给你。” “好。”谢谭幽看着萧然那认真的模样,还说的那般长远,忍不住轻笑出声:“以后,还望大人多多照顾。” 萧然一听,就乐了:“好说好说。” 状元在手,萧然别提多得瑟了,硬是拉着谢谭幽出了府,往人多之处走上一圈,才打算带着她去往大理寺卿府邸。 杨芸本来是户部看中之人,毕竟这可是曾经的鸿胪寺卿,十分抢手,虽说此次只得了个榜眼,没有恢复职位,可若能在他们这里做事,对他们也是有利而无害。 但杨芸想都没想便拒绝,此次,她从来就没想过官复原职,眼瞧着萧然要离开,她出声唤道:“大理寺卿大人。” 萧然回眸,见到是杨芸,神情微怔,攥了攥拳,才缓缓扯唇:“何事?” “我想入大理寺卿府,不知大人可愿收我?” “……” 萧然眸子微沉,望着杨芸,想开口拒绝的,又听杨芸道:“我也想查案,为无辜之人讨公道。” 她眼眸毫无波澜,平静与萧然对视。 萧然终是没再拒绝。 一下子收了一个状元和一个曾经的鸿胪寺卿如今的榜眼,萧然更加得瑟了,那模样,惹得众人止不住的嫌弃。 * “宫中刺杀一案进展如何了?”去大理寺卿府邸的路上,谢谭幽问萧然。 萧然道:“已经结案,一会我和刑部尚书就要入宫向陛下禀明。” “刺客是什么人?” “南燕杀手,已经潜伏京中一月。” 杀云崇,也不过是想让漓国上下生乱。 谢谭幽皱眉:“那日城中起火呢?是因何?” 刺客一事,除了燕王府暗卫和她还有燕恒,其余人是不知晓的,那群刺客分明是南燕之人,与宫中刺客完全就是两个地方的人,萧然为何会查出宫中刺客是南燕人? 明明就是两批不一样的杀手,她与燕恒遇上的才是南燕人那宫中的又怎会是南燕人。 萧然道:“是有人故意纵火,人已经被刑部抓了,刑部尚书在审问,想必已经出了结果。” 谢谭幽眉头皱的越发紧,脚步放慢,声音低低:“你确定宫中的杀手是南燕人?” 萧然看向她,等她继续说。 “那日,我与燕恒在巷子里遇到过一波刺客,燕恒说是南燕之人,我与刺客交手时,也仔细观察过,他们与宫中刺客的武功路子,明显不是一路。” 谢谭幽道:“宫中那群刺客,更像是漓国之人。” 第109章 “那群刺客身上都戴着一块令牌,我曾见过那个东西,是南燕皇室暗卫才能所佩。”萧然道:“而留下来的那个活口,嘴巴太硬,用了无数方法撬不开,之后仔我细观察,才探到他竟是个哑巴。” “后来也只能寻着这些线索,摸到他们何时进城和先前所住的城中院落,我带人搜查过那里,里面有一条密道,通往的是城外长河,而那河流水最终通点便是南燕的漠河。” “就连屋中一切摆设,从上到下都透着南燕二字。” 南燕人最是信奉神明,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家中都会放置神像,日日祭拜,而他查到的那间院落也是如此。 谢谭幽皱眉,只觉得太刻意了些,既是偷偷混进来的,还是刺客,在城中的院子却是敢这般,就不怕不小心被人发现? 谢谭幽道:“就不会是有人故意引导,让你误以为那是南燕刺客,而其实刺客就是漓国之人,是想刺杀陛下,相反,前来刺杀燕恒的,才是南燕刺客。” 萧然脸色微沉。 谢谭幽接着道:“宫中刺杀之事才出不久,便又有杀手围堵燕恒,而城中还在此时失火,这火是否来的太及时,刺客又是否太紧凑了些?还都是指向南燕,实在太过刻意。” “再者,宫中出现的刺客,目的真的是要刺杀陛下吗?南燕之人又如何能熟识宫中之路,倘若真是南燕之人,想必里面定有漓国之人接应,既是漓国之人,那岂不是与南燕勾结?目的又是什么?换句话说,南燕人入城就是为了杀燕恒又或是陛下?” 谢谭幽也是在刚刚才想起宫中那日的细节,当时因与燕恒闹了矛盾,便也没有多想,如今回想,才是后知后觉。 那日宫宴,刺客众多却分了三路,一路朝云崇而去,一路朝殿中大臣极其皇子,而另一路却是朝她与云启,刺客就在眼前,云启却是不躲不闪,若非她反应够快,那箭怕要射穿他。 现如今,她拥有很大一部分的前世记忆,云启为人最是阴险狠毒,若要她看,她会偏向于此次是云启为之,可无证据,在萧然和杨芸面前,她也不能直说,只能等温凛回来再与他讨论。 抿了抿唇,谢谭幽又道:“这怎么都说不通,不论是燕恒还是陛下,身边高手如云,岂是那么容易想杀的?” 第226章 “而且,既是敢入宫刺杀,便不会报着存活希望,既如此,那又怎么敢将证明身份的令牌带在身上呢?事情出了不过一日,刺客再现长街,这怎么看都是有人在故意引导做局。” 一直未开口的杨芸也在此时开口道:“或许这是一出混淆众人视线的调虎离山。” 萧然与谢谭幽看向杨芸。 “怕不是有人在引导刑部和大理寺卿府,而是在引导燕王或者谭幽。”杨芸看向谢谭幽道:“宫宴出刺客,你二人在场,长街一事你二人亦是在,如今你说长街的是南燕人,与宫中那波不是一路,而大理寺卿与刑部查出的却是出现在皇宫中的刺客是南燕人,如此,这目的简直太过明显。” 谢谭幽手心陡然收紧。 她记得那日长街,刺客前来之时,城中尚未生乱,而当她与刺客不过交手一次时,便听得城外嘈杂喊声,所以,她才会出了那条巷子,城中的确起火大乱,可她却在那里看到长得与谢音柔一模一样的人。 燕恒说谢音柔的确死了,可她却在城中三次见到与她长得一般模样的人,若她真死,那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为的是什么呢? 还有那道忽而响起的银铃声很是熟悉,耳畔还有人在唤她,而她好像就是在这之后身子便万般难受,甚至还陷入了昏迷。 刺杀。 起火。 银铃声。 昏迷。 ! 不是引导!而是调虎离山,却是针对她与燕恒,将她二人分开来。 谢谭幽回想与燕恒认识以来,好像身子越来越好,可有些时候会莫名的虚弱难受,而在此之前,她好像就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彻彻底底沉沉睡去。 想到什么,她面色猛然一变。 这些年,她常常卧病在床,又屡屡陷入噩梦,莫不是那不是生病,身子虚弱,而是有人能掌控她整个思想及身子。 那道忽而响起的银铃声太过诡异,她好像也在梦中曾听到过。 “谭幽。” “谭幽。”杨芸见谢谭幽忽然惨白的面色,吓了一跳,忙伸手轻轻推了推她,又唤道:“谭幽?” 谢谭幽回过神:“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谭幽摇头:“无事。” 说完,又看向萧然:“你可知,表哥具体归京时间。 “估计快了。”萧然声音淡了下来。 “燕王出征了,你这是想你表哥了?”杨芸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忧,昨日我去寻师父时,正巧碰上帝师与箫婉,听帝师说,大将军不日就会归京的。” “阿芸。”正说着,一道醇厚嗓音便传来。 “师父。”杨芸朝前走了几步,“您怎么来了?” 温雅倾看了眼杨芸,才又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萧然,四目相对,萧然最先移开视线,轻轻颔首:“温老先生。” 温雅倾双眸幽幽,还是看着萧然:“老朽听闻箫大人年幼便离京,直至去年才回来。” 萧然下意识摸索自己手指,点头道:“是,故土是京城,总是要回来的。” “是啊,故土总归是家,总有人在等着自己。” 萧然笑而不语。 “杨芸虽是老朽弟子,曾也上任过鸿胪寺卿之位,如今她跟在大人身边,若做错了或是不听话,大人不必左右三思”。温雅倾道:“以大人之法治便好。” 杨芸:“……” 萧然道:“在我这,她们都只是自己。” 温雅倾又转身叮嘱杨芸几句,才转身离开,萧然带着二人踏进大理寺卿府邸,却在将跨过门槛之时,下意识的想回头看看,哪料,他回眸的瞬间,温雅倾也看过来,温雅倾怔了一瞬便笑了笑,萧然垂眸,终是抬脚垮了进去。 从谢谭幽细想那些事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在大理寺卿府邸也不过停留两盏茶的时间便声称有事离开,直接回了燕王府。 晚幽院。 谢谭幽抬脚进去就看到黑云与银杏,步子未停,她道:“黑云,你进来,银杏,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 “是。”二人齐齐应声。 黑云才掀帘进去,便听谢谭幽道:“替我诊诊脉。” 黑云还以为谢谭幽是不舒服,忙快走几步在她身边蹲下,伸手为她诊脉,才搭上去,黑云便皱了皱眉,谢谭幽的脉搏怎么如此紊乱,而体内的毒素甚至比她第一次替她把脉时还要严重,如今已经延至肺部,燕恒不在,谢谭幽一个人怕是难以支撑到燕恒回来。 可她又无法与谢谭幽明说,只能先编一个其他的告诉她,正想着,头顶,谢谭幽的声音响起:“不必骗我,我要听实话。” 黑云一怔,不解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双眸冷淡而平静:“这几个月,我觉得我身子好了不少,其实并没有是不是?” “……” 听她这么说,黑云知道瞒不住了,咬了咬牙,终还是道:“王妃其实并没有生病。” “……” “而是种了一种罕见的相枝子之毒。” 谢谭幽面色发白:“中毒?何时?” 她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今年,应当算是第四年了。”黑云道:“王妃也不必担忧,此毒并不难解,王爷此次定要去南燕,便是因有一味解药在南燕皇室手中。” 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心头血一事说出。 第227章 谢谭幽难以置信的盯着黑云。 四年,那就是在青龙寺之时,那时的昏迷真的不是因为病了,而是中了毒,燕恒还一直都知道,所以每每见了他后,她身子总会莫名好一段时间。 只是令谢谭幽没想到的是,燕恒一定要去南燕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 “那日在长街,我与燕恒遇到一波杀手,你可曾听到一阵银铃声。” 黑云摇头:“不曾。” 谢谭幽攥紧了腰间黑玉,可她真的听到了,就是因听到,身子才不受控制的难受和响起一些画面。 谢谭幽忽的抬眸,眸子翻涌的情绪十分渗人。 是云启。 他在上一世可以抹掉她的记忆,这一世,又何尝不能控制她,使她想起些什么东西来,也是此刻,谢谭幽才终于明白,她不是会无缘无故的想起一些前世记忆,能够想起怕是与云启,和那道银铃声脱不开关系。 谢谭幽缓缓开口:“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黑云走出去,谢谭幽才站起身来往书桌走去,在桌面上展开一张宣纸,执笔落字,给燕恒写下一封信,也不知,他此时到了哪里。 写好后,谢谭幽轻轻吹了吹才将信对折好放进信封里,抬脚去书房找了黑风,正在树上打盹的黑风听手下人禀报谢谭幽来了,忙睁眼,飞身下树。 “王妃。” 谢谭幽将信封交给黑风:“我想你应当有法子将这信以最快的速度交到燕恒手上。” 黑风忙接过:“属下定当快速交到王爷手上。” “辛苦。” 黑风忙道:“为王爷王妃应当的。” 说着,他从胸前抽出一封信递给谢谭幽,谢谭幽瞥见上面字迹,愣了愣:“燕恒写的?” “是。”黑风道:“王爷临走前,知道王妃会给他去信,便提前给了属下这一封回信。” “……” 谢谭幽伸手接过,拆开来看,只见,信封上只有六个字。 勿怕,勿念,我在。 “……” 她捏着信封的手忽而就松了,没忍住,轻笑出声。 第110章 暮色时分,萧然与刑部尚书一同入宫觐见云崇,云启此刻在干清宫内,二人也只能在门外候着,刑部尚书冷眼睨着萧然:“每每查案之时,大理寺卿不是这疼便是那疼,我还以为今日也是见不到大理寺卿。” 萧然淡淡一笑:“查案之时忽而来的疼痛,不过是不想与你一起,我以为你是懂的。” “……” 瞧着刑部尚书立马变了的脸色,萧然又补充道:“既是不懂,我便直说了,尚书大人可不要生气,若是心中有了淤血,死得快。” 刑部尚书:“……” 心头一口老血硬生生卡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萧然来了京中,当了这大理寺卿,他便没一天舒心过,先前京中传出他与秦氏的流言蜚语,白日是谢靖阴森森的脸和恨不得杀了他的语气,夜里是家中母老虎的咆哮…… 被摧残的几乎怀疑人生,这仇他能记一辈子,奈何这厮说话总能将他气吐血,还硬生生找不到什么法子还回去,刑部尚书暗暗捏了捏拳,待寻到机会,他定要萧然好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云启才从干清宫出来,见到二人,简单询问了刺客一案。 刑部尚书忙上前与他叙说查出来的结果,萧然也顺势退到后方,微微垂眸,并不打算开口。 云启轻轻颔首:“去吧,父皇在等你二人。” 说话时目光却是凝着箫然。 二人应了声,便被高公公领着进了干清宫。 “臣参见陛下。” “嗯。”云崇不轻不淡的嗯了声:“起来吧。” “案子进展如何。” 刑部尚书看了大理寺卿一眼,冷哼一声,才将自己手中的案件记录本递给高公公,高公公接过,躬身递给云崇。 见云崇垂眼看,刑部尚书道:“陛下,当日存活的那名刺客是个哑巴,问不出什么,臣只能寻着细小的线索查去,也派人查看过死去的暗卫尸身,刺客是南燕人,潜伏京中已久,甚至多次朝外传递消息。” “臣料想,南燕定是怕我漓国大军,是以,才会派人前来刺杀陛下,使我漓国里外大乱。” “南燕。”云崇攥着手中本子,眸子微微眯起。 “是。”刑部尚书义愤填膺道:“南燕曾与我国有盟约,却还是会在边境城池放下瘟疫,杀我漓国百姓,若非大将军及时制止,那后果不堪设想,而后表面与我国开战,背地里却派人来刺杀陛下,其心可诛!” “如此心狠手辣之背,还妄想称霸列国,简直令人发指。” 说着,刑部尚书撩开长衣下摆跪下,郑重道:“臣恳请陛下下旨,让秦国公带领我国军队踏平南燕,不然,南燕还当我国好欺负!” 云崇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燕恒已经去了。” “燕家军十万人被困,燕王此次前去定是要先救燕家军的。”刑部尚书皱了皱眉:“若是救出了便好,若是不能,那以燕王的性子,会不会直接应了南燕所求?” 毕竟,燕恒可不是一个事事会上报之人。 萧然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了,见刑部尚书下跪,他还惊了一惊,这人什么时候竟会关心起我国战况来了,现下才知道,这是在给燕恒上眼药呢,嗤笑出声:“边境靠将士守,无士兵这仗如何打?刑部尚书出门莫不是没带脑子?” 第228章 刑部尚书怒了:“大理寺卿还请注意说辞!” “区区十万燕家军弃了又如何?南燕想要一统之心明显,眼下,我国就该当舍棋,迎刃而上,而不是被人拿捏,又要等着燕王前去相救,如此,岂不是让他国看了笑话,称我国除了燕王,其余武将都是废物。” “区区面子换十万人,刑部尚书是觉得太难了?”萧然眸子一冷:“再者,秦国公多年未上战场,头战便败,即便再派军队前去,结果也是一样。” “如何能一样?”刑部尚书冷笑:“此次,分明是燕家军不听指令才造成这般局面,陛下不下旨杀了他们,还让燕王赶去相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不听指令?”箫然咬了咬后槽牙:“燕家军征战多年,以护卫百姓为职责,怎会妄动,让漓国陷入难境?” 信是秦国公传来的,事情究竟如何京中这些人也没个清楚的。 “……” “够了。”云崇出声打断二人,“此事,明日上朝之时朕会与众大臣再商议的。” 闻言,萧然攥了攥拳,冷冷瞧着云崇,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该对他再抱有期望的。 “……” 云崇道:“你二人先下去吧。” “是。” “陛下。”刑部尚书正准备退出去,耳畔忽然响起萧然的声音:“关于刺客一案,臣有话说。” 云崇抬眼看他。 “臣在查此案时便觉疑点重重,直到今日听燕王妃一言,才确认,此案并非臣等表面看的这般,那刺客看似是南燕人实则却是漓国人,而真正的南燕刺客却是出现在长街起火那日。” 不等云崇开口,刑部尚书便道:“每每查案之时,大理寺卿都不在,现下却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又朝云崇拱了拱手道:“陛下明察,自陛下那日让臣与大理寺卿一同查案后,大理寺卿不是这疼便是那疼,从不与臣一起查过此案子,这些刑部之人都是可以作证,是以,臣不知大理寺卿此话何意?” “哦?”云崇挑眉:“既是未查过案子,大理寺卿又是如何知晓刺客并非南燕人?” “臣只是不曾与刑部尚书一同查案,并非没有带人探过。” 之后,萧然简单将谢谭幽今早说的话陈述给云崇。 “臣原先并不知长街出现过刺客,也是误认为出现在宫中的就是南燕人,如今细想,才后知后觉,臣以为,不论如何,当下之际,陛下当彻查,是否真有人与南燕勾结想对陛下不利和南燕人潜入京中目的所在。” 云崇面上渐渐浮上一层寒霜:“那便查,敢与敌国勾结,胆子不小。” “是。” 萧然与刑部尚书齐齐后退。 出了干清宫,刑部尚书冷冷道了句:“大理寺卿竟是知晓这其中,何不早说。” 萧然却没搭理他,迳直出了皇宫,刑部尚书又是气的不轻,狠狠瞪了他背影一眼,也出了宫。 * 夜风微凉,玄月高挂上空,将一座城笼罩其中,寂静又安宁。 有人勒马止步于城外。 燕恒抬眸望着面前的边城二字,月色下,他眉眼冷肃,大许是因一路快马,显得他面容有些许苍白憔悴,他扯了扯缰绳,还是翻身下马,选择牵马入城。 过了这座城,再有两日就到秦国公带领军队驻扎之地了。 城中景与城外景像是两个天地。 城外,夜风吹的人凌乱又生凉,安静的能清楚听到人呼吸声,若没有月光照明,胆小些的人怕是会感到胆颤吓人。 而城中却十分热闹。 这里,与京城的繁华热闹不一样,或许处于边境之地,百姓脸上的笑容格外真挚又好看,老翁会瞧着街上跳脱的几个孩子笑的合不拢嘴。 这并非燕恒第一次进入这里,却是他头一次生了一个想法,想在这里买一座院落,送给谢谭幽,这里,她定当喜欢,毕竟,她也还是个爱热闹的小姑娘呢。 燕恒眸子跟随那些互相吵闹的小孩,不自觉轻笑出声,倒不是觉得这场景令人心头舒松,只不过是想念谢谭幽了。 这样漂亮的星星和月亮,京中是没有的,可惜,阿谭看不到。 “诶。”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肩头。 燕恒看过去,只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有些熟悉,燕恒皱了皱眉,他从不认识什么女子,神情冷了下来。 “阿恒,是我。”那人开口。 “……” “温凛。” “……” 燕恒眉头越皱越紧,上下打量他,一身女子装扮,面上还施了粉黛,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是男人声,他说呢,怎么会有熟悉之感。 燕恒开口,满满的嫌弃:“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诶,你那什么神情?”温凛不高兴了:“我这还不是为了来见你。” 他的军队驻扎在边城之外,而燕恒身后又有云崇派来的影子跟随,二人要趁着今日见一面,可不是得花功夫,要不然,等他回了京中,云崇指不定又会让他去何处。 燕恒与他拉开距离:“离我远点。” 温凛:“……” 正想生怒,又听燕恒道:“身后影子如此多,只怕不消两日,今夜,我与一女子在边城携手散步的消息就会传入京中,皆时你还在京城之外,旁人我无心管,阿谭那没人替我解释。” 第229章 温凛皮笑肉不笑:“行。” 说着,他若有似无扫了后面一眼,“不过我说,你真挺招人恨的。” 燕恒耸肩:“谁让他们干不过我呢?” “那么多人,是想干什么?” “杀我。”燕恒淡淡道:“我放弃兵权之时,云崇云启都不敢杀我,如今我上战场保边境百姓,这二人倒是齐心的想要杀死我。” 他语气毫无波澜,可听在温凛耳中却有嘲讽之意。 温凛面色冷又难看。 他一直觉得,为将者,当死于战场之上,而不是死于本国之人的阴毒手段。 瞧着身旁的燕恒,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不甘情绪再度翻涌,他只能尽力压下:“你可有对策?” 燕恒摇头:“但我一定不会死。” 他答应了谢谭幽一定会活着回去的。 温凛垂眸道:“我之前探到消息,城中军队有变动,或许是云崇想派军前往战场助秦国公。” “我知道。”燕恒嗤笑:“最少都得五万。” 燕恒已经前往,他身上从无败仗,若他带领燕家军征战南燕,可谓是必胜的把握,云崇为何还要派军前往,温凛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他是一定要在此战除了燕恒,还是用本国军队,所以十万的燕家军才被困至那般境地。 温凛心头生寒,恨不得立马回京。 “你回京后不必管南燕之战,也不要与阿谭说我如今处境。”燕恒道:“将沈国公府一事亮出,再之后便是定国将军府,都那么久了,总该结束了。” 燕恒已经不想拖了。 望着远方仍旧明亮的月亮,他脚步顿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再告诉箫然,此次,只要我活着回去……” 说到一半又忽而顿住,回眸凝着温凛,四目相对,他眸子平淡却又汹涌,温凛当然知道他此话的意思,这是早晚的事,是以,他心头并不惊,只是道:“你想好了?” 燕恒不答,而是换了个话题:“阿谭也许会在有时候陷入昏迷,不必惊慌,我师父在燕王府,你要守好她,不能让云启靠近她,半步都不行。” 温凛听着心下有些不安,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问,怕听到让人难以接受的。 “她不会死的。”燕恒轻声道:“南燕皇室有一位药,名唤阴阳花,听闻可解百毒,我想试试,待我寻到我便归京,在此之前,你护好她。” 离天山雪莲盛开的时间还远,他只能先选择这里,相枝子毒性太过霸道,他也怕她突然有一天撑不住,而还有那血傀之蛊,可暂时也只能先解一样,若再行不通,他便只能等到冬日。 冬日啊,还很远。 燕恒心头沉沉一叹,不经意间瞥见边上小摊贩摆着的一把小银梳,他伸手轻轻抚摸,然后从腰间拿出银子递给摊主,摊主笑道:“公子眼光真好,这梳子配您身旁的小姐正好。” “……” 燕恒没有答话,温凛是又气又恼,也不敢说话,怕被人认出。 燕恒接过摊主打包好的梳子,认真看了看,才递给温凛。 “干什么?”温凛不接。 “不是送你。”燕恒觉得好笑:“旁人唤你声小姐,还真当自己是姑娘了?” “……” “阿谭应当喜欢,你帮我带回去。” 温凛冷哼一声,梳子在手,他啧了一声又一声,眼底却是笑意连连。 燕恒道:“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温凛点了点头,深深看着燕恒,认识至久,也没说过什么太肉麻的话,可看他此次是这般危险的路,他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南燕之战危险重重,你多加小心。” “嗯。” “今日也不能与你碰个杯,等你回来,萧然我们三喝个三天三夜。” “走了。” 燕恒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温凛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看不清燕恒的身影才转身,趁着夜色离了这边城。 第111章 燕王府,书房内密室,灯火嘹亮。 谢谭幽垂眸翻着关于当年沈国公府谋反的卷宗。 六月初六,三皇子于城外起兵谋反,先帝召集文武百官,唯有沈国公父子告假不在,之后,先帝命安国公出城斩杀叛军,不留一个活口。 安国公带军站于城墙之上,放出数万箭羽,城墙之下士兵惨叫连连,那场谋反之战,不过一个时辰便定输赢,三皇子不幸中箭而死。 一地尸身,鲜血,唯有一小将还在顽固抵抗,安国公亲自拉弓射杀,却在箭羽射出之时看清对方面容,乃是挚友沈国公。 沈国公三日前告假,一直未上朝,却在那日现身于叛军之中,至此,谋反之罪落实,全家老小于六月初九在街头斩首示众。 谢谭幽手指划过那些字迹,心头复杂情绪无以言说,卷宗写的的清楚又明白,可银杏说,沈国公父子之所以会提前出城是收到了先帝身边之人的传信。 若银杏说的是真的,那当日一切就都是假的,沈国公不是谋反,而是去阻止三皇子的,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后来,沈国公会在三皇子的军队之中,据听闻,当时,沈国公的军队也是在其中。 谢谭幽心头有些乱,不太明,她皱了皱眉,想再往深处了想,却不经意瞥见手边的一卷卷宗,是关于安国公的,她伸手抽出,垂眸翻看。 第230章 安国公,原名以安,曾识得医术,当过军医,后来投入军中战场,仅用六年时间便被封于安国公,领五万军,却一生未娶,最终死于南绒之战,葬于高山。 不过几句话,便讲完他的这看似普通而热烈的一生。 谢谭幽不禁想,如果沈国公没有谋反,如果安国公知晓,后来,又会如何呢,可是,没有如果了,沈国公死后不过一年,安国公就死在了战场,是外祖父亲手葬的他。 三人行,终是只剩下一人。 后来的后来,世上好像只有外祖父记得那二人,是挚友,是一起长大,又是一起征战四方,最终得到的结局却都并非最初的心头所想。 怪不得,以前外祖父一人时总喜欢对着上空喝酒,书房里字画万千,她记忆深刻的便是有一幅画,三个青年的背影,他们并肩而立,仰望的是边塞之景,当时还以为是舅舅们,如今想来,当不是。 谢谭幽心头轻叹,目光却是停在那医术二字上,眸子越发深,不知在想什么。 “王妃。”黑风的声音忽然传来:“庄嬷嬷过来请您前去用膳。” 谢谭幽合上卷宗:“好,我知道了。” 将卷宗放回原位,谢谭幽才起身出了书房,看了看已经黑下的天色,她问黑风:“银杏和黑云可回来了?” 黑云为她诊脉后,便拉着银杏出了城,说是要采些草药做成药丸。 黑风道:“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听闻王妃在里面便也没有打扰。” 谢谭幽颔首,抬脚随着庄嬷嬷往青枫院而去,与孟南溪一同用了善,她正准备起身离开,便听孟南溪唤她:“谭幽。” “母妃。”谢谭幽又重新坐了回去。 “你新做的荷包?”孟南溪目光落在她腰间,皱了皱眉:“做工太过粗糙,明日,我让人重新给你做一个。” 谢谭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声来,孟南溪不解,看看身后的庄嬷嬷又看看谢谭幽。 谢谭幽渐渐收了笑:“这个荷包,我很是喜欢,不必在麻烦府中绣娘。” “我知道你不喜欢招摇,可这……” “母妃。”谢谭幽道:“这是燕恒绣的。” “……” 闻言,孟南溪眼睛瞪大,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 “这个荷包是燕恒绣的。”谢谭幽扯下腰间荷包递给孟南溪,还用手指了指荷包上的人:“母妃看,这是燕恒。” 孟南溪:“……” 迟钝接过,将荷包放在烛火之下看。 只见,在烛火照耀下,那荷包之上的人才有了些许灵动之感,孟南溪瞧着那人,摇头无奈笑出声。 “我还说呢,京中哪个绣娘绣工如此差。” 说着,她便亲自将谢谭幽系上,眉眼间都涌动笑意,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另一边的黑玉之时,忽而僵住了。 “这玉…”孟南溪收回视线,“也是阿恒给你的?” “嗯。” “好。”孟南溪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你去休息吧。” 谢谭幽站起身来,退出青枫院,走到长廊时又顿住脚步,将黑玉扯下来仔细端详,刚刚看孟南溪神色,很明显,这块玉真的不是一块普通的玉,孟南溪未说她也不好问,想了想,还是将黑玉装进荷包之中,等燕恒回来时在问清楚。 * 抄手游廊的灯笼随风摇动,谢谭幽面容被映的忽明忽暗,她半垂着眸,整理荷包的动作放慢,直至将荷包好好的挂在腰间,她才抬眸,察觉什么,眸子瞬间冷了下来,转身,一掌朝来人劈去。 身后之人快速后退。 谢谭幽冷冷凝着他:“何人敢闯燕王府?” 她话落,隐于暗处的黑风和一众暗卫便现了身,那人见状,转身就走。 谢谭幽道:“别让人跑了。” “是。”一众暗卫忙应声。 夜风终是吹灭一盏灯,长廊又黑一层,谢谭幽面色冷沉,燕王府暗卫当不算少,可还是有人能避开众人进来,可见,对方武功并不低,若是杀她,她倒不会多担心,她只怕,有人闯进燕王府,是为了孟南溪。 谢谭幽攥了攥拳头,燕恒在时,从未有过这样的,他不过才走几日便有人敢入燕王府,或是试探又或是其他,可不论如何,还是要先将青枫院保护好了。 她也未离开,而是站在长廊,细想刚刚那人。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暗卫齐齐回到她面前,黑风将人扔到地上,道:“王妃,人死了。” 谢谭幽蹲身查看此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标识,就只是一个暗卫,垂眸,凉凉道:“烧了吧。” 黑风抱拳:“是。” “燕王府现下共有多少个暗卫?”谢谭幽问。 “一百三十七个。”黑风道:“属下等是王爷去南燕时,特地吩咐了,让属下等跟着王妃。” “不用保护我。”谢谭幽道:“从今夜起,你们要守好母妃的院子,别让生人进去。” 黑风只是迟疑一瞬,便应是,身为暗卫的第一门课就是服从主子之命,谢谭幽嫁与燕恒,也算是他们的半个主子,再者,那枚黑玉在身,谁敢不从。 暗卫散去,谢谭幽也回了晚幽院,银杏和黑云都在等她,见银杏眼睛通红的模样,谢谭幽就知道黑云也告诉她了,她扯了扯唇:“银杏,你真是越发喜欢哭了。” 第231章 “怪奴婢不好。”银杏吸了吸鼻子:“不会医,也没有发现大小姐竟是中了毒。” “我都没发现,你又怎么能发现呢?”谢谭幽觉得好笑:“好啦,我有话要与你二人说。” 闻言,二人忙往她跟前站。 谢谭幽看了眼二人,才道:“这几日你们白日里去清幽居,暮色时分便回来,夜里无事多留意府中可有异动。” “可是最近有事发生?”黑云问。 谢谭幽摇头:“暂不确定,防着些总归是好的。” 二人点头。 “下去休息吧,近日京中许是会不太平。” “大小姐也早些休息。” “嗯。” 看着谢谭幽纤细身影,银杏手指轻颤,“黑云,大小姐当真无事吗?” “嗯。”黑云道:“王爷在,不会有事的。” 在黑云心中,燕恒永远都是万能的,还是一个大好人,所以,她忠于他,更忠于他所在乎的谢谭幽,也是因知燕恒所想和心绪,她才会很喜欢唤谢谭幽王妃。 她不像银杏那般,即便谢谭幽成婚还是还是唤她大小姐,因想让她和很久很久之前一样,是自由,快乐的大小姐,并不是谁的谁,就只是谢谭幽。 而黑云想的不过是,燕恒快乐谢谭幽快乐,然后他二人都快乐,都只是彼此的。 * 翌日,宫中传出消息。 朝臣跪求云崇再派兵前往南燕,下圣旨,弃十万燕家军,之后踏平南燕,报此次受辱之仇。 云崇未应,朝臣却以强国说事,身为强国当不惧怕小小南燕。 谢谭幽听闻时,刚出燕王府,百姓已然在讨论,有人在后推波助澜,任谁听了不骂一句燕家军,她狭长的眸子冷冷眯起,燕恒未离开时,无人敢言,敢说,现下,倒都是为国为民的好朝臣了。 她唤道:“黑风。” 隐于暗处的黑风,怔了一瞬,他是偷偷跟着谢谭幽的,谢谭幽竟然知道? “去打听一下,都有哪几位大臣跪求陛下。”她声音不轻不淡:“揍一顿,别让人看出来了。” “……” * 一日过去,又不知从哪里传出谣言。 燕恒奉旨出征,却在边城内与一女子相伴逛长街,不少大臣一瘸一拐再度入宫。 谢谭幽初听,不禁冷笑:“这流言是越发不像话了。” 站在一旁的黑风却是一动不敢动,昨夜,跟着燕恒去南燕战场的暗卫回来了三个,关于边城一事,他们昨夜就已经知晓,兄弟几个有不少可怜同情谢谭幽的,只想着,要替燕恒瞒住了,谁想,天才亮,便传的哪里都是,朝臣还以此说燕恒不关心战场之事,已经下了朝还是再度入宫。 谢谭幽本想让黑风去查一查,谣言究竟从哪里传出来的,抬眼就见他那副心虚样子,手心下意识收紧,冷冷道:“边城一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 “回王妃。”看谢谭幽面色不好,黑风忙解释道:“王爷一定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肯定是有人看错了。” “……” 话出口,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哪是解释嘛,燕恒知晓了不得扒了他的皮。 第112章 干清宫。 云崇斜眼睨着又跪了一地的几个大臣,户部尚书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竟也在其中,他心中虽烦躁却不显,轻抿一口茶才道:“都起来吧。” 大臣们缓缓起身。 瞧着户部尚书连起身都需要身旁之人搀扶的样子,云崇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回陛下。”户部尚书忍着身上疼痛,缓缓上前道:“臣昨日下朝之后,在回府路上被人拦住马车揍了一顿。” “……” “不止是臣。”户部尚书又道:“御史台的几个大人和刑部侍郎也是如此。” “被人揍了一顿?”云崇一脸不信,青天白日,殴打朝臣,还不止一个,可谓大胆,怕不是一般人敢做。 “是。”挨了揍的几个大臣齐齐应声,面对云崇投过来的目光,只觉羞愧又气恼。 “就只是被揍了一顿?”云崇又问。 “身上带有银子的都被抢了去。” “……” “但来人并非像是劫财的。”户部侍郎道:“臣斗胆猜测此事与燕王府有关。” “……” 云崇淡淡打量几人,昨日上朝之时就是这几人极力劝他弃燕家军,再派兵前往,不过下了朝便被人揍了。 有意思。 云崇缓缓勾唇冷笑。 当真是有意思。 云崇道:“何以见得?” 户部侍郎道:“工部尚书先前曾惹了燕王不快,便是在下了朝之后被燕王身边之人揍了一顿,偏偏旁人还看不出一点伤痕,昨日,臣等亦是这般,本来也是无事,可夜里又有人前来。” 他原以为就是他一个人遭此狠手,结果,今早来上朝,却见不少朝中大臣面色不好又青白,互相问了才知,竟是一样的遭遇。 “所以,你们是被人揍了两次?” “……” “是。”挨了揍的又齐齐应声。 “……” 云崇垂眸,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想到什么,忽而笑出声来,这让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又无措。 高公公跟随云崇多年,当然知晓他笑什么,有些无奈,只能又给他递了一杯茶,当作提醒,云崇缓缓收了笑,“可燕恒如今不在京中。” 第232章 “燕王是不在,可燕王妃在。” 谢谭幽。 云崇眸子半眯:“朕知道了,都先下去吧,关于南燕战事,朕也有了决定。” “陛下……”有大臣还想再说。 “漓国姓云。”云崇似笑非笑盯着他:“诸位大臣当下之际还是快些养好身子,方能为朕解忧。” “……” 云崇看似在笑,神情却已经冷了下来,朝臣也不敢再说,躬身退了出去。 待殿中静下,云崇面色才一点一点淡下,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蠢货。” “真当朕不知道他们心头在想什么。” 周围气息瞬间沉下,高公公也没有开口,半柱香后,殿中才又响起云崇冰凉的声音:“日暮时分,将朕早就拟好的圣旨发下去吧。” “是。” “云启近日都在府邸吗?” “是。” 闻言,云崇冷笑:“燕恒不在京中,他竟然不生事,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这话,高公公就不敢回了。 “暗影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高公公道:“七皇子的人跟着燕王入了南燕。” “南燕。”云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说的意味不明:“是个好地方。” “朕记得,燕荣好像就是死在那里。” “不知此次,是燕恒躺尸南燕,还是云启……” 说着,又哼笑出声,诺大的殿中,唯有他那冰冷笑声,一阵接一阵的,令人头皮发麻。 “云启还以为能利用朕,简直笑话。” 他要做什么,谁人能拦?若不是自己故意入局,谁又能将他利用了去。 他想杀燕恒,未必不想杀云启啊。 云启自以为聪明,却不知,秦国公是他故意放去南燕,故意给他机会,甚至知他暗中与南燕来往依然装不知。 而他,既是早知秦国公是云启的人,又怎么会让他壮大自身?此次,南燕一战,十万的燕家军若活,那秦国公及四子还有他送去南燕战场只忠于秦国公的七万大军便会留在那里,再也回不来。 不过是死一人,死一军,而漓国还是漓国,他也还是漓国之君。 漓国啊,可是泱泱大国,谁又能撼动他的帝位呢。 云崇抬眸看向殿外被阳光照的金灿灿的地面,忽而道:“朕第一次见云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记不得他多大了,只记得那是云霄死后的第三个月。” 提起云霄,他脸上难得有了悲伤:“云启缩在角落,嘴里呢喃着父皇二字,只是一眼,便让朕恍惚了,好像是云霄回来了。 “之后,朕将他接到身边,教他读书识字,而他也不负众望,长成朕所期盼那般,温文尔雅,可是后来,朕发现,所有都是假象,他算计朕,就连初见都是假的,他在模仿云霄,利用朕的丧子之痛。” 云崇长叹一声,做帝王这么多年,他一颗心早就又硬又冷,可还是有两个人能让他每每回想起便止不住的心痛,幼年之时便心动的挚爱和她唯一血脉。 年少时,为了护住心爱之人,他不得不争,也不能没有权,所以他第一个利用的人是燕恒。 那个时候的燕恒年纪还很小,性子有些冷又孤僻,与他是一样的,可耐不住他身份尊贵,是燕王世子,而他只是个不受宠,不吃馊饭便会死的皇子,这么大了,连父皇的面都没怎么见过。 他们从相识到相知都是他一步一步算计好的,燕恒说他父王母妃好像都不太喜欢他,他呢,充当暖心哥哥,毕竟,都是一样处境的人,他也不知在梦中幻想过几次,这世间能有一个人这样待自己,所以,他就按照自己所梦待燕恒。 方法不错啊,燕恒与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也时常能出入燕王府,父皇许是听到了消息,开始正眼看他了,一步一步,他走的慢又稳,终于,问鼎高位,曾经欺辱他之人,都被他一一斩尽,那种感觉,真的爽爆了。 可,虽贵为帝了,他还是不能做想做之事,朝堂边疆不稳,为了笼络权臣,他只能将府中正妃侧妃和姬妾,再度一个一个的给高位,而他所爱之人,只能再后,身于皇家,更知后宫危险,他又只能装作厌恶她,赶她与孩子入冷宫,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偷偷赶去见一面。 答应好了的,最多一年,便给她贵妃之位,在等两年,他在努力一点,一定将后位给她,可他又失约了,想着真的就在等一两年吧,他真的有在努力了,可真的过了两年,他终于可以给她贵妃之位,将她接到身边来时,她却死了,死在雨夜,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他也没来得及再唤一声小安。 而他们的孩子,还不到成年啊,便葬身于火海,一家三人,就只剩下他了。 云崇不恨老天待他不公,他只恨所有阻拦他之人。 当初,满潮文武坚决反对立萧雅安为妃,不过是因不知谁查出了,她其实不是什么萧国公的女儿,而是谋反罪臣沈国公夫人娘家的后人。 云崇记得很是清楚,满朝的文武,当属燕荣和定国老将军坚决抵制,一声一声为朝堂,为大局,为漓国,可从未有人为他想一想。 都在逼他。 所以,都该死啊。 * 燕王府。 谢谭幽已经听完从燕恒身边回来的暗卫所描述的边城夜,她眼珠微转,若有所思:“你们是亲眼所见?” 第233章 “是。”一小暗卫道:“但属下并未跟太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王爷送了那姑娘一把银梳子。” “胡说什么呢?”黑风一听,在他头顶重重一拍,转头又看向谢谭幽,干笑道:“王妃,新调过来的,不太会说话,您别多想,王爷肯定不会这样的。” “头,我哪有。”小暗卫吃痛,揉了揉自己脑袋,“王爷明明就送了,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 “我知道了。”谢谭幽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 黑风道:“那这些银子呢?” 昨日他们只是拿了那些大臣身上的银子,可到了夜里再去时,又拿了不少回来呢。 谢谭幽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一叠银票,轻声道:“既是如此爱国爱民,那便成全了他们的心思,拿着换些粮食,派人送到燕家军中。” 黑风一听就乐了,忽然就后悔拿少了,但也没表现出来,抱拳应了声是,便带着身后暗卫离去。 谢谭幽独自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出了府,朝大理寺卿府邸而去。 “关于沈国公府一案,你查的如何?”谢谭幽见到萧然,就开门见山问道。 萧然端茶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来找我,是想问南燕刺客一案的进展。” “我与燕恒有约,他不在,我不插手南燕一事。” “……” 萧然挑眉:“你没生气?” 谢谭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淡淡扯唇:“不过流言蜚语,燕恒为人我岂能不知。” 但其实是,她知道,燕恒那双眼中只会有她的身影,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又或是他们分别十年,二十年,再见,他眼中的风景,还是只会有她。 所以,为何会生气呢。 她也问了暗卫,表哥就驻扎在边城之外,所以,她更相信那是表哥男扮女装去见的燕恒,也正是因此,她才空坐半个时辰,思量此次南燕战事,明明已经远离京城,还就在边城内外,二人见面竟是还需要这般遮掩,可见,燕恒身边有不少的尾巴,此次,也怕是危险重重了。 “你倒是相信他,又听他的话。” “若哪日,我与他相约一事,他定然也会这般说到做到,他从不食言,我自当信守承诺,让他安心,无后顾之忧。” 萧然闻言,唇角漾起笑容,若燕恒听到这样的话语,估计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第113章 萧然轻咳一声,没有答谢谭幽的话,反而问:“关于沈国公府一案,你有何见解?” 既是前来问他,那便证明,她心中亦是有其他想法的。 萧然猜中,谢谭幽也不意外,但也没有顺着他的话答,“你既是与表哥在查沈国公府一案,便是相信沈国公府定不会向人人说的那般,真的谋反。” “嗯。” “为什么?” 谢谭幽知道温凛要查当年之事,一是为他心中的沈妤,二便是,只有此事解开,才能摸到杀害定国将军府诸人的真正凶手,可萧然是为什么呢?燕恒说,他在查云霄之死。 “云霄。”谢谭幽轻轻呢喃这个名字。 萧然垂眸,面色依旧不变。 “你在查云霄之死,又是为什么?” 谢谭幽抬眸看着萧然,明明是一张在去年以前都从未见过的人,可为什么,每每见他,心头总有种怪异之感。 他正直冰冷却又没来由的露出一些玩性,无端端的让人觉得,他好像是两个人,两个性格。 偏偏,无论燕恒又或者温凛都与他交好,足以证明,他这人是好的,谢谭幽只是不解,关于先帝亲判的案子,温凛大胆查便也罢了,竟还带着萧然,而萧然又在查云霄之死。 谢谭幽觉得,萧然心中有事,身上亦是有秘密,先前没那么多的接触,所以她并未深想,而今,他们要一起查案,还是多年前的旧事,多少人的命在里头,容不得半点的差错。 萧然淡笑扬眉:“身为大理寺卿,当然要为无辜惨死者,讨一个公道,让凶手欠债还债,欠命还命。” “天下之大,无辜惨死者如此多,你都可以不惧任何为他们讨公道?” “当然。” 谢谭幽眯了眯眸子,审视着萧然,眸中神色冷又危险,萧然仍旧笑着,任由她审视。 “我信你。”很久之后,谢谭幽才出声。 萧然笑出声。 只觉这谢谭幽也太过分了,之前竟是不相信他吗?真没良心,当日她被秦氏罚跪之时,可是他与燕恒赶去,才阻止了后面再发生的事。 好嘛,他的确之前因燕恒对她有过小小的意见,但从未表现过出来啊,在他心头,他还是希望谢谭幽安好,将她当妹妹的,结果,真是太伤他心了,待温凛回来了,定当要跟他告谢谭幽一状。 “若你要查云霄。”谢谭幽道:“我给你一条路。” “哦?”萧然来兴趣了。 “杀云启。” “……” 萧然随手拿过一旁的黑棋,漫不经心把玩着,闻言,心头微惊,黑子落地,发出响声,他看向谢谭幽,似笑非笑:“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昨日敢殴打朝臣,今日就敢杀皇子。” 谢谭幽神色依旧淡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总不能因他是皇子,就此放过。” “那你又如何确定云霄一定是云启所杀?冤枉皇子,罪名不小。” 第234章 “你何必装呢。”谢谭幽在说出云启二字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萧然,他震惊不过一瞬,是想不到她会知晓吧,可好巧不巧,在上一世,她与云启在一起那么久,那么多的肮脏事,她又如何不知呢。 “萧然,你早就知道了吧,云霄之死与云启有关。” “是。”萧然也没否认。 谢谭幽问:“你何时查到的?” “前不久。”萧然道:“先前以为是另一人,后来我寻到一些线索,去探查之时,却是连连被人追杀,那时才知,凶手恐另有其人。” “你怀疑谁?” 萧然不语,只是抬眸看向远处。 谢谭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理寺卿府邸的位置在京城正中,不算偏,而此时,他们又在阁楼书房内,远远看去,还是能隐隐约约见那方的红墙绿瓦,她心头一震,回眸,“你如何会怀疑到他身上?” 萧然不禁挑唇:“你这样震惊,是觉得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 “旁的不说,此事,不会是他。” 谢谭幽回想上一世在七皇子府邸,有一日,云启一身酒味回来,那是头一次,他在她面前露出悲惨之态。 他说:“幼时,我只是想父皇看我一眼,也像喜欢云霄那般喜欢我而已,我也只是穿了和云霄一样的衣裳让父皇看见而已,明明,后来,父皇也是真的待我很好,教我很多,为什么今日要这般,就因为他知道当年一事,是我故意为之?可我有什么错呢?” “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云霄都死了那样久了,父皇为何还总是念着他!” 当日,她知晓了多年来云崇宠信云启缘由,更知,自云霄去后就下令漓国上下将关于云霄所有东西都销毁的帝王,心头也是有柔软的,但也仅是那一点点。 萧然眼中笑意淡去,也没问为什么。 * 日暮时分,谢谭幽才从大理寺卿府邸出来,此时,长街热闹又欢喜,一队军马整齐又威严,朝城外而去。 长街百姓议论纷纷。 谢谭幽身侧拳头下意识的收紧,云崇还是派兵去了南燕,他当真要放弃那十万的燕家军,可燕恒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轻轻闭了闭眼。 上一世,与南燕的这一战,漓国输了,随后漓国便开始大乱,若非燕恒前去,漓国或许灭亡,可今生,燕家军并非全军覆没,只是被困,漓国也没有生乱,燕恒如今已经赶去,他有前世记忆,当知晓如何快速取胜,又护住燕家军。 眼下,谢谭幽只怕,燕家军被困并非秦国公说的那般,而这七万大军前去,目的也不是灭南燕。 七万大军全部出城,去往南燕,而此时,温凛也回来了。 谢谭幽瞧着那坐于高马之上,眉眼间满是笑意的男子,也跟着扯了扯唇,她出声唤道:“表哥。” “幽幽。”温凛一眼就见到与萧然站在一处的谢谭幽,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不知从身旁之人手上接了什么东西,又朝着她的方向晃了晃,然后翻身下马,声音依旧爽朗好听:“看看我给你带回什么好东西了。” 谢谭幽看过去,只见温凛手中赫然是一个金笼,而里面关着的,正是多年前他早就承诺,要给她带回来了的彩色鹦鹉。 今日之景已不像昨日。 谢谭幽见到这只鹦鹉,更多的好像是心酸难过,以前她爱玩爱闹喜欢有趣的东西,因为身边亲人在身边,可如今,她却喜静,时常觉得,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可以了,只是偶尔会在燕恒或是温凛面前露出小女儿家的姿态。 头顶,忽然被一只大手覆上。 谢谭幽抬眸。 “幽幽。”温凛声音放轻,显得温柔:“别被落困在从前,表哥在。” 谢谭幽轻轻点头。 “你二人在长街等我。”温凛道:“我先入宫覆命,一会我们去酒楼喝上一壶。” 谢谭幽本想拒绝,温凛却已经翻身上马,带着军队入城。 二人在长街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见温凛身影。 萧然双手抱拳,轻叹一声:“走了那么久,给谁都带了新鲜有趣的,就我没有,我还得在这等你半个时辰。” “……” “行啊,我多余呗。” “哪有给谁都带了?”温凛用拳头推了推他。 萧然轻哼:“你那匹马上挂着的两个包袱,真当我看不出来是什么。” “……”温凛神色有些不自在:“萧然,你一个大男人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 “算了算了。”温凛真的无奈了,“此次,忘了你是我不对,这样,这几日你看上什么东西了随便拿,我付银子。” “这还差不多。” “……” 萧然道:“走吧,去炊烟记。” “不去那里了。” “那去何处?” 温凛勾唇:“当然是幽幽的清幽居,幽幽酿的梅花酿可好喝了,听燕恒说已经开业了,我都还没去过呢,今日自然得去给她捧捧场,以后喝酒便都去那里。” 先前去炊烟记不过是因那里有雅间,好议事,也是没有更好的地方,而今,有了清幽居,定当转移至此。 谢谭幽听着面前二人已经商量好,她瞧了瞧快黑下的天色道:“表哥,我今夜有事,不能喝酒。” “怎么了?” 第235章 看着温凛担忧的神色,谢谭幽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没看温凛双眼,小声道:“我今夜要给燕恒写一封信。” 温凛:“……” “这是什么要紧事,明日也可以。” “可我答应了他,要日日给他写一封家书的。” “……” “燕恒发什么神经。” “燕恒发什么神经。”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萧然与温凛对视一眼,又看向谢谭幽,齐齐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他这么惩罚你?” 日日写?写什么啊,有那么多话?还要写那么多字,不是折磨人。 “……” “没有。”谢谭幽怕这二人误会什么,想了想还是从荷包里取出那块黑玉,递到二人面前,“喏,他送我的,我没有好的东西给他,就只能给他日日写封家书。” “我看着这不是块普通玉,你们三人相识那么久,可认得,这玉是做什么的?” 看了看谢谭幽手中黑玉,萧然与温凛暗暗对视一眼,又同时摸了摸鼻尖,这次倒是温凛一人先开口:“大许是价值连城的。” “……” “表哥说谎总是不敢看人。”谢谭幽冷哼。 “……” 温凛干笑两声,“我其实在边城见到了燕恒的。” “我知道,表哥男扮女装去见的他嘛。” 温凛:“……” 本来想解释的,看来也不用了。 “燕恒让我给你带回来一样东西和一些话。” “什么?” “我们去清幽居,我好好给你讲讲。” “……” 谢谭幽还是跟着他二人去了清幽居,此时,天色渐晚,清幽居平常也是关门较早,所以,这个时候,很静,没有什么人。 黑云和银杏正算着今日赚得的银子,忽而听闻后方脚步声传来,二人齐齐回望,银杏微怔,又很快移开眼。 “这里地方倒是不错。”萧然环顾四周,感叹道:“就是太小了。” 谢谭幽轻笑:“要大点的地方需要很多银子,我没有,所以只能选这里,待赚了银子再换个大些的地方。” “你没有银子?”萧然声音止不住拔高:“燕恒不是将他全部身家都给了你?你那叫没银子,那什么才叫有银子?” “他的银子可以备不时之需,可以养八十万的燕家军,而我的银子,够做我想做之事就可以了。” 从成亲至今,燕恒给她的所有,她都从未动过,就怕哪日他需要,燕家军需要。 “那你岂不是不太亏了。”萧然道:“嫁给他,还没有银子花。” “他又不会亏待我,若我要,只要他有,他都会给我,只是我不想要而已。” 萧然问:“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谢谭幽扬眉:“炊烟记。” 萧然怔了一瞬,又笑开来:“那不简单,我帮你拿回来如何?” 谢谭幽摇头:“此事,我有法子,只不过是要再等些时日。” “那行。”萧然指了指面前空荡荡的桌子:“你倒是给我拿点梅花酿尝尝啊。” 他话落,黑云已经抱了两坛酒放到桌上,萧然忙打开,轻轻嗅了嗅,眸子一亮,神情渐渐陶醉,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饮尽。 “阿凛尝尝。”萧然也给温凛倒了一碗:“确实不错。” “阿凛?”叫了半天,温凛也没个反应,萧然推了推他:“你发什么呆呢?” 温凛回神,将碗中的梅花酿饮尽。 酒过三旬,温凛眼神迷离,没有醉,只是有些累,他伸手从胸前拿出燕恒让他带回来的盒子,递给谢谭幽:“阿恒说,你应当会喜欢的。” 谢谭幽伸手接过,打开来看,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把银梳,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明亮好看,将银梳拿在手心把玩,她轻轻笑了笑,脸颊有些热。 而后又与他们喝了半个时辰的梅花酿,她其实已经有些醉了,想走,却被萧然一把拉住。 “干什么?”谢谭幽皱眉。 “我跟你说。”萧然好像是有些醉了,说起话来都有些磕磕绊绊:“要对阿恒好一些。” “……” “他一个大男人,我还能欺负得了他?”谢谭幽只觉好笑,这萧然怎么醉酒了,反倒是会说这些胡话。 “你还真能。”萧然道:“你不知道,阿恒这些年都为你做了什么,他很辛苦,很累,但又什么都不说,如果哪天你要是知道了……” “他做了什么?” 萧然甩了甩有些眩晕的脑袋,“他……” 可才说了一个字,嘴巴便被人死死捂住,温凛给他脑袋一巴掌:“你一天天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 萧然死命挣扎,却仍被温凛按的死死的。 谢谭幽有些好奇,本想再问,却听温凛道:“快回府吧,不是要给阿恒写信吗?” 闻言,谢谭幽眼前有些不明,却还是能勉强站起身来:“那表哥,我回府了。” “好。” 银杏和黑云忙上前轻轻扶着她离开。 “阿妤。”路过温凛身边时,银杏手腕被人抓住,紧接着,温凛含着酒气的暗哑嗓音便传了过来。 黑云见状,微微垂下眸去,先扶着谢谭幽离开。 第236章 温凛酒量很好的,他没有醉,他还是能看得清他的阿妤,喉头又酸又疼,酝酿很久,他终是道:“阿妤,我会让沈国公府一事真相大白,会让你再做回沈妤,会替你阿姐报仇,你不要哭,再等等我好不好?” 第114章 谢谭幽回到燕王府的时候,已经亥时,黑云给她煮了碗醒酒汤,看着她喝下才退了出去。 坐在床榻上,她轻轻揉了揉脖颈,不经意间瞥见外面的月光,或许是因那醒酒汤又或许是这好看月光,她酒意清醒大半,眼前也越发清明。 忽而想到今日去往南燕的七万军,心头隐隐忧心,还是起身朝书桌而去,拿出一张干净宣纸,执笔落字。 “黑风。”半个时辰后,谢谭幽唤道。 “属下在。”黑风现身,立在窗外。 谢谭幽将信封递给黑风,黑风接过,又立马从胸前拿出一封信递交给谢谭幽,谢谭幽微怔:“燕恒来信了?” 他此行去战场,应当很忙才是。 黑风摇头,道:“王爷临走前留下不少的信,王爷说,战场之上他怕来不及回王妃书信,所以,便提前写好,王妃每给他送去一封书信,无论何时,也都能收到王爷回信。” “……” 谢谭幽慢慢拆开燕恒给她的回信,还是一段很简单却又令人心动的话。 阿谭莫忧,这个时候,我大许已经到了南燕,一切安好,你好好吃饭,相信我,既然向你承诺,就一定会平安归来。 我很好,就是想念妻心蔓延心头至全身,让我很是难受。 妻。 谢谭幽盯着那个字,陌生而又奇怪的感觉,脸颊很烫,一颗心也是控制不住的怦怦跳,好久好久后又才恢复平静。 是啊,他可是燕恒啊,那么厉害的将军,怎么可能会输呢,他是勇敢的,厉害的,是无所不能的,是个大英雄。 白日的担忧好像一下子没有了,今夜,也是她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想念一个人。 * 这个时候的京中,虽黑却很是安宁,每个人都处于美梦之中,或许脸上还洋溢着淡淡笑容,温和和恬静。 而此时,有一个地方,却是大大不同。 若是要用一词语来形容,便是,人间炼狱。 空荡荡的地方,有孩童,狼狈女子,满身是血的男子,老翁,尸体白骨,唯独没有屋子。 他们浑身脏污,又披头散发,狼狈如乞丐,都是无家之人,所以,没有一个人入睡,敢睡。 这里是漓国最靠近南燕的凌城之外十里,快到兰城的地方。 漓国与南燕起战,漓国败了,凌城被毁,城中百姓四处逃窜,为活命只能去兰城求救,毕竟,如今漓国大军就驻扎在那里,可他们却被拒于兰城之外,因漓国军怕南燕细作混在他们之中,从而进入兰城。 大许是身后就是漓国军,有些许安全之感,凌城百姓决定暂留在兰城之外,等着漓国大军击退南燕,带他们回家,可是等了好久,漓国军队都从未出现。 饿了他们便只能吃树根树皮,泥土,草,所以,这里才成了一片空旷旷之地,如今,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只能静静等待死亡到来。 “娘,爹。”不知谁家孩童痛哭出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方一男一女,闭上眼,已然是一动不动。 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几日,被饿死人的还少吗,众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看向另一处,或是抱住身旁仅存的家人。 “娘,我饿了。”一狼狈妇人怀中的孩童仰眸看着自己母亲。 “乖。”妇人声音沙哑,瞧着自己怀中面色苍白的孩子,又心疼又怕,已经饿了那么些天,她都已经快要撑不住,孩子恐怕更是…… 她心头其实早就有了一个想法,可看了看周围如此多的人,又有些犹豫,耳畔传来轻轻哭泣声,妇人终是咬了咬牙,从袖中拿出藏了很久的簪子,狠狠将自己手腕划开。 “娘……” 妇人快速捂住孩子嘴唇,然后将手腕递到她唇边,迫使她饮下她的血液,母女二人紧紧抱着,旁人看来,只是一对可怜的母女互相安慰,却无人知,那妇人在自己孩子耳畔道:“阿宝乖,别怕别喊,娘身体很好,待阿宝身体好了,我们便去京城寻你爹好不好?” 阿宝含泪点头。 “好孩子。” 夜里,无人能清楚看见身旁之人的所作所为,可被饿狠了的人,嗅觉异常灵敏。 有人察觉,正在四处查看。 “她在用血喂孩子。”不知谁这么喊了一句。 那妇人闻言,脸色当时大变,忙收回手,将阿宝护在怀中。 众人已经朝妇人看去,她手腕之处还在滴答滴答掉落着鲜血,在这夜中,格外的清晰动听,就像是那高山之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清泉。 真的是被饿疯了渴疯了,明知是血,还是将那看成清泉。 只是静了一瞬,几个男子便一拥而上,将那妇人按住,将她流落的鲜血全部吞进腹中。 “不要!”那妇人吓得想往后退却被几个男人按的死死的,手腕之处鲜血被人重重吸允,她浑身都无了力,好疼却又动不了,只能感受到旁人在撕扯她,割开她,然后一点一点的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娘…娘…”阿宝想去保护自己娘亲,想推开那些人,可她今年不过五岁,怎么能斗得过已经疯了的男子呢,被人甩去一边,只能哭着喊着。 第237章 场面血腥又恐怖。 有不少人被吓得晕了过去或是呕吐出来,也有放声大哭或是也跟着那些人分食那妇人的。 之后,现场一片混乱残忍。 今日死去的人都被人分食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直至天亮,这场悲剧才渐渐停歇,第一抹阳光洒下,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冰凉,一眼望去,是一地的血与白骨,回眸,沙尘浓烟滚滚,是他们被毁的家园。 也是此刻,他们忽然明白,漓国放弃他们了,再也不会保护他们了。 很久之前,凌城不是没有被他国攻过又占有过,可他们城中百姓无一人伤亡的,不过是因身后有漓国军,而今,身后亦是有漓国军,却不会再向他们敞开城门。 * 兰城,将军府中。 “父亲,出事了。”秦国公第三子秦奚快步走进秦国公书房。 “何事。”秦国公冷冷皱眉:“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秦奚垂眸:“城外那些百姓生了乱。” “暗地杀了就是,何必慌张。” “不是的,父亲。”秦奚一想到下面之人禀报的话就直犯恶心,硬是咬着牙道:“那些百姓估计是饿疯了,竟然吃人肉喝人血。” 秦国公面色大变,却又很快平静下来,“燕恒何时到兰城外?” “大约一日。”秦奚道:“按他路程,理应早到了,就是不知为何慢了几日。” “父亲要迎燕恒入城?” “自然要迎。”秦国公道:“不仅要迎,还要助他去救燕家军。” “可陛下不是说……” 秦国公打断秦奚的话:“此事,七皇子另有安排。” 秦奚抱拳应是:“那城外百姓,我们该如何解决?” 闻言,秦国公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继续派人暗中盯着,死人不要紧,只要不让他们离开就好。” “是。” “不仅不能离开,还要让他们知晓不能离开是因为燕恒违抗陛下之命,执意要用他们和周边几城去换燕家军。” 秦奚抬眸,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秦国公会任由那些百姓在那,还派人暗中盯着,原来,竟是为燕恒准备的。 * 京城,一下子忽然就变了天。 萧然追查南燕刺客一案时,遭人刺杀,刺客被温凛抓住,审问半日,竟是审出一件惊涛大案,刺客并非要杀萧然,而是要杀一旁的谢谭幽,只因其曾在一月前见过沈国公的孙女,更是曾与她同住屋檐下。 沈国公三字才现,便让整个京城大震。 云崇第一时间知晓,便命人召谢谭幽觐见,当着满朝文武之面询问。 瞧着跪在大殿之上,迎着众人揣测目光,仍旧不卑不亢的谢谭幽,云崇面色凉薄又阴狠:“你一月前见过谋反罪臣沈国公的孙女?” “不瞒陛下。”谢谭幽淡淡道:“臣妇也是一月前才知,曾经相府里的沈姨娘就是沈国公的孙女沈清。” 闻言,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沈国公府居然真的还有人活着?不止活着,还被曾经的当朝宰相纳为妾室。 “至于为何有人因此前来刺杀臣妇,臣妇以为是心虚。” “心虚?” “是。”谢谭幽道:“当日,臣妇才知晓沈清身份,沈清便被人杀害,足以说明,有人早就知晓沈清身份,提前将人杀了,是怕她说出什么。” “比如。”谢谭幽话音顿了顿,忽而抬眸直视云崇,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落下:“当年,沈国公府是被人陷害才至此。” “大胆!”云崇将手中把玩着的玉珠猛的摔在桌上。 朝臣更是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帝师盯着谢谭幽,身后拳头攥紧又松开。 萧然与温凛站在大臣之中,暗暗将朝中之人神情记下。 “陛下。”谢谭幽又垂下眸去:“沈清隐藏身份那么多年不被人知晓,后来不过现了一次身便被人杀害,足以证明,是有人在暗中寻沈国公府之人又或是早就盯上,只需时机,再将其杀害。” “不然,刺客杀沈清是为何?总不能是为国。”谢谭幽道:“若当真为国,又为何不寻陛下?” “放肆!”云崇怒道:“先帝亲判之案,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第115章 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呼:“陛下息怒。” 整个干清宫上下,都被一声陛下息怒震住,声音过去又恢复平静,朝臣大气都不敢出,关于沈国公府一事,唯有从先帝在时的老臣最为清楚,其余的也只是听说,他是个谋反罪臣,可又有人说,沈国公未谋反前,可是个大忠臣。 也有人私下不解,既是忠臣何以会谋反,得到的答案只是,有了权自当更想进一步。 “臣妇并未揣测。”谢谭幽语声铿锵,丝毫不惧帝王之怒:“当日沈清在临死前告知臣妇,沈国公府并未谋反,当年,沈国公父子乃是受先帝传令,才提前出城。” 眼下,刺客背后之人暂不知是何人,她不能太早说出银杏,只能用沈清。 闻言,朝臣又被惊的面面相觑。 先帝传令?可先帝不是…… 云崇手握成拳,一张脸已经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声音冷又慢:“当年,先帝传令的是安国公,这事朝中老臣皆知,再者,沈国公全府早在那年于街口被斩首示众,而今,你可能否保证那个沈清真的是沈清?” 第238章 “如若陛下一点都不信她是沈清,便不会召臣妇觐见。” “陛下。”温凛也在此时出声,“当日,臣也在场,臣可以确认,那就是沈国公的孙女,沈清。” 云崇眼神一凛:“当真是罪臣之后?” “是。” 得到肯定答案,云崇慢慢摩挲着手指,冷冷鹰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谭幽与温凛。 他记得,那一年,先帝派了定国老将军亲自行刑,街口周围被定国军围的水泄不通,不少大臣也在场,亲眼看着沈国公府众人被砍了头,那样的场景,没有人能逃脱得了,只有人能偷龙转凤。 偷龙转凤。 …… 云崇眼眸微微眯起,忽而想起曾在干清宫外偷听到先帝与暗影的对话。 先帝性子总是豪迈又温柔的,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无一人不喜他,不忠他,只因,他心中有大志,承诺要还百姓一个盛世太平,海晏河清的景象,在位时期发布的政令,都是于百姓有溢处的,他像一个很伟大的引路人,带领着众人走上正确的道路。 所以,那个时候,漓国上下都在以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为目标,就算头发花白的老臣也像十几岁的青年,十分有干劲。 也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感叹,漓国有此君王,实属一大幸事。 云崇也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即便小时候过得很苦,也没见过几次先帝,他也从没怨恨过什么,每每听旁人夸先帝之时,他满脸的骄傲与欣喜,由其后来,能时常陪在先帝身边,他更是时常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也曾想过,以后也要做和先帝一样的人。 可就在沈国公全府被砍头的第三日,他听到了先帝与历代皇帝身边的暗影对话。 先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无情:“事情办的如何?” “陛下恕罪,还没找到沈国公府的两个幼童,但请陛下放心,属下会多加派人手,一定会杀了那两个幼童。” “废物。”先帝语声参杂了怒气:“连两个幼童都奈何不了,朕养你们有何用?” “陛下恕罪。”暗影忙跪地。 先帝道:“多派人手,一定要将沈国公府血脉清理干净。” “是。” “再派人盯着安国公府和定国将军府,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告知朕。” “是。” 云崇无法形容那个时候的心情,震惊复杂又是恐惧,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心境早已不如从前,后来先帝去了,暗影跟了他,他是用了不少手段,才从暗影头子那里得知先帝那些年真正的所作所为。 他什么都知道的,可他还是什么也不能说,他是漓国之君,先帝之子,人人道他最为孝顺先帝,也是因此,百姓朝臣才会在一开始,没有任何异议的忠于他这个母妃只是一个小小宫女的皇子,可若他公然反责先帝,或是当年之事爆出,漓国定当大乱。 所以,他只能往下瞒去,甚至不惜铲除一些人。 可云崇怎么都没想到,沈国公三字会再重现,不止重现,沈国公的孙女沈清也现身了,现下虽死了,却是留下当年,是先帝传令的话语,此事一旦传出,定会惹得朝堂上下与民间百姓议论纷纷,皆时,朝堂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安稳,由其,现在漓国还在与他国打仗之中,绝对不能乱。 定了定心神,云崇终是站起身来,绕开桌案,俯视下面跪成一片的朝臣,最终又将目光定在温凛与谢谭幽身上:“当年,沈国公府全部人被斩首示众,是绝对不可能还有人活在这个世上。” 默了会,云崇又道:“帝师当日好像也在场。” 帝师闻言,轻轻颔首:“臣的确在。” “当日,沈国公府被满门抄斩之时,周围可都是定国军?” “正是。” “依帝师看,犯人逃脱的几率占几成?” “零。” “……” 云崇冷笑:“那你二人见到的那沈清定是假的。” 谢谭幽道:“若是假的,刺客何以要杀她又要杀见过她的臣妇?” “或许她得罪了什么人。”云崇声音已经很是平静,显得云淡风轻:“再者,你又能拿什么证明她就是沈清?” “当年,沈国公府被斩首可是定国老将军亲自行刑,若沈国公府有人逃出,定国老将军可是要担罪责。” 罪责两个字,云崇咬的格外重。 “……”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收紧。 从云崇的语气中她察觉到了威胁之意,几乎是一瞬间,她先前起过的那个大胆念头,又再度升起。 沈国公府没有谋反,也的确是被人陷害的。 那陷害之人,曾位高权重。 !! 先帝! 想明白的一瞬间,谢谭幽脸上血色快速褪去,心头震惊万分。 只有沈国公父子与银杏知晓先帝曾传令沈国公府出城灭反臣,而全国上下却知先帝传令安国公杀反臣。 所有人只知谋反之人是三皇子,所以,安国公一箭射出,杀了挚友沈国公。 这背后定当是有人在操控。 “陛下。”谢谭幽道:“倘若,沈国公府没有谋反,陛下会如何做?” “绝无可能。”云崇道:“谋反之罪已然落实。” “倘若,臣妇可以查明真相,找到证据证明,陛下可会还沈国公府清白?” 第239章 “先帝不会出错。” “陛下。”帝师缓缓开口,声音不如刚才那般洪亮:“事已起,恐怕此时早已传遍各街小巷,百姓定当议论纷纷,当年之事,亲眼见过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不若便让燕王妃去查,也好安定人心。” “不论如何查,结论都在那了,任谁都无法改变。” 云崇对上帝师浑浊双眸,回想帝师的话,安定人心,结论在那,谁也无法改变。 帝师说的不错,事情怕是已经闹开,得给众人一个安定说法才是,不然那么多人,心思如此多,若一时掌控不了,忽然发了酵,于他不利。 再者,当年之人皆不在人世,想要从何查起都是问题,就算最后真的查出什么,也得过他这里,是与不是都得由他而定。 想清楚,云崇冷冷勾唇:“若你查不出呢?” “……” “先帝亲判之案,你敢重查,乃是不敬,朕应你,也是想给众人一个安心,可若你查不出,或是结果就是沈国公府谋反,那……” 云崇顿了顿,冷笑出声:“那这不敬之罪,你就得受着,念你如今身份,可轻罚,一百五十杖。” 一百五十。 不是死便是要残废。 温凛脸色一变,想开口,却被谢谭幽抢先一步,“臣妇谢陛下。” “朕只允你一月的时间。”说着,云崇转身入了内殿:“都退下吧。” “臣等恭送陛下。” 跪了这么久的朝臣总算心头松下一口气,看了看谢谭幽的方向,与身旁之人窃窃私语着出去,这一月,只怕京中要热闹了。 温凛上前扶起谢谭幽,神色隐隐担忧,又不知如何开口,谢谭幽轻轻摇头:“表哥,我们先出宫吧。” “好。” 萧然跟在二人身后一同出去,一路上,三人面色都显得有些沉重,出了宫门,谢谭幽远远见到将要上马车的帝师,忙快走几步,唤道:“帝师。” 帝师回眸,见到谢谭幽怔了一瞬,随后淡淡扯唇:“燕王妃。” 谢谭幽俯身,朝帝师一拜:“多谢帝师今日为我说话。” 回京后,两次见帝师,他总是有意无意帮她说话,虽不知其意,但总该是要感谢一番。 帝师避开谢谭幽的礼,“不过是尽臣子本分罢了。” 谢谭幽也未拆穿,只是看着他上了马车,然后离去。 “表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谢谭幽知道是温凛,她轻轻唤道。 “嗯。” 宫外的风总是很大,发丝不小心就迷了眼。 谢谭幽看着前方模糊的房屋与马车,似是轻叹:“我记得外祖父曾说,他追随先帝,忠于先帝,是因先帝有雄心壮志,宽容又大度,最重要的是,先帝是一个亲贤臣,爱百姓的好君王。” “是啊。”温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祖父还说,他也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海晏河清的景象,他相信,他所忠的陛下可以带他们看到那一天的。” “那个时候,沈国公安国公时常来定国将军府,幽幽或许不知道,天下一统,海晏河清,是祖父与两位挚友少年时期便想看到的景象,他们相约要一起活到那个时候呢。” “后来呢……” “人都没了。” “表哥。”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我今日才发现,这条路远比我们想的要长要远,稍有不慎,我们也会没命的。” 现在已经大体清楚,沈国公之事,是先帝全权主导,那定国将军府呢,与云崇脱不了干系。 所以,温凛才会每每见到云崇都感觉到恶心,云家之人惯会伪装,装什么都不知道,装难过心痛,怕是连自己都信了吧。 “幽幽怕吗。” 谢谭幽摇头:“英雄不该是如此的下场。” “我要查案,我要让沈国公府堂堂正正的活在众人心中,要让外祖父看到海晏河清,天下一统的景象,所以,我不退。”谢谭幽道:“即便身死,也该为外祖父讨回公道,杀害外祖父舅舅表哥们的凶手还尚存活,总该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她先前只是猜测云启与秦国公还有谢靖联合,后来与温凛相谈才知不是,不过都是被推出来的,又或许从中助了力而已。 既是如此热闹,那就一个一个来! 第116章 “是啊。”萧然朝他二人走去,“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只是怕……”谢谭幽眼底一抹寒光闪过。 她只是怕,如若最后,当年之事一件一件的被捋出时无人信,又或者云崇否定所有,那到时…… 毕竟,此次涉及的可是不论在百姓还是朝臣中都声望极高的先帝,还有如今君王,当年之人又尽数都不在了…… 在宫门外又站了会,三人才离开,一路回了燕王府,去见他们口中说的那刺客,刺客真有,不过刺杀之事却是假的,不过是故意放出的消息,寻一个光明正大查案的机会罢了。 而那刺客便是当日杀害沈清的人中,活捉下来的,嘴巴硬得很,无论怎么审问,都不张口。 地牢阴暗又潮湿。 入眼便是水牢,明明什么都没有,谢谭幽却觉里面又像是什么都有,无端的寒意入心,往前去,铁链摩擦地下的声音越发清晰明显。 血腥味浓重。 谢谭幽看着浑身伤痕,又再度昏迷过去的刺客,眉头微微皱起。 第240章 温凛挡住谢谭幽的视线,也是皱了皱眉:“明日,再不说,便杀了吧。” “不必再审了。”谢谭幽开口,白衣如仙,说出的话却是十分冷漠:“直接杀了吧。” 温凛一怔,回眸看向谢谭幽,是熟悉的面容,眼眸神色却十分陌生,冷漠又凉薄,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谭幽,心头复杂又止不住的心疼。 “浪费时间审一人,不如以自己引真正幕后之人现身。” 萧然很快明白谢谭幽的意思:“你是要以自己为诱饵?” “嗯。” “如何引?” 谢谭幽道:“将我要查当年沈国公府一事放出去,并且已经掌握不少证据,那这一月,总有那么几日会有收获。” 沈清才现身就被人杀害,而她一个手中有证据,还得了云崇的允许彻查当年之事的人,背后之人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只要一出手,幕后之人自然也会慢慢水落石出。 她倒是想看看,先帝当年到底是如何做的,而今,又有谁还在帮他,又记着当年一事。 “太危险了。”温凛不赞同。 “表哥放心。”谢谭幽淡淡扯唇,“燕王府众多暗卫,我不至于会有事,再者,你与萧然也在。” “此事,也只能这样才能尽快引出刺客背后之人。” 温凛眉头皱的越发紧,终还是点了点头。 萧然道:“今日,我们先去沈清在城外住的那个屋子里看看。” 谢谭幽颔首。 三人才走出去,就有丫鬟朝这而来:“王妃。” “何事?” “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 谢谭幽大概能猜出太后要见她的原因。 “幽幽,我陪你去。”温凛有些不放心。 “表哥不必担忧。”谢谭幽轻轻扯唇:“你与萧然先去往城外,我去见太后,待暮色时分,清幽居见。” “……” “那你小心些。” “好。” 三人一同出府,又分了两路,谢谭幽做马车入宫,自从这清幽居开始营业,黑云和银杏都是早早出门,到快天黑了才回来,如今,她身边,就只是黑风在侧。 到了宫门口,黑风在宫外等她,她随着来传话的小宫女进去。 * 慈宁宫,格外冷清,婢女都是寥寥无几。 谢谭幽随着那小宫女踏入主殿,太后已经等候多时,见她进来,一直淡淡微冷的神色总算缓和几分,挥了挥手让杨嬷嬷和宫女退下,只留了她与谢谭幽二人。 “你要查沈国公府一案?”太后开门见山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谭幽垂眸:“是。” “为什么?” “当年之事或许有隐情,既是有隐情就当再彻查,无辜之人不该惨死。” “无辜?”太后声音忽而冷下:“你可知,当年,因沈国公府谋反死了多少人?难道那些人就不无辜?” “可若,沈国公没有谋反呢?”谢谭幽还是坚持自己心中想法,她从来就不信,大忠臣会变奸臣,更不信想看到天下一统海晏河清的人会杀百姓,会反君王。 “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太后声音止不住拔高:“先帝亲判之案,怎会出错?” “去。”太后伸手指了指外面:“告诉陛下,今日你所说全是疯言疯语。” 谢谭幽未动,看着太后,心绪有些复杂,今日的太后于她而言,像是一个长辈,眼底的忧虑太过明显,可她有想做的事,想报的仇,又无法与太后说。 谢谭幽抿了抿唇,还是道:“不是疯言疯语,也是真的不想无辜之人惨死,护国之人最后落得个谋反罪名,没有这种道理。” 闻言,太后一时间上不来气,死死盯着谢谭幽,半天说不出话来,谢谭幽见状,忙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却被一把推开。 “匡当”一声,茶杯碎了一地,茶水也溅了谢谭幽一声。 太后手臂微微发颤,缓了好一会,才道:“你要哀家怎么告诉你,此事,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谭幽扯唇,因现下无人,她半蹲在太后身边,用手帕替太后擦去手背上的茶水,动作轻柔,抬眸,眼睛弯了弯:“我知道,也明白,太后是真心担忧我,为我好。” “我其实也怕死。” “可是太后。”谢谭幽道:“有些事,总不能因怕死,便不去做,也不能让国之英雄一直背着那样的名声,那是侮辱,是不好的,而我,答应一个人的事,也当要做到。” 太后喉头翻滚,瞧着面前冲着她笑的人,一时无言,直至谢谭幽离开,她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太后。”送谢谭幽出去后又折返回来的杨嬷嬷见到太后疲惫撑着额角的模样,心疼的不行。 “嬷嬷。”太后语气疲惫:“她与栖儿性子太像了,哀家管不住,也保不了。” “哀家已经对不起栖儿,如今……” “太后。”杨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当年之事,太后也是无能为力。” “当年,哀家选了自己亲儿子。”太后语气嘲讽:“而今,亲儿子将哀家软禁至此,他是怕哀家做出对他不利的事?还是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们是母子啊,到底,是他忘了来时路。” 第241章 “……” 没问鼎高位以前,母子二人常因身份低贱受人欺辱,那时,云崇就总说:“母亲,你不要哭,我一定努力长大,让母亲生活好一点,永远开开心心。” 后来呢,才上了这高位,母子二人便再也不是亲人了。 * 谢谭幽本想上马车,余光却瞥见一处,掀帘的动作一顿,放下帘子,她朝黑风道:“你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 “是。” 谢谭幽步子缓慢,眸子幽冷,只看着一个地方,目标明确,待快要走到拐弯之处时,袖中匕首也同时抽出,横在一人脖颈处,动作快的那人来不及反应。 谢谭幽冷冷挑唇:“七皇子要是总这样跟着我,可要小心些,若哪日我看不清,会将你当成刺客,一剑捅穿你的腹部,让你失血而死。” 云启回过神来,浅浅勾唇:“阿谭越发厉害了。” 再次听到云启这样唤自己,谢谭幽就会想到是因为云启,她才忘了燕恒那么久,让燕恒那么难受,孤独,还有黑云,银杏,表哥一家,恨意压的她难受又痛苦,只能大口大口深呼吸着气。 谢谭幽抬手,将匕首插入云启手臂,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云启几乎是没想到谢谭幽真的会动手,待他反应过来想躲之时已然来不及,疼的他面色发白。 “云启。”谢谭幽死死按着那匕首,眼眸布满红血丝:“你对我做了什么?才会让我有本不该属于我现在的记忆?” 闻言,云启一时间都忘了疼,不可置信看着谢谭幽:“阿谭,你……” “别这样唤我。”谢谭幽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 此时此刻,她满腔的恨意:“那是我与燕恒相约,世上只许他可以这样唤我,你偷走那几年还不够,今生,你还妄想骗我!你真卑鄙!” 今生,云启第一次见她说的那些话,几乎与上一世在回京后初见时一模一样,他又想混乱她的记忆,也是因此,谢谭幽肯定,云启与燕恒是一样的,有前生记忆。 “你全部想起来了?”云启未受伤的手死死抓着谢谭幽手臂,用力到颤抖。 “是,我想起来了。”谢谭幽道:“想起来你骗我,在庄子的那三年是你,想起来,在我嫁给你的那些年,你冷落我,任谢音柔欺负我,想起来,你答应为我报仇,却将谢靖与谢音柔捧至高位,你杀银杏黑云,杀表哥全府!” “不是的,阿谭。”云启忽然有些慌乱,一时手足无措起来,“阿谭,我说过的,让你等等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是想好好照顾你的…真的真的…阿谭,你相信我。” “你再这样唤我,我就真的杀了你。” 谢谭幽拔出匕首,真的恨不得现在杀了云启,可她知道,现在还不可以,附近有云启的人,云启若死了,不论她还是燕王府众人都不能善终。 “那些年,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什么?”谢谭幽闭了闭眼,心头酸涩难忍:“解释那些年,在我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是燕恒一直来看我?还是解释我怕黑,怕蛇,而你却将我放在那样的地方?你折磨我啊,真当我看不清楚吗云启?还是又解释,我生病的时候,是燕恒不远万里来看我。” “……” “不是这样的……” “闭嘴!”谢谭幽紧攥匕首,抬眸就是云启心脏位置,有一瞬间,犹如中了邪般,她不受控制的拿着匕首要插入那里。 “放肆!”忽然,一道声音响彻,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破空声,谢谭幽瞬间清醒,拉过云启挡住那随之而来的暗器。 “殿下!”又一道焦急声音。 暗器落,谢谭幽将云启朝前推去,冷冷瞧着纷纷落到地面的云启身边的暗卫高手。 “王妃。”黑风也随之而来,见到云启手臂全是血,惊了一惊,赶忙挡在谢谭幽面前。 云启的暗卫纷纷拔剑。 “退下。”云启冷声道。 “殿下!”暗卫不解,被人伤成这样,不应该报仇? “我再说一次,退下!” “是。”暗卫只能齐齐收了剑,朝后退去。 谢谭幽转身离开,未看云启一眼,可那身上的恨意却能明显感受得到。 第117章 谢谭幽上了马车,瞥了眼被溅了不少鲜血的白衣,眸中难掩厌恶:“先去王府后门处。” 黑风应声:“是。” 此刻,黑风心头是疑惑又震惊,云启从他们从燕王府出来时就一路跟着了,他以为谢谭幽不知道,竟不想,她知道,还伤了云启,而他们燕王府的暗卫又与云启府邸的人交过多次手,云启其人,冷漠无情,竟会在谢谭幽伤了他之后,什么都不做,一点不像他以往暗中派人刺杀燕恒的作风。 没多久,便到了燕王府后门,黑风四下看了看,大概确定谢谭幽是要进王府的,他皱眉不解,正想问谢谭幽,回府为何不走正门,可话还没出口,就见一抹白色身影从眼前而过,谢谭幽已经立在高墙之上。 “你在外面等我。”丢下一句话,她便飞身落于墙内地面。 黑风看着那已经空了的墙头,眨了眨眼。 他知道谢谭幽会武功,但却是第一次见她使轻功,身影干净又利落,不带任何一丝灰尘,往日清冷柔弱中还参杂几分温和,而今日,似乎从见了云启之后,那温和神情消失的一干二净,反而多了股狠劲。 第242章 谢谭幽避着府中下人入了晚幽院,她也是怕从正门入被人看见,若是孟南溪知晓,怕是会担忧。 换了身干净的衣裙,才原路返回,翻身出了燕王府。 谢谭幽理了理身上的衣裙,道:“ 去清幽居。” “是。” * 谢谭幽下了马车,回眸扫了眼对面的炊烟记,才转身入巷子,进了清幽居,院落中已经被坐满,却不嘈杂,甚至有人提笔落字,在做诗,身旁却只有一只缱绻鸟儿做伴。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梅花香,若外面之人踏进来,第一感触就像是进了另一番天地,这里静而温暖又美好,有种能忘却尘世的喧嚣之感。 有人躲懒喜静,一人一壶酒,独坐一日,也喝的快乐。 “大小姐。”银杏抬眼看到谢谭幽,忙朝她走来,担忧的上下打量她,今日之事她早就知道,无法形容心头情绪,一整日都心不在焉,想从前又想谢谭幽,怕从前也怕谢谭幽。 听闻宫中传出消息,云崇允谢谭幽重查当年沈国公府之案时,一时之间,她忽而愣了神,这些东西曾经好像离她很遥远,她从来不敢想,有一天,沈国公府会被人再度提起,甚至被人重查,更不敢想,有人坚定的站在沈国公府是清白的那一路。 她与阿姐身为国公府后人,却只能苟且偷生,在旁人说沈国公府该死之时,她们也只能说,是啊,那就是个谋反罪臣,的确该死。 她们逼自己又麻木自己。 所以,有时候,她是真的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恍惚又恍惚,昨夜一夜未眠,眼前却是曾经之景,祖父父亲严肃却温和的面容,母亲阿姐温柔又好看的笑容。 可她再也看不到了。 仔细想,已经过去近十年了啊,这十年,她一直在蜷缩存活,不敢报仇也不能,难过时唯有夜空作伴,无人能懂她心中之疼,可今日,有人却站在她前方,帮做她想做又不敢不能做之事。 银杏眼圈泛红,喉咙胀的发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谢谭幽笑着擦去银杏眼角湿润,“这几日就跟在我身边。” 银杏知道,谢谭幽这是要带着她一起探清当年之事,她心下酸涩又感动,没忍住,泪水啪嗒啪嗒落下。 “哭什么。”谢谭幽轻轻拥着银杏,一遍一遍安抚她:“只要清白,便有真相大白那一日。” “我就是想阿姐了。”银杏声音哽咽。 好不容易没了谢靖,沈清也不再是相府里的姨娘,她自由自在,姐妹二人还相约,以后的每一年都要一起过除夕。 可沈清却是死了。 比绝望更绝望的就是,曾经一家被杀,唯有自己存活,而却在多年后再遇见亲人,尝尽了失而复得的欢喜,可还没好好认真的在一起生活过,亲人就再度身死,又只留下你一人。 “过两日我陪你去看她。”谢谭幽道。 银杏点头。 “姑娘们,别聊了。”一道清脆响亮的男声响起,“快给我上两壶梅花酿。” 谢谭幽回眸,轻笑出声:“大理寺卿这般倒是与平日的公正无私不符。” “在职期间关我下职期间何事?”萧然答的理所当然。 谢谭幽提了两壶酒过去,正好最边上空出一张桌子,三人就往那一坐。 看着谢谭幽坐下,温凛担忧道:“你入宫可有事?” 谢谭幽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有事。” “我用匕首伤了云启。” “……” 闻言,不止温凛就连萧然也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满目震惊。 在宫中?伤了云启? “不是。”萧然惊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因周围还算有三三两两的人,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不是,大姐,敢情你那天和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是真敢杀云启?” 就算云启真该死,也不能如此冲动大胆,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个皇子,要是因此,把自己整进去了,可不是不得常失。 “你叫我什么?”谢谭幽抬眸看萧然。 萧然道:“说动手就动手,你不就是我的姐吗?”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盯着萧然又回想他的话语,总有种熟悉之感,好像很久之前有过类似的场景和对话,但已经过去太久,她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是在何时发生过。 温凛面色很是不好看,已经后悔没有跟着谢谭幽一起入宫,“云启欺负你了?” 谢谭幽摇头:“没有。” 云启欺负她? 不算欺负,只是比欺负更加狠。 他是折磨她,杀她身边之人,唯一至亲,骗她,剥夺她本该有的好人生,让她最后只能在那看似耀眼的皇宫之中枯萎。 萧然问:“那你伤了云启还能平安出宫?” “是在宫门之外的拐角处,除了他的身边暗卫高手,无旁人。” 要是有,她也不敢在那个时候动手。 “他身边有暗卫你还能伤了他?”温凛皱眉,而且,谢谭幽敢用匕首插进一人身体里吗?自小胆子虽大了些,但这种事好像还没发生过,莫不是被云启设计了? 温凛还不知道她会武一事,谢谭幽下意识的坐直身子,想了想道:“黑风在一侧,也不过是小伤,当暗卫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离开。” “日后离云启远些。”温凛叮嘱:“他真的不像表面那般。” 第243章 谢谭幽点头,转而问:“你们出城可有什么收获?” 温凛摇头。 谢谭幽垂眸,想到什么,又悠的抬起头来:“先帝在时的老臣是不是有好几个已经告老还乡或是就在这京中不见世人的?” “是。” 谢谭幽道:“明日开始,我去见一见那些人。” 萧然道:“你是想从他们身上查起?” “事情过去多年,只有当年之人怕是最清楚些,那么多张口,都试试,或许会有新发现。” 温凛赞同:“萧然去城外,我与幽幽在城内。” “我和银杏在京城。”谢谭幽道:“表哥,你与萧然同去,若是遇见危险,两个人总是要好些。” 温凛下意识看向银杏方向,她正在与黑云说话,二人不知说起什么,纷纷扯唇,似是察觉有人看她,她回眸,温凛已经垂下双眸,轻轻道:“好。” “要寻那些告老还乡的老臣,一来一回也要好几日。”萧然道:“我将我的令牌给你,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衙门总是方便些。” 说着,萧然就将自己腰间令牌扯下递给她,谢谭幽也并未拒绝,只是止不住调侃:“想当初,你见表哥都要遮遮掩掩,如今倒是,同出同进,还敢把令牌直接扔给我。” “你也说当初。”萧然将面前梅花酿饮尽,“眼下,你算我大理寺卿府的人,你接了这么大的案子,我不得跟上,以免到时真查出什么,别人说我不如你。” 谢谭幽笑出声来。 “碰一个。”萧然给三人酒杯都倒满了酒,“愿我们都能完成心中所想。” “阿凛。”萧然忽而问:“你可还记得那年,你说的想念和志向,如今可有满意之处?” “自然。”温凛轻轻碰了碰萧然杯壁:“在乎之人都在身侧,只差报仇雪恨。” “那你呢。” 萧然笑:“正在做。” 温凛也笑了,笑过后二人又齐齐感叹:“不知阿恒此刻在南燕如何了。” 闻言,谢谭幽眼睫颤了颤,看向东南方向,那里的尽头便是南燕,离京城好远,看不见摸不着,只知道此时,那里定当已经入了夜。 此时,燕恒在干什么呢。 * 夜色降临,兰城外又死了人,百姓堆里已经开始有人疯了似的要离开这食人之地,却被军队拦住去路。 “老实待着。” “放我们出去。”百姓大喊:“我们是漓国百姓,凭什么要拿我们去换燕家军?” 这一日,他们知晓,燕恒已经赶来战场,是想用他们和周边城池去换燕家军,他们心头恐惧万分,想走却已然来不及,又饿又虚弱,只能够强撑着仅剩的力气要冲出去,却还是行不通。 “好好待在里面。”一士兵道:“再上前来,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横竖是死,我们跟他拼了!说不定还有生的希望。”百姓堆里,有人用力嘶吼。 几乎是他话落一瞬,一群百姓就跟疯了似的往前冲,这些日子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死去,真的太过绝望,也生了死心,可若是要用他们的命换旁人,他们也是不愿的,还不如拼了,若是不死便能活。 一时间,乱作一团,士兵被百姓推搡着,想起秦国公交代的话,他们并不打算手下留情,拔剑就想砍下几个人头。 却在此时,破空声传来。 那把将要落到百姓脖颈之处的剑应声而落,不止剑,喉咙也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羽射穿,滚烫鲜血飞溅,在这月色中,格外渗人。 众人齐齐回望。 只见,那月光之下,有一人骑马而来,俊逸的眉眼寒冷又凉薄,他手持弓箭,一箭杀一人,阻拦百姓者皆死,唯百姓安然无恙。 众百姓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有人认出那人身份,惊呼出声:“燕…王。” “是燕王!” 第118章 浓重血腥味漂浮上空,周围静的只有风声一阵一阵刮过,刮的人慌乱又生疼。 而明明已经是炎炎夏日,众人也不知道怎么,竟感受到了冷意,月光微洒,眼前并非不明,是一个接一个的尸体,滚烫鲜血落下的声音滴答又滴答,像山谷动听悦耳的泉水之声。 有人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动,死死盯着前方骑于马背之上缓缓而来的人。 马蹄声缓慢而沉重,如敲击在心口处的重锤,让人不敢呼吸,惊又怕。 快到百姓跟前,燕恒才勒马停下,月色下,他眸子幽暗,看着这原本平坦的地面已经形成一个坑,一城百姓如今也只剩了一半,脚下白骨从何而来,他并非第一次上战场,自然明白。 抬眸,一眼就能看见兰城。 那里的士兵,百姓,有遮风避雨之地,有米有水,而外,是一群因不想饿死便只能食人肉,喝鲜血的百姓,这是漓国的百姓,城内就有漓国军,竟是就眼睁睁看着这城百姓自生自灭。 凌城被夺,存活百姓四处逃窜,乱世之地,百姓又可去哪里呢,所以,他们选择来兰城,因为里面有漓国军,可以护他们平安,却不想,漓国军竟将他们拒之门外,不敢去何处,就只能在这兰城之外,吃树皮人肉又喝血,但凡里面之人注意到这里,便能知他们处境,却仍旧未有人前来,不过是装不知。 为将者,无法护百姓安宁,便不配为将。 第244章 百姓见燕恒朝他们靠近又盯着他们看,吓得缩了缩脖子,可还是有胆子大的,也不知是谁,怒吼一句:“燕王如此就不怕遭报应吗!” 燕恒冷冷皱眉。 “我们也是人,也是有爹有娘养的。”或许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临死之际,纷纷发出质问怒吼:“凭什么要用我们去换燕家军?” “年年都在打仗,苦的却永远都是百姓!” 燕恒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这附近周边城池已经传遍的流言,从何而出自然知,对此,他如实道:“本王此次来南燕,的确是要救燕家军。” 闻言,百姓堆里如点燃了的炮仗。 “所以,就要拿我们去换吗?” 燕恒摇头:“本王从未想过要用百姓去换任何一个人的命。” “不过是欺骗我们之语言,城中士兵都听命于你,此事又是城中士兵亲口所说,难不成有假?” 闻言,燕恒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紧,危险冰冷气息显现,“城中士兵?” “是。”一百姓冷哼:“城内士兵都说,因燕家军被困,南燕与漓国才暂时止战,待燕王来了,势必会应南燕皇帝所求,拿十座城池与百姓换十万大军。” “本王从未有这种想法。”在京中如此言语,是因朝中大臣太过惹人心烦,所以,才如此说,他身为将,自然知城池若换,漓国便成被动,只能挨打,他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燕恒翻身下马,百姓见状,纷纷朝后退去,警惕又惊恐的盯着他,燕恒停在原地,身上肃杀冷然之气散去,他淡淡道:“莫怕。” “本王要救燕家军,是因他们跟随本王征战多年,亦是漓国良将,而本王也会护众百姓平安。” “话说的好听。”有百姓仍旧不信,冷笑道:“若真的要护我们,为何不开城门?让我等只能啃树皮,又为何在我们要走之时不放我等离开?” 不就是要留着他们去换燕家军。 面对质疑,燕恒也没有发怒,只是垂眸平静听着。 待百姓说完,又抬眸,看着抱成一团的百姓,现在离的近了,他可以清晰看到每一个人的神情和狼狈,手心下意识收紧,他其实本该早到兰城的,只是为了甩开身后的尾巴然后独自去南燕驻扎之地一趟,却不想,不过耽搁了两日,兰城之外竟是成了这副样子。 身旁黑马有些不安分的来回踢踏,燕恒扯住缰绳,手掌一下又一下的,若有似无的为马顺毛。 燕恒轻启薄唇:“先前,是本王未站在这里,而今,本王来了,便不会让任何一个百姓死在城下。” “……” 城墙之上忽而燃起灯,将整个兰州城照亮,城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紧接着就是一阵铠甲与冰剑摩擦声,步伐统一又威严,一群百姓犹如困兽般被包围在其中,四下看去,万分惊慌。 这些天,他们曾多次祈求又希望兰城门能被打开,可一次也没有,而今城门终于被打开,他们却不是欣喜,而是越发惊恐。 秦奚骑马在军队最前方,瞥了眼一旁百姓和这一地尸体,神色一冷,听暗子禀报,城外有一人踏马而来,将城外一众将士一箭射杀,他还不信,带了一千人出城查看,可远远瞧着,的确是一人,而他面前除了百姓就是尸体。 秦奚攥紧了缰绳,咬牙道:“南燕皇帝……” 四字才说口,他不经意间抬眸,身后将士火把上的火光被风吹小又猛燃,耀眼红光正好打在燕恒身上。 秦奚瞪大了眼,刚才目光只放在百姓与尸身上,并未抬眼看,如今瞥见,却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阴厉又残忍。 秦奚不可置信道:“燕…燕王?” 燕恒怎么会在今夜到来?他还以为杀将士的是南燕之人,却不想…… “秦国公呢。”燕恒声音冰凉:“让他给本王滚出来。” “……” 秦奚面色难看起来,“父亲已经睡下了。” 燕恒问:“是醒不过来了?” “……” 秦奚咬了咬牙,只能吩咐一旁士兵去唤秦国公。 “燕王夜里到,为何不派人送信过来,我与父亲也好为燕王置办宴席。” “宴席。”燕恒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忽的就笑出声来,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又冷又讽:“南燕大军就在这五十里外,你父子二人倒是逍遥快活,连百姓都顾不上了。” 秦奚道:“父亲也是怕这百姓中参杂南燕细作。” “为官数年,排查二字不会写,难不成还不知道其意?” “……” “燕王。”秦奚正想开口,秦国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语气淡淡:“南燕之人狡猾又残暴,小心些也是应当,燕王不至于因这发怒。” “南燕之人最起码不会同自家百姓动手。”燕恒嗤笑:“倒是秦国公手下的人。” “手下如此多的人,总是有管不住的那么几个。” “既如此。”燕恒道:“你便亲自安排着这些百姓入城。” “燕王如此,若其中出了什么南燕奸细,恐怕……” “出了事,本王担着。” “……” 秦国公心头冷哼,可眼下并不是与燕恒争锋之时,他得等那七万大军到了才是,至于燕恒,若是运气好些,能活着救出燕家军再死,不好嘛,便是与燕家军一同死。 第245章 秦国公点头:“那我现在就吩咐人安排。” 百姓闻言,震惊的面面相觑,燕恒真的不杀他们?也不拿他们换燕家军?反而还安排他们入城,见真的有士兵要来带着他们入兰城,他们心头胆颤又忍不住的去看燕恒。 燕恒道:“本王说过,不会让任何一个百姓惨死于城下。” 闻言,百姓们热泪盈眶,纷纷跪下,砰砰砰磕头:“多谢燕王。” “多谢燕王。” 待百姓跟随士兵离开,秦国公才道:“南燕皇帝昨日命人递来一封信,称三日之内,我们要是再做不出决定,他便要放火烧山了。” 燕恒翻身上马:“明日,本王便前去。” “明日?”秦国公也翻身上马跟上他,“燕王今夜才到,明日便去?” “速战速决。” 闻言,秦国公皱眉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看了身后的秦奚一眼,秦奚会意,轻轻颔首,燕恒斜眼睨着二人,将二人小动作尽收眼底。 入了将军府,燕恒翻看了秦国公与南燕一战的记录,眉头微挑:“看来秦国公真是多年不上战场,生疏了。” “……” “若非燕家军,哪会败得这样惨?”秦奚最听不得旁人说秦国公,尤其燕恒还带了嘲讽之意,他冷冷道:“父亲有自己部署,是燕家军不听指挥。” 燕恒手指轻轻摩挲着记录册子,抬眼看着秦奚,唇角笑意越发深,秦奚一开始还敢直视燕恒,慢慢的随着他笑意加深,他便有些招架不住,不敢去看他,甚至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想开口,迎接他的却是一阵痛感。 厚厚实实的一本记录册子,被燕恒甩在秦奚面容之上,秦奚疼的差点跳起来,秦国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起身去查看秦奚,见他鼻尖冒出血迹,心头怒火中烧:“燕恒,你做什么?” “陛下圣旨我为将帅……” 燕恒打断他:“本王看你二人也不必装了。” “你什么意思?” 燕恒站起身,眸底翻涌一片阴厉之色:“燕家军被困,若不如你二人说的那般,本王一定会杀了你二人。” “你敢!”秦国公目眦欲裂:“我乃当朝秦国公!” “战场之上靠的是拳头骨气。”燕恒似笑非笑看着二人,如看跳良小丑般,“秦国公若是不行,不如早些洗洗睡?。” “……” “对了,京中秦国公府有大事发生,本王猜秦国公听了定当欣喜。” 秦国公盯着燕恒,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燕恒平静道:“秦怀安是秦氏与秦澜的子。” “……” “你胡说八道什么!”秦国公气的差点晕死过去。 燕恒却只是扯了扯唇,抬脚出了将军府书房。 “你留在这里。”待走出院落,燕恒淡淡道:“这二人今夜大许会出兰城,你跟上去看看。” “是。” 隐蔽夜空,一人声音从空中落下,却不见身影。 第119章 燕恒并未在秦国公命人给他收拾好的将军府院落住下,而是径直出了将军府,在城中随便租了家客栈,选了个二楼较好的位置,推开窗便可见长街之景。 士兵还在巡逻,凌城百姓也已经被安顿好,没多久,城内便渐渐静了下来,燕恒正准备将窗合上,面前烛火却忽然熄灭,整个雅间陷入黑暗,双眸若有似无朝外看了眼,他还是将窗合上。 也没有重燃烛火。 燕恒站起身来,走至对面窗边,面前是一盆娇艳花朵,他垂眸瞧着,像是在藉着月色赏花,又随手摘下一朵,放至鼻尖轻轻闻了闻,闭眼感受淡淡花香,再睁眼,眸底涌了笑意,在这暗夜中,不明,似冷又柔。 手指轻轻微动,又漫不经心把玩着花朵,顿了顿,他缓缓抬眸看向一处,眼底彻底没了笑意,下一秒,手中花朵随他动作,被掷出去,如利器般破了窗,紧接着,便是一阵闷哼和鲜血涌出之声。 屋顶门外有脚步声速速传来。 燕恒又摘下两朵花掷出,随后跳出窗外,避开长街,去往兰城之外,身后之人穷追不舍。 离兰城已经十里,燕恒才从树上飞身而下,树叶随风涌动,围绕他周身,他转身抬脚踹向追他而来的黑衣暗卫,抬眼看去,是熟悉的数十个暗卫,他不禁冷笑。 速度倒是快,今夜便能跟上来。 只可惜,他这人不喜欢身后总跟着尾巴,留了一路,已经算他仁慈。 燕恒薄唇轻启,面色无常,说出来的话却是冷漠又无情:“不留活口。” 他话刚落,树枝似是随风轻轻摇曳,下一秒,群群黑衣暗卫落于他身后,对面带头的暗卫头领,眼眸有一瞬的惊愕,只见,燕恒身后的人可是不止百个,光看人他便知对方武功之高,可燕恒分明是一人离京,这么多的暗卫高手何时随他而来?他竟是一点不知。 暗卫头领攥了攥拳,他身后不到三十人,与燕恒的人交手完全没有胜算,若暗影的人全在,他可以拚一拚,可现下,他们暗影内的人不过十个,其余都是云启的人,虽武力也是不错,可对一百武力也是不差的人,毫无胜算可言。 在他愣神之迹,燕恒身后暗卫已经执剑而来与他身后暗影交起手来,剑尖冰凉又狠厉,是杀招,丝毫不留任何余地。 第246章 眼见身旁兄弟已经倒下一个,暗卫头领无法,迎上前来的利剑,将人逼退之后,忙从胸前拿出一块令牌:“我乃当今陛下身侧影卫副领寒若。” 燕恒偏了偏眸,漫不经心道:“所以?” “燕王杀我等,与谋反无异。” 燕恒点了点头,见状,寒若以为他是要撤人了,谁知,一口气还没松下,便听燕恒道:“一炷香时间,还有活口,便自行回京找黑风。” 寒若瞪大眼:“燕王这是要造反!若陛下……” “……” 话语很快便被淹没在利剑碰撞声中。 * “阿彩见过王爷。” 一炷香后,林中打斗声落下,一黑衣女子从林外而来。 燕恒道:“何事?” “王妃来信。” 闻言,燕恒原本淡漠的神情微变,下意识看向被阿彩捧上头顶的信封,他伸手接过,微微攥着一侧,若非阿彩单膝跪地又垂眸,此刻定当能瞧见燕恒面容上的古怪神情。 是的,古怪。 他欣喜想笑,期待又紧张,却因暗卫就在身后而强忍,若有似无扫了眼身后和身旁的人,燕恒最终还是决定走开些,一人来到僻静之处展开封信。 入眼便是熟悉的清秀字迹。 “春闱名次下来,状元之名于我有些意外又忐忑,我还是去了萧然手底下做事,我觉得他像一个人又不像,路过长街之时,我看到好多姑娘的笑颜,她们似乎都很开心,而此次春闱得了名次的姑娘也不少,被好多大臣要去了门下,日后,这里总算有女子一席之地,今日,京中阳光也很是不错,我也开心,你呢,现在在何处,又开不开心呢。” 最后,她又落了句。 “答应好的日日写一封,前三日没写,待你归来,我用上好的梅花酿与你痛饮致歉。” 谢谭幽甚至还在后面画了一个小姑娘抱着很大的一坛酒与一个少年坐在一起的模样。 燕恒看着,弯唇笑出声来,声音又轻又浅,手指又不断摩挲着画上的两个小人,和那字迹上的内容,慢慢的,燕恒收了笑,也不知怎么,心口微微犯疼,他忽然察觉,谢谭幽写这封信时好像没有那么开心,而是心中有事。 燕恒神色一凛,莫不是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 燕恒转身回到原位,问阿彩:“阿行那边可有来信?” 阿彩摇头:“估计已经送出,但还未到。” 燕恒垂眸,只得将信封塞进胸膛,抬眼看去,暗卫已然将现场处理干净。 这上百暗卫,一直被他养在京城之外,与他和燕家军一同上战场,除了身边信任的几个燕家军将领无人知。 “王爷。”一众暗卫见他朝他们走来,齐齐单膝跪地抱拳唤道。 燕恒颔首,随手指了七个暗卫,漠然道:“分七路,传令下去,本王在南燕云城,等诸位将军极燕家军前来。” 云城是南燕最后一座城池,破了云城,便可直取南燕,燕恒这是做了要踏平南燕的准备。 “你二人。”燕恒看着其中两名暗卫,道:“不日,兰城会入七万大军,你二人前去告知如今身在墨阳城的刘将军和丹城的李将军,让他二人率手下大军即刻前往兰城,一前一后,静观其变,若兰城内军队有异动,全部格杀,不可伤及百姓。” 那七万大军从京中而来,要全部格杀,暗卫也没有任何犹豫,齐齐应是后快速消失在黑夜一种。 “你们四人,分别去告知其他四位将军,三十万燕家军从北直攻南燕,剩余十万人断后,安置城中百姓。” “是。” “你。”燕恒扬了扬下颚,继续下令:“襄城离这不算很远,一夜便能到,你去告知吴将军,让他明日启程,后日,与本王前去营救十万燕家军。” “是。” 其余暗卫也渐渐退去,偌大林中,很快就只剩下燕恒一人,他抬眸望着那幽暗深林,下意识轻轻抚了抚胸膛处,心下有些隐隐不安又担忧,此战还是要速战速决些才好。 早早些回京才是。 * 京中,七皇子府邸。 一众婢女端着盆盆清水进入云启屋中,再出来时,已经是盆盆血水,本想出了院子将血水倒掉,却才走到一半,忽然被一群黑衣暗卫拦住,婢女吓得惊慌失措,手中铁盘应声而落,整个七皇子府邸顿时响起一片尖叫求饶声。 “吵死了!亦不能保证会不会多嘴,”云启紧紧咬牙:“全部杀了。” 暗卫得令,不过一瞬,院落便血流成河。 浓重血腥味弥漫至云启鼻尖,他轻轻嗅了嗅,令人作呕的血腥之味在他看来却是极其好闻的香料,一时间,心头烦躁恨怒消散不少,手臂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勾了勾唇,他平静唤道:“石衡。” “属下在。”石衡朝前走了两步,见云启慢慢平静,不再像刚才那般发疯着要杀人,心下总算是一松。 “你骗我。”云启依旧勾着唇。 “属下绝对没有欺骗殿下。”石衡道:“属下是南疆操控蛊虫最多也是最厉害的长老,决不会出任何差错,而与殿下所说也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会忽然没了用?”云启道:“我让你为她编织梦境,存留记忆,她为何会记起了不该记起的?” “或许是因燕恒。”石衡道:“早在四年前,殿下便给谢谭幽种下相枝子,此毒唯有天山雪莲和皇室秘药可解,可天山雪莲二十年开一次,皇室秘药又唯有君王有,机会太过渺小,此毒不解用不了多久便会暴毙,可若是以心头血相喂,便能续她之命。” 第247章 “燕恒用心头血续了谢谭幽三年的命,而血傀之蛊,唯有心头血能压制,属下猜谢谭幽有时不受操控,是因体内含有重量心头血,有了自我反应,保护意识。” “又或是……”石衡顿了顿:“谢谭幽不舍伤害燕恒,她在反抗被操控……” 闻言,云启霍然抬眸,阴沉盯着石衡,石衡嘴角一颤,垂眸,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云启却道:“继续说。” 石衡只得抿了抿唇,又道:“所以上两次,属下用银铃声引她都是无用,她是潜意识的在保护燕恒。” 血傀之蛊可以给人编织梦境,混乱记忆,也可用忘忧草为引迫使人失去记忆,而若是用蛊控制她,却只能让她伤害最爱之人,若反抗,重则可能就此死去或是昏睡很久,所以谢谭幽反抗了,但却无事,不过是因燕恒将心头血给了她。 而如今的燕恒,只怕是身子还未恢复。 “那便杀了他。”云启攥拳,嗤笑起来:“让燕恒永远留在南燕。” 石衡眼皮狠狠一跳。 “燕恒不在了。”云启如着了魔般低低笑出声来,笑声萦绕在人心头,只觉胆颤万分,石衡稳了稳心神:“若燕恒不在,属下可以一试,让谢谭幽失去不该有的记忆。” “不,下次引她入梦,看清脑海深处之景。”云启戏谑笑着,回想白日谢谭幽的种种神情,那通红的眸子,是她的恨意愧疚又迷茫,就是没有害怕惊慌和无措,他猜,谢谭幽的记忆定然不全,如果记忆全,她不会这样平静,又好好的京中等着燕恒。 谢谭幽肯定不知道燕恒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起过多少次燕恒,更是不知,曾经的燕家军因她而死了数十万,导致燕恒一生无法射箭,受大半剩余燕家军与朝臣厌弃,燕恒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最后却落得这般地步。 若是谢谭知道这些,她与燕恒,还会不会如此呢。 就算她知道所有事情起因原委,心头血一事再出,她又还会不会坚定的要与燕恒在一起。 云启闭眼,想着又笑出声来。 谢谭幽一定不会的,她曾在临死前说愧对于燕恒,愿用下辈子偿还,将命给他,可到头来,真的有下辈子,用命护着对方的还是燕恒。 所以,谢谭幽一定会疯的,她接受不了的。 就像上一世,眼看燕恒身死后,她彻底想起那么多年来的所有,她当场就是疯了的。 云启好像是疯了,仰头大笑起来:“石衡,就是这样,让她记起来。” 第120章 今夜,谢谭幽睡的不算安稳,一个接一个的梦境,是她从未接触过,又看不到摸不着,甚至身体抵触的梦,额头密密麻麻溢处汗珠,她摇头又挣扎,想醒来,却像是被困住了般,渐渐的,她又听到了流水声,身体跟着发疼,疼的她止不住蜷缩痛呼。 “大小姐。”有人唤她。 “燕恒!”谢谭幽猛地睁眼,身体跟不上反应,下意识脱口道。 银杏一脸担忧,正想又唤谢谭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坐起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大松一口气:“大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谢谭幽没说话,接过银杏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 银杏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心疼道:“大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是梦到王爷了吗?” 谢谭幽轻轻摇头:“我看不清。” 她只知道是一个很恐惧的梦。 银杏看着谢谭幽发白的面色,垂眸从腰间取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谢谭幽:“这是黑云制出来的药丸,黑云说,这个可以缓解大小姐体内毒素,待王爷从南燕取了一味解药回来,便可试着为大小姐彻底清理出体中毒素,皆时,大小姐便再也不用受毒发之苦。” 谢谭幽看了眼那棕色药丸,伸手接过,正想喂进口中,动作忽然一顿,轻轻嗅了嗅那药丸,淡淡清香,莫名熟悉,她垂眸盯着那药丸。 银杏见状,还只是清晨,院外还有洒扫婢女,她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是否也觉不对?” 谢谭幽看向银杏。 银杏道:“这味道分明是行之草。” 行之草,可安神降火补气血,却无法做到缓解毒素或是解毒作用。 而在青龙寺那三年,谢谭幽住的院落后方便都是行之草,空静大师甚至让人将行之草做成药丸,一月一月的给她送,说是安神,补气血,让她身子不至于那么虚弱。 她与银杏接触行之草三年,只需轻轻一闻便能知,眼下手中的药丸与那三年的,的确无任何差别。 谢谭幽垂眸细思。 银杏接着道:“那日,奴婢与黑云一同去悬崖边上采药,黑云说,都是可以压制大小姐体内毒素的,回来时,又去了山头,采了不少的行之草,奴婢还以为她是要将所有参杂在一起,今早她出门时,给奴婢递了这药瓶,奴婢却是嗅出这只是普通的行之草,不是压制缓解毒素的。” 既只是行之草,黑云为何要说是可压制缓解她体内毒素的?谢谭幽不信黑云会害她,瞧着银杏手中白色瓷瓶,她手心下意识攥紧,心头萦绕一个想法,她体内之毒怕是难解,黑云如此之举,也怕是想让她宽心。 “你出府找几个大夫看看这药丸,是否是由行之草而制。”谢谭幽掀开被子下床,垂眸道:“再问问可有人听过相枝子之毒,有何方法可解。” 第248章 听闻相枝子之毒时,她找来很多医术卷宗,仔细翻阅好久,都未能在上面看到过相枝子一毒,而她也从未听说,身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她便没有多在意,只以为真当如黑云所说,如今想来,怕比她所想更严重,否则,也不会那么久了,还没有解决之法。 如今,她只是不明白,燕恒为什么不告诉她。 回想青龙寺的那三年,或许是因常常昏迷,她总是有些模模糊糊,好像是在有一次昏迷很久很久之后,再睁眼时,她眸光落到窗外,外头下了很大的雪,而有一人撑伞站在外面。 一身白衣与雪融为一体,是世间纯真少有的存在,看不清面容,只隐隐约约察觉,他好像是笑了,谢谭幽一眨眼,那人便不在了,当时还以为是梦一场。 第二日,身子好了不少,却噩梦连连,总是被惊醒,某夜,忽然听见一阵好听的箫声,箫声好听又温暖的具有力量,一点一点安抚她恐惧慌乱的心和身体,此后,常常睡不着,好像都能听见那箫声,问银杏她却说未曾听见,谢谭幽有些恍惚,好像不是梦啊,为什么银杏会听不到呢。 又是隔月十日,她不过去了青龙寺的后山一趟,才回到院中,便吐了好多血,再度陷入昏迷过去,这次,她又看见了那个白衣人,他好像是一个仙人,隔的远远的,令人看不清,却总会对她笑,夜里又是箫声。 谢谭幽确定的,那不是梦,是有人在她身边。 可,会是谁呢。 她没有亲人了。 后来,每月十日她总会流血又吐血,虚弱的起不了身,难受又煎熬,她其实也不想活了的,一个人抗病,真的太难受了,她想哭又不敢,银杏就在她身边,她生病银杏比谁都要难过,若她再哭,银杏只会更难过。 迷迷糊糊睁眼,她想好好看看银杏,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小姑娘,陪着她那么久,银杏也没有亲人,只有她,可她实在撑不下去了,生病真的好疼啊,所以,她骗了银杏,想吃桃花酥,让她下山给她买,实则是她想彻底结束这痛苦的半生。 回想,她好像也才活了不过十五载,怎么就会活不下去了呢。 大许是去世的母亲,冷漠的父亲和回不去的家,还有病痛缠身,如废人般的生活。 这里是青龙寺,当初,是因空静大师她才能活下,而今,要死她也不能死在这里,不吉利也是不干净。 谢谭幽只能扶着桌椅板凳一点一点的挪步出去,待走至门边,已经累的气喘不止,外头还在下雪,冷风扑来,冰冷刺骨,她还是强忍着痛苦抬脚跨出去。 “你去哪?” 艰难走了两步,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谢谭幽看过去,又是那个白衣仙人,每次,他一来她就好了,而在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又是痛苦难忍,就像是一种瘾,折磨的谢谭幽痛苦不堪。 白衣仙人朝她走来,走近了,谢谭幽才发现,这白衣仙人面上是戴着白色面具,唯有一双眸子露出,盯着她良久,白衣仙人似是轻叹一声,然后拉起她手腕,将她带回屋中。 谢谭幽看着白衣仙人燃炭,然后给她煎药,又给她烤了一个很大的红薯,鼻尖不知为何止不住的泛酸,她垂着脑袋,没有开口,耳畔却格外的清晰,是白衣仙人来回的轻轻脚步声。 “会好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谭幽耳畔忽然传来一道轻柔嗓音。 她还是没有抬头,泪水却已然啪嗒啪嗒落下。 “你听话些,好好喝药。” “你别怕,别慌,别乱,你不是一个人,不论多远,我都会来看你。” “再说一句。”那人朝她又近些,往她手里塞了一支梅花,声音浅浅的诱人:“好好活着,等着我,我会接你回京的。” 之后的每月,谢谭幽总能在迷迷糊糊见瞧见那白衣仙人,却没在近距离接触过,只知道,青龙寺的小沙弥会月月给她送裙装,吃食,全都是她以往喜爱的,而每每瞧着那人,谢谭幽总是有些失神,回想他的那些话,其实也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自己,她忽然就想彻底活下去。 * 阳光洒下,格外的刺眼,谢谭幽渐渐回神,泪珠也从眼眸控制不住的滚落。 白衣仙人是燕恒。 吹箫,为她安眠,抚平她恐惧的是燕恒。 让人给她送衣裙,送吃的是燕恒。 月月来看她的也是燕恒。 说让她好好活着,等着他来接她回京的还是燕恒。 是燕恒…… 都是燕恒。 那个时候,她早就被种下相枝子了,算时间,或许是在相府便被种下,而燕恒早就知道了,她月月毒发,他明明远在战场还是会带着药来看她,但这么多年,她体内的相枝子仍在,所以,燕恒是用什么为她缓解的? 而回京初见,她遇山匪,正是燕恒带着大军回京之时,她以为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燕恒是那样的冷,一眼都未看她,后来是在西街,他明明出手相救却不出现,又是在相府,他的种种表现,让谢谭幽觉得,燕恒至少是讨厌她的。 可是那日,走投无路,又见荷包内的燕恒二字,她还是壮胆去寻了燕恒,燕恒还是那样冷又漠然无情,他不在乎她的死活,可是,他却会蹲下身来,替她拍掉裙摆处的脏污灰尘,然后告诉她,别来这里了。 第249章 谢谭幽不知道那时候的燕恒在想什么,是在生气还是又恨着她。 她又一次食言,没有等他来接,而是跟着相府的人回来了。 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传来,谢谭幽慌忙擦去面颊上的泪水,对燕恒,好像不能太过回想,一旦回想,往日从不在意的细节便会突然放大,而她,也才会真正知道,燕恒竟然是这样待她的。 那么冷的雪天,从战场快马回京,冷不冷又孤不孤单呢,为什么要待她这样好呢,明明,上一世,是她忘他,又负了他,他应当要恨死她,等着她去寻他的,怎么就是,他来寻她,护她,爱她,又救她了呢。 “大小姐。”银杏的声音传来。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按着止不住犯疼的胸口,缓了一会,才出声:“如何?” “药瓶里的药丸的确是行之草。”银杏道:“相枝子一毒,奴婢问了好多大夫,几乎都未听过,唯有街头的许大夫说,这似乎是苗疆之毒,他也只是听说,并未接触过。” 苗疆。 谢谭幽神色微沉,她记得,云启身边就有苗疆之人,好像是叫石衡,苗疆大长老,在上一世,这个叫石衡的,可是云启身边一把快刀,利用蛊虫之术不知暗中杀了多少人。 若相枝子是苗疆之毒…… 谢谭幽身侧拳头攥紧,竟是在那么久之前,云启就对她下了手。 谢谭幽道:“问问他,可否有解毒之法,或是以什么能缓解压制毒素,若是能解我之惑,酬金不会少。” “是。” 谢谭幽又道:“我在城西等你,今日去拜访先帝在时的宣德候。” 先帝去后辞官的老臣也唯有他在京中,而谢谭幽也曾翻过卷宗,宣德候与先帝情同手足,倒是想听听,这位宣德候对当年之事和先帝的看法。 “是。”银杏应声离开。 谢谭幽抬脚出了院落,走了几步,又唤道:“黑风。” “属下在。” “给我寻两把软剑。” 黑风一怔:“王妃这是……” “备不时之需。”谢谭幽道:“以免旁人杀我之时,我手中无剑,落了下风。” 而软剑可别在腰间或是腿部,也不会让人轻易察觉。 黑风道:“府中库房便有,属下这就去给王妃取来。” 不过半盏茶,黑风便回来了,谢谭幽伸手接过,黑风看她模样,知她这是要出府,想了想道:“王妃既是要出府,属下选几个暗卫暗中跟着王妃,其余的就仍守在老王妃院落附近。” “好。” 谢谭幽也没有拒绝,她出府查当年之事,暗中盯着她的刺客,定然会出手,有暗卫在侧,也会安全些。 城西,宣德候府。 远远看着,府门破烂不堪,像是长久没人居住,有种悲凉沧桑之感,谢谭幽抬脚过去,轻轻叩门,里面,一直未有人答应,或是喘息脚步声。 谢谭幽皱了皱眉,看了银杏一眼,将门推开一点,探头进去查看,四下满是树叶又空荡荡的,她明明打听了,萧然也说,宣德候还在京中,为何这里会成这幅样子。 正当她细想之时,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面容尽毁又没了一只眼,谢谭幽不经意扫去,眸子瞪大,着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府门也因她的动作,而被推开,银杏忙上前扶着她。 二人站在一处,看着门内站着的人,一身粗布衣衫,面相实在吓人,可他却异常温和:“抱歉,吓到两位了。” “我是宣德候府的管家,不知二位前来是有何事?” 谢谭幽上前,轻声询问:“宣德候在府中吗?” 管家摇头:“老爷在城外种了些东西,这几日都在那方照看,二位若是找老爷有事,不若出城往十里去,途径一片桃林,那便是老爷所在之处了。” “多谢。”谢谭幽与银杏离开。 “大小姐可是要出城?” 谢谭幽点头:“看那管家,你可看出什么?” “会武。”银杏道:“轻功甚至高过你我二人。” 若非高过,谢谭幽不会察觉不出管家的突然到来。 “不止如此。”谢谭幽道:“那府中分明是无人居住的痕迹,这宣德候是一定要见一见。” 二人是骑马出城,京城往外十里是青龙寺,而途中路过的桃花林便在青龙寺三里之处。 瞧着面前大片桃林,粉色之景恍眼,谢谭幽微微讶异,她倒是从未发现这里竟是有一片这样的桃林,翻身下马,她抬脚进去,四下看了看,心头是越发震惊也是警惕。 “嗖。”忽然,一道破空声传来。 是箭羽。 谢谭幽忙拉着银杏退开,暗处的黑风及一众暗卫随之现身,护在二人周围。 谢谭幽冷声道:“先退出去。” 话音刚落,林中又有数十支箭羽而来,谢谭幽抽出腰间软剑,挡住飞来的箭羽,一路抵挡,一路退后,可这林中像是一座迷宫,他们一路退后,还是未能退到出口处,反而,箭羽越发汹涌。 谢谭幽用力打落又一支箭羽,不经意回眸,才发现身后暗卫不知何时不见,脚下却未有尸体,她很快明白,对方目的,攥紧了手中软剑,她沉沉道:“银杏,很紧我。” 箭羽忽而停下,现身的是数十黑衣人。 谢谭幽冷冷睨着对面之人:“谁派你们来的?” 第250章 “死人不需要知道。” 下一秒,双方便陷入打斗中,冰剑风声参杂,谢谭幽与三人交手,手中软剑如银蛇般助她巧妙拦住对方利剑又一剑刺进对方胸膛,软剑沾染鲜血,越发利,她转身一脚踹向侧面而来的黑衣人,而后,一箭刺向后方执剑刺向她之人,软剑速度极快,她枪先一步,将人刺穿。 谢谭幽面颊被溅了鲜血,眸色沉又冷,又有黑衣人朝她而来,而此时,她已经不见银杏身影,谢谭幽更加用力攥紧了剑,斩下一人头颅,声音阴沉又冷:“既是敢行刺杀之事,为何不敢现身?” “……” “我府中之人若是出事,我定然踏平你这桃林!” 无人应她,唯有风声与那群群暗卫朝她而来的声音,谢谭幽欲迎刃而上,林中,忽然响起的银铃之声由远而近,震震传进她脑海之中,不过一瞬,她浑身忽然就没了力,身体如千虫万蚁在啃噬,是钻心般的疼。 她渐渐形成单膝跪地,唯有靠那把软剑才不至于整个人狼狈跌下。 谢谭幽死死攥着胸口衣襟,心口疼的她几乎昏厥,黑衣暗卫已经到她跟前来,她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杀出去,寻众人,可她动不了,轻轻一动,便是像扯动了一条体内之虫,虫子乱动,她整个人便疼的大口大口呼吸,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冒。 谢谭幽将嘴唇咬破,努力保持着清醒,不能落入旁人手中,燕恒如今在战场,若有人用她威胁燕恒…… 不可以。 她更不可以落入云启手中。 那道银铃之声还在响彻,谢谭幽忽然怕了,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她好怕她会忘了什么,可她也是真的起不来了。 谢谭幽用最后的力气,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腕间比划,即便眼前已经不清,浑身很疼,她还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又清晰的刻下两个字。 燕恒。 将燕恒刻在手上,她是想用这副血肉之躯永远记住燕恒,倘若有一天又忘了,垂眸看见燕恒二字,她总是能知道,这个人对她有多重要,信他,不信任何人,爱他,也不爱任何人。 手腕鲜血滚滚而流,她也终于彻底放弃,不再强撑。 暗卫互相对视一眼,想上前。 “咚——” 忽然,从山间传来一道钟声,又不止一道。 谢谭幽手指微动,缓缓抬眸。 看不清人,只听见声音。 “谭幽,往前走,莫回头。” 第121章 谢谭幽眼前很是混乱,看到很多人很多事,不过一瞬又化为云烟,眼前,又不知何时出现一人,执利剑,顷刻间,桃花速速落下,像是下了场桃花雨般,淋了谢谭幽一身。 很快,林中便响起打斗之声,那银铃之声似是被掩盖,谢谭幽脑中忽然静下,整个人狼狈跌在地上,浑身已经湿透,渐渐失去的痛感让她清醒几分,她重重喘息着,没有太久停留,也是摸到一旁桃树,才顺着那树身一点一点站起来,她没有回头,而是咬牙往前走。 谢谭幽踉踉跄跄出了这桃林,还是没有看见银杏又或者黑风和一众暗卫身影,她四下看去,还是选择了往前走,她不知山下如何,只知忽而传来的银铃之声是她所抗拒又痛苦的根源。 一路往山上走去,整座山静悄悄的,似乎唯有她一人,她步伐有些不稳,喉头翻滚着,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吐出,谢谭幽腿脚慢慢弯曲,靠在一棵大树下疲惫闭了闭眼。 她知道,这是相枝子毒发才会有的症状,可今日并非十日,为何呢。 谢谭幽颤抖的手臂缓缓抬起,那手腕间亦是血流不止,一身的白色衣裙也被沾染,几乎快要成一条鲜艳的红色衣裙,她不禁想,若有人出现在这林中,远远看她,估计会被吓死,一身的血,面色苍白又狼狈,若非微微睁着眼,怕还以为是个死人。 死人。 脑海中冒出这两个字时,谢谭幽猛地睁大眸子,面色也跟着变了变,她忙撕下裙摆布料,简单的给手腕包扎,随后,咬牙站起身来,她还是不能死在这里,她得回去,还有事没做完,燕恒也没有回来。 才站起身来,舌尖又有腥甜,鲜血从喉咙涌出,滚烫血液落在手心又落在裙摆之处,谢谭幽忙擦去。 “如此可怜悲惨,燕恒若是看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疼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戏谑声。 谢谭幽神色微凛,将嘴角血迹擦干净,回眸,居高临下睨着云启。 “你是在恨我吗?”云启脑中此刻全是上一世的结局与今生,谢谭幽好像真的很恨他,可是,凭什么呢,是燕恒该死,他不过是无奈之举,他帮了谢谭幽那么多,谢谭幽凭什么恨他?又怎么敢?她应当跪下来感谢他才是! 若非他,谢谭幽还一直活在被人侮辱指指点点中。 “我不恨你。”谢谭幽声音冰凉又平静:“我只是想杀了你。” 闻言,云启却是笑了,心头也不知什么感觉,有些闷,而瞧着谢谭幽的那幅狼狈可怜的模样,他冷淡的眼眸又忍不住放柔:“你受了伤,先跟我回去。” “然后呢?”谢谭幽又往后退,软剑就在手中,随时准备反抗,“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关水牢还是用铁链锁住我,饿着我,让我求你,又或者,抹去我的记忆,让我本就不光明的人生只余你,没有亲人,爱人,朋友,浑浑噩噩过了一日又一日。” 第251章 说这些话时,谢谭幽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什么平常不过的事,可世上也没有人经历过她之苦,唯有她知道那些年的折磨,让她有多煎熬,想死不能死,活又很难活。 云启听着,心头微微跳动,甚至有了些许疼意,他攥紧拳头,语气有了怒意:“我与你解释过的,是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谢谭幽嗤笑出声:“什么是为我好,抹去我的记忆为我好,表哥替你征战,最后你判了他叛国罪,血洗他全府上下,表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是为我好吗?杀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银杏,这也是为我好?杀了黑云也是为我好?” “你分明是想让我孤立无援,然后好折磨我!” “前世所有,今生我都会一一还给你。”谢谭幽道:“让你也尝尝孤立无援,痛彻心扉想死不能死的滋味。” 云启完好的一只眼睛微微眯起,语气近乎偏执:“倘若我说,今生我只想要你呢?你是不是也会为了我去死?” 谢谭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看着云启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而后又低低笑出声,笑声又冷又讽:“云启,你疯够了?” 云启不理她的嘲讽,只道:“你虽有武功在身,可现在却毒发还受了伤,你逃不了的。” 谢谭幽不与他废话,剑尖指向他:“那便试试。” “你体内的毒唯我可以解。”云启道:“你当真要决定死在这里?” “……”谢谭幽不说话,眸光仍冷冷盯着他,像是在说,只管来便好。 “还是你觉得燕恒可以救你?” “……” 云启冷笑:“别傻了,他若要救你,只能一命抵一命。” 谢谭幽眼睫微颤,还是没有开口。 云启见唯有提起燕恒二字,她眸色才有一瞬的变化,心头升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整个人阴沉下来,声音如地狱之鬼,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惊恐又绝望。 “你可知,种了相枝子的人,三月内不解,便会暴毙而亡。” 三月内不解便会暴毙而亡,而她却活了这么些年,谢谭幽心脏颤动。 云启道:“所以,跟我回府邸。” 谢谭幽态度仍旧坚决又冰冷:“绝无可能。” “那别怪我。”正当云启要让暗处的暗卫们现身时,却瞥见谢谭幽身后有一人,皱了皱眉,不过一瞬,又挂上柔和笑容:“空静大师。” 谢谭幽闻言,怔了一瞬,回眸看去,眸子止不住的讶异,空静大师很少踏出青龙寺,今日竟然会在这碰到。 空静大师一脸的慈眉善目,对着云启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又看向谢谭幽,上下打量她,神色依旧温和,如佛祖般,总是那般的慈眉善目。 “想不到在此处见到燕王妃。”空静大师道:你的贴身婢女和侍卫在青龙寺已等候多时。” “银杏?” “是。” 谢谭幽总算松下一口气,抬脚就往上走去。 云启看的暗暗攥拳,却也未做什么,空静大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动不得,而谢谭幽已经走了几步远,空静大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一脸如来笑看着他,护着她的意味十足。 直到见不到谢谭幽的身影,空静大师才又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须知做人留一线啊。” 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 云启深深看了眼谢谭幽离开的地方才转身离开,空静大师也随之转身,追上了谢谭幽,二人并未从正门入,而是从后山直接去了紫竹林。 竹林中有一院落,早有大夫在等候,见到一身是血的谢谭幽惊了一惊又很快平静下来,忙打开医药箱,找了止血麻醉的药物。 大夫轻轻解开谢谭幽自己简单包扎的布料,当看清那手腕之处的血肉模糊,倒吸一口气冷死,叹道:“姑娘,你这日后怕是会留疤。” “无事。”谢谭幽道:“不死就好。” 即便留疤,那也是燕恒二字。 大夫道:“我先给你止血。” 说着便拿了一包药粉往伤口上洒,刚才不觉,此刻,谢谭幽疼的差点死去。 空静大师在一旁皱了皱眉,出声指点:“给她含一颗凝气丹,你既是有仙鹤散当用这个来给她止血,你刚用的奎花太烈,若控制不了数量,皮肉后期不仅难愈合,还容易化脓感染,重则是会死人的。” “奎花虽烈但也是上好的东西。”大夫看向空静大师,有些好奇:“大师也会医术?” “东西是好,却不是什么人都适用。”空静大师道:“倒是不曾会,只是听说。” 大夫给谢谭幽上了药又重新包扎了伤口,这才背上药箱离开。 “谭幽,何故如此。”空静大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声音淡淡:“日后,腕上就是有了疤。” “无妨。”谢谭幽用衣袖遮住伤口:“日后,也不会再嫁给旁人,被旁人嫌弃。” “今日,是为何?” 谢谭幽对空静大师也没有隐瞒,简单说了这些天和今天。 空静大师一直端着茶,凑到嘴边却不喝,轻轻抬眸看着谢谭幽,又听她说,这些日子,他多多少少其实也听说了,毕竟是先帝在时便判下的案子,忽然要重查,定会引起不小轰动,而也有不少人暗中想要了她的命。 只是如今,听她亲口所说又有不同。 第252章 待她说完,空静大师沉默很久,才问:“你相信沈国公府是清白的?” 谢谭幽颔首。 见状,空静大师轻笑出声,仰头将杯中茶饮尽。 谢谭幽看着面前的空静大师,忽然有一种错觉,他将茶当成了酒。 “近日,天气不是很好。”空静大师又饮下一杯茶,道:“换身衣裙下山去吧,别生了病。” “大师。”谢谭幽唤住他。 空静大师看向谢谭幽,等着她的下文。 “大师可知相枝子一毒?” 空静大师静静望着谢谭幽,那眸柔和而平静,只是一眼,谢谭幽便知他知道。 果然,下一秒就见空静大师点了点头。 “听闻是苗疆之毒。”谢谭幽道:“大师可知解其毒的办法。” 谢谭幽还是受了一命抵一命和三月无解便会暴毙而亡的言语影响,所以,迫切想知道解毒方法。 空静大师却道:“燕恒快回来了,他定然知晓,即便他不知,他师父也是知道的。” 李谪。 她体内有相枝子却说她无事,摆明是他与燕恒联合在一起瞒着她,所以,谢谭幽才会在这件事上不是先去寻医术高超的李谪。 “大师就不能直接与我说?” 空静大师念了句佛号,还是没有开口,谢谭幽无法,便不再问,屋中床榻之上早已准备了衣裙和清水,谢谭幽简单梳洗一下,看着自己不太过于狼狈才走出屋中。 银杏和黑风在青龙寺门外等着她,远远见她来了,二人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止不住的愧疚自责,黑风忙道:“属下未护好王妃,请王妃责罚。” “无妨,左右我也没什么事。”谢谭幽道:“倒是你们,怎么就会来了这青龙寺。” “并非奴婢自己来的。”银杏忙道:“那桃林如迷宫,怎么都出不去,也不知道怎么就与大小姐分开了,幸好遇见了空静大师,否则今日怕是危险。” 谢谭幽皱眉,看向黑风:“你与暗卫也是如此?” 黑风点头:“空静大师来了,那桃林才逐渐清晰起来,顺着来时路回去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闻言,谢谭幽眉头皱的越发紧,忽然,电光火石间,她好像看到,在桃林之中忽然出现的那个人,手上执的剑,那剑柄之上好像是刻了一个字。 对,就是一个字。 好像是一个……安? 一瞬间,谢谭幽身体如热血燃烧,眸中泛着不可置信,抬脚快步往回走,去了空静大师的住处,却被小沙弥告知。 “师父下山寻了故人,施主晚了一步。” 第122章 回府路上,谢谭幽一直没有开口,直到进了城,听着长街的热闹与繁华,她才出声唤道:“黑风。” “属下在。” “你带两个人出城追上表哥与萧然。”谢谭幽道:“让他们先回京。” 二人今早才出城,想来还不会走太远。 “随后,今日跟我一同出城的暗卫,分昼夜守在那桃林之外,看近日有何人进何人出,要小心些。” “是。”黑风应声。 “大小姐…”银杏声音有些抖,看着谢谭幽,似是想询问什么。 谢谭幽轻轻颔首,但并未多言,而是道:“你去清幽居唤黑云,我在府中等她。” 银杏点头,下了马车朝另一个方向去。 * 回到府中,谢谭幽本想直接回晚幽院,却听下人回禀,云裳来了好一会,眼下正在正厅等她。 谢谭幽想了想,还是去见了云裳。 云裳还是那般,喜鹅黄色的娇俏裙装,是少女模样,只是眉眼有些淡,面上也未挂笑容。 自从她回想起那三年,前世的记忆她看不清或者很远的,都在一点一点的清晰而完整,在上一世她也曾见过云裳,最初相见,她虽脾气不好,却是天真又阳光,而后再见,她好像心事重重,与云启每每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后来,在她陷入流言风波时,她记得是云裳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也是唯一一个。 “你受伤了。”云裳见她进来,双眸直直盯着她苍白面容。 “无大碍。”谢谭幽也看向她:“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了?”云裳语音凉凉。 “……” 见谢谭幽不说话,又道了句:“来看看你。” 谢谭幽扯唇:“那便多谢公主记挂我。” “我晚上给你送大夫来。”云裳道:“是我身边的人。” 闻言,谢谭幽神色一顿,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上下打量云裳,其实,她知道云裳为何待她这般,就是知道,才理解又好奇。 “我身边有。”她拒绝:“我已经让人去唤她了。” 如此,云裳也没再坚持,起身正准备离开,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不住回眸道:“你已经嫁给了燕恒,其实,你可以平静过完这一生的。” 谢谭幽知道云裳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若我选择平静,那很多东西都会与我背道而驰。” 云裳手心收紧,心头晒笑,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就释然了,她道:“你多加小心。” 谢谭幽道:“你也是。” 看着云裳远去,谢谭幽才起身回了晚幽院,黑云和银杏已经到了,见到谢谭幽的第一眼,黑云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忙扶着谢谭幽进了屋。 第253章 “毒发。”谢谭幽简单说了这两个字。 黑云心下一惊,忙道:“奴婢先给王妃诊脉。” 谢谭幽将未受伤的手伸向黑云,黑云手指搭在她腕间,本就冷的面容越发不好看,阴沉沉的,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黑云才收回了手,看了谢谭幽一眼,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给我的药是行之草。”谢谭幽道:“你如实说就好。” 黑云一听谢谭幽知道了,忙跪地:“奴婢……” “我明白,不必解释。”谢谭幽打断她:“我只是想知道相枝子若三月不解便会暴毙可是真的?” 一旁的银杏闻言,脸色当时就白了,死死盯着黑云。 黑云知道,谢谭幽即是知道了,便没办法隐瞒了,她点头。 “大小姐。”银杏眸子止不住泛红。 谢谭幽问:“为何我还可以活着?是因为燕恒?他用什么救了我。” 黑云垂眸:“此事,恕奴婢暂时无法告知,先前,在王爷身边,发了誓,也是应了王爷,如今虽在王妃左右,还是不能背弃与上个主子的誓言。” 见此,谢谭幽也没再追问,只是心头越发不安,轻叹一声,她转了话题:“炊烟记这两天如何。” “生意不如从前。”黑云道:“炊烟记的梅花酿不似从前,而王妃亲手酿的梅花酿反到是让旁人喜爱又觉熟悉,近日,有不少人向奴婢打听酿酒之人。” “你如何说。” “按照王妃吩咐,已经散播出去。”黑云又道:“而今早,炊烟记似乎还生了事,奴婢回府时,见到刑部之人。” 谢谭幽点头,说的意味不明:“兴许,就在这几日了。” “王妃。”有婢女掀帘进来,俯身道:“老王妃来了。” 谢谭幽微怔,忙起身,孟南溪也走了进来,手上提着食盒,见到她温柔笑笑:“我熬了些粥,你看看喜不喜欢。” “母妃辛苦了。”谢谭幽扶着孟南溪朝屋中檀木桌走去。 “哪的话。”孟南溪将食盒打开,瞧着谢谭幽不太正常的面容,皱了皱眉:“近日很累吗,我看你又瘦了。” “不累。”谢谭幽笑道:“母妃别担忧。” “怎能不担忧呢。”孟南溪轻叹一声,尤其听到,沈国公府一案和陛下说如果未查出什么,便要硬生生受一百杖,她当时便想着问问谢谭幽,可谢谭幽也没有去她的院落,想来是很忙的,她也只能去祈求佛祖保佑。 刚刚听闻她回了府中又去见了云裳,这才带着粥的来了。 谢谭幽知道是她这两日白天都在外面,又很晚才回来,也没去看过孟南溪,令她担忧了,她心下一软又有些愧疚:“近日是常在外,让母妃担忧了。 “我还好,你再怎么忙我也是总能见到你又照顾你的。”孟南溪给她盛了一碗粥:“倒是阿恒,他若是回来了,见你这般,指不定多心疼。” “还有你这面色也是太苍白了些,可是病了?” 谢谭幽摇头:“大许是刚回来,有些累。” 孟南溪也不问她去了何处,只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把粥喝完,心头才渐渐松下,又温声道:“你也别太累了,不着急,慢慢来。” 孟南溪其实更想问问,谢谭幽为何要为沈国公府翻案呢,那般久远又牵扯先帝,云崇又那般的在乎名声,换句话说,如若谢谭幽说出沈国公府没有谋反,要云崇下旨昭告天下,这般忤逆先帝,估计会被唾沫星子咽死的事,他会做吗。 云崇会吗又肯吗。 可瞧着谢谭幽,她又想起燕恒离京前与她说的话。 当夜,他回了晚幽院后,又来了祠堂内,二人给燕荣上了香,说了很久的话,直至快天亮时,燕恒才认真盯着她道:“母妃不必管她做什么,若她不说便也别问了,母妃帮我盯着她好好吃饭,不受人欺负就好。” 当时,孟南溪还打趣他:“你需要这样担忧吗?” 后来,燕恒走了,孟南溪入了燕王府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知道府中暗卫尽数在她那里,也知道府中出现过刺客,所以谢谭幽让所有暗卫都去保护她,那时,她方才明白燕恒的屡屡担忧。 “好了,我乏了。”孟南溪道:“你既是累了,就好好休息。” “好。”谢谭幽将孟南溪送至院外。 回到屋中,谢谭幽又拿起搬过来的卷宗看,却不想,竟是看着看着就犯了浓重困意,银杏见状,劝道:“大小姐睡一会吧。” “一个时辰后,你唤我。” “好。” 谢谭幽上了塌,闭上眼却是陷入了梦境,漫山尸骨,滚滚浓烟,厮杀与鲜血。 是战场。 她在那里看到了燕恒,他站在那里好像还在对她笑,可是下一秒,万箭齐发,他便再也没睁眼看过她。 …… * 兰城,将军府。 秦奚面色不甚好看:“爹,燕恒不是说他今日要去救燕家军吗?怎么也没个动静?” 他消息都散出去了,结果左右不见燕恒的身影。 秦国公从昨夜到现在没怎么开口说过一句话,满脑子都是燕恒走前的言语。 秦氏与秦澜,还有他最为疼爱的秦怀安。 燕恒不屑于用假话来忽悠他,那便只能是真的。 耻辱。 耻辱。 第254章 简直是满门耻辱。 “噗。”秦国公一口血吐出,吓了秦奚一跳,忙上前扶他:“爹,你怎么样?” 秦国公用力攥紧秦奚的手,缓缓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七万大军后日抵达,不论如何,此次,燕恒不能活着回去。” 这七万是云崇一早就跟他说好,只要燕家军败了就立马给他送过来打胜仗的,可云启却说,不论输赢,只要燕恒死,他一直都是云启的人,自是选择听云启,况且,他也是真的想杀了燕恒! “爹,我们先等等。”秦奚眉头紧蹙:“此次,燕恒虽是一人前来,可七皇子早已来信,陛下已经把燕家军的兵符给了燕恒,他随时都可调动燕家军的。” “燕家军被分散开来,一天两天聚不齐。”秦国公道:“所以,这个时机杀他才是最好的,再者,又不止我们想要燕恒的命。” 闻言,秦奚反应过来,“是我想多了。” 秦国公横他一眼:“你与燕恒一般大,学学他那副样子,别总是窝窝囊囊!” “是。” “找个人盯着燕恒的动静,随时禀报。” “是。”秦奚退出去。 城中客栈。 燕恒正接过一人手中一本册子打开来看,入眼的是一张女子容貌,是在夜里,手上拿着一封信递给一人,眉头轻轻蹙着,似是有心事,燕恒下意识的伸手想替她抚平。 第二张,也是在夜中。 她现在总是爱白衣的,手上拿着一壶酒,不知与对面之人说着什么,眼眸着含浅浅笑意,是开心的。 燕恒唇角带了笑意,又翻了一页却是空白,淡淡瞥了眼一旁的人:“没了?” “怕被王妃发现,没敢跟太近,这两张都是很艰难才画的。” 在树上,可不就是艰难吗。 燕恒垂眸,盯着那画中女子看,轻叹一声:“阿行,你画功不太行。得多练。” “……” “但好在,她长得好看。” “……” “主子。”阿行一阵语塞:“属下是杀手啊。” “……” “黑云现在都会做饭卖酒了。”燕恒合上册子:“从小到大你们就比不过她,现在也不行。” “……” 阿行不服:“她那是跟了王妃。” “不服你也去。” “……” 阿行不说话了,心中却暗自腹诽,燕恒总喜欢欺负他们。 “最好别骂人,本王会读心术。” “啊?”阿行直接懵了,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老大,直接惊呆了。 一旁的阿彩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骂道:“蠢货。” 阿行:“你骂你谁呢。” “你啊。” “好了。”燕恒站起身,看向阿彩:“你带着黑影的一队人回京去,不需入王府,只需在她出府时暗中跟着,若是被发现了就如实说。” 燕恒养在外面的黑衣暗卫统称黑影,算一个杀手组织,与府中暗卫一样,两个小头目。 “那主子身边呢?”阿彩皱眉。 燕王府众多暗卫,燕恒还不放心吗,他们这群人也从没有入过京城,就只是跟着燕恒征战,如今怎么…… “本王需要的是服从。”燕恒眸色未变,可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了冷意。 阿彩见状,脸色猛然一变,忙单膝跪地:“属下这就回京。” 待阿彩离开,阿行才又开口:“主子何时去救燕家军?” “明日入夜。” 第123章 天空鹰隼翱翔,一眼望去,漫山的黄沙飞扬,谢谭幽骑于马背之上,眼眸跳脱而漂亮,一身似火的红衣在这滚滚浓烟之中格外的显眼。 她回眸,唇角是张扬笑意:“你看,我还是追上你了。” 身后却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她皱了皱眉,翻身下马,踏着尸身血海去寻人。 “燕恒?” 回应她的却只有空中鹰隼之声。 “燕恒?你在哪?” “……” “阿恒。” 还是无人应。 渐渐的,似是察觉什么,她声音变得紧张又急切:“这里很黑,你别闹了。” 谢谭幽四下看去,滚滚浓烟中只有她一人,而脚下是血是尸体,她呼吸开始变乱:“你说句话好吗?别让我找不到你。” “阿恒。” “阿恒。” “……” 在这无一丝生人气息的地方,谢谭幽焦急又慌乱的声音响彻周围,似是所有人都能听到,其实,又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到。 “阿恒。” 始终没有人应她。 不知踩到什么,狼狈摔倒地上,触碰之处正是一堆白骨,她大惊失色,再看这滚滚浓烟,再也克制不住,哭出声来:“阿恒,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你在哪,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 “阿谭。”身后传来一道沙哑又隐忍的嗓音。 谢谭幽慌忙回头,烟雾越发浓,可她还是一眼看清远处的燕恒,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忙站起身奔向他,或许是太过害怕,她想抱抱他,却被燕恒阻止。 燕恒也是穿着一身的红衣,却是比谢谭幽的还要红上几倍不止,他垂眸盯着谢谭幽,轻轻扯着唇,声音亦是很轻又有种不舍之感。 第255章 “阿谭,要好好活着,别怕一个人,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谢谭幽点头,哽咽道:“我刚刚唤了你那么多遍,你不应我,我好担心的。” “以后我唤你,你应一声好不好?” 说着,谢谭幽就伸手去抱燕恒,身体才触碰到他,便感觉有湿润之感,她皱了皱眉,缓缓抬起手,只见,原本白皙的手心,此刻全是一片鲜红,谢谭幽面色越加惨白,她不可置信看向燕恒,这才发现燕恒的长袍如今已成了暗红色,而胸前不知何时被插着数支箭羽。 她浑身都发了颤,重心不稳,朝后重重摔去,泪水疯狂掉落,想碰燕恒却又不敢。 可燕恒还在笑,他说:“阿谭不要难过,我没事。” “不。”谢谭幽喉咙疼的几乎快要死去,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哑声说了这么一个字。 而此时,眼前的燕恒已经开始消散,一点一点的离开她。 “阿恒。”谢谭幽想伸手抓住他,却扑了个空,这里,又是空荡荡的,除了尸体便是血,而她是唯一的生人又像是鬼魅。 夜幕降临,唯有她一人的绝望哭泣之声,像是要去索命却故意吓唬他人的恶鬼,而唯有近了才知,她在哭也在唤一人。 “你今日可开心?”忽然,有一处发出亮光,还有一道熟悉男声,谢谭幽下意识看过去,竟是燕恒!!她跪爬过去,想去拉他,还是落了个空。 此时,他身边有旁人,看清那人面容,谢谭幽瞪大眼。 “还不错,那你呢,燕王爷。” “也不错。” 燕恒偏眸看着身旁满头大汗的谢谭幽,从胸前拿出帕子递给她,谢谭幽摆手拒绝,转而拿了自己的手帕,将汗水擦去。 “这几月,倒是要谢谢你教我武功。” “不过是指点,这方面你有天分。” 闻言,谢谭幽笑了,眉眼弯弯的:“是吗?那我可要在努力些。” “已经很厉害了。” “不行,云启说,我这样子的若是出去和别人打架,一定是挨揍的份。” 燕恒垂眸:“其实,有时候不必总听旁人的,你该有自己想法,如果你觉得很开心,那便继续,不要为了旁人而去学一件自己本不在意的东西。” “可我就是想学武功,护一人。” “……” 光芒散去,又是夜中。 “啊。”是撕心裂肺惨叫,谢谭幽寻声看过去,只见,地牢之中,老鼠蟑螂四处爬窜,又啃噬死人之肉骨,看着便恶心又渗人。 而有一个女子却在水牢之中,披散的头发每一丝都在狼狈惊恐,她惨叫,是绝望亦是惊恐,好像还在说:“我认错,你放我上去。” 卑微哀求,终于换得怜悯。 躺在地面之上,身体已经疼的麻木又看不清前路,也不知察觉什么,她缓缓抬眸,正好对上谢谭幽的双眸,顿时,谢谭幽只觉心头胆颤又冰凉,起身想去解救她,却发现她们隔的好远好远,她亦只能看着她受苦。 谢谭幽心痛闭眼,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看不清前路,只记得好像是有人拖着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然后又将她随意丢在一处。 身体像有万千虫啃噬,额头青筋暴起,她痛苦又煎熬,而脑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她想杀一人,慢慢的,她将自己蜷缩起来。 或许是她这幅样子又或是其他,很快就有人前来,听着脚步声靠近,谢谭幽攥紧了袖中匕首。 “怎么在这?”与声音一同而来的是肩上的暖意,谢谭幽身子微颤,她缓缓抬眸,认出来人,轻轻呢喃:“燕恒。” “是我。”燕恒道:“好多人都在找你。” “那你呢?” 燕恒微怔,没听懂她的话。 谢谭幽又问:“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 “因为。”谢谭幽眼神一变,冷冷道:“我想杀你。” 话落,袖中匕首已出。 “不要!”谢谭幽猛地瞪大眼,胸口剧烈起伏着,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她下意识擦去,却越擦越多,微微张口,大口大口鲜血吐出,难受的她额头直冒冷汗。 此时,已经是夜半,府中已经静下,她扶着床榻站起身来,随手披了件大氅想出去,浑身是滚烫的热,她想吹吹凉风与这心中恐惧。 梦中是前世,可她怎么会杀燕恒,又怎么会在战场上见到燕恒呢,脑中有些乱,脚步也有些不稳,毒发之苦,当真不是想承受就能承受得了,太疼了,鲜血又总是流不停。 颤颤巍巍将房门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阵阵凉风,她整个人疲惫的靠在门上,轻轻喘息。 “不要命了?”才不过一会,一声怒斥传来。 谢谭幽半睁着眼,可以看清来人,是李谪。 “师父。”她声音很轻。 李谪沉着脸为她把脉,看这脉搏,心头是越发的沉重,声音里也没克制着怒气:“病了还敢吹凉风。” “不是病了。”谢谭幽缓了一会,才道,“是毒发。” 李谪一怔:“你知道了?” 他并不惊讶,早晚都会知晓的事。 “嗯。” 李谪将早已准备好的药丸递给谢谭幽道:“早晚一粒。” “解毒的?”谢谭幽伸手接过。 李谪过了会才点了点头:“会让你好受些。” 第256章 “多谢师父。” “近日别受凉。”李谪叮嘱:“好好将养着,会好的。” 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又回头,看着谢谭幽单薄的身躯和发白的面容,心头长叹一声,还是道:“毒发是很难受,但熬过这三天就好了,明日,我再给你送些止疼的。” “好。” 待李谪离去,谢谭幽才进了屋,取了一颗药丸服下后又躺在床榻之上,却是睡不着了。 脑中都在回想刚刚的前世梦,在先前的梦中,她从未见过这些,她怎么可能会杀燕恒呢。 ! 又是那道银铃之声。 她记得她好像听到过,当时,脑中便是一片空白,好像只有三个字,杀燕恒。 此刻,谢谭幽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被控制了。 银铃之声已经穿插她两世记忆,太过诡异。 能轻易控制人的,谢谭幽已经想到一人,苗疆长老石衡。 在上一世她未曾见过他对人下手,却是听闻过,云启曾评价他,可以让任何人做他之牲畜。 为何人可以心甘情愿做牲畜? 便是被控制,不得已而为之。 可,以什么控制…… 想到什么,谢谭幽掀开被子走下床,换了身衣裙,又罩了件大氅才踏出晚幽院,去往书房。 月光将她影子拉的很长,她瞧着地面上的自己,苦涩扯唇,明明是夏日,却做冬日装扮,真当是生了病,身子弱了。 往常来书房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今夜却硬生生走了好久,进了书房已经开始喘息。 谢谭幽轻轻转动书桌上的盆栽,下一秒,密室的门便被打开,她抬脚进去,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那本关于苗疆的卷宗。 上次翻阅,她记得她看到了关于苗疆蛊虫的说法,似乎就是有一种蛊虫可控制人身体极其思想,甚至偷取其记忆。 谢谭幽翻阅完一卷又一卷,眉头渐渐皱起,她记得上次就是在这些卷宗里,怎么不见了。 又翻一页,她神色顿住,将卷宗凑到烛火边,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 血傀之蛊。 蛊虫入体,以银铃之声入梦,换梦,控制其,唯我号令。 若想解蛊。 之后便没有了。 这页卷宗不全,被人撕下了一半。 怎么会被私毁。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的收紧,眼圈也不由自主的泛红,不为其他,只是迷茫,她体内竟是有蛊虫吗?不然怎么解释时时听到的银铃声,银铃声响起又怎么不是有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又控制她。 此时此刻,她不禁想。 上一世她发了疯的喜欢云启,是因体内有蛊虫? 如果她体内真有这蛊虫,那在上一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会不会伤害过燕恒很多次?又做了多少她不愿意做的事呢。 第124章 清晨,万籁寂静,天边渐渐浮现出一抹亮光,将整个京城笼罩。 谢谭幽从书房内出来,阳光洒在她面容之上,清丽眉眼平和而静,眼尾那颗红痣如被赋予光芒,微微闪着光,清瘦的身子也被笼罩其中,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副画中的明媚仙子,浑身的光芒,怎么都遮掩不住。 她缓缓抬脚下台阶,院中的梅花树高大,已经长满绿叶,待冬日,梅花开定当极美,而她也只是脚步略微停顿,就又抬脚出了书房。 晚幽院。 她进去时,银杏正从小厨房出来,见她从外面回来,惊了一惊:“大小姐何时起的?” “夜半。”谢谭幽看着银杏手上端着的吃食,抿了抿唇,其实想说可以不用这样忙,可以交给别人来做。 可她心头也清楚,这两日因她中毒一事让银杏心头不安,所以,她想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守夜,若不是她赶了又赶,银杏估计要守她一夜又一夜。 而这些日子,她总是会心疼银杏,她以前可调皮捣蛋了,又和她一样爱笑,母亲罚她时,银杏也免不了被责罚,若人不说,真当以为是一起犯了错的姐妹。 现在呢,她灵动也还是会笑的,但似乎不像从前了。 或许是因身份露出,她不用在她面前伪装,又或者又一次亲眼看着亲人身死却无能为力,想报仇都还要掂量会不会牵连他人。 “阿妤。”谢谭幽拉着银杏进屋,声音很轻,像是安慰:“快了,你再等一等。” 马上,她就可以做回沈妤,不再是什么婢女,而是漓国忠臣之后,正经的将门嫡女,也是自己。 人前,她总要唤她银杏,可私下里,她却是想唤一唤她阿妤,那个本该是她的名字,既是她的就不该被人遗忘。 吃过早膳,谢谭幽继续翻看苗疆卷宗,快到晌午时,想起温凛来,问了暗卫,得知还未回来,不禁皱眉,已经过去一夜,不应该还回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了想,又唤了两名暗卫出城前去查看。 后半日,她便总是心神不宁,那日的桃林之景再现,她深怕温凛与箫然也遇上刺客,直到天黑,黑风出现在她面前,皱了半日的眉头才总算放平。 “表哥呢?” “未进城。”黑风道:“二人转道去了青城山。” 青城山。 谢谭幽问:“可有说明其意。” 黑风摇头,随后从胸前掏出一封信:“只留下一封信,大将军说王妃看了定然明白。” 第257章 谢谭幽伸手接过,打开来看,信上也只有几个字,她眼睫微颤,手心缓缓收紧,烛火晃眼,她微微愣神,偏眸看去,还是将这信点燃,让其化为灰烬。 她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转身,又入了那密室。 * 边关夜风,总是具有骇人之气,打在人身上,冷又瑟,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儿叫唤,凭添了几分孤寒。 一座山中,数万火光摇曳,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纷纷着南燕士兵服饰,而骑马在最前的男子,金黄色的战甲,双眸如鹰隼般寒凉又有胜券在握之势,淡淡撇着跪在地上的铠甲士兵。 开口,寒意速速袭来:“如何?” “回陛下。”铠甲士兵道:“山下并未发现任何军队,也无人前往。” 闻言,男子神色未变:“再去。” 他不信没有人前来。 “最后一次机会,朕不想再听废话。”压迫之感让铠甲士兵说话都开始颤抖:“是。” “陛下。”待那士兵离去,男子身边的将军淡淡开口:“倘若,燕恒真的不来呢?” “燕家军被南燕大军困于这,燕恒不会不来。”南燕皇帝扯唇,眸中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竟是笑意连连:“他若不来,朕便火烧十万燕家军,又南上,将整个漓国踩在脚下。” “燕恒若来,朕定叫他有来无回。” “若燕恒真的前来,此人不容小觑。” 南燕皇帝挑了挑眉:“朕的镇国大将军竟是怕漓国燕恒?” 镇国将军忙垂眸:“臣只怕他并非一人前来,若是他带了燕家军前来,我们胜算会小一些。” “若是来了,更好。”南燕皇帝唇角笑意越发深:“他若一人来,朕反倒胜之不武,只要他的燕家军能活着上山,在朕这里,他才算配得上蜀国皇帝对他的形容之语。” 而不远处,山洞之中,数千士兵围坐或靠于墙壁,从这里往前看,还是能看见那嘹亮火光,黑压压的一群人,已经围了他们近一月。 “老陈,不若我们杀出去。”一个百夫长道:“杀出去能有命活,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陈将军靠在墙壁边,先前不慎中箭,又被逼退至这山洞,没有好的环境,眼下,伤口已经化脓,他面色苍白,听见下属这话,缓缓睁眼,声音虽虚弱,军中气势却在:“现在杀,才是死路一条。” “你往周围看看,何处没有南燕军队?” 百夫长闻言,四下看了看,山中阴暗,可因前方嘹亮火光的缘故,还是能看清周围地势,山洞之上,是层层山间,原本除了树便再无其他,而今,却不知何时竟是层层都站满了南燕士兵。 一瞬间,心头凉意袭来,他拳头紧攥,重重砸向地面,咬牙道:“他娘的,待我活着出去,定要活寡了秦国公那叛国贼。” 若非秦国公,他们何至于退至这山林又被南燕大军逼至山洞中,还死了数万人,活着的又一半受了箭伤,眼下,他们也不知外面如何了。 不知想到什么,那百夫长问:“燕王真当会来救我们吗?” 那日听那南燕皇帝说,不会杀他们,只会等着燕恒来救他们之时,再一同剿灭。 “会。”陈将军定定点头。 “你就那般肯定?”百夫长皱了皱眉,他是两月前才入的燕家军,因脑子灵光又身手了得,才短短两月就到了百夫长的位置,是以,并不知燕恒其人真正何样。 “他是燕家军的将领啊。”不等陈将军开口,就有小士兵道:“怎么可能不来。” “就是,王爷说了,不论何时,他永不放弃燕家军的一兵一卒,眼下,我们被困,他定然会赶来的。” “对,说不定王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待王爷一到,这些南燕狗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倒时,我定要报仇!多杀几个南燕兵。” “所以,这些日子,你们一点都不焦急,就是因为相信燕王爷会来?”百夫长有些惊讶:“可这与等死有何区别?” “自然有。”陈将军道:“王爷既是前来,我们便不会死。” “对。”众士兵齐齐应声。 提起燕恒,总能让他们心血澎湃,每个人眼里都发起亮光,那模样,就像是燕恒已经来了。 看着眼前一切,百夫长说不震撼是假的,被困至此处之久,这些兵卒仍旧相信他们的将领,那当是多重的情与信任,那些年只听闻,燕家军在燕恒的带领下,震慑列国,可从为听说,他是如此的得军心。 甚至到了,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将命交到他手上的地步。 齐齐之声震耳,南燕皇帝皱眉:“里面在做什么?” “回陛下。”传信兵前来,跪地道:“燕家军正在欢呼。” “欢呼?”南燕皇帝身子忽然紧绷,被困至久,头一次听见他们的声音,莫非燕恒来了?忙四下看去,却并无异常,可不知为何,他心下开始不安,前去探路的也还未回来,正准备再唤一人前去。 却在此时,一道破空声传来。 “噗呲。”响在耳畔。 南燕皇帝寻声看去,只见,刚刚还骑马在他身侧的镇国大将军已然摔下马背,火光明亮,他一眼就见镇国大将军喉咙上插着的箭羽。 他猛地瞪大眼。 是一箭穿喉! 是燕恒! 第258章 大将军的马受了惊,马儿嘶鸣,疯狂踢踏又往后奔去,士兵乱做一团,四散开来,紧接着箭羽呼啸而来,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南燕皇帝寻找燕恒的目光被迫停止,咬了咬牙,避开前来箭羽,拉弓射箭,将那受惊的马射杀。 军心稳住,士兵纷纷拿起兵剑阻挡前来箭羽,身后,很快,箭羽止住,山中又恢复一片平静。 四下看去,仍不见燕恒身影。 南燕皇帝嗤笑:“列国人人道漓国燕王武功卓绝,一箭穿喉的箭术无人能敌,却不想,竟是个只敢躲在暗处之人。” “……” 树枝摇曳,很久后,静谧山中才传来一声浅笑。 南燕皇帝耳朵灵敏,抬眸看去,只见,那层层山间,最高之处站着一人,因夜,看不清面容,只仅仅能看清一个黑影,而一个黑影,也足够让他认出,那是何人。 燕恒站在那里,月亮在他身后,像是一盏明灯,为他照明方向。 他一身黑色劲装干净利落,身姿挺拔如苍松,被束起的马尾随着夜风轻轻摆动,手持弓箭,眉眼微垂,俯视下面之人,包括南燕皇帝在内,有种,无法言语的,与生俱来的气质。 就只是看见他的那一瞬,南燕皇帝眼皮止不住的微微跳动,忽然有些明白,蜀国皇帝为何对燕恒评价之高。 “如何定输赢,只看燕恒。” 第125章 此山,名为槐山,是南燕与漓国边界之地,被众人称为神秘的高山险境。 常人观看外面总会退避三舍之地,只因,槐山之内是层层山峰笼罩,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像是能吞噬上百万人,而从高处看,这槐山又像一条巨龙盘踞大地之上,神秘而令人胆颤。 南燕皇帝也是提前半月命人探路摸索地形后,才敢带军队踏入又将燕家军困至于此,并且从昨日起他就让他的南燕士兵爬上这层层山峰,只等燕恒前来,便一举将其困在这,倒时,任他是什么,也插翅难飞。 却不想,燕恒竟悄无声息进入这槐山,还站在至高处,手持弓箭,将他南燕大将射杀于此! 而那声浅笑,冷又讥讽。 南燕皇帝将燕恒身侧逐渐冒头的几个黑衣人尽收眼底,那里,之前有他安排五百锐士,而今燕恒与他的人站在那里,只能说明,五百锐士已经惨死。 他攥紧了手中缰绳,又慢慢松开,唇角漾起温润笑意:“燕王入被我南燕包围的槐山之中,就只带这几人?” 燕恒语气狂妄:“区区南燕之兵,足矣。” 他身旁唯有五十黑衣影卫,加他五十一,而他们下方的南燕之兵可是五万不止,山下亦都是南燕军。 南燕皇帝听闻燕恒此言语,似是被气笑了,眸子忽而冷下,“早就听闻,燕王惜将,朕还不信,漓国到南燕并不算近,燕王一路快马赶来,当真辛苦。” “只可惜,燕王怕是要白来一趟。” “白来不白来,本王说的算。”燕恒轻轻试了试手中弓箭,对准方向正是南燕皇帝,瞧着下方马背之上的男子,他声音淡淡又是平静道:“南燕兵力倾巢而出,分成三路,而南燕之帝却在这槐山内等着本王前来,是否是想亲自杀了本王,以振军心,随后南上,灭漓国?” 燕恒不过几句话便将此时的南燕想法暴露出来,南燕皇帝虽震惊,却也不过一瞬,便平静下来:“百年前,列国本是一家,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后来分散,乱世起,百姓永无安宁,如今,朕不过是再将其归位一体,免百姓将士不再受战火纷飞。” 燕恒心头嗤笑,“你们南燕皇室当真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既是爱百姓,何以要在漓国城池放鼠疫,又何以要屡屡生事,坚决开战。” 南燕皇室是从骨子里腐烂,什么天下一统,免百姓受苦,不过是想做最高权利的掌握者,号令整个诸侯天下,行自己想做之事。 “还未是一国,便不会心慈手软。”南燕皇帝挑眉道:“燕王不若带着八十万燕家军入朕麾下,燕王若点头,朕定当放你与燕家军众人离去。” 燕恒眸色生寒,“想做列国之主,便要有容人之度,区区一战都要牵连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此小人行径,岂不是丢人现眼。” 南燕皇帝面色一变。 燕恒道:“列国你撑不起,南燕你亦是扛不住,你皇兄的人头如今还被挂在我漓国城墙之上,待回京之日,本王可以带上你的,让你与你皇兄团聚。” 南燕皇帝咬牙,不再与燕恒废话,咬牙高喊:“所有人听令,凡是取燕恒项上人头者,封王侯将相!” 南燕士兵闻言,热血沸腾,山间士兵纷纷迎上而去,燕恒与五十黑影只管拉弓射箭又朝后慢慢退去,此处还算漓国之地,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里,他告诉所有人他入夜才进山救燕家军,却只有黑影里的人知,他晌午便进了山,避开南燕士兵一路爬上,将五百锐士暗中杀害,直到入夜,才冒出头来,以一箭射杀军中大将,乱军心。 如今,即便军心稳下,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身边人倒下,谁又能不崩溃不乱?这便是燕恒选这高处之因,要想速战速决,便要占领最高之地,以高位者的姿态,铲除一切,他亦从不惧人少。 利箭再度射出,齐齐穿透两个南燕兵喉咙,身旁南燕兵惊的瞪大眼,忙闪开,却在回头一瞬,箭羽入心口,没了气。 第259章 燕恒余光睨着他们都快空了的箭桶,缓缓拿起最后一支箭羽,拉弓射箭,箭羽飞驰而下,随着风,快又狠,南燕皇帝察觉,忙翻身下马,想用手中剑打落箭羽,可箭羽寒着重力,两个利器碰在一起,利剑竟是生生被折成两段,他快步后退,那支箭羽便插在他脚前。 南燕皇帝此时全身都出了汗,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怕还是累。 燕恒收了手中弓箭,挑眉,唇角笑容狂妄不羁。 而此时,山下喊杀声传来,从不明至清晰,响彻整个槐山。 山中与层层山间的南燕兵纷纷回头,山下依旧一片漆黑,少许的明亮却看不明,只余震震喊杀声,渐渐的,喊杀声越发近,震的人头皮发麻。 很快,便有人脸远远冒出,不过一瞬,山下忽而明亮,群群士兵高举火把,空中飞扬着的旗帜上唯有一个气势磅礴的字。 燕。 是燕家军。 南燕皇帝与南燕之兵都纷纷瞪大了眼。 “燕家军何在?”高处,燕恒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在。” “在。” “在。” 燕家军一路快步,又高举燕家军旗帜,连连高呼三声。 “南燕人胆敢染指我国土地,残杀我国百姓。”燕恒道:“今日,尔等便要攥紧手中刀剑,将这群狗贼屠戮殆尽至最后一人!还我国百姓安宁。” “本王,亦与你们同在。” “杀狗贼,还安宁!” “杀狗贼,还安宁!” “杀狗贼!还安宁!” 燕家军又齐齐高呼三声,随着一声杀落下,又陷入战争中,南燕兵见到燕家军时就已经开始乱了,那般庞大又震震而来的军队,当真一下子便能震住所有人心,可他们还是在坚持反抗,南燕皇帝在此处,总不能让他们的帝王死于这里。 原本从山间往更高处去的南燕兵也纷纷而下,加入战争之中。 南燕皇帝脸色沉沉,透过混乱之战,死死盯着燕恒,他究竟何时入的槐山,燕家军又怎么快速杀了上来,他山下的两万兵呢?又瞧着这分明不下五万的燕家军,他攥紧拳头,此次,与燕恒一战,他在前布局也未能杀了他,当真遗憾! 可如今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咬了咬牙,他从袖口中拿出一枚信号弹,往空中放去。 他道:“先撤出槐山,朕已让人前来接应。 燕家军并不想今日在这的南燕士兵还存活出去,他们卯足了劲要杀光所有人,从开始的几万南燕兵,到现下的一万多,惨死过重,南燕败局已定。 “阿行。”燕恒瞧着下面混战,淡淡道:“你带人入山洞,护着受伤的燕家军下山,若是能拿得动刀剑的,告诉他们,本王在这,尽可报此次之仇。” “是。”阿行应声,带人前去。 燕恒垂眸,今日前来,他目的很是明确,救燕家军,杀光山中之内的南燕之兵,至于这南燕皇帝此时还死不了,他刚刚瞧见南燕皇帝已经放了信号,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前来相救,皆时,他或许会直接回南燕。 若他回南燕,他刚好可以同他一道。 燕恒眯了眯眸子,将别在腰间,准备已久的箭羽拿出,慢慢将弓拉满,往前看,箭羽之上泛着幽幽兰光,若是行医者,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剧毒,眼神一凛,燕恒还是将那支箭羽射出,只是故意偏了些,箭羽穿透南燕皇帝手臂,疼的他面色当时变白了。 中了剧毒,回南燕,只能用阴阳花,或是,不回,待人送来,不论如何,只要阴阳花现身,他抢也能抢到手。 “陛下!”南燕士兵见到南燕皇帝手臂上的箭羽,大惊失色,而此时他们只剩下不足一万人。 偏偏,原本被困于山洞之内的燕家军,尽数而出,朝他们而来,嘶喊声越发汹涌,像是已经饿了很多天,不过一瞬便将他们吞噬殆尽。 燕恒顺着山间飞身而下,落于南燕皇帝马背之上,马儿奔驰,拦住欲要再厮杀的燕家军面前,见到燕恒,燕家军纷纷收了手中动作,退开一步,抬眸瞧他。 燕恒轻轻掀了掀眼皮,居高临下睨着已经孤身一人,又面色苍白的南燕皇帝,这模样,好像是他才最是尊贵,对面之人不过无名小卒,可燕恒眼中,也的确如此,他瞧不上对无辜之人下手之人。 “因果循环,不过,此次是到你。”燕恒语音淡淡又轻蔑。 南燕皇帝知道燕恒说的是那年,皇兄围剿燕家军和燕荣一事,当日的燕荣便是战至最后一人,被南燕士兵死死困住,而今,他皇兄被温凛取下人头,而他又被燕恒带燕家军困住,一点喘息之机都没有,当真是因果循环,当日,燕荣战死,那今日,他呢… 南燕皇帝手背朝后,虽狼狈,可高位者的尊严和傲气惧在,凉凉道:“你倒是比你父王要厉害些。” 燕恒轻轻摩挲着手中缰绳,不答反问:“你的人何时来?” 南燕皇帝太阳穴突突跳,“燕王既知又何必再问朕?” “本王不过是怕你一人走不出这深山。” “你要放了朕?”南燕皇帝不可置信。 “嗯。” “为何?” “本王觉得你说的不错,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燕恒道:“百年之前,我们的确为一国,虽如今散乱,谁又能保证两年后又不会是一国?” 第260章 南燕皇帝瞳孔轻颤,“你决定要入我麾下?” 燕恒神色微顿,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考虑考虑。” 闻言,南燕皇帝彻底瞪大了眼,可此时他来不及多问多说,伤口鲜血涌动,必须快速止血包扎,燕恒既是说放他走便不会阻拦他前路,单看燕家军在他说话之时,明明生怒不解却也不打断他,便能看出,燕家军诸人都是信服他,这样的人,必然是有诚信的。 南燕皇帝深深看了燕恒一眼,和这山中的南燕士兵的尸体,才转身下山,中途便遇上前来的军中副将武安侯。 “陛下!”武安候见南燕皇帝一手臂的血,身后又无一人,惊呼出声。 “先回军营。”南燕皇帝咬牙道。 “是。” “王爷。”直到看不见南燕皇帝的身影,燕家军便纷纷站不住了,“为何要放了南燕皇帝?” “就是,如若今日是王爷这般受困,他们定然只会杀之。” “……” 瞧着,一众燕家军不满神色,燕恒并未做任何解释,只是道:“本王不会做没把握之事,只能承诺诸位,最快一月后,南燕必然永生不再敢踏入漓国半步。” 永生? 燕家军皱眉,心头却又澎湃。 燕恒轻轻颔首。 最快一月,八十万燕家军拿下整个南燕还是绰绰有余,而他要先行入南燕查探阴阳花,阴阳花一旦到手,他便先行快马归京,前后应当不会超过五日。 第126章 南燕皇帝才回到军营便吐血不止,口口黑血,无比渗人,随行几个太医都无法解箭羽之毒,几人商量一番才将阴阳花三字说出口。 眼下,也只能用阴阳花来解此毒,南燕皇帝不语,轻轻靠在榻上,面色苍白无力,似是陷入昏迷。 整整一夜,军营内的各个将军面色都是沉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来此次,南燕一切就绪,只管杀了燕恒,断了漓国一臂,他们再与蜀国联合,共同攻打漓国,可此次,他们南燕五万兵死在槐山,而燕恒还好好的活着,身边无数燕家军,他们不仅杀不了他,拿不下一座城池,还在第一仗便败下阵来。 将士气势低沉,而燕家军正是气势正盛之时,那此战还如何再打? 再者,君王又中了毒箭,若不回宫用那阴阳花解毒,怕是难保性命,这次,他们准备了那么久,便这样败了,南燕众将军属实心有不甘。 “你们留在这。”南燕皇帝额头青筋暴起,虚弱的浑身无力,声音沙哑又难受:“朕回南燕。” “陛下。”众人齐齐跪地,可还未等他们说话,便有士兵慌乱奔来,从门外就开始高呼陛下。几个将军面色不好看,但碍于君王在,并未发怒,只凉凉看着跪地的铠甲士兵。 “鄞城破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甚至有人已经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南燕皇帝一口黑血再度吐出,昏迷过去。 军营内又一阵混乱,大致半个时辰后才恢复刚刚,而将军们也从士兵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后始末。 原来,早在昨夜开始,便有十万燕家军从北入,直取鄞城,看那架势还要往上而去,都是军中之人,只听闻,便能猜透燕家军意欲何为。 “难怪,他不杀朕。”榻上的南燕皇帝缓缓睁眼,眸子阴厉而狠,身侧拳头死死攥着,“他这是要朕亲眼看着南燕被一点一点屠戮!” “简直可笑。” 南燕皇帝下令:“武安侯带一万士兵继续在此处驻扎,其余人跟朕回南燕都城,斩尽燕家军,杀燕恒。” 武安侯皱眉:“陛下,燕家军攻打我国城池,南燕兵当速速回城,不该再留在这。” 闻言,南燕皇帝却是讽笑出声:“他们漓国狗咬狗,朕自然得帮衬一二。” 武安侯微怔,忽然想起那夜从南燕皇帝军营出来的那个身影,不过一瞬,脑中豁然开朗,抱拳道:“陛下英明。” 燕恒第一时间就知道南燕皇帝带着大部分人回了南燕,而此刻,他正垂眸瞧着京中来信,双拳不自觉收紧,用力到纸张几乎粉碎。 “阿行。”他沉声唤道。 “属下在。”阿行忙快步走到他跟前:“主子有何吩咐?” “跟本王入南燕。” 原本,此次如果要去南燕,他只打算一人前去,让阿行带着其余影卫和燕家军一同攻南燕城池,若黑影中人在,攻下一座城要少下一半时间,这么多年,黑影的训练从不是近身搏斗,而是以最快速度爬上城墙和躲避。 每每燕家军征战,黑影的人永远都是先锋,而燕家军为其掩护,所以,一场仗下来,快又死伤极少。 可今日收到的这封信不同,是空静大师命人送来的,谢谭幽毒发,被人劫杀,受了伤,信上的字不少,可他只看得清记得住这几个字,当下,心脏便疼的他几乎晕死过去。 温凛和萧然呢,黑风也在京城,都在她身边,难道还护不好她。 还是,是云启对她做了什么… 燕恒喉头翻滚,他想回京,想立马就回京,若是一路快马不带停歇,他可以五日就到京城,可阴阳花在南燕,他必须要拿到的,李谪也说可以一试,若是成了,她会少受些痛苦。 “吴将军。”燕恒道。 “末将在。” 第261章 “你带着手下燕家军从南燕洛城入,直攻南燕城池,与正在北面攻城的几位将军汇合后,直取南燕都城。” “末将领命!”已经许久不打仗,一打便是拿下一国,这让吴将军怎能不热血沸腾。 “陈将军。”燕恒又回眸看向已经包扎好伤口的陈将军道:“你带着受伤的燕家军先在此处休养,不必回兰城,伤好之后前去与吴将军汇合。” “末将领命!”陈将军跪地抱拳,燕恒未说自己,他一向口快,问道:“王爷此次不同末将等一起?” 燕恒摇头:“本王入南燕取一件东西,之后先回京一趟,皆时,若战事未结束,本王定会赶来与诸位将军同战。” 二位将军对视一眼,也没再问其他,纷纷抱拳应是:“王爷一路多加小心。” 燕恒翻身上马,与阿行和一众黑影快马而去,一路沙尘滚滚,燕恒像是不觉,只一个劲向前,身后黑影之人面面相觑,还是紧紧跟上,心下却止不住疑惑,跟了燕恒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急躁。 终于,快马半个时辰后,最前方的燕恒勒马停下,太过突然,阿行与一众黑影忙紧紧拽住缰绳,场面有些嘈乱,但好在,还是能稳稳停下,众人纷纷看向燕恒。 燕恒调转马头,手背青筋毕现,一路上他都将缰绳攥的很紧,心头也是如此,是急切也是怕。 他看向阿行,又看向他亲自挑选训练的一众黑影。 迎面依旧是飞扬的尘土,不禁迷了人的眼眸,有些酸涩难受。 阿行道:“主子若是有事尽可吩咐。” 这群人中,阿行跟燕恒最久,他不敢随意揣测燕恒心思,可若是燕恒主动让他看,他便能猜透,今日的燕恒是心头有事,并且不小,大许是与那封信有关。 燕恒薄唇轻启,淡淡的嗓音中有些柔,却说了其他事:“二月初九,本王娶妻,你们当入城远远见过她。” 阿行摸了摸鼻子,没有燕恒的允许他们是不许进京的,可那日是燕恒阿,他们的主子娶妻,他们自然得前去看看,他一直以为燕恒不知道呢,如今想来,怕是早就知道,不然怎么会让他在他走时留在京中谢谭幽身边几日呢。 “本王从不喜解释。”燕恒道:“但今日,本王想说,那圣旨不是云崇下,本王遵,而是本王前去求来,所以,她才是本王的妻。” 无论燕家军还是黑影又或是他身边的暗卫,都对他娶妻震惊,又或是埋怨云崇下了一道圣旨锁住燕恒,但更让他们不解的是燕恒竟然会应,底下不少人猜测纷纷,又恼怒,虽嘴上唤着王妃,但从未觉得谢谭幽是燕王府的女主人。 阿行一开始也是气的,甚至是不喜欢谢谭幽,因为很早听闻她喜欢云启,云启有多想弄死燕恒,他们是知晓的,如此,才更是讨厌谢谭幽。 直到那日,燕恒让他将这几日的谢谭幽画下送给他,和看见谢谭幽腰间的那枚黑玉,他好像才明白,谢谭幽怕不是云崇硬塞给燕恒的,而是燕恒自愿并且欣喜的。 所以,当下,他便十分喜欢谢谭幽,用尽毕生画术,美美画了两张。 燕恒道:“她早年一直生病,如今也未好,需要南燕皇室的阴阳花或许才能彻底根除。” “所以,此次王爷入南燕是为那皇室里的阴阳花?” 燕恒颔首,眸色有一瞬的心疼之意闪过:“可京中来了信,她受了伤。” 只一句话,阿行彻底明白,他抱拳,说的认真:“主子大可放心回京,阴阳花阿行就算死也会拿回来,主子若不信又或是担忧,属下大可发誓。” 身后一众黑影也纷纷抱拳:“属下誓死拿回阴阳花,保王妃平安,主子安心!” 燕恒深吸一口气,缓缓松了缰绳,眸子的担忧越发明显,他瞧着众人,亦是抱拳:“入南燕皇宫定当凶险,一切小心行事。 刚才一路快马他已经考虑清楚,阴阳花是必须要,可他也必须要确认谢谭幽是否安全,所以,他还是选择回京,阴阳花若阿行能拿回来最好,拿不回来,他再想法子,大不了再用心头血养几月,待冬日,他便登雪山之巅,拿雪莲。 一众黑影道:“王爷回京亦是多加小心。” 燕恒不再停留,一夹马肚,快马往反方向而去。 身后亦是响起马蹄之声,是阿行一行人为他奔赴南燕。 快马回京,他身上有武功,若以最快速度入京,一路快马不做停歇,不会死,只会累极。 耳边风声鹤唳。 他眼前模糊,像是看见那一年。 漫天飞雪,他也是这样快马回京,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而今,他更加不敢停,深怕晚了一步,出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所有的规划,当真只是几个字便能乱的一塌糊涂,可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无论任何规划,谢谭幽永远是重之之重,其他可以重头部署或是再来,而与谢谭幽,又是否能次次重头再来呢? 他不敢赌。 * 而此时,京中却是下起一场大雨,大雨辟里啪啦落下,整个京城,似乎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谢谭幽昏迷将将醒来,脸色比昨日好了些,银杏见状,忙给她递了粥,虽没有胃口,她还是喝了几口,又拿出李谪给她的药丸服下,这药丸是当真有用,身子也没有昨日虚弱了。 第262章 瞧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她忽然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迷糊的神情睨着银杏,忽而道了句:“我近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梦,其实也不算看得很清楚,但我就是无端感觉那个人是燕恒。” 闻言,银杏笑出声来:“大小姐这是想王爷了?” 谢谭幽也跟着扯了扯唇:“好像是,我最近真的老是梦见他。” 梦见,她总是要杀他。 奇怪而又诡异,过了一会又看到他二人在一起,说着以后要去的万里千山,梦境转换很快,她很累,可她还是想看清那人。 轻叹一声,她又靠在床榻之上,脑中却是忽然想起了温凛。 那封信上,表哥说。 “青城山寻一人,于月下还众人之公道。” 第127章 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整片天空都是阴沉沉的,谢谭幽没有出院落,若是清醒之时就坐在窗边,或是看卷宗又或是抬眸看着天边的闪电。 雷声滚滚,震的人心头都跟着颤了颤。 谢谭幽却是瞧着外头的倾盆大雨渐渐失了神。 好像也有这样的一个雨天,莫名的熟悉又让她心痛绝望。 脑中有片段很快闪过,她没有抓住,垂眸想了很久亦是没看清,心头沉叹,却在抬眸之时,脸色瞬间惨白。 大雨之中,那里像是有一座府邸,门府牌匾刻着七皇子府四个字,听说,那是云启自己提字,有人道这字与他一样,温柔而随和。 而却无人听见,七皇子府邸内,一人的卑微哀求和凄厉绝望的惨叫。 谢谭幽一身红衣,却不鲜明,狼狈的面容,破碎的裙装,被人按着,一碗药被逼着喝下,她干呕想吐出,可云启没有放过她,亲自上手,一碗一碗的药灌进去。 泪水与药融合着被她喝入,她难过又崩溃的绝望。 眼前,闪过的是在庄子的三年,和她嫁给云启的这几年。 孤独的日子总是很多,可总是有人陪着她的。 他教她武功,和那三年一样 并告诉她,她可以有想法,有想做之事,不必听于一人言,因那三年,她说过的,她亦是想在有一天站在那庙堂之上,可后来回京后又或是嫁给云启的她,总是浑浑噩噩,难听点便是呆,唯一认真的就是学武功。 那人还给她讲趣事,带吃的,每次都是桃花酥,她最喜欢的吃食,又总问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得到她过得好又开心的回复,他眉眼肉眼可见的放松。 后来,云启知晓二人见面,并未生气,而是告诉谢谭幽,他的真实身份,谢谭幽有些震惊,那总是来七皇子府邸看她和她说话的人,竟是战场上从无败仗,手握八十万大军的燕王,燕恒。 此后,燕恒见她,也没再带过面具,二人如旧友般,喝酒聊天,有时,或许是酒意上头,谢谭幽竟是会觉得他像一个她认识很久很久的人。 而夜里,又会做梦,醒来后又什么都记不得,直到有一日,谢谭幽猛然一瞬间想起过往,她震惊又不可置信,心疼的昏过去,再次醒来,她前后捋了又捋,泪水落了又落,一天一夜不眠不吃不喝。 她恨所有人,所有欺负她和燕恒的人。 第三个夜里,又见燕恒,他已经与当初在庄子里的张扬不羁又爽朗阳光的性格不一样了,整个眉眼,是很沉的冷意,就连身上散发着的气质都让人止不住生寒而不敢靠近他。 从前她有过很多次疑惑,燕恒这样的人啊,为什么总会翻过七皇子府邸的墙呢,好像他也没干什么,不找云启,就好像只是单纯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 今日,她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那个与她相约以后,要一同去看万里千山的少年真的永远都在她身边,他真的从未食言,不论如何,都会保护她,陪着她。 可她却忘了他,嫁给了旁人,甚至将旁人认成了他! 上天为什么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啊,母亲去后,她的这一生便开始陷入孤独绝望,是燕恒的出现,救了她整个人,甚至是让她有了生机。 那年一别,她已经打算勇敢踏出一步,只等燕恒回来,便主动表明心意,燕恒是那样好的人,她怕说晚了,他就是别人的了,所以,她一直在等他归京。 她相信,燕恒也想速速回来见她的。 可结果呢,却只等来云启,之后,她便再也记不得燕恒了。 她好恨啊。 听着燕恒熟悉的嗓音,又问她:“今日,可开心?” 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了,崩溃哭出声来,她真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好像好久好久没见燕恒了,她想他,很想很想,也是哭的撕心裂肺。 当时,脑中似乎只有一个想法,她什么都不要了,也不去追究为何失忆,她只想跟燕恒去看那万里千山。 “阿恒。”她抱住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记不清说了多少,只记得,燕恒微微发颤的身子也是慢慢拥住他,哑声回了很多个好。 他们是约好了明日城外相见,谢谭幽也去了,只是才走到长街便听得一道银铃之声,之后,她便不省人事,醒来后,记得所有,独独忘了燕恒。 又是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燕恒偶尔出现,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跟她说很多的话,只是看她一眼又或者在院中树下站一会便离开,当真好生奇怪。 第263章 直至这次,她生了一场病,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和窗外那正陪着谢音柔的云启,她忽然想鲜艳精神些,让银杏给她换了她以前最爱的红色衣裙。 衣裙穿在身上,嘴角却溢处鲜血,她再度昏迷,一场接一场的大梦,清晰而真实,她又再次记起了燕恒,此时,燕恒身在战场,听闻受了伤,她发了疯似的要离开京城,要去找燕恒,还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抬眸,是云启。 谢谭幽笑着笑着又哭了,如果她没有记忆,那云启也曾是她灰暗人生的一道光,可她记起记忆才知,她的所有灰暗都是云启给她的。 最终她还是没能出了这个府邸,反而清醒的被人按住,听着云启的一字一句,也是那时,她才知,她身上竟是有一种蛊虫,可控制人思想,而以忘忧草为引可使其失去部分记忆,又可为其制梦。 所以她忘了燕恒,只记得云启。 云启说,要用她杀燕恒。 她挣扎,不想忘了燕恒,更不想被控制着去伤害燕恒,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碗又一碗的忘忧草被灌进腹中。 她失魂落魄的呆坐原地,脸色越发苍白,也未强忍,鲜血从口鼻涌出,之后,她被人拖到西街,大雨落在她身上,好冷啊,而她也从一开始的清醒到模糊再到沉沉昏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有人扑通跪地,抱着她起身,迷迷糊糊间,她睁眼了,下意识唤了声:“阿恒。” 可没有人应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往何处,只知道耳畔边一点一点的变得清静,好像是被放在床榻之上,身旁站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很是大。 她浑身滚烫又犯疼,如被虫蚁啃噬。 手心忽而一凉,是有人轻轻安抚她,她与噩梦鬼神做斗争,终换得一次看清身旁之人的容貌,当下便汹涌落泪。 “阿恒……”她唤。 可她声音太小太小了,如身处梦中般呓语,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怎么办,我好像要忘记你了。” 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从清晰到模糊,她绝望的想要抓住一点,可她动不了分毫,好疼啊,她是不是快死了呢。 如果不死,她有一种预感。 她会永远忘记那个爱她护她,又坚定告诉她,我会让你什么都有的小少年。 她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我……”谢谭幽已经很用力的再说话,甚至想收紧手心,让燕恒知道她在,是她,可她好像无论怎么做,都动不了,更告诉不了燕恒。 眼角滑出血泪来。 “对不起阿恒,我再也记不清你了。” “轰隆——”雷声震震,天空像是即将被撕裂般,一声接一声。 谢谭幽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双手死死抓着窗边,用力到青筋暴起,甚至身子都跟着不停颤抖,她双眸猩红一片,胸口剧烈起伏着,重重喘息。 “噗呲。”一口鲜血吐出,眼睛缓缓闭上,彻底昏死过去。 银杏掀开帘子进来就见到倒在地上的谢谭幽,手中托盘应声而落,忙快步奔向她:“大小姐?” 焦急的声音在看到她嘴边和衣裙上的血迹,发了颤。 “大小姐。” 黑云闻声而来,见到里面情景,忙给谢谭幽把了脉,又朝银杏道:“去唤王爷恩师过来。” “我这就去。”银杏急急站起身,速速奔去找李谪。 李谪正在晒他昨日寻得的稀有药草,忽而听闻谢谭幽又昏迷,他脸色微变,抬脚朝晚幽院走去。 给谢谭幽把了脉,皱着的眉头渐渐松了:“不过是急火攻心,休息两日也就好了。” 那会未把脉,他还以为又是毒发,若是毒发,当真棘手,好在,只是心中有淤血,现在全数吐出,也算因祸得福。 * 谢谭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睁眼,银杏和黑云都在她身侧,听见响动,二人齐齐回头,终于得以松下一口气。 “大小姐总算醒了。”银杏说着,已然哽咽。 “我没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觉醒来,她觉得身子比这几日都要好,也是有胃口,想吃东西了。 谢谭幽道:“我有些饿了。” “备着呢。”银杏破涕而笑:“黑云,你伺候大小姐起身,我去准备。” “好。” 望着银杏欢快出去,谢谭幽摇头失笑,被黑云扶着起身穿衣。 她抬脚出屋时,忽而愣住了。 “表哥?萧然?” 只见,院中石桌下,坐着两个人,正在对弈。 “幽幽醒了。”温凛见到她,起身忙快走几步,上下打量她:“可有何处不舒服?” 谢谭幽摇头:“你们何时回来的?” “暮色时分。”萧然道:“听闻你病了便过来看看。” “大许是近日太累。”谢谭幽没有将自己中毒一事告诉二人,也是怕徒增担忧,。 “可是京中发生什么了。”萧然给她倒了杯热茶,问:“那日,怎的会让黑风如此快的追上我们,让我们回京。” 黑风并未将他们所遇桃林一事告诉二人,谢谭幽也不打算说。 “不必拜访那些老臣了,关于沈国公府一事,已经有了结果。”谢谭幽声音平静:“沈国公府有没有谋反,当日,会有旧人前来作证。 第264章 “……” 说着,她忽而看向远方,眸子微微收紧。 那个旧人啊,只要他出现,所有人都会信,而京中怕也会因此乱上一阵。 第128章 月光洒下,让这夜中平添几分冷意。 温凛瞧着谢谭幽面容,又看了萧然一眼,才问:“幽幽所说何人?” 谢谭幽不答,反问:“那表哥去青云山寻的是谁?” “……” 关于这个青城山,谢谭幽只知是一个道观,而里面的人自从上了山便从未有人下来过,有传言,那观主更是活了百年之人,通天晓地,与青龙寺的空静大师是一样的。 也曾有人跋山涉水只为见她一面,却都被拒于道观门外,而今,萧然与温凛去,还是三日之久,可见,二人是进过那道观的。 谢谭幽倒是十分好奇了,由其想到那封信,寻一人,于月下还众人之公道。 她看懂了,正因为看懂她才越发好奇,萧然与温凛寻的究竟是何等人。 “我与那道观观长相识。”温凛道:“此次前去,不过是有一事想问。” 自古以来,诸多皇帝信天命又或是服用灵丹妙药,而朝中人都知,云崇每隔三年都要算一算漓国之后景象和自己这后半生,青龙寺是国寺,空静大师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可他却从来不为人算这些,即便是云崇亲自到青龙寺寻他,他也不曾应下。 无奈之下,忽而听闻青城山的道观,云崇才退而求其次,让人去寻那观长,此后,每三年,观长都会到山中凉亭,而云崇出城,观长也只是在那,为云崇算一卦,温凛萧然前去,竟然能进道观。 谢谭幽不禁挑眉:“有人言,那观长可是活了百年,表哥与她何时相识?” 温凛愣了一瞬,又笑出声来,语气无奈:“多大了你?信这些。” “……” “她不过与姑姑一般大而已。” 谢谭幽轻轻颔首,垂眸想了想,还是道:“那日,我让黑风前去寻你二人,其实是发现了一个地方,一个人,他似乎便是杀害沈清的凶手。” 闻言,萧然与温凛面色都是一变,纷纷看向谢谭幽,等她下文。 谢谭幽道:“城外一直往前,又在青龙寺下方,有一片桃林,我本来是去寻宣德候的,可我在那里却遇见了刺客,但好在,人没什么事。” “刺客?” “嗯,武功路子我观察过,是一样的。” 温凛道:“你怀疑是宣德候?” “是与不是明日再去探探就知道了,我已经让人守在那里几日了。” 温凛颔首:“那明日一早,便出城。” 此时,银杏正端着可口饭菜出来,温凛站起身,下意识的伸手要接过,却被她轻巧避开,温凛手心空荡荡的,只有风钻入,他慢慢退至一边,看着眼中有笑意的人。 记忆似乎被拉回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一个是将军府最耀眼的少年,一个是骄傲放纵又胆大的将门嫡女,区区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当街揍人,她从不怕,因为啊,从一出生,她不仅有哥哥阿姐,还有小青梅温小公子,那么多人护着她,怎么可能怕,怕了,就不是沈妤,而有温凛在,也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少年青梅,双方父母知,更是满意,早早订下娃娃亲,那个时候的温凛,都想好待成婚时要给他的阿妤做什么样的婚服了,又给她买多少好东西,可是,就是那一年,沈国公府突然成了谋反罪臣。 而那个时候,他与祖父去战场长长见识,那个年纪,本不该去的,可他想快快长大,立军功,风风光光娶阿妤,回京时,还给阿妤带了不少好东西,可却听闻沈国公府一事,惊的他立马赶去,此时,沈国公府已经被封了,全府人都死了。 死了啊。 他在那里徘徊好久,也没等到阿妤回家。 他想,他是找不到阿妤了。 那些日子,他像行尸走肉般,听不进人言,脑中只有与阿妤的每时每刻。 午夜梦回,又总梦见阿妤怪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在。 半年后,谢谭幽的生辰前一日,他终于踏出房门来了相府,决定去看看他的小表妹,一人慢慢走在相府,眉眼微垂,并未看四方,忽然,也不知道怎么,眼睛突然很酸涩,他轻轻闭了闭眼也还是一样,正好有风,他睁眼让风用力吹入眼眸,就是这个抬眸,让他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四目相对,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谁也没动,最终,还是那人抬脚转身要走。 “阿妤。”温凛愣愣唤着,声音干哑,难受的让人止不住发疼。 那人还是抬脚继续走。 “我认得出你的。”温凛追上去,拽过她手臂,让她看着自己,她的眸子亦是红的一塌糊涂,又有些慌乱,四下看着,想要挣脱,温凛察觉,将人拽进相府空荡荡的假山内。 假山内,温凛看着多次出现在梦中的脸,泪水啪嗒啪嗒落下,那是他第一次哭。 “你瘦了。”温凛开口,已然哽咽,他克制着不去触碰她与之前不太相似的面容,一颗心疼的不行。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很久。” “……” “沈国公府一事,我知道是假的,不可能谋反的,一定是被人陷害,你不要怕,我在的,我帮你,我不会让沈国公府一辈子背负骂名。” 第265章 “……” 他说了好多好多,又承诺很多,只想让她的阿妤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他一直在等她的。 可等了很久,也只等来一句。 “没有沈妤了,我是银杏,相府婢女。” “……” * 银杏将吃食一样一样放到谢谭幽面前,谢谭幽看去,样样都是她喜欢的吃食,不禁笑出声:“我们银杏这是恨不得吃撑我。” “大小姐瘦了很多,奴婢心疼。” “你也瘦了。”谢谭幽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我们一起,好像很久没跟你们一起用膳了。” 说着,她又朝黑云道:“黑云,坐下用膳。” “好。”黑云应声,一旁的萧然见状,轻笑着站起身来,给黑云让了位置。 “我身边这两人可不是伺候人的。”谢谭幽抬眸扫了眼站着的温凛与萧然,挑唇笑道:“她们只是对我好。” “所以,你二人自己找地坐。” 这是温凛回京以来,第一次见到这般语气跳脱的谢谭幽,唇角也含了笑意,目光却时不时看向一人。 “你干什么呢。”萧然用胳膊推了推他,温凛皱眉瞧他:“我干什么了。” 萧然翻了个白眼,食指中指微微弯曲指了指自己双眼又指了指银杏的方向,“眼睛都快掉人家碗里了。” “这么大个人,别总想着抢人吃的。” “……” “滚。”温凛脸色一冷:“怪不得燕恒不喜欢你。” “?” “他喜欢我干什么?我他娘的又不是断袖。”萧然冷哼:“他要是喜欢我,我还不答应呢。” “……” “萧然,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 “你生什么气啊。”萧然见温凛脸色彻底沉了,叹了一声:“我这不是看你快哭了,逗逗你嘛。” “你看我对你多好?等你真哭了,也只有我哄你。” “……” “萧然!”温凛咬牙切齿。 现场静默一分钟,正用膳的三人齐齐抬头,下一秒,刚刚还站在眼前的人忽然不见了,只是院中响起拳打脚踢声,二人竟是打了起来。 谢谭幽看着,笑出声来,也没管那二人,三人吃饱喝足,二人也还没分出个输赢,三人就拿了一罐梅花酿,酒碗捧至嘴边,一边饮着一边瞧那二人。 那模样,远远看着就像是几个娇俏的少女正在那认真看着什么戏,时而又笑出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总算停下了,谁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青一块那紫一块,又得麻烦银杏与黑云给二人上药,萧然倒是拒绝了,选择自己上,温凛就好好坐在那,明明脸很惨,此刻,他眸中竟是有些期待。 萧然:“……” 不要脸。 谢谭幽捂唇直笑,不再看那三人,伸手搭在黑云肩上,黑云一怔,跟了谢谭幽这么久,这是二人第一次那么近的接触,谢谭幽是主子,而她是奴婢,怎么可以这般,她忙站起身,去被谢谭幽按下去。 谢谭幽道:“你保护了我很多很多次。” 黑云有些不明白,她虽然跟谢谭幽算久了,但也没有她说的那般,保护了她很多很多次。 谢谭幽轻轻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她说的是上一世,从来到她身边起,黑云就一直在保护她,就连最后死都是为了保护她。 谢谭幽又道:“要习惯,你与银杏一样的,我们是家人。” 黑云眼睫微颤。 “好了,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 谢谭幽笑道:“燕恒啊,你跟我说说他这几年怎么过的。” “……” 黑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就从那一年他从战场开始,那么多年,故事很多又很长,全是关于燕恒,谢谭幽听的很是认真,后面,萧然也加入,又说了不少,听到他被人刺杀中箭时,眼眸忍不住生红,是心疼,也是越发想他,思绪也渐渐飘远。 …… * 清晨,谢谭幽醒来时,太阳已经很大,她换了身衣裙,去青枫院陪着孟南溪用了早膳才出府。 今日要去往城外,再探桃林,若是能探出,又或是抓到什么人,她便可以进宫,而沈国公府一案,也可以真正的开头,待结束之后便是定国将军府。 总之,快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还是选择告诉温凛二人的原因,经过上一次,知晓桃林不简单,自然再不能一人前往,而她也是怕,再听见那什么银铃之声,若温凛在,她便不怕。 第129章 谢谭幽才出府,迎面便遇上杨芸。 “谭幽。”杨芸笑着朝她挥手,走到她面前,又上下打量她:“昨日听说你病了,本想来看看你,但有事耽搁了,这才一早过来,你这是要出府?” 谢谭幽颔首:“我与表哥要出城。” “出城?”杨芸皱眉:“那你身子可好了?” “已经好了,不必担心。” “那就好。”杨芸眉头渐渐放松,看了看谢谭幽身旁的银杏又看了看她,上下抿唇,有种欲言又止之感。 谢谭幽见状,问:“可是有话说?银杏与我一起长大,不是外人。” 杨芸摇头,或许是怕谢谭幽误会,忙解释道:“我是想问问你出城可是要查关于沈国公府一案,能不能带我同去?我还没怎么查过案子,想去看看。” 第266章 闻言,谢谭幽眸子微紧,若有似无扫了杨芸一眼,只见,她眸中清澈又有种莫名的情绪,令人看不真切。 谢谭幽很清楚,杨芸不是一个坏人,不止不是,她还是一个有思想,坚韧的姑娘。 所以,她可以女扮男装多年,在那官场摸爬滚打,到了鸿胪寺卿的位置,若非自己站出来,怕是没人会知道她的女儿身,谢谭幽知道时也很疑惑,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选择站出来,重头来过呢,又为什么在一众争着抢着要她的大臣中选择了萧然这个大理寺卿。 后来,回想起初见她,是在武德门外,她冷冷问谢靖:“那云霄太子呢。” 云霄,杨芸,师从温雅倾老先生。 所以,谢谭幽想,她亦是想查一案,云霄之死。 那个在京中已经消失十年的人,重新被人提起是大理寺卿杨芸,而云崇表面让萧然查案,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谢靖,这不,已经过去那么久,还是原样,也无人再提起云霄,但这并不代表,世上无人记挂着云霄的真正死因。 她知道,温凛知道,而萧然其实也在查,如今的杨芸虽未说出口,但她知道,她也是在查的。 谢谭幽还是点头,与杨芸并肩出城。 出了城,谢谭幽远远就看见,斜靠在树边的两个人,一人着青色长袍,面容不像初见那般黝黑,大许是京中气候宜人,将他养了回来,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像俊俏的小公子。 而另一人着月色长袍,眉梢微挑,显得不羁,也不知是见到了谁,脸上涌上笑容来。 “表哥。” “先上马车。”温凛伸手掀开一旁的马车帘子,让她们先上去。 “大人这几日不在京城,我有些事想问,不知等今日回了城,大人可能一一为我讲解?”杨芸在上马车之际又回眸看向前方的萧然,募的,问了句。 萧然微微一愣,轻轻点头:“这几日我出城办了些事,今日待回城再说。” “那便多谢大人了。”杨芸道:“我以后也想像大人一样查案件,为人洗刷冤屈,还人清白。” 萧然轻轻摩挲着手中物件,回:“好,以后查案我带上你。” * 马车在城外大约七里的地方缓缓停下,众人远远看去,桃林繁盛,梅花朵朵,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 “是好看。”谢谭幽道:“但进去了会很难才能出来。” “那还真得进去看看。”萧然挑眉:“边关待久了,最是喜欢刺激。” 杨芸下意识看向他,并未开口,转而又看往那桃林,眯了眯眸道:“里面布了阵,自然是易进难出。” 闻言,几人看向她,谢谭幽道:“你识得那阵法?” “师父曾教过我卦阵之道。”杨芸道:“你们再看那桃林,桃花异常艳红,只是在这里,便能察觉不同,多看几眼都像是被蛊惑般,忍不住的想要进去,而周围,有些暗又阴凉,一层一层的包围着。” “我猜,里面是有群群刺客埋伏着,只要有人进去,身体也定然会感觉到不适,倒时,便只能任人随意宰割。” 杨芸话并没有说完,她能一眼看出,那桃花是以鲜血养着的。 谢谭幽道:“是迷药,刺客亦是在。” 那日,她才进去,浑身便有些无力,一开始并未在意,直至后来发生之事,才让她惊觉。 “王妃。” 此时,早早前去与府中暗卫汇合探路的黑风回来,他抱拳道:“这几日无人进,只是今日有两人进去了,一个是七皇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另一个是宣德候府的管家。” 这两人谢谭幽都不意外,还没等她说话,便听萧然道:“怎么哪都有这个七皇子?” 温凛道:“先进去看看。” “幽幽在想什么?”见谢谭幽垂眸不语的样子,温凛问。 还未见到人,谢谭幽便知云启身边的小厮是石衡,而她怕黑,总是不经意涌上的恐惧都是来源于这个人和他身后的云启。 天空忽然很暗,脑中那条汹涌又很长的大黑蛇直冲她心口,让她脸色瞬间发白,她强忍着咽下喉头腥甜,摇头,用力扯了扯唇道:“若是要进去,得要小心些。” “黑风。”谢谭幽道:“你带人就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离开。” 温凛皱眉:“你们几个都待在在这里,我与萧然进去便可。” “我和银杏进过那里,算是熟悉,而杨芸看得懂这卦阵,你们二人进去,太过危险。” “那黑风与燕王府的暗卫同我们进去。”萧然道:“我与阿凛的人在外面守着就是。” 闻言,谢谭幽想了一瞬,也是轻轻点头,燕王府的暗卫也进去过,与她一样的,算是熟悉些,总能避开一些危险之地。 她垂眸将袖中药丸分给几人:“这药丸是黑云所制,能抗住一个时辰的任何迷烟药物。” “……” * 踏进这桃林之中,铺面而来的阴冷杀气,就连未习武的杨芸都感知到了,她四下看去,“我们在里面,回头和前方都无路,不能退亦是不能往前,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阵眼,若是不能,只能杀出去。” “你不会武功,要跟紧我们。”萧然脚步放慢了些。 杨芸点头,还想开口,耳边忽然刮起大风,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群群黑衣人飞身而出,执剑朝她而来,她瞪大眼,身侧几人纷纷抽剑,有人拽过她,一剑将那黑衣人胸膛捅穿。 第267章 “我在你身前,你寻阵眼。”谢谭幽清冷嗓音传来。 杨芸被这力度狠狠拉到身后,等她回过神来,见到她面前的是谢谭幽,心头更是一惊,最震惊的莫过于温凛,进来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谢谭幽紧紧跟在他身侧,刚刚黑衣人而来,他下意识就要去拉过谢谭幽,将人护在身后,却不想落了空,而抬眸,她已然执剑护着旁人又斩杀前来黑衣之人。 可现下不是相问之时,他们要先杀出去,才能到前方,那里面的人,是能让沈国公府真正开头的关键。 打斗声不绝于耳,他们四人加上一众燕王府的暗卫对那来源不断的黑衣人,半个时辰内恐能支撑,再久些怕就不能了,杨芸心下有些焦急,耳畔太乱,她无法静下寻阵眼。 “不急,慢慢寻。”萧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她身边来,声音淡淡的又有几分柔:“师从温老先生,本事定然不差。” 杨芸手心出了细汗,重重点头,四下开始寻找,时不时有黑衣人朝她而来,都被萧然或谢谭幽拦住,黑衣人四方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还有那忽然灰濛濛的一片,是迷烟,他们吃下的药丸只能撑一个时辰。 杨芸轻轻闭了闭眼,将心头焦急压下去,努力回想温雅倾教她卦阵之道所说,天下阵法之多,都有一眼,能让此阵破碎不全,这林中之阵,有些像十面埋伏。 脑中景展现,是温雅倾从他自己模拟的一个十面埋伏阵中取出一件东西,之后阵中所有一件一件倒塌,他眉眼笑容和善:“阿芸,这就解了。” 杨芸瞬间睁眼,回眸看向一棵桃树,万千树中,唯它不同,她面上一喜,快步朝那而去。 “大人。”她道:“砍下这树。” 萧然一直在她身后,听见这话也不作任何怀疑,一剑砍下,林中微震,却还是无任何变化。 杨芸皱眉不解:“怎么会。” 以普树为中,这当是阵眼才是。 若不是……那便不是十面埋伏,她面色微变,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再寻不到他们很难再出去,银光微闪,有黑衣人而来,萧然挡在她身前,道:“看那地面卵石。” 杨芸看过去,这里是平草之地,一棵树下,却很突兀的放着几颗卵石,还是围成一圈的七颗,她忙伸手将中间那颗拿起,顷刻间,打斗之声停止,群群黑衣人速速退去,就连眼前都是一片清明。 “幽幽,可有事?”温凛快步走到谢谭幽身侧,语气担忧。 “无事。”谢谭幽回头,一眼就可看见来时路与出口,而眼前亦是有一条路,她收了软剑,“进去看看。” 温凛在前,几人跟在他身后进去。 “大人之前也学过卦阵之道?”杨芸抬眼看一旁的萧然。 萧然道:“幼时,在边关,跟人学过些。” 杨芸点头,也不再问。 “你会武功,我怎么不知道?”温凛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问谢谭幽了,回想刚才,又道:“而且,你这剑法和阿恒的很像。” 这一两年,燕恒很少用这样的剑法,所以他也是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不是。 谢谭幽面色不改:“燕恒教我的。” “不对啊。”萧然皱眉:“阿恒怎么与我说,你这武功是你母亲教你的?” “……” “胡说八道什么?”温凛道:“姑姑从不教幽幽这些的。” “……” “我没胡说。”萧然走到温凛面前,“那夜,她翻墙入燕王府,偷了阿恒用了不少精力才得到的诉状书,那夜,我和阿恒就在她身后,我问阿恒,他是这样跟我说的。” “那夜,燕恒知道?”谢谭幽抬眼看萧然。 萧然见状,愣了一会,笑出声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谢谭幽眸子澄澈:“我后来还跟他解释了,他说那是他不要的。” “……” “不是,那是燕王府,有人进来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燕王府那些暗卫也不是吃素,没阿恒的话,你能顺利进来?”萧然看了看后方黑风:“不信,你问他。” 黑风点头:“王妃,的确如此。” 当夜,所有燕王府的暗卫都知晓谢谭幽进来,只是燕恒提前说了不要拦,并且道日后都不需要拦,所以谢谭幽再次翻进来,他们也只是看着。 谢谭幽:“……” 心下不知何感受,耳垂有些泛红,好像是有点羞赧又尴尬。 “那你这到底从何处学来?我怎么不知道我的表妹会武功?”温凛控诉:“就连要与阿恒成婚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现在这身武功又是怎么回事?” “……” “我教的。”银杏笑嘻嘻道:“在青龙寺的那三年,我教的。” “你……”温凛打算开口反驳。 什么你教的?你的武功是我一日复一日教出来的,那路子跟我是一样的,与谢谭幽的完全不同,扯谎不要太离谱,可瞧着银杏眉眼含笑又与谢谭幽偷偷挤眼睛的样子,他还是没办法将后面的话说完。 “上次来,没有死,所以今日是前来送死的?”一道沉冷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银铃之声。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手持幻铃,谢谭幽认得出,那是石衡,她手心微微收紧,温凛与萧然纷纷挡在她身侧。 第268章 “幽幽,静下心,不要乱,不要听。”温凛嗓音沉沉又是安抚。 谢谭幽猛然抬头,只看见两个人站在她前面,只听温凛那句话,她就知道,他们都是知道的,心下震惊不解,却也只能站在原地。 “好久不见,宣德候。”萧然声音含笑,看似是笑却是异常的冷。 “哦?”站在石衡身边的白发老头,挑眉轻笑:“你识得老夫?” “自然。” “那今日,你可不能活着出去。” 第130章 “那便试试。”温凛冷笑。 宣德候头发已然花白,身姿却站得笔直,本该和善的双眸此刻却如一条毒蛇,听到温凛说话,偏眸看向他,上下打量,伸手摸了摸长长胡子,阴测测笑道:“一场大火扑面而来,温家小公子还能存活下来,实属不易。” “是不容易。”温凛道:“我找你很久了。” “哦?”宣德候挑眉:“作甚。” “自然是杀你。”萧然已经执剑朝他而去,宣德候轻巧避开,谢谭幽眼睫微颤,一瞬间就认出眼前的宣德侯是那个管家! 换句话说,那个管家就是宣德候! 石衡冷眼瞧着身旁这二人,抬眸看向谢谭幽却是缓缓露出笑来,诡异万分,手中幻铃又被他轻轻摇起,谢谭幽攥紧拳头,浑身有些冷,手腕忽然一热,是温凛。 “拿下!”温凛高声道。 他话音才落,周围便有无数士兵涌来,杀声阵阵,萧然手中剑也朝一个地方掷去,顷刻间,桃树震动,如下了场花瓣雨,眼前看不真切,士兵涌入这桃林之中,不过一瞬便将这里团团围住,石衡不会武,手中幻铃早已被人打落,两把剑横在他脖颈,让他动弹不得。 见状,宣德候眸子不可置信瞪大。 这士兵从何处而来?怎么可能又会埋伏在这周围,他亦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失算啊。”温凛挑眉笑道:“你这阵法于我而言不管用。” 昨夜才听谢谭幽提起,他与萧然就连夜来了这,而在他还未去晋国之时,他与萧然就查到了这宣德候身上,有几次想进那府中去看看,却发现周围高手如云,唯一一次进入却发现,传闻,双腿废了的宣德候并不在里面,而杀手纷纷而来,温凛自然识得,与那日杀沈清的是一波。 但他二人装作不知,只是偷偷在查宣德候的踪影,却不想,昨夜竟然听谢谭幽提起,只是一瞬间,萧然与温凛二人便猜到了,所以连夜而来。 萧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桃花林中有阵法,小小阵法难不倒他,是以,二人连夜商讨,在三更天时,就已经安排着他手中士兵在这外围高处,一旦见到宣德候,萧然破阵,他一声令下,士兵在涌入,将人一举拿下。 进来之时,不过伪装,所以他才不打算带谢谭幽三人进来,可萧然开了口,他便也不反驳,谁知,萧然是真能装啊,明知阵眼在何处,还是引导杨芸去弄,逼的他想骂人,若是谢谭幽与银杏受了伤,他一定揍他。 萧然拾起自己的剑,双手抱胸,笑的不羁:“阿凛,你说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厉害?” 话是对温凛说的,实则不过嘲讽这宣德候。 “……” 温凛看向目光阴狠的宣德候,目光冷冽:“先帝去后,你便辞了官,陛下念你与先帝交情,允你继续在京中宣德候府,这些年,你因双腿闭门不出,可实则却住在城外这桃林。” “我酷爱桃花,住在这有何不可。”宣德候冷冷道:“倒是你,私自调兵可是死罪。” “抓你入宫,便不会死。”温凛道:“你为何让人杀沈清,今日得在陛下面前说个清楚。” “那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宣德候冷笑,吹响手中哨子,林中很静,花瓣仍在落,众人静静看他,他又吹了一声。 一盏茶过去,依旧无任何变化。 萧然已经笑的不行,“阿凛,他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 说着,又啧啧两声:“若是阿恒在,这里恐怕早已成了平地。” 温凛看着又吹了两声哨子的宣德候,淡淡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的人已经被拿下了。” “不可能!”宣德候目眦欲裂。 “只许你有杀人可能?旁人还不能反击了?”温凛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抓起来。” 士兵围了一圈又一圈,宣德候想使轻功离开都没地方使,外面还有温凛和萧然,知道难出,他也只能往天空放了烟花信号,温凛没有阻止他,只是戏谑扫他一眼,然后转身,带着一众人离开。 “表哥何时安排的?”谢谭幽偏眸看温凛。 温凛闻言,扯了扯唇:“昨夜,萧然识各大阵法,这些难不倒他。” “难怪,你让人传信,在城外等我,而不是直接从将军府过来。”谢谭幽道:“敢情你们是一夜未睡,都在城外。” “大人是跟谁学的?”杨芸忽然开口。 “他师父。”温凛道,说完又补充一句:“在边关时拜的。” 闻言,杨芸不禁看向萧然的方向,他正把玩着手中剑,眉眼淡淡,嘴角却含着笑意,对他们的话并不插,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答。 “表哥私自调兵,陛下会不会怪罪。”谢谭幽看了看身后军队,还是有些担忧。 温凛摇头,伸手揉了揉谢谭幽墨发:“要入宫,或许,今日还是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目的,你可怕?” 第269章 “表哥,可以的,沈国公府必须是清白的。”谢谭幽笑了笑,语气笃定:“若是证明沈国公府,那个人会来的,他在,不需我们多言,朝臣与百姓定然信的。” 温凛挑眉:“我有些好奇你说的人是谁。” “何须急切,今日,便会见到。” 他们一行人,身后是一队士兵,压着两人,和几个黑衣高手,从城门入长街,惹众人频频回望,不少人议论纷纷,石衡如今还是穿着小厮的服饰,他是云启身边的,识得他的很少,而宣德候不一样,年纪长些的,看着眼熟,稍稍一想便知他身份。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这不是宣德候嘛。” 宣德候不是双腿废了?今日怎么会被大将军温凛和大理寺卿压着从城外回来?众人猜测纷纷,一路上,议论声只高不小。 待他们到宫门口时,高公公已经在门口等候,瞥了眼宣德候,才上前微微俯身:“燕王妃,大将军,大理寺卿大人,陛下及一众大臣已经在干清宫等候了。” “这么快?”萧然语气压不住惊讶。 高公公笑道:“才只是入城,陛下与朝臣就听闻了。” 禁卫军上前几个,替换押着宣德候和黑衣人的士兵,温凛与谢谭幽几人抬脚入宫,与每次来都有所不同,或许是心境变了。 谢谭幽伸手牵起银杏,拉着她一步一步朝干清宫而去,二人面色无常,实则手心已经出了细汗,未开口,只是紧紧攥着对方。 踏进干清宫,众人目光纷纷投过来,云崇面色冷肃,似是在憋着火气,整个干清宫都是阴沉沉一片。 “臣参见陛下。”温凛与萧然齐齐俯身。 云崇攥紧手中玉佩,从知道宣德候被温凛抓了的时候,他脸色便沉的吓人,一众大臣听闻也是纷纷入宫,从进来了这干清宫便都是安安静静的,无人敢开口。 “温凛,你私自调兵,是想造反吗?”云崇缓缓抬眼看向温凛,阴沉道。 “陛下,臣私自调兵是有罪。”温凛垂眸道:“但双腿残废的宣德候暗中圈养高手,又用高手杀人,还与苗疆勾结,当是大罪,为了抓人,臣也是无法。” 他将双腿残废四个字咬得极重。 云崇看向宣德候,眉眼越发沉。 “胡说八道。”宣德候似是被气的不轻,“我辞官多年,陛下仁德,允我住在京中,这些年,我爱养些桃花,时而会到那里小住,此外,再没去过任何之地,身边只有一个管家,两个都是身子快没入黄土之人,如何杀人?你莫要血口喷人。” 说着,他又看向云崇,刚才阴狠之色不在,只余不甘与痛心:“还请陛下为我做主,为漓国臣时,我忠心耿耿,从未做过逾矩之事,不想,到了晚年,竟会被安上这么个罪责,实在令人痛心失望。” 云崇问:“你这双腿何时好了?” “一年前。”宣德候道:“管家替我寻了个神医,受了很多苦才勉强能下地走动。” “你说他杀人。”云崇又看向温凛:“杀的又是谁?” 温凛道:“沈国公府的沈清。”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云崇眸子微眯:“可有证据?” “臣抓了宣德候身边的高手,就在外面,陛下派人审问一番便知。” “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 “去,看看是否能问出什么。” “遵旨。”刑部尚书退出去。 “陛下,这是诬陷。”宣德候道:“臣一把年纪,怎么会驯养这些。” 云崇不答,眼眸翻涌莫名情绪,越发这样,干清宫越是静,谢谭幽抬眼看着云崇,手心微微收紧。 没一会,刑部尚书便回来了,恭敬道:“陛下,并未问出什么。” 萧然与温凛对视一眼,心头冷笑,这几人是他二人早就亲自审问过的,这刑部尚书是问不出还是没问过,又或是那些人反了水。 “这便是你说的证据?”云崇声音凉凉,已经带了气。 “宣德候是先帝在时之臣,未有确切证据之前,谁给你的胆子抓人?” 帝王之气尽显,朝臣纷纷垂眸。 “温凛,你胆子是越发大了,不仅敢私自调兵还敢随意抓人,你可有把朕放在眼中?” “陛下。”谢谭幽适时开口:“陛下当日允臣妇重查沈国公府一案,臣妇便想着拜访各位辞官老臣,打听当年之事,表哥与大理寺卿从中帮忙去往城外,而我去了城内的宣德候府,那日去时,宣德候府管家告知宣德候在城外的桃林之处,臣妇与婢女去了,却在那遇上刺客还有七皇子,若非空静大师出现,臣妇恐会死于城外。” “而现下,宣德候身边的这人是七皇子身边的贴身小厮,但其实,他真实身份是苗疆大长老石衡。” 苗疆。 光听到这两个字,朝臣眼皮便猛然一跳,不是被灭国了?怎么还会有人存活着,还是云启身边的贴身小厮。 云崇当然识得石衡,心下怒气翻涌,是对云启,却并未表现出来,只道:“所以,你还是想说,宣德候杀了沈清。” “不。”谢谭幽摇头,俯身跪下:“臣妇是想说,沈国公府乃是被人陷害,而沈清的出现让他们害怕当年之事曝光,所以才在第一时间杀了她,而宣德候不是幕后之人,只是为人办事。” 云崇手中玉佩几乎要被他捏碎,心头微微跳动,一盏茶后又轻轻松手,他在赌,是以,他问:“如此,你是知那幕后之人了?” 第270章 “是。”谢谭幽直起身,平静与云崇对视。 “何人。”云崇压着猛烈跳动的心跳声。 “先帝。” 二字一出,干清宫如炸响一声惊雷,纷纷瞪大了眼,云崇更是惊的差点站起身,死死盯着谢谭幽:“大胆!” 朝臣纷纷跪地:“陛下息怒。” 谢谭幽眸色冷清,并不被云崇怒容所吓,接着道:“当年,沈国公府出城乃是得了先帝之令,可等沈国公父子出城后,先帝又召集众臣,当着所有人的面传令安国公,如此,是为何?” 众人听着,大气不敢出,宣德候更是死死瞪大了眼,盯着谢谭幽,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崇怒道:“先帝是你能随意质疑的?当年之事过去之久,先帝亦不会出错,如今,谁能作证?谁又是当事人?” “你说的那个沈清,是与不是,还是难说,你要查案,朕允,如今又靠着这句话说沈国公府清白,朕看你兄妹二人,是想要造反。” “造反作甚?”谢谭幽不卑不亢:“我们为漓国人,永远忠于漓国,为何要造反?查沈国公府一案不过是因本就是冤屈之案,一个将军当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因那莫须有的罪名而死。” 这是侮辱。 “好得很!”云崇冷笑:“谁能作证?就算沈国公在这,怕也是不能自证清白,谋反便是谋反,先帝亲判的案子,不会出错,若要反驳先帝,朕可以送你下去!” “我能作证。”在云崇怒声落下,一道清脆声音响起,她上前一步,跪在谢谭幽身边,身体微颤,却还是完完整整道:“罪臣之女沈妤,见过当今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妤!沈国公府嫡女。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是一个着婢女服饰的女子,朝中不少人见过谢谭幽,更知这是谢谭幽身边的贴身婢女,听闻是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沈妤?那相府和定国将军府是不是都知道?包庇谋反罪臣可是死罪。 别人能想到,云崇自然能,此刻,他眼珠子都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真是恨不得杀了下面的两个人。 沈妤道:“沈国公府出事时,我六岁,但我记忆不错,在三皇子谋反前,先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了府中,与祖父父亲交谈,父亲告知我,是先帝传令要前去拿下谋反之人,可后来,谋反之人却成了沈国公府,先帝甚至传令要杀我全府,我与阿姐得以逃脱,才偷偷苟活多年,后来,我意外到了相府,此事,燕王妃一概不知,是我欺瞒于她,也是我利用她想要查案,还我沈国公府清白。” “先帝明知我祖父和父亲为何出城,却还是下旨杀我全府,不就是陷害于我国公府,可我国公府清清白白,绝不可能谋反!” 沈妤一字一句,说的激昂,又带着恨意,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如今终于得以当众说出,她却感受不到轻松反而是沉重,因为,她在那帝王眸中看到了杀意。 “你说你是沈妤?”云崇彻底冷静下来,淡淡瞧着她:“有何证据?谁能证明?” “我。”温凛站到沈妤身旁。 沈妤心头一震,抬头看着温凛,她要撇开所有人的,若云崇要杀人,也只会杀她,温凛怎么不懂呢?为什么还要站出来。 温凛也看向他,眸中是安抚笑意,他道:“我很早就知道她是沈妤。” 沈妤闭了闭眼,心头酸涩难忍,但是不怕了。 “好得很。”云崇又看向谢谭幽:“你也知道?一开始说要查沈国公府的案子,敢情是有备而来,你竟敢敢算计朕!” “朕今日放话在这,沈国公府全府死了,是因谋反之罪而死。”云崇道:“温凛,朕念你是定国老将军之后,又打了不少胜仗,朕饶你一死,谢谭幽,你是燕恒的王妃,朕不杀你,先前说好的,一百杖你受着就是。” “至于你。”云崇指了指沈妤,“冒充沈国公府之后,既是想当罪臣,朕成全你,赐死。”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就如此看着国之英雄受冤?”谢谭幽冷冷道:“而她的确为沈妤,不是冒充。” “这般相护?不如你陪她一起死?”云崇冷声下令:“来人啊,将二人拖下去,砍了!” 萧然猛然抬头,看着高位之上的人,手中拳头一点一点收紧,准备开口,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道阴鸷冰冷又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嗓音。 “本王看谁敢。” 第131章 “本王看谁敢。”来人声音阴鸷而冷,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的风尘仆仆。 只听声音,便能识别来人身份,众人心头微震,却又有些不确定,齐齐回望,只见,干清宫外,一人走来,墨色长袍在身,明明是艳阳天,却在那一刻,就像是整个天空都暗了般。 他长袍下摆被风微微吹起,有些卷动,面色微白,双眸之中幽深又有些红意,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只透露着四个字,风尘仆仆。 “燕恒…”不知,是谁唤了一声。 众人本就在见到燕恒的时候就惊的说不出话来,眼下,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燕恒? 他怎么会在此时回来?他不是应该在南燕战场吗?前去战场时,他说保此次后再无南燕,眼下,他回来,是南燕已经没了? 众人心头猜测纷纷,死死盯着一步一步踏进干清宫的燕恒,却始终不敢说一句话,回头,又是君王怒不可遏的双眸,估计,今日,云崇实在是气的不轻。 第271章 也不止云崇,他们这些臣子也是不知震惊几次,早在谢谭幽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没有谋反,云崇又应允她重查这个案子时,他们便惊的不行,又是今日,温凛私自调兵,抓了宣德候,声称宣德候杀了沈清,而谢谭幽又爆出,沈国公府是被先帝所害,这一桩桩一件件,只要传出去一点,这漓国都会生了乱。 偏偏,燕恒此时回来,听他那句话倒不像是得胜归来,倒像是特地赶来为一人撑腰的。 众臣心下这个想法才起,额头便速速冒了冷汗。 生怕…… 燕恒反了。 那他们……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看着燕恒一步一步而来,她心头忽然有些犯疼,眼眸也是不自觉的生了红,其实也就将近一月未见,可眼下,她却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 看着他略略泛白的面色,那一身的风尘仆仆,谢谭幽脑中忽然涌上一幅画面,还是在七皇子府邸,那时,云启好像是被封了太子,云崇又要提前退位,而她大许是疯了,说要做云启的皇后,可那个时候,谢靖是文臣之首,云启如果登上帝位,是有意立谢音柔的,而谢谭幽是没有靠山的,所以她一个原配妻子,到时候要去做妾。 那天的燕恒,就像现在一样,面色有些泛白又风尘仆仆,好像也是从外面赶回来的,他试图劝她,却被当时的她反驳了,最后,燕恒只道:“我帮你。” 后来呢,她才知道,燕恒是用了八十万兵权投诚于云启,换她的皇后之位,而也是燕恒心头盘算着的最后一次帮她,此后,他与阿谭再也不相见。 而今,瞧着他与那日一样的神色面容,她当真好生心疼啊,总是不远万里赶来。 好像,燕恒的前生今生,总是不远万里赶着回来见她,那么远的路程啊,他一个人骑马,夜又那么黑,冷不冷啊孤不孤单呢,可谢谭幽没办法问出口,喉咙已经酸痛难忍,她怕说一个字便会泣不成声。 在燕恒看过来时,谢谭幽忙垂眸擦去眼角湿润,一只大而修长的手掌已经伸到她面前,她眼睫微颤,缓缓伸手搭上去,耳畔,燕恒嗓音低低传来:“一月未见,你也不看我一眼。” 听着他柔和又带着几分失落伤感的语气,谢谭幽攥紧他手心,抬眸又摇头,眼眸越发红了:“我怕我哭。” “哭什么。” “我心疼你的不远万里。” 闻言,燕恒喉头翻滚,思念在这一刻如卸了闸的洪水,好像一路的风尘仆仆,孤单与难受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是克制着,才没有将人拥入怀中安抚。 云崇看着大殿之中的燕恒,浑身如被燃起了般,滚烫而汹涌,燕恒也朝他看来,四目相对,他从燕恒眸中看到了嗜血冷意,他咬了咬牙,问:“你这是已经踏平了南燕?” 燕恒答:“未曾。” 云崇气极:“既是不曾,回来作甚?” “若我不回来,今日,你会如何做?”燕恒眉眼漠然,明明是问,声音却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面对的不是帝王,而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之人。 他这般语气也不是头一次,朝臣并不震惊,只是垂眸静静听着。 “燕恒,朕是君。”云崇将手中玉佩随手扔到一边,语气放慢,冷又带着几分警告:“朕不需要告知任何人朕要做何事,即便做错,也没人能又或者敢说。” “此次,朕将燕家军兵权给了你,你却擅自回京,自行下……” “因为你是君,你在,最起码可以保这漓国境内太平。”燕恒打断他的话:“所以,我忍着你,但不代表,我可以一直容忍你。” “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是燕王府的人!”云崇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面容,在听到燕恒这句话后猛然一变,朝臣亦是面色惨白,不明燕恒这话什么意思。 燕恒闻言却是笑了,“历代燕家诸人,只忠漓国,绝不生反心,我从未忘记,忘了的似乎是你们云家之人。” “你说什么?” “人人道先帝是难得的君王,手下贤臣无数,朝臣与百姓亦是能和平相处,所以,先帝在众人心中总是不同的,可谁又会知道,如此先帝,不过是伪装,什么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不过是做给胸怀百姓的将军们看的罢了。” 燕恒冷声道:“沈国公如此,安国公如此,父王如此,定国老将军全府也是如此。” 当年,这几位将军,随便一个站出来,以战术谋略,哪个不能打如今的南燕?现下的漓国呢,面对战争,哪位武将敢站出来说他去,是,秦国公去了,真正目的是什么,真当他不清楚? 他清楚,他还是去南燕,是想踏平南燕让周边百姓过上好的生活是真的,寻阴阳花也是真的,不愿他国人侮辱漓国也是真的,他少年成将,从来想的都是如何保漓国,保百姓安,可后来,他发现,这漓国彻底腐烂,身处强国,还要用女子换取和平,再后来,更是有人直接暗中勾结敌国要杀了他与燕家军。 这是燕恒最不能忍的地方,燕家军出征是为什么?那些年,燕荣后来为了保护燕家军与燕王府,所以他没有再打胜仗,只是护百姓,结果,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后来,他接手燕家军,朝廷不给任何军饷,他也是为了护住燕家军和百姓,选择迎刃而上,将燕家军的真刀亮出,此后,列国,谁敢来犯? 第272章 有这般军队,漓国永远都是第一大国,可惜,君王皇子无一个成器的,总想着要杀了他,他死之后,燕家军在全军覆灭,他们可想过,皆时,漓国又该如何自处? 曾经,燕恒被这个问题困了很久很久。 现下依旧不解,可他已经有了解决法子,大不了换个朝臣都能臣服的君王,好的君王,才能带领一国走的长又远。 去南燕之前,他统统有了想法与计划,南燕一灭,他带八十万大军回京,困个皇城轻而易举,燕荣之死与云崇脱不开关系,所以,他是不会让他太过舒坦的,只是那封信来了,他就只能一人前来。 “燕恒,你胡说八道什么?”云崇胸口剧烈起伏:“沈国公谋反,安国公是战死沙场,燕荣亦是战死沙场,定国将军府是因大火一家身死,与先帝何干?” “再敢妄断先帝,朕决不轻饶。”云崇道:“给朕滚回南燕。” “沈国公府是不是真的谋反,你清楚,我父王又是不是真的战死沙场你比我更清楚。”燕恒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一字一句,说的慢而缓。 云崇又对上燕恒视线,不知为何,竟是有一瞬间没敢与他对视,心头微微发颤,有种被人看透之感,手心下意识收紧,努力压着心头翻涌情绪,默默在心头道了句。 燕荣是战死沙场的。 “朕有何不清楚?”云崇冷哼:“沈国公府与三皇兄谋反,那时朕年纪并不算小,自当是记得一清二楚,当年之事,帝师也知,你不若问问他或是其他年纪稍长的大臣。” “只要是当年之人,谁都知道沈国公府谋反,如今,你们几人却屡屡说沈国公府清白,简直笑话,到底是谁能证明?又如何证明?总得给众人一个信服之由,才能判断,先帝是否出了错。” 燕恒嗤笑:“证据与事情梳理给你一遍又一遍,是你不信,沈国公府后人亦是还活着,你亦是不信。” “若她为冒充呢?”云崇道:“再者,区区几句话,不足以说明什么。” 云崇话落,外头又传来一道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倘若,是我说,沈国公府清白呢。” 众人齐齐回望。 只见,一人缓缓而来,他面容温和的不能再温和,看着这一众朝臣,他眼眸笑意越发深了,众人见到他,亦是一惊。 那人看向云崇,良久后,在众人目光中跪下,声音淡淡:“臣,以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32章 红墙绿瓦的皇宫内辉煌又明亮,在这正午阳光的加持下更是金光璀璨,抄手游廊的风声很轻,干清宫中亦是静的,唯有时不时捻动佛珠的声,轻轻浅浅的,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湖中,一下又一下的掀起波澜。 殿中,又响起刚刚那人声:“臣以安,见过陛下。” 以安。 安国公。 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帝师与两个年纪稍长的大臣就震惊的站起身来,又纷纷红了眼,年过半百,什么场面没见过啊,但今日不同,他们失了态,像是没站稳,朝后踉跄两步,发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人。 头上几个戒疤,一身的白色袈裟,面容慈祥而柔和,手持佛珠,是一副世外高僧,让人只闻却永远无法见的样子,而他,也真的是高僧,是漓国第一大国寺的主持,亦是无数人烧香拜佛,前往那青龙寺只想见一面的可看透前世今生的空静大师。 可现在,这高僧走入凡尘,跪于大殿之中,行君臣礼,然后说臣,以安。 他是以安,是安国公,战死沙场多年的安国公。 今日,人却回来了。 他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 所以……真的是先帝。 眼下朝中,除了帝师,便只有两个老臣,一个是濮阳侯,一个是太傅,他们一路跟随先帝过来,曾几何时,梦中回想从前,谁想的又不是那年朝中之光景? 那时,无论武将文臣都可放心大胆相处,甚至还能一处踏青游玩又喝茶,先帝也总是带着他们一众老臣办宴会,每每宴会,不是比自己所长,便是吟诗作对,赢了有奖,输了有罚,群臣玩的不亦乐乎,醉了亦能倒头就睡,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约束。 快乐自由而又心甘情愿的为国奔劳,为那君王,百姓,更为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他们也是想看看天下太平,天下为一家是什么样子呢。 可后来,好像就是从沈国公谋反之后,很快的,安国公就死了,先帝也是死在那一年,云崇不像先帝那般,有些大臣心灰意冷,一个接一个的辞官回家,所以如今,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是以,再见以安,他们像是大梦初醒,原来那些年竟都是假的?……心头又何能不掀起波澜呢。 云崇眼睛睁的老大,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脑海中只一遍一遍回想着空静大师刚刚的自称,以安二字。 旁人说不出,空静大师却是能的,他声音很轻又很重,像是在念经文,“当年,是我亲手射杀的沈国公。” 说出这句话时,他眉眼亦是温和的,再也没有最开始的痛苦怨恨与绝望。 沈妤手心微颤,眸中泪滑落,又很快别过眼擦去。 “我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的性子。”空静大师道:“若那日,我得以早看清是他,绝不会让箭伤了他,即便当时他在叛军里。” 第273章 他信情分,忠君王,更信一起长大挚友。 “那日,我下去看过,他还留有一口气。”空静大师似是又瞧见当日之景,闭了闭眼,压着心头的那股情绪,“是先帝所令,他遵从,为何那般,他不知,我却知。” 一开始,空静大师也是不知的,直到后来,回到城中,听闻先帝下令,沈国公府谋反,要斩杀全府时,他才堪堪反应过来,当日心情,和整个人,再回想,他已然记不得了究竟有多痛。 只记得,后来,他冒着杀头的罪救下挚友一双女儿,然后速速将她们送出城外一处院落,交代二人乖乖等他,然后又回京安排好京中一切,可当他回去之时,院中凌乱又荒凉,一滩一滩的血迹摧残着他。 他杀了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还连人家的女儿都没护住,真当该死啊。 所以,第二年,他死在战场,是另一位挚友亲手安葬的他。 此后,世上只有青龙寺的老和尚,再无安国公以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好像是已经忘了,直到忽而听闻沈清还活着,他惊的连夜下山,却只见到一个无字墓碑,那是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想杀回京城。 可他是空静大师,南燕又起战事,京中更是不能乱,他也得活着,最起码谢谭幽与温凛还在,他得替另一个挚友护好他这唯一的后人和最疼爱的外孙女吧。 而当他又听闻谢谭幽在朝堂之上扬言沈国公府是清白时,他一夜未睡,就看着那悬挂空中的月亮,想起少年之时来。 桃林那日,他在寺中感知,速速出寺赶去,见到的是一身是血的谢谭幽,狼狈的不能再狼狈,又是一次,他恨又想杀,所以他真的杀了很多人,事后,在青龙寺,他状似无意问谢谭幽,谢谭幽答的认真而真诚,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真的是长大了,也吃了很多苦,心疼也是欣慰。 而他也是知道,不需要多久,谢谭幽便会知道他的,焦急一时,所以露了破绽,她看了如此多卷宗,又怎会认不出,猜不出他,他不悔,当然也是愿意,那么多年了,总该还清白的。 今日,要说心头的喜意,当属知晓小沈妤还在。 空静大师缓缓抬眸看向双眸泛红的沈妤,微微扯唇,长大了,与幼时也不一样了,但过得不差,这下,他便再也不用怕下去了被沈国公按着揍,只是这心头啊,却是忍不住怒骂定国老将军这个死老头的。 自己也在暗中救下沉妤,竟是不告诉他,就看着他煎熬那么久。 “你是以安。”云崇渐渐回过神来,声音里还是夹杂着震惊不可置信:“是安国公以安。” “是。” “当年,你不是…” “我与沈国公,定国老将军一起长大,科考,又入军营,直至到了最后的这个位置,手握十万大军,可,在我们庆幸遇见如此君王时,君王已经想着要怎么铲除我们又或者让我们自相残杀。” 空静大师轻笑道:“如若当日不死,回京后也是会死的,或许会死在定国老将军手中,若这样,我还不如战死沙场。” 他是将领,当是愿意死在战场上的。 云崇咬牙:“所以,这是你与定国老将军演的一出戏?” “是也不是。”空静大师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他不同,那么多的后辈…” 回想往日定国将军府的景象,空静大师喉头滚了滚。 “可终究,也都是死了…” 空静大师又看向云崇,声音似是轻叹:“以安想问问陛下,何为君呢?” 云崇不语,太阳穴猛烈跳动,让他有些看不清下面之人。 空静大师不解道:“为君者,不当以国和百姓为重吗?手下有可为您打胜仗,逐列国的将军,不是当欣慰而安心,为何偏偏反着来,您又为何要走先帝之路,杀老燕王又杀定国将军全府,全府啊,那么多的人,连出嫁女都不曾放过,只唯温凛一人。” 他声音很轻很慢,是质问却又不带任何的怒意,只是不解。 谢谭幽面色发白,泛红的眉眼之中是忆起当年的定国将军府,是的,定国将军府有很多人,是热闹又温馨的一家子,却都在一夜中死去了,就连温栖也没有存活多久。 她看向温凛,温凛双拳紧握,微微颤抖着的唇角,亦是无法言说的悲与痛,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府,一场大火也就烧了个干净,真是……讽刺又令人绝望。 “不是朕。”云崇额角青筋暴起,“朕从未杀过国之英雄。” “陛下不杀,只是纵容,从中帮扶,然后眼睁睁看着旁人杀。” “定国将军府如此,老燕王如此。” 云崇头脑发晕,强忍着才将喉间腥甜咽下去:“朕念你是国寺主持,容忍你之久,你在敢在这胡说八道,朕一定杀了你!” 空静大师却道:“今日,我是以安,如若今日要死,我也是要看着陛下还沈国公府清白,残杀定国将军府众人的人死了才能赴死,这样,我才有脸去见我那两个好友。” ! “……” 云崇被气道双眸充血,怒不可遏,“那么想死,朕成全你!” “陛下。”帝师高呼,又跪地,闭了闭眼,终是道:“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 濮阳候与太傅也纷纷跪地高呼,声音里却早早参杂哽咽:“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不可让英雄寒心,又无家可归,沈国公与一众当年之军,如今怕是形成孤魂还游荡在城外,我们当迎他们回家啊,陛下。” 第274章 似是被这一声声一句句的哽咽言语,其余朝臣中也是不乏有人红了眼,当空静大师出现那一刻,心头像是有了一杆秤,还是已经偏了的一杆秤,轻轻一捋今日发生所有便能猜透。 众朝臣齐齐一声又一声高呼:“请陛下还国之英雄清白,迎英魂归家!” 一声高过一声,震的人头皮发麻又忍不住想哭。 沈妤亦是哽咽高呼:“请陛下还国之清白,迎一众将士归家,得以安宁!” “反了反了。”云崇用力撑着桌案,眼前越发不明,耳边嗡嗡作响,一句接一句,震的他难受又不可置信,“你们这是要反了?信不信朕将你们一家老小全部诛之!” “陛下。”萧然上前,冷冷看着云崇,道:“为君,当公正,护臣子护百姓,君臣合心,国之长远,切莫让臣子对自身寒了心。” 闻言,云崇心头好像忽然停止了跳动,猛然抬眸看向萧然,他眉眼五官是陌生的,是这朝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臣子,可今日,他好像觉得,这人眼中有一抹情绪,他能看懂又看不懂,是熟悉是苦涩是很多年。 脑中,响起两道声音,一道是他,另一道是…… “要记得,切莫让臣子对自身寒了心。”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 “你……”云崇身子微颤,才只说了一个字,口中便涌出大口鲜血,然后昏死过去。 干清宫又是一片混乱。 第133章 太医与太后一同赶来,这才让混乱的干清宫静下,太后看着云崇被人扶着去了偏殿,心头微微松下一口气,回眸又看向一众大臣:“先退下,有事也得等陛下醒了再说。” 说完,便抬脚走去偏殿。 “臣等告退。”大臣们陆续起身退去。 燕恒伸手拉过谢谭幽,谢谭幽浑身一怔,下意识想躲避,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她有些怕燕恒触碰到她那日伤口,已经几日了,伤口还是触目惊心又丑,是去不了的疤痕,她虽然不介意,可她还是怕被燕恒看到。 燕恒察觉谢谭幽的微微抗拒,垂眸打量她,谢谭幽亦是看着他。 “燕恒。”谢谭幽唤他。 “我在。”燕恒回。 “我们回去吧。” “好。”燕恒收紧了手心,拉着她出了干清宫。 萧然回眸看了眼偏殿的方向,攥了攥拳头又咬牙,也抬脚出去。 “以安。” 才到宫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空静大师回眸,是帝师,濮阳侯与太傅三人,三人还在宫门内,就站在原地轻轻唤他,而他已经在宫外,距离其实不算远,可此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开来,他们隔的好远好远,再也不能站到一处了。 他轻轻颔首,没有说话,而是抬脚离开。 身后的三人也是没再开口,就只静静看着他远去。 “大师近日都在京中。”待走至长街,周身归为热闹,谢谭幽才问空静大师。 “不曾。”空静大师笑了笑:“只是你在等我。” 而他也是愿意来。 “那现下呢?” “先见一人。”空静大师脚步缓缓停下,然后看向身旁的几个人,最终落在沈妤身上,沈妤抿唇,是努力克制着才没有让泪水滑落。 “过几日,我带你去见见你祖父,阿妤长得这样好,他定当欣慰。” “啪嗒。”一声。 听空静大师提起祖父,沈妤泪水落下又重重点头,喉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是怪我,没有认出你。” 沈妤摇头,缓了好久,才道:“要不是您,我与阿姐都会死。” 闻言,空静大师眸中笑意散去:“所以,你是记得又识得我的?” 那日相救,他是蒙了面,而沈妤与沈清又是迷迷糊糊状态。 “嗯。”沈妤道:“后来与大小姐去了青龙寺,也是您救了我们。” “从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了。” “嗯。” 当日,她是清醒着的,空静大师出现的时候,她就惊的不行,又不敢上前问。 “既是知道,怎么不来寻我?”空静大师心头沉沉,再见沈妤的时候,她是银杏,他也未曾怎么近距离见到过她,只是那日赶去桃林救谢谭幽时,匆匆一瞥银杏,觉得有些眼熟,并未多想。 “那时,大小姐本就艰难,不能再生任何事端。” 若她的身份被有心人知晓,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空静大师轻轻点头,算是明白了。 空静大师是要去见李谪,是以,他与谢谭幽和燕恒一同回了燕王府,燕王府的人早就知道燕恒回了京城,眼下,远远见他们一行人回府,忙快速朝后院跑去,大喊:“王爷回来了。” 孟南溪一听,忙将手中最后一道菜放至桌上,由庄嬷嬷搀扶着往外走去,正急急走着,耳畔忽而传来燕恒声音:“母妃。” 孟南溪步子顿住,四下看去,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一秒,正准备抬脚之时,燕恒与谢谭幽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瞧着二人眉眼都带有笑意的模样,孟南溪鼻尖微酸,眼眶一下子红了,上前,伸手触碰燕恒,感受到他手臂结实温热之感,泪水啪嗒啪嗒落下,嘴里却骂道:“战事未结束,你回来作甚。” 第275章 燕恒接替庄嬷嬷扶着孟南溪,挑唇道:“母妃若是不愿意见我,我明日走就是。” “你!”孟南溪一时语塞。 “母妃别生气。”谢谭幽也伸手扶住孟南溪,然后装模作样瞪了燕恒一眼:“他这人就是故意的,我们不理他。” 孟南溪推开燕恒,与谢谭幽一同去了青枫院,嘴上还不停念叨着:“不理他,我今日做了很多吃食,一会我二人全吃了,汤汁都不给他剩。” 说着,又说了几个菜名,还是专挑燕恒平日里比较喜欢吃的。 燕恒跟在她们身后,笑的直摇头,心头也是重重松了一口气,好在,一切都好,看着谢谭幽,她面色好像比先前还要好了些,待明日,再问问李谪。 青枫院中,屋中婢女全数退下,只留下他们三人。 燕恒双手抱拳,站在那门边看着已经坐下的二人。 “你站那做什么?”孟南溪皱了皱眉。 “自然是等你二人用完了,我喝些汤。” “……” 孟南溪没绷住,笑出声来,“你现在倒是听话。” 无奈的横了燕恒一眼,到底还是想念又心疼的,“过来坐,我看你好像是瘦了。” “瘦了好。”燕恒走过去:“瘦了好看。” “大男人要好看有什么用。” 燕恒给谢谭幽碗里夹了一块肉,似是认真想了想,才道:“好看的话,夫人看着舒心,便不会看旁的男子。” “……” 谢谭幽被燕恒这一句话弄的耳垂直泛红,燕恒虽然没有看他,可这话中又意有所指,还不停在给她夹菜。 孟南溪瞧着,忍俊不禁:“所以,你这是要让谭幽胖?然后你瘦了,你好看。” “她这是太瘦了,需要多吃些。”燕恒道:“而她生得好看,我自然也要好看,这样出去,旁人才不会笑话她。” “……” “燕王爷。”孟南溪失笑:“整个京城谁敢笑话你?” “母妃消息还是那般灵通。” “敢私自回京,还敢不敬陛下,直呼陛下你,又不称臣,如此大胆狂妄,换做任何一人都是死罪。” 燕恒道:“等这事情过了,我兴许还要回南燕的。” 孟南溪自然能猜到,心中一声长叹:“那你这几日便别出府了,好好陪陪谭幽,她近日很累。” “我知道的。” 燕恒又准备夹菜给谢谭幽的时候,却被谢谭幽抢先一步,燕恒微愣,只见,她夹起那块肉放进他碗中,弯了弯唇:“你本就生的好看,胖些也无妨。” 孟南溪:“……” 一顿饭吃下来,她光看这筷子来来往往了,心头无奈却也是万分高兴的,目送二人出了院子才又去了祠堂。 “萧然与杨芸回去了?”一路回晚幽院,谢谭幽四下看了看,才问一旁的燕恒。 “嗯。” “那表哥与阿妤。” “去了将军府。” “如果陛下说沈国公府是清白的,他二人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是。” 谢谭幽笑了笑,不知想起什么,她脚步顿住,看向燕恒,“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有些怀疑又有些不确定的,你能不能……” “可以。”不等谢谭幽说完,燕恒便道。 谢谭幽皱眉:“我都还没说是什么。” “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燕恒说完,轻轻俯身,凑近谢谭幽,突然的靠近,让谢谭幽心脏怦怦乱跳,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燕恒看她这个紧张样,轻笑出声,热气洒在她面容:“你紧张什么呢。” “……” “我就是单纯的跟你说个秘密。” “……” 谢谭幽睫毛轻颤,脸颊迅速生红,想开口,燕恒的声音已经传进耳畔,她瞳孔骤然紧缩,忙看向燕恒,却在下一秒,被人轻轻拥住。 燕恒道:“不说别人了,说说你。” “我?”谢谭幽神情有些乱。 “母妃说你很累。” “其实也还好,就是查到宣德候的那几日,会回来晚些。” “可遇到什么意外?” 闻言,谢谭幽想起跳林那日,抿了抿唇,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还是不想燕恒担忧,摇头道:“不曾。” 燕恒放开谢谭幽,看着她面容,双眸清澈而真诚,是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可燕恒知道,她在说谎,他不解她为什么不跟他说,是不想让他担忧,还是觉得没必要,又或是其他。 谢谭幽问:“那你这次回京,是不是因为……” 燕恒垂眸,掩住眸中情绪,打断谢谭幽的话:“不是。” 燕恒知道谢谭幽要问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否认,如若谢谭幽知晓,他一路快马回京是为她,心头又是会愧疚不安,他不想让谢谭幽觉得欠他什么,又或者对他总有什么愧疚之情。 谢谭幽轻轻颔首,心头却是不信的,说不出来为什么,反正就是有种感觉,此次,燕恒回京,是因为她。 看着燕恒眼底很明显的疲惫,她心头微微酸涩,拉着他进了屋,又让婢女给他准备热水。 谢谭幽伸手想为他解衣,却被燕恒攥紧手腕,四目相对,燕恒声音有些暗哑:“阿谭,我有些累了,你肩膀借我靠一会。” “……” 燕恒拉着谢谭幽坐在床榻上,然后偏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闭上眼,的确是有些疲惫,也是在她面前,不需任何警惕,总是没来由的放松。 第276章 谢谭幽怕燕恒靠的不舒坦,身子一直挺直的,却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也来了困意,最后,竟是也轻轻靠着燕恒睡了过去。 但她睡的不算舒坦,而是又入梦境,这次,看不清任何,只听见声音。 “人人说燕恒厉害,我却觉他蠢又贱,如今燕家军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云启答应我的,只要我做,那位置便是我的。” 这是…她的声音,又不像…她怎么会这样子说话呢?不可能。 谢谭幽眉头紧皱,想醒来,却还是身处梦境之中,那声音再度传来。 “我也不想啊,可云启说,此事只有我做才方可成功。” “……” “嗯,就是利用,谁让燕恒下贱又蠢呢,说什么信什么。” “……” “你杀了上十万的燕家军你知道吗!是你,因为你他们都死了你知道吗?” “你又骗我!你要是恨我便不要来寻我,要是恨我你就杀我,为什么要出卖军情,将漓国安危扯进来?那是上千百姓!是上十万的燕家军!” “噗呲。”是匕首插入胸口。 下一秒,天光大亮,谢谭幽也看清了面前景。 她手持匕首,插入一人胸口,滚烫血液溅在自己手心手背,她像是忽然清醒,惊恐的放开那匕首,然后缓缓抬眸,是燕恒! 她瞪大眼。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恨我?”燕恒冷漠不解的声线落下,谢谭幽张口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如哑巴般,急的她直落泪。 燕恒嗤笑:“别装了,我不信你了。” “……” 燕恒攥紧她手腕,又抚上那把匕首,双眸狠厉而阴鸷:“那我们就一起死吧,一起下地狱!” 谢谭幽猛地睁眼,惊的用力推开燕恒,燕恒睁眼,看见她面色惨白的模样,瞬间清醒,伸手想去拉她:“阿谭…” “别碰我!”谢谭幽将燕恒伸过来的手打开,胸口剧烈起伏不定。 “……” 第134章 “别碰我!” 燕恒手僵在半空,似乎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长长睫毛轻颤,他看着忽然惊恐不安的谢谭幽,眸色沉沉又担忧,因她那句激烈漠然之语,他没再上前,只是看着她,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噩梦。 谢谭幽大口大口深呼吸,平日清冷眉眼,此刻只剩惊恐,她亦是看着燕恒,可眼前似乎又不是燕恒,是浑身是血,被她用匕首插入胸膛,又一句句质问她,骂她的人。 她杀人了。 谢谭幽喉头滚动,又低头看自己白皙双手,翻来覆去,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却觉得好粘腻,好多的血液。 “你骗我利用我!因为你,燕家军死了数十万!上千百姓亦是因你而死!” 耳畔,还是燕恒发了狠的话语,是的,发了狠,狠到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到了浓重杀意。 再看向燕恒,谢谭幽眼眸噙了泪。 她杀了燕家军? 杀了百姓。 还杀了燕恒。 是什么时候。 头好疼啊。 谢谭幽双手抱着快要被撕裂般的头颅,泪水啪嗒啪嗒落下,为什么,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 见状,燕恒瞳孔骤然紧缩,忙伸手扶住谢谭幽,她手腕异常冰凉,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滚烫泪水落在他手背,烫的他忍不住蜷缩起来。 “阿谭。”燕恒忍着声音里的颤意,安抚她:“不要害怕,是梦,都是梦。” 谢谭幽摇头。 那不是。 不是梦。 “阿谭,我在的。”燕恒声音放柔:“你不要怕,不要哭。” 燕恒伸手替她擦去泪水。 谢谭幽泪水却像是怎么流也流不完,耳畔全是燕恒的恨与怒,还有她手中那把匕首没入他胸膛的声音,她害怕的心头颤颤,浑身冰凉又难受。 所以,她曾在前世中看到燕恒恨她,是因为,数十万的燕家军因她而死,出卖军情,百姓惨死……漓国陷入险境。 “燕恒。”终于,她无助的哽咽出声。 怎么会有这样的前世?她怎么会忽然想起来?又怎么会看不清任何。 “我在。”燕恒心疼的想要抱抱她,却被她避开。 “我好疼。”她哭出声来。 是心疼,头疼,喉头更疼。 “哪?”燕恒看她哭成这个样子,又喊着疼,以为她是哪里磕到了,开始上下打量她,谢谭幽也不动,就任他打量,衣袖因刚才动作被捋上去了些,燕恒垂下的眸子轻轻抬起,一眼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结痂之处,呼吸陡然一变。 忙伸手就要去将她衣袖再捋上去,谢谭幽终于回过神,赶在燕恒之前,抽出腕间,燕恒手心一空,抬眸,静静望着谢谭幽。 谢谭幽脖子微缩,眸中泪水渐渐干涸,垂眸,不去看燕恒,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受了伤的那只手腕,那样子,分明是在保护抗拒,不给任何人看。 燕恒语气忽然淡下:“你受伤了。” 是问又是陈述。 谢谭幽点头:“不严重。” “怎么伤的。”燕恒半眯着眸子:“谁伤的你。” 谢谭幽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你是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吗?” “不是。” “那你说。” 第277章 “……” “谢谭幽。” 他又一次唤了她全名。 谢谭幽心头微震,愣愣看着他,没有应。 燕恒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头升起的烦躁怒意:“我从来不愿意在旁人口中听说你又或者了解你知道你,我在时,我会看会想,可我去了战场,那里离京城那样远,我看不见你,不知道你,就连你受了伤,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 “所以。”谢谭幽鼻尖酸涩:“真的是因我回京。” “听闻你遇见刺客受了伤。”燕恒没有隐瞒,垂眸掩住眸中情绪:“我的不远万里,从来也只是为你。” “可我回来,你却……” “不是的。”谢谭幽打断燕恒,鼻音浓重:“我是不想你担忧……” 燕恒又看向谢谭幽腕间,白皙的肌肤有一块结痂之处异常的明显,才只是一小部分,他看着都止不住心惊,可想,当日,是多危险,谢谭幽又有多疼。 此时此刻,燕恒心头翻涌狠厉杀意,深深看了谢谭幽一眼,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出屋。 “燕恒。” 谢谭幽以为燕恒是生气了,快走了两步,燕恒未回头,她脚步也缓缓停下,直到看不到燕恒身影,才垂眸,伸手将袖口捋上去,入眼,触目惊心的一块结痂之处,很丑,也有些地方没完全结痂,泪水滴在那里,还是会有疼意。 后悔,一开始的躲避。 * 燕恒去到李谪院中的时候,空静大师碰巧出来,见到他,空静大师愣了一瞬,又轻笑出声:“燕王速度之快,可见武功之高。” “只可惜,这京中还是待不了几天。” “无妨。”燕恒道:“此一趟,就是确定人是否安好。” 空静大师道:“这些年,燕王不远万里多次,倒是辛苦。” “心甘情愿,怎能叫苦。” “也是。”空静大师唇角深深:“也只有她,能让你如此了。” 说完,他侧开身子,让燕恒进去。 李谪坐在石桌旁,见到燕恒,冷哼一声:“回来了。” “师父。” “你说说你。”李谪骂道:“用几日时间到京城,如今还不好好歇着,瞎跑什么?” 燕恒不答,只问:“阴阳花当真管用吗?” 李谪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可解百毒,但相枝子不一样,我只能说一试,成与不成只能等服用之后。” “若不成,对人可会有伤害。” “旁人兴许会,可她体内有相枝又有蛊虫,问题不大。” 燕恒又问:“她身子如今如何了?” 李谪想了想,道:“看着是不错的,前些日子毒发了几日,我给她压住了。” 燕恒手心缓缓收紧:“我尽快拿到阴阳花先试试。” “你又要走了?”李谪皱眉。 “等这几件事结束。”燕恒道:“也快了,云崇活不了多久了。” 李谪惊了:“你要杀了他?” “何须我动手。”燕恒冷冷道:“他饮食一直有问题,又加上云启曾经还给他下过蛊,今日吐血昏迷,我看他那样子,怕是活不到冬日。” “饮食?你一直知道。” “嗯。” 知道,也就只是看着,并不提醒也不做其他。 不过是报应,他应受着的。 当初,不就是因为有人在燕荣当日饮食中下了药物,导致他被围攻之时,身体无力,只能任由南燕人杀之。 李谪道:“云崇膝下皇子不多,那云启岂不是要登位?” 燕恒嗤笑:“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 七皇子府邸。 云启一早知晓石衡被抓了,所以,并未入宫,就在府中等着前去打听的暗卫回来,听完暗卫的话,他面色越发寒凉。 宣德候那个蠢货,石衡也是。 对付一个谢谭幽都不行,就连周边何时有了军队都不知道。 眼下,石衡不在他身边,倒是有些棘手,又只差几步,偏偏现下还出了错,他也是没料到,燕恒竟然会在今日回京,那么久了,他的人一个也没回来,若他猜得不错,怕都被燕恒杀了。 那秦国公呢。 云启攥紧桌上的一封信,计谋未成,还有脸给他送信,求他帮忙掩盖秦国公府丑事!蠢货! 云启越想,眸色越寒凉。 而此时,干清宫中,云崇缓缓睁眼,便见到满宫的太医和站在边上,眉眼满是担忧的太后和一众嫔妃。 “陛下醒了。”高公公第一个发现云崇睁眼,忙道。 “太医。”太后唤道。 “微臣在。”太医院院使忙上前,再为云崇把脉,脉搏时弱时强,看似好实则…他轻轻抬眼看云崇,又垂下皱眉,过了会,才道:“陛下暂时无碍,只要近日好好休养就可。” 太后心头松下,想说些关心担忧之语,可话才到嘴边,便听云崇道:“朕没事,母后近日劳累,先下去休息吧。” 太后神色一顿,点了点头:“母后明日再来看你。” 云崇点头:“你们也下去。” 话是对一众妃嫔所说。 妃嫔齐齐俯身:“是,陛下好好休息。” 待大部分人散去,云崇才看向头顶金黄色的床帐,喘着气道:“去唤大理寺卿过来。” 第278章 “是。”高公公忙应声出去。 待他回来时,云崇已经坐起身来,面色仍旧苍白,毫无血色,轻轻闭眼,似是在听步步脚步声。 萧然抬脚踏入偏殿,入眼的便是云崇虚弱面庞,他手心微微收紧,道:“臣见过陛下。” 云崇轻咳一声,缓缓睁眼,打量面前的萧然,他双眸在看着他时总是冷漠的,可他曾见过他看燕恒温凛又或是谢谭幽的神情,那双眸子明明会笑又有些顽劣。 云崇看向高公公,高公公会意,带着殿中的太医和小太监速速退出去。 殿中渐渐静下,只剩他们二人。 “你……”云崇开口:“听闻,这些年,你一直在京城之外。” “……” 萧然颔首,唇角挂着凉凉笑意,语气里有敬意却又参杂冷意:“相比京城,臣还是更喜欢边外。” “那为何还要回京?” “若臣说,想杀陛下,陛下该当如何?。” 一更。 今日宫中诸事,如一阵风般,吹遍大街小巷,百姓心头无不震惊,又议论纷纷,一开始,甚至是还分出了两派之人,一派辱骂谢谭幽等人,不敬先帝可是死罪,另一派则是叫嚣着要还英雄清白。 有人还因此,在长街大打出手,而被衙役带回刑部之中。 没过多久,又有人言空静大师真实身份乃是安国公,众人也是没见,只是听闻,一时震惊又有些半信半疑,直到有人瞧见空静大师进了那护国大将军府,而温凛在门外等候,对他行晚辈礼,至此,才彻底相信。 百姓纷纷一路倒,请求陛下还沈国公府清白,迎英魂归家,长街,年纪稍长的大妈大爷游街呼喊,一句又一句,皆是在为沈国公府。 这般的长街,却无人发现空中,上一秒还是艳阳天,此刻却布满乌云,整个京城暗下,压的人有些喘不通气来。 * “嗦——” 是铁链被轻轻扯动的声音。 此处,阴暗又潮湿,没有一盏烛火,唯一光亮便是最远之处的那窄小的窗口,可惜太暗,即便外头光怎么强烈,照进来时也很是微弱,何况,今日外面,已然暗下,这里更不必说。 处处呻吟,处处悲叹,如地府之下魂魄。 这里便是宫中死牢,凡是进入者,再难活着出去,也有未等到死期便被吓疯了的。 燕恒走到最里面的那间牢房,点燃烛火,冷眼瞧着躺在地上,狼狈又散发着恶臭的宣德候,宣德候从进来了,便强迫自己闭眼入睡,眼下,忽而察觉有人靠近,缓缓睁开。 入眼,便是燕恒那张冷又阴鸷面容,宣德候大惊,下意识的朝后缩去,铁链随他动作在这阴暗无声的死牢之中不停嗦嗦在响。 “你来干什么?” 燕恒蹲下身去,烛火将他冷漠面容印的忽明忽暗,是这之中,唯一亮光,但并非是照亮人的,反而像是前来索命之火,他冷眸凝着宣德候,淡声问:“刺客是你派去的?” “……” “你是说沈清?”宣德候稳了稳心神,冷笑道:“是我,这么多年,我不问朝堂事,也不与燕王为敌,不知,我的刺客,与燕王何干?” “与本王何干?”燕恒半阖着眼,声音里戾气极重,掌心按至宣德候脖颈,又紧紧攥住:“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说与本王何干?” 脖颈之处的手渐渐收紧,宣德候感受到杀意,想反抗却因铁链而难以动弹,他额头青筋暴起,忽然后知后觉,“你是说谢谭幽?” 宣德候道:“没想要杀她,是帮人办事,也怪她自己送上门。” 燕恒将烛火微微倾斜,滚烫烛油滴滴答答落在宣德候手臂,如被贯穿般钻心的疼,手下翻转,又将整个烛火按在他手臂之上,宣德候疼的叫出声来,用力反抗,燕恒攥着他脖颈的手越发用力,有一瞬间,宣德候都能感觉到离死亡只差一步。 他咬牙,用尽力气道:“陛下都还未说要杀我,燕王这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燕恒眸色狠厉:“趁本王不在之时你们欺她,伤她,你说本王要做什么?” “你杀了我,沈国公府便永远翻不了身!” “所以?“ “那定国将军府呢。”看着燕恒不为所动的模样,宣德候深怕燕恒做出什么来,忙道:“全府七十二口人啊,就这么死了,你不想知道,难道谢谭幽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凶手又是谁?” “……” 燕恒手心力度渐渐松下,睨着宣德候,眸色似冷又似在笑,那神情,宣德候来不及重重喘息,心头便是狠狠一震。 ! 他说了什么。 可不等他再辩驳开口,手腕脚踝疼痛袭来,抬眼,是燕恒一点一点又嗜血的擦着带血匕首,漫不经心道:“留下有用的,废去无用的。” 宣德候面色白的吓人,想出声说什么却因疼痛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燕恒起身,出了牢房,身后才传来那响彻地牢的凄厉惨叫声,他未回头,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远,忽而察觉什么,步子微微顿住,冷厉双眸看向一处阴暗之地,手中把玩的匕首随手掷出去。 见他看过来,云启正准备走出去,迎面却飞来一把尖锐匕首,他瞪大眼,忙朝一旁躲避,不会武,躲起来慌乱又狼狈。 燕恒瞧着他那副样子,如看跳梁小丑般,嗤笑出声,匕首也应声而落,云启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微微乱了的袍子,抬眼看燕恒,仿佛刚才之事不曾发生,扬唇笑道:“不过一次意外,也值得燕王生怒,来这肮脏之地。” 第279章 “不过这也还好了。”云启说着,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燕王可知,那里才是这死牢中最渗人恐怖之地。” “有深潭黑水,而那水下是一条黑色巨蟒,不会吃人,只是人看到它会被吓死。”云启声音放缓,音却咬的极重:“谢谭幽啊,曾在那里呆了很久。” 燕恒呼吸一滞,抬眸看他。 对上他双眸,云启唇角笑意加深:“那一年,她一直在等你,但你没有来,太可惜了,你没看到她向我求饶,如狗一般,也没看到她哭了又哭怕了又怕,但她没有寻死,因为她在等你。” 那一年,是谢谭幽又一次想起燕恒,黑云死后,她用黑云曾教她的法子,传信于燕恒,她忽然怕云启,怕所有人,回想今生,她好像能信任,又真的能带她走的人,只有燕恒了,她不知道燕恒是否还恨着她,给他去信也是想试试,让谢谭幽没想到的是,燕恒很快回了信,说让她等他。 她便真的等着他,即便身处这令人恐惧到头皮发麻的地方,依然等着。 “所以啊,后来,她恨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让她怕又让她独自承受。” “我不是没有来。”燕恒身侧拳头收紧,声音阴沉而暗哑:“是你拦住了她的所有求救声,又模仿我的字迹。” “若她唤我,无论多远,我总会来的。” “她也没有恨我,只是又忘了我。” 云启挑眉,有些讶异:“你知道?” “你居然知道?”整个死牢之中,充斥着云启低低又阴暗笑声。 可若仔细听,又是能听见潭水涌动声,是巨蟒游动。 那里燕恒知道的,也不是什么深潭,就是很普通的水牢,水混浊又黑暗,巨蟒之大,一眼就能看清,人若一直在那,会疯的,会死的。 而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是在死后,魂魄在这世间流转,他又回到当年在庄子之时,他们快乐又自由的时光,那个时候呢,他才发现,原来,少女眼底也有羞赧与情意,只是年少的他,只顾表达自己,听着少女那些羞赧话语,还以为她真的是不喜欢他。 一年又一年,他跟着谢谭幽一起活,看着她失忆又无助,还有那西街之处被继母设计清白尽毁,所以今生,他中毒醒来,还是强撑着身子赶去,那个时候是心中有气的,为什么又不等他就回京,京中险恶,云启随时想要下手,若他不在,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还看到了那几年的七皇子府邸生活,其实她不快乐的,从始至终,云启娶她,从不为相府,只是为他,为他的臣服,为那八十万燕家军,即便后来,他真的臣服,云启还是不信他,选择让谢谭幽来让他死。 让他后来的时光中,经历废人又经历与昔日属下离心,是要一点一点将他的傲骨打碎。 又看到了宫中,谢谭幽真的孤单又可怜,没有人抱抱她,夜里偷偷哭泣时,兴许,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那双眼,始终是迷茫的。 那几年,很多人都在欺负她,她不忍,便是云启的折磨,若忍了便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燕恒看的都想要冲上去,却发现,自己如今只是一缕魂魄,当真悲哀。 他不知道,他的阿谭怎么就变成这样子?更不知道这一生,他到底在活什么?护不住母妃,护不住燕家军,阿谭也护不住,不仅护不住,还不知道她在宫中受了那么多的欺负。 而他,还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说过很多狠话,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哪有什么东西能真的忘记所有?谢谭幽这般喜欢云启,定当也是选择忘了他的。 他还是受了云启的挑拨啊,果然,嫉妒之心不仅会让人疯还会让人死的。 后来,入了阎王殿,以骨换取阿谭得以再来一次的机会,是八次,也是八骨。 所以一朝重生的那几年,他身子不如现下,屡屡重伤又中毒,次次九死一生,每次去见阿谭,都是病体,在她生病的那三年,其实,燕恒也是生了重病,不过是,一个以药物救命,另一个则是被一人以命救命。 “云启,你该死!”燕恒轻轻闭上又睁开的双眸一片血红,周身戾气极重,如前来索命的恶鬼,他一拳砸在云启面颊,发了狠道:“我杀了那些欺辱过阿谭的朝臣,单单留下你与石衡,你可知为什么?” 云启吃痛,又是一拳袭来,燕恒速度太快,他躲避不及,已经挨了不知几拳,嘴巴里全是血,眸子却仍有笑意,似挑衅:“我知道,因为你得求我,不求,谢谭幽就会死在你面前。” 说着,他又笑出声来:“上一次,她看着你死,她疯了,这一次,你看着她死,你又会不会疯?” 燕恒道:“若我以我之命护她,她便不会死。” “以你之命?”云启嗤笑:“又能护住多久,你不如跪在我脚下,我们回归从前,我问鼎高位,阿谭在我身侧,你乖乖替我收拾战场残局,这样,彼此都好。” “可以护一生,一辈子。”燕恒又是一拳砸下,声音冷的渗人:“而,我要你活着,便是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所求的所有都被旁人所占,让你疼让你怕又让你生不如死。” 死太简单了,一箭的事,而云启不配。 今日二更。 乌云散去,天空又涌上强烈光亮。 燕恒出了死牢,阳光刺的他几乎落了泪,闭了闭眼,将心头情绪一点一点压下,然后避开宫中守卫出了宫。 第280章 他没有回晚幽院,而是去了书房,现下身上全是阴暗潮湿与血腥之味,得清理干净了才能去见谢谭幽。 燕恒道:“别让人进来。” 黑风忙应声。 谢谭幽本想去找燕恒,却听闻他出府了,心下止不住担忧,从回来了都还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出府是做什么?眼下,听说他回府后去了书房,忙起身出了院落。 书房周围,有不少暗卫,黑风也在门外守着,一片阴沉沉的,谢谭幽轻轻皱眉,才只是白日,怎么人都到这了,她眼眸微转,也未走正门,而是翻墙入书房。 暗处的暗卫面面相觑:“那是王妃?” “嗯。”一暗卫点头:“王爷说不许人进入,需不需拦?” “你敢拦?”暗卫小队帅横了他一眼:“王爷早已将自己所有在王妃面前显露,可见王妃在王爷心头多重,若拦了王爷定当生气,再者,王爷不过是沐浴,又不做什么,人家是夫妻,有什么见不得的。” 要是里面有女人,他们兴许会拦一拦…… “……” “队长说的在理。” 几人便真不拦,就直直看着谢谭幽进去。 黑风见到谢谭幽,怔了一瞬,唤道:“王妃。” 说着还不忘回眸看了看。 谢谭幽看他这动作,眉头皱的更深了,“燕恒在里面吗?” “王爷在沐浴。” “……” 谢谭幽回眸看了看这四周暗卫,只是沐浴需要这么多人守着? 有点不信。 但还是淡淡道了句:“那我等会过来。” 说完便转身就走,正当黑风以为她真要走了之时,只见眼前一个白影闪过,他看过去,谢谭幽已经站在窗边。 黑风:“……”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怪,看着这里与平常白日不太一样,她心头总是隐隐担忧的,就是想看看燕恒此刻在做什么。 谢谭幽正想将窗户推开,手才伸出去,那窗户到是自己开了,紧接着,一张面容就出现在眼前,眉眼如画,眼底含着笑意,一袭简单白衣,让谢谭幽一时失神。 “做什么呢。”燕恒攥着她手腕,轻轻摩挲又下滑,搂住谢谭幽的腰身,将人抱了进来,窗户合上,谢谭幽回神,鼻息之间萦绕热气清香。 燕恒搂着她腰身的手未松,垂眸看着她,脑海之中全是上一世她最难熬的那些年,手心收紧,是怕是疼,忽然就怕如今是一场梦,唯有靠着她,熟悉梅花香气萦绕,他才能渐渐安下心来。 谢谭幽紧挨着燕恒胸膛,耳畔边全是自己与他的心跳之声,扑通扑通,她呼吸变沉,耳垂也止不住的微微泛红。 “你受伤了吗?”谢谭幽忍着心头悸动,上下打量燕恒,暗卫齐聚,黑风还守着,面色又怪异,若不是受了伤,她想不到其他。 燕恒摇头:“有事吩咐。”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是。”谢谭幽将燕恒推开些,仰头看着他,这一身白衣让她想起那三年,她喉头渐渐翻滚:“我怕你生气。” 一开口,鼻尖就酸了。 燕恒听着心头也是不好受,眼底红意还未散去,他终是没忍住,俯身,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声音沙哑:“阿谭,抱歉,是我不好。”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头担忧,你受伤我也是心疼的。” “没有。”听着燕恒这般话语,谢谭幽泪水疯狂掉落,每每看着燕恒,尤其是他跟她道歉又或者唤她阿谭时,她心头总是又酸涩又委屈,声音也开始哽咽:“你很好,比所有人都要好,是我不好。” “那日桃林,也不是旁人伤的我,是我自己。” “你自己。”燕恒不解看向她手腕,想去看那伤口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他怕她不愿。 谢谭幽一点一点将袖口往上捋,将结痂伤口展露在燕恒眼前,燕恒只看了一眼,浑身便狠狠一震,与其说伤口,不如说是硬生生以匕首为笔写下的两个字。 字迹清晰却紊乱,那个时候当是紧急时刻,而谢谭幽为何要在手上刻下燕恒二字,燕恒心头其实有了想法,也不是现下才有,是出征之前便有,此时此刻,他一颗心疼的蜷缩起来,伸手轻轻抚过结痂之处,张口还是想问问疼不疼,为什么,却发现喉头疼的他几乎要晕死过去。 一双眼红的一塌糊涂,泪珠缓缓流淌至鼻尖唇瓣,深吸一口气,又缓了好久才总算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谢谭幽垂眸,死死咬着唇,如果要说,她就要把前世所有说出来,明明先前已经决定好的,可如今话到嘴边又有些退缩。 今日梦中。 她可是杀了燕家军啊和让万千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场梦,一时震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就怕了。 如果坦言,真的是因为她才这样,那她日后该如何面对王府暗卫与如今还尚存活的燕家军,那里有燕恒的亲友兄弟,有他称为叔伯的将军,倘若,他们真因她而死,她该怎么办呢? 可回首今生燕恒种种,她身侧拳头紧紧攥着,心头还是很想说出,还是想告诉燕恒,她不愿燕恒困在上一世,她也想燕恒知晓,上一世,其实她也是喜欢他的,抬起头来,微微张口,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被人堵了回去。 两片柔软唇瓣相碰,与那次温柔青涩不一样,唇齿相交,汹涌而猛烈,像是要把人吞进腹中,又紧紧拥着,吻得醉生梦死又不知外物。 第281章 谢谭幽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抵住燕恒胸膛,想要离开,燕恒察觉,收紧了搂住她腰身的手,二人步子凌乱,步步后退,最终抵在那案桌之上,谢谭幽微微喘息着,只能仰头迎合着,又承受着燕恒凶涌而深重的吻。 “阿谭。”很久之后,燕恒才慢慢起身,双眸满是克制情欲,声音好听到像是蛊惑:“我离开时,你说过的。” “……” 谢谭幽面颊滚烫又泛红,心头扑通扑通跳不停,知道燕恒说的是什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搂住燕恒脖颈,又吻了上去。 燕恒将这吻加深,搂着她腰间的手缓缓滑动游走至她身体,热气喘息弥漫整个书房。 “主子,宫内有消息传来。” “……” 黑风见里面没动静,轻轻扣了扣书法门,道:“主子,是萧然。” 燕恒动作一顿,缓缓起身,眉间欲意慢慢退去,轻叹一声,似是无奈。 谢谭幽笑出声来:“你去吧。” 燕恒不动。 谢谭幽推开燕恒,脸颊还有红意,大眼睛弯弯,轻声道:“兴许是有事,我等你回来。” 燕恒伸手捏了捏眉心,垂下的眸是几抹尴尬和浅笑,替谢谭幽理了理微乱的衣裙,又轻轻吻了吻她唇角,“等我回来。” “好。” 谢谭幽看着燕恒无奈又有些不乐意的穿衣,捂唇直笑,刚才的紧张悲痛与害怕好像都是不在了,她不禁想,如果她与燕恒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错。 * “啪啦。”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本就阴沉的偏殿之中,越发阴沉。 “你说什么?”云崇怒不可遏。 萧然神情淡淡,又道了遍:“你退位吧。” “在其位做其职,你没有做到,你也不配。” “噗嗤。” 云崇终是没忍住,口中涌出鲜血,他两眼微黑,却仍旧强撑着看向萧然,“这也是燕恒教你的?” 萧然眉眼冷下:“在你心里燕恒真当如此不堪吗?我看你是怕他。” “朕是君,他是臣,为何要怕!” “不怕你为何要屡屡杀他?” “他胆大妄为,从不将朕放在眼中,对待如此之臣,朕还不能杀了?”云崇冷笑:“简直笑话!” “你一直算计他,又算计他父王,你还想他如何,一剑杀了你,自己登高位?” “他敢!” “有何不敢?”萧然面无表情道:“八十万燕家军在手,有何不能做,不敢做?而我亦是与他站在一处。” “你!”云崇不可置信瞪大眼,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像是被气急了。 “沈国公府数万英魂还游荡在这城外为孤魂,他们无家可归,这些年,你可有想过,他们曾护着漓国一年又一年,你什么都知道却不做,你配为君吗?” “定国将军府七十二口人又是怎么死的,真当我不知道吗?” “而你,我的好父皇!”萧然话音突然一转,父皇二字咬的极重,如一个重锤,砸在云崇胸口,震的他身体猛颤又死死抬眸盯着萧然。 “从中作梗,杀英雄,灭全府,燕家军退了又退,你也不曾放过,你与先帝有何区别?幼时你教我的为君之道,可都是假的?你本就是个虚伪自私,只要权利,不管任何的烂到骨子里的狗皇帝!” 萧然掷地有声,一句接一句质问,是不解又怒又是失望含恨。 云崇满目震颚,那日萧然一句话,云崇一眼便识得萧然身份,今日唤他过来,是想看看他,可他想不到,在萧然心中他竟是这般的?压着喉咙腥甜,他想要解释,却又听萧然道。 “你还杀了母亲!杀了我!” 萧然恶狠狠道:“所以我回京了,回来杀你!” 第137章 “回京杀你。” 四个字入耳,一时间,云崇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额角剧烈跳动,很是难受,几乎要晕厥过去,可他仍死死瞪着双眼,愣愣看着面前之人。 如今的他,当真陌生,不像很久之前,但云崇也不得不接受,面前人是他至亲,是埋在心底深处不敢想甚至不敢提起之人。 曾几何时,他想过,如若没有后来那些事,他们一家人也可以幸福快乐又自由,是的,一家人,他有皇后,可他从来不觉得那人是她的妻子,他的妻子令有其人,只不过是死了,孩子也死了,他算个孤家寡人。 可现在,他的孩子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却说,回来是为了杀他的,云崇怎能不震又怎能不痛。 怎么可以呢!他怎么可以这般! “言尽于此。”萧然声音依旧冷淡又发狠:“沈国公府的清白,老燕王,定国将军府众人又是如何死的,一桩桩一件件,你自行处理好了然后退位,我不想沾上你的鲜血。” “若你不退,燕恒要杀你,我决不会再拦。” 说完,萧然就退了出去,外头阳光明媚,他深吸了一口气,冷了许久的脸缓缓扯出一抹极淡笑意,可眼底依旧冷清。 走在出宫路上,就好像是那次刚回京来第一次入宫,一切陌生又熟悉,可这早已不是当年之光景,而他也不再是那个云霄,只是大理寺卿萧然。 这次入宫,压在心头的沉重,好像一下子没有了,竟然有些轻松起来。 远远见到燕恒,他唇角挑起,小跑着朝他而去:“阿恒。” 第282章 燕恒站在宫外,眉眼与往常无异,可萧然看着,莫名感觉有些杀意。 “怎么了?”萧然站定:“你不会连我都要杀吧。” 燕恒淡淡瞥他:“让我过来做什么。” “先前不是就说好了,今日你在这等我。”萧然耸肩道:“莫非就因为这个,你生我气要杀我。” 燕恒咬了咬牙:“好得很。” “……”萧然皱眉:“你今日是怎么了?情绪不佳?我好像也没惹你。” “……” “哎呀,好了。”萧然伸手搭上燕恒肩膀:“一会请你去喝酒行不行。” “离我远点。” “……” “不是,我今日都这样惨了,咱两这么多年,你不安慰我?” 燕恒上下打量他,不答,只问:“如何?” 萧然道:“该说的都说了,要是他冥顽不灵,直接杀了吧。” 燕恒挑眉。 想当初,知道那个结果,他可是犹豫又求他的,就差跪下了,今日这是? 萧然面色微变:“当初以为是他杀我,或是故意纵容,后来知晓不是,一时震惊,犹豫不舍在所难免,毕竟总有些关系,如今不过是想开了,以国来看,这样的人,的确不配为君。” 说着,他又看向燕恒,认真道:“是你给予我二次生命,怎么说,我也是会站在你这方,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二次生命?”燕恒低低笑出声来。 “嗯。”萧然不解:“你笑什么? “……” 燕恒道:“抱歉啊,我没有早当爹的打算。” “……” “谁要你当爹了?” 燕恒朝前走着,萧然追上他,暗戳戳与他动起手来,二人影子被阳光拉的很长,地面上,两个人身影交错,唇角含笑,像两个打打闹闹的小少年。 “要是他退了,你来吧,你在漓国,漓国定然安稳一生。” “别,阿谭不喜那里,你自己上去,然后将漓国最好的土地给我。” “你要土地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耕种?” “种梅花。” “你闲的没事干?” “阿谭喜欢。” “……” 萧然无奈,止不住吐槽:“十句八句离不开谢谭幽,咱两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不能。” “……” * 燕恒出府没多久,谢谭幽换了身衣裙也出了府,她去了清幽居帮忙,兴许是因今日宫中传出之事,今日这里倒是没什么人,人反而聚集在长街正中或是热闹酒楼青楼,这寂静之地只有三三两两之人。 对面的炊烟记今日关了门,听说是惹上了命案,官府查封,秦国公府的人经历那件丑事,府中老夫人气的病倒,没人敢再出来,此次秦大夫人名下酒楼惹命案,更是不敢出来,甚至怕殃及到自己身上,偷偷将这铺子卖给他人,若是以往,商人又或者达官显贵之家抢着要,可现下却无人敢接手,几经辗转,到了谢谭幽手上,她接下店契,随后直奔官府。 前去,却是状告秦国公府的大夫人偷取她母亲之嫁妆,谢谭幽手里有温栖当年陪嫁的嫁妆册子和那地契,递交给官府,官府自然会查会看。 炊烟记要拿回来,她也只会让它物归原主,而不是再用银子买回来。 秦国公夫人听闻时当场就坐不住了,想出府,衙役却已经到来抓人,府中诸事不顺,秦国公又不在府中,她怕无人能救得了她,只能如实说出,此酒楼是秦氏所赠。 说时,她早已恨的牙痒痒,就说呢,当初秦氏为何会好心送她酒楼,敢情不是给她送,而是送给秦怀安的! 大户人家之事,衙役也不想过多参与,何况秦氏已死,他们也只能将这酒楼所有地契归还给谢谭幽,至于命案一事也是单独排查,没再往那酒楼牵扯,如今前来的是燕恒的王妃,衙役还是知道分寸。 谢谭幽淡淡道了谢,然后转身离去,又回了清幽居,路过长街时,那群大爷大妈还在高呼,议论声也是高涨,她透过人群看往那炊烟记,四下打量,已经想好,要如何将里面换干净,又打造一个全新酒楼。 “阿谭。” 热闹人群之中,似是有人唤她,好像是燕恒?她忙四下看去却是没见到人影,皱了皱眉。 “阿谭。” 又一声,像极了燕恒的声音,就在那巷子之中,清幽居的方向。 谢谭幽退出人群,转身进去。 巷子一如既往寂静安宁,只有她轻轻浅浅的脚步声。 “阿谭。”待走到分岔路口又有人唤她,左边是清幽居,而右边便是更深些的巷子,那里是死角,比这方还要静。 “阿谭。”声音很近。 谢谭幽寻声看过去,只见,右边拐角之处露出红色长袍,下摆还在微微晃动,那样子,分明是刚刚躲避过去的。 谢谭幽愣了一瞬,又弯唇笑了。 燕恒这么快就忙完了? 谢谭幽脚步放轻,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眉眼越是弯弯,轻轻一拍他肩膀,还吓唬他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话出口,谢谭幽也看清面前之人面容,脸上笑意僵住,一瞬间沉下。 云启见谢谭幽转化极快的神情,心头狠辣嫉妒之情翻涌,面上却是不变:“阿谭就那般厌恶我?” 第283章 “是。”谢谭幽不愿与云启过多接触,怕受到什么蛊惑,淡淡应了声就准备离开。 “你喜欢燕恒?” 身后,云启忽然又问了一句,谢谭幽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顿住步子回头,瞧着云启那身学着燕恒的装扮模样,眸中含着讥讽笑意:“这件事,你好像比燕恒都要清楚,甚至比没了记忆的那些年的我更为清楚。” “那阿谭可想知道你不知道的上一世?”云启缓缓道:“比如,燕家军后来的惨死,燕恒再也不能射他那引以为傲的箭法?” 闻言,谢谭幽心下一紧,心里想的是远离云启,不听他,不信他,可脚下却是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死死盯着他,呼吸急促,有些怕又有些凌乱的期待他下文,是迫切想知道那看不清的前世梦。 谢谭幽有在隐藏情绪,可云启还是一眼看穿,他挑唇笑了:“那一年,燕恒出征,你去了战场寻他,说要跟他走,甚至求他带你走,燕恒激动应了,留你在军中等他,等他得胜后便带你离开,可你却偷了燕家军的布防图交给敌军,导致燕家军惨死,燕恒受了重伤,上千百姓被屠戮。” 谢谭幽面上血色褪去:“不是我。” 她下意识反驳的坚定声音里却是透露着胆颤。 “燕恒在燕家军面前护了你一次,因此,燕家军对他失望透顶,与他离心,而他,再也不能拉弓射箭。” 云启道:“所以后来,燕恒死了,你杀的。” 眼前,又浮现出燕恒被她用匕首刺伤的模样,谢谭幽心脏猛然犯疼,疼的她弯下身来用力攥着胸前衣物才能微微缓解,耳畔,还是云启的声音。 “他一次又一次救你护你,你却杀了他,都这样了,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和他在一起,你不觉得你太过贪心?” “阿谭,你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之人,你什么都没有,是落入淤泥之中的怪人!过得不好实属正常,那才是你真正的生活。” 云启一句句似是蛊惑又带着引诱。 谢谭幽情绪涌动,身体像不受控制般微微颤动,如虫蚁在啃噬,云启见状,也蹲下身来,将袖口捋上去,触目惊心的红黑线展露在谢谭幽面前。 谢谭幽大惊。 云启道:“我们是一样的人,体内有共同的血傀之蛊,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可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 “你知道为什么吗?”云启轻轻摩挲着谢谭幽白皙面颊,眸底占有之情越发浓烈:你体内有相枝子和血傀之蛊,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你可知是因什么?” “别,碰,我。”谢谭幽一时之间难以起身,浑身的疼痛,只能轻轻避开,嫌恶道。 云启也不在意,反而笑意越发浓烈:“在青龙寺的那三年,燕恒每月都会去看你,每次一见到他,你病总是会好,你是不是以为他不远万里而来就为了给你送药?。” 谢谭幽喉头腥甜翻涌,她吃力瞧着云启,心头一下又一下的,像是被什么砸中,疼的她面色苍白,而云启的话也随之一个字一个字落下。 “不是药。”云启阴森笑道:“是心头血。” 第138章 谢谭幽睁眼时,面前一片皑皑白雪,她微怔,此刻,她好像是身处一间竹屋,而四周除了她,再无旁人。 寒风袭来,冷的她直打哆嗦,屋内有炭火在燃烧,辟里啪啦作响,她转身进去,抬眼,却见床榻上躺着一人,面容苍白又憔悴,嘴角隐隐渗出鲜血,好像是快死了。 谢谭幽睁大双眸,这人……竟是与她一般容貌。 她忙快走几步,伸手想为她擦去嘴角血迹,手臂却穿透她面容,她心头大震,而窗外,是夏日,没有大雪,反而阳光明媚,可她还是冷的要死。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回眸,眼睫颤动,想躲避,却在见到进来之人的面容时便走不动了,她忍着喉头疼痛,轻轻唤道:“燕恒。” 燕恒没有看到她。 谢谭幽眼睁睁看着燕恒穿透她的身体,去看躺在床上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眉眼的担忧满的都快溢了出来,谢谭幽不解又心疼,她蹲下身,仰头看着他,想哭,却发现自己竟然落不了泪。 李谪随后进来,叹道:“她中了相枝子,毒性看似温和却猛烈,需要极寒之地的天山雪莲和皇室秘药才可一解。” “天山雪莲,二十年结一次,据我所知,今年好像刚好二十年,只是那里太过凶险,天下之大,不乏江湖之人前去的,可从未有人得到过那雪莲,上去的人也从此在江湖上消失,可见那的凶险。” “我去。”燕恒声音坚定。 “你不要命了?”李谪气的吹胡子瞪眼:“她有自己的夫君,云启会管她,你管她作甚。” “不一样。” “哪不一样?” 燕恒却是不说话了,只伸手捋了捋她乱了的头发。 “阿恒!”李谪看他这副样子,真的很生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不要管不相干的人,若说简单便也罢了,可那里去了是要死人的。” 燕恒道:“我答应过她,会护好她,让她长命百岁的。” 李谪气的破口大骂,燕恒没有回,只是听着,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谪大概是骂累了,重重喘息一口气,然后认栽道:“罢了,我便与你走一趟。” “师父…”燕恒抬眸。 第284章 “这么看着我作甚?”李谪冷哼:“还不将她送回云启那里,总不能留她一人在这里,又或者交给其他之人,云启当初娶她闹了这么大个阵仗,总是会护好她的。” 燕恒犹豫一瞬,还是将一件狐毛大氅盖在她身上,然后弯腰抱起她上了外面早已备好的马车。 谢谭幽忙快步跟上去,她在后面又抓又喊,可燕恒走的太快了,她一点都跟不上。 “燕恒!” 正准备上马车的燕恒忽而停顿下来,回眸看,可后方却是空空如也。 李谪皱眉:“做什么?” “……” 燕恒看了很久才缓缓摇头,上了马车后他又掀开帘子朝外看,心下空空又犯疼,刚刚…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唤他。 一路抵达七皇子府邸,谢谭幽看着燕恒将她交给云启,而云启脚下慌乱,面上浓重的担忧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忽然重重松下一口气,与燕恒说着这一路的快马而归,好在她没什么事。 在得知谢谭幽中了毒时又惊的面色惨白,又听闻燕恒要去寻找天山雪莲,他当即也要跟着去,燕恒却说:“你看好她吧,别再让她受伤了。” 云启重重点头,咬牙承诺,敢趁他不在伤谢谭幽的人,他都会一个一个杀了的。 燕恒转身离去了,谢谭幽想跟上去,身体却不受控制般进了七皇子府邸,她看到云启转瞬即逝的担忧,冷漠下令:“让石衡过来。” 石衡很快而来,他手中幻铃上下摇动,谢谭幽浑身忽然猛地抽搐,身上是真的有万千虫子在涌动,恶心又渗人,最终,以一口黑血而止住幻铃声。 云启看了眼还在昏迷的谢谭幽,问:“确定万无一失?” 石衡点头:“她会乖乖听话的。” 此后,谢谭幽又看到后来的好多年,她真的去了战场,真的偷了燕家军的布防图,真的伤害了燕恒,可那分明不是她!又的的确确是她。 她还看到记起燕恒的一次又一次,她哭着要去找燕恒,却都被云启扼杀了,甚至是后来,在不清醒之中,她真的设局,派出杀手刺杀燕恒!一件件一桩桩,在眼前飘过,谢谭幽惊恐的身形不稳,朝后踉跄两步。 而下一秒,像是有一股大力,狠狠拉着她,将她扯进另一个地方,还是大雪纷飞日,却是熟悉的地方。 青龙寺,她所住的屋子。 雪中寂静,她一身白衣,光脚踩在雪地之上,却未感觉到冰冷,望着四周,唯有莫名的孤独,好像,谁也看不清她,好像,她是一个孤魂野鬼,只能一幕一幕看着她的从前。 她穿透屋门,里面是有人的,一个是她,是病弱苍白,她不记得这个是什么时候的她了,而一身白衣的燕恒坐在塌边,缓缓解衣,然后拿出一把匕首,谢谭幽急的赶忙上前去阻止又唤他。 “燕恒!你做什么?” “……” 可燕恒看不见她。 眼看燕恒手起,她惊恐叫出声:“燕恒!你干什么!不可以!” “噗呲。” 谢谭幽是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没入燕恒胸膛,又看着他将血一点一点喂进自己口中,全程,燕恒都没有皱眉,那双眼,除了担忧就是担忧。 谢谭幽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他清瘦的面容,眼睛干涩却无泪,燕恒似是察觉什么,抬眸,四目相对,又只有谢谭幽可看见。 “燕恒。”谢谭幽唤他。 无人应。 她依旧坚持唤了一声又一声。 “燕恒。” “燕恒。” “燕恒。” “……” “阿恒。” “……” “嗯,我在。” “……” 谢谭幽心头猛然一跳,睁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耳畔,便又传来熟悉声音。 “都出去。” 是燕恒的声音。 谢谭幽皱了皱眉,已经睁眼,为何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为什么看不清燕恒呢,她有些急切又有些怕,伸手要去抓,却是空了。 “阿恒。”她急急唤道。 “我在。”又空了一次的手心,终于有温热之感,是燕恒握住了她。 “别怕。”他声音轻轻,似是安抚:“噩梦一场,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阿谭这般好,好日子肯定还在后头。” “……” 谢谭幽心下猛然酸涩,她好想哭,好想抱抱燕恒,可她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怎么会这样呢,又是一片漆黑,她好怕,前方,好像有水有那巨蟒,有森森白骨,她又被困住了。 “阿恒……” “我在。”燕恒替睡梦中的谢谭幽擦去泪水,大而温热的手掌轻轻摩挲她手心,给她传递温暖,喉头有些胀,直到谢谭幽不再哭,不再难过,他才缓缓放开她。 然后拉开自己胸前衣物,用匕首割肉取下心头血,喂进谢谭幽口中,又替她擦了擦额角汗水,和拉了拉被子,他才唤沈妤进来。 燕恒道:“一个时辰后就会醒了,你看好她。” 沈妤点头:“王爷先下去休息吧,大小姐这里有我照看。” 燕恒也没再停留,身上有伤口,血腥之味又如此浓重,可不能被谢谭幽看见,眼下,黑云不在府中,他去了李谪处。 不出意外的,又被李谪骂了很久。 燕恒一言不发,任他骂。 第285章 伤口处理好,燕恒才抬眼看他:“你何时愿意和我说,解血傀之蛊的法子?” 李谪面色一变:“我说了,解不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滚出去。” 燕恒不动,淡淡道:“你知道。” 他与李谪相识这般久,是不是说谎,燕恒还是能看出来的。 李谪怒了:“滚出去。” “你若不说,我亲自去南疆一趟也是可以的。” “……” 李谪看燕恒今日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着实被气的直想要将这人扔出去,重重一摔药瓶,冷冷道:“若我说,她若想安好一生,只能永远待在母蛊身边呢?” 燕恒身侧拳头收紧,不语。 “不愿意?”李谪见状,故意气他:“不止要永远待在身边,还要同吃同睡,方能保她平安。” 燕恒越不说话,李谪心情越发好,让这小子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这样,还不如被他气死得了! “不说话了?不高兴了?接受不了了?”李谪又激他。 燕恒摇头,看向李谪:“可有办法,将那母蛊中到我身上。” “……” 李谪简直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你真是疯了!” “给我滚。” “三日内不许路过我这里,否则,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 谢谭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沈妤与黑云都守在她身边,见她睁眼,二人心头大松一口气,忙道:“大小姐醒了?饿不饿?” 谢谭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二人,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黑云皱眉道:“王妃不记得了?王妃昏迷在清幽居外,若非奴婢刚好出去,怕是危险。” “昏迷?” 一瞬间,昏迷之前的记忆和梦中的所有疯狂涌入脑海之中,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伸手紧紧抓着黑云:“燕恒呢,他怎么样了?” “王爷入宫了。”黑云道:“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吐血昏迷,好像不大好,半个时辰前,所有朝臣都入了宫。” 沈妤点头道:“原本王爷是不想去的,是老王妃劝着才去了,王爷交代了,待王妃醒了便派人去唤他,我这就让人去唤。” “不用!”谢谭幽厉忙阻止,吓了沈妤一跳,她看向谢谭幽,满目担忧:“大小姐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有不舒服的?” 谢谭幽不答,只问:“我昏迷时,燕恒可是在我身边。” “在的,王爷还与大小姐独处了,之后,我才进来照看大小姐的。” “之后呢?” 沈妤有些疑惑,但还是道:“之后王爷入了宫,大小姐就醒了啊。” 谢谭幽胸口剧烈起伏,此时此刻,脑中全是云启那句话,没有药,是心头血。 燕恒一直再用心头血救她。 不是第一天第一次,又或者三个月,而是三年,今年是第四年了。 四年的心头血,他该有多疼? 谢谭幽眼眸渐渐泛红,抓着黑云的手越发紧,沉声问道:“黑云,你在燕恒身边很久,在我身边也有几个月,我每次昏迷生病,你是不是都在?” 黑云颔首:“是。” “那我问你。”谢谭幽眸中噙了泪:“燕恒用什么救的我?” 黑云怔住。 谢谭幽不问毒,不问药,不问她,而是问燕恒用什么救的她,不过一瞬,黑云便知道,谢谭幽是知道了,可她怎么知道呢? 见黑云不说话,谢谭幽手下又用力,一字一句道:“是不是……心头血。” 随着心头血三个字落下,她眸中泪水也跟着哗哗掉落。 第139章 得到黑云肯定答覆后,谢谭幽缓缓松了手,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她抬眸看着那白月,看着看着就笑了,沈妤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心疼又是难过,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只能轻轻握着谢谭幽冰凉的手心,静静陪着她。 谢谭幽还在笑,泪水却是顺着眼角滑落又滑落。 前世景,那些她曾看不清疑惑的所有都展现在她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一点一点划过,是利用,是恨意绝望又是狠辣。 她怎么会在那夜说燕恒下贱呢?又怎么能说出后来那些更狠的话去伤害燕恒呢? 奥,看到了。 那夜之前,她就记起了所有,那个时候她与燕恒莫名被传出各种流言,他国又前来攻打,指名要她,才可退兵,并承诺三年内不再骚扰或是攻打漓国。 满朝文武同意,甚至跪求云启应下,唯有燕恒力理据争,要带兵出征,灭敌国,留下她,那个时候,燕恒已经不能射弓箭,剩余的燕家军大部分人又与他离心,谢谭幽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局,杀燕恒又或是杀她的局。 所以那夜,她是在清醒中,知道自己是谁,面前又是谁,更知道以往的记忆,但她还是说了特别过分的话,燕恒要留她在漓国,不想看她去受辱,可她也想保护燕恒,不敢直说,怕说了,燕恒执意带她走,这样,燕恒就一定会死的,当时,他二人已经被困住,如笼中燕,再出不去了,只能被迫入死局,可若有一点的可能,她也想将燕恒推出去。 所以,她只能骂他又辱他,只是为了让他不要为了她出征了,不值得,而她,也不会去敌国,她要杀了云启! 第286章 她以为,这样,燕恒就会更讨厌更恨她了,却不想,在她去杀云启失败的那一天,燕恒还是出了城,去了战场。 谢谭幽怎能不着急啊,她拼了命的想要出宫阻止,那个时候,她是孤身一人对万军,最后,竟是累的只能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宫外爬去,最终,还是没能爬到宫门口便陷入了昏迷。 谢谭幽擦去脸颊泪水,面前一片模糊,这般景倒像是一场大雪之时,是高山远树,亦是长长山路,白雪皑皑,将整个山路铺白,山中之静,有一人快马往京城方向赶,身上还是黏血铠甲,头发凌乱的狼狈不堪,再看不出当年那个爱干净又总是不羁放纵的燕世子,京中最厉害的小将军。 她明明没有死,云启却故意将她死讯传遍列国。 所以,燕恒从战场回来了,又是不远万里,迎着风雪,急的连铠甲都没得及换。 “啪嗒。” 几滴泪水重重砸在地面,眼前景散,谢谭幽肩膀颤抖,单手捂面痛哭出声:“阿妤。” “我在。”沈妤也跟着她一起哭,一颗心疼的不行。 “我不知道。”谢谭幽语声哽咽:“我真的不知道。” “……” 如果她知道…… 如果…… 如果上一世,她就好好在庄子里等着燕恒回来,那结局会不会好些? 好像是不会的。 她这人运气一直没那么好,而云启说的不错,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没了母亲外祖,她算什么呢,是燕恒一点一点将她从泥潭拖出来后又捧至高位的。 如果没有燕恒,她估计早就死了。 可要眼睁睁看着燕恒一直用心头血救她,她做不到。 还是会死人的。 谢谭幽也不知哭了多久又想了多久,终于,在又一阵夜风席卷而来,她重重深吸一口气,去了晚幽院的另一个屋中,沈妤和黑云跟着她,虽不明但未问。 “王妃,老王妃来了。”有婢女声音传来。 谢谭幽理了理身上衣裙,才出屋,见孟南溪正准备踏进正屋,她出声唤道:“母妃。” 孟南溪回眸,见谢谭幽从身后走来,怔了一瞬,忙上前打量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醒了怎么也不好好躺着?” “有些闷。”谢谭幽道:“想出来透透气。” 孟南溪点头,伸手拉着她在一旁石桌坐下,“我给你炖了些烫,你喝些,阿恒说了,你这是太累了,近日需要好好休息补一补。” 谢谭幽垂眸轻轻点头,其实是没有胃口的,可看着孟南溪眼底的心疼担忧,她又没办法拒绝,让她白忙活,只能接过鸡汤,喝了几口。 “谭幽近日是有心事?还是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孟南溪道:“我看你今夜神色不太对。” 谢谭幽扯了扯唇:“母妃不必担心,不过是做了场噩梦,吓到了。” 闻言,孟南溪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婴孩般,声音温柔又轻:“谭幽莫怕,不过梦一场,在燕王府没事的,待阿恒回来了,他定会好好陪着你,你便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谢谭幽捧起碗,仰头将那剩余鸡汤喝尽,月色下,她眸色晶莹,而碗早已空空。 “慢些喝。”孟南溪又忙顺着她的背,不经意瞥见,她神情与眼角,手心紧了紧,却并未再开口,而是又安抚她好一会,才起身离开,谢谭幽要送她,也被她拒绝。 出了晚幽院,孟南溪皱眉问一旁的庄嬷嬷:“我怎么感觉今日谭幽有些不对劲?是情绪不好?还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与阿恒闹了脾气?” “王妃兴许是刚醒来,身子不大舒服。” 孟南溪眉头却皱的更深:“你让人去宫中唤阿恒回来。” 庄默默一怔:“那会王爷不愿入宫,娘娘又劝又骂才将人劝着入了宫,眼下怎么……再者,陛下不好,群臣皆在,怕是难出宫。” “那会,我看群臣入宫,若他不去,怕到时真出什么事,人人拿他说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下,谭幽这边有事,让他回来看看,兴许他在,谭幽能好些。” 孟南溪不知想起什么,笑道:“想当年,阿荣在上朝时也是能回来陪我的,那时我怀有身孕,眼下,阿恒有了妻子,他自然也应当看中在乎自己妻子。” “……” “陛下那里……” “阿恒自己可以解决,我们不需为他担忧。” * 此时,干清宫中,群臣在外,妃嫔与一众太医在内,时不时传出的低低哭泣声让群臣面色沉沉又担忧,又无人敢说一句话,只能静静等着。 天子重病,本不该让众人知,引起朝堂动荡,可群臣却是云崇忽而醒来的一会传令高公公让他传入宫的。 “醒了,陛下醒了。”偏殿内,不知哪个太医喊了一句,哭声猛然止住,群臣忙往偏殿看去,却是什么都见不到,又等了一会,偏殿内才响起脚步声,是皇后带着一众嫔妃出来。 群臣忙行礼:“臣等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吧。”皇后面容温雅,看了眼云启,二人交换眼神,云启会意,轻轻点头,皇后轻轻扯唇才带着一众嫔妃退出干清宫。 紧接着便是太医与太后出来,群臣面面相觑,都是为官多年的,谁不是个人精,只怕,云崇这般,怕是要与他们交代些什么,莫非是他日继承人? 第287章 有不少大臣看了看云启又看向他身旁的大皇子与八皇子,云崇就三个皇子,端现在来看,好像云启的可能性大些,可自古以来,好像没有哪个皇帝是独眼…… 正想着,偏殿内又传来脚步声,沉而缓,瞥见黄色长袍,群臣忙跪下:“臣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公公扶着云崇坐在龙椅之上,看他面色,又给他到了一杯茶润喉,云崇伸手接过,轻抿一口,茶味有些淡,他皱了皱眉,将茶杯随手搁置,淡声道:“众卿平身吧。” 群臣站起身来,未敢直视君王,低垂着眸子,云崇扫了眼下面群臣,忽而有一瞬的恍惚,他好像在此时才惊觉,这朝中竟是少了好多人,死气沉沉的,没些光明。 萧然看着云崇,他面色虽白但看着并不是病弱膏肓那般,而是养几日就能好的那般,身侧拳头缓缓松下,云崇也刚好看过来,四目相对,萧然眸色冷淡,别开眼去看燕恒。 云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燕恒站在武将前方,身后是温凛,面色无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此次入宫是来走个过场,他是一点都不担忧他这个国家之君主。 心头气血涌动,他轻轻咳嗽一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大殿,缓缓开口:“朕,不配为漓国君。” ! 群臣一时没反应过来云崇说什么,纷纷抬头,瞪大了眼看着他。 云崇道:“关于沈国公府一事,朕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知道是先帝主导所为。” 群臣虽然已经猜透,可听云崇这么说出来,还是惊了又惊。 “当年,沈国公,定国老将军,安国公,三人关系亲密又手握兵权,得了不少民心,若只是一个人先帝不惧,可他们偏偏是一起长大,如至亲般的人,所以,先帝不得不防,又不得不除去一个两个。” 云崇喘了口气,接着道:“先帝的确传令沈国公了,而三皇兄其实没有谋反,不过是父子上演的一场戏,只不过,三皇兄也被骗了,派安国公去射杀叛臣,也不过是先帝计谋。” 如亲人般的挚友死在自己手中,是个人都得疯吧,那另一个是不是也会,又还能不能与这个杀了挚友之人真的用心再交好。 帝师,太傅濮阳候三人早在见到空静大师时,整个心头都是空的了,这么些年,他们时时念着过去,想念那人在时,到头来不过是场笑话,真是可悲又可恨,可如今,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对云崇主动开口说出,他们是意外也是一下子就红了眼,难怪,以安会选择死,会在那青龙寺,由青灯伴古佛。 帝师唇角颤颤,强忍着身体不适,死死盯着云崇,从宫中回了府后他累的起不了身,可听闻云崇病情严重还是坚持来了,是想看看这君王如何,也是想看,君王到底会不会做些什么。 眼下,听他这般言语,心头竟然有一瞬间迷茫了,是啊,迷茫,曾几何时,他心中是有报复的,跟着那个人,他多想看看天下一统,可结果呢……都是假的,所以,现在年纪大了,临死之际,又能干什么呢? “所以后来,我选择死。”在最后方的空静大师缓缓开口,那时,他就知道,他与定国老将军,只能留下一个,他也不愿再回京城了,所以选择战死,可定国老将军赶来了,救下了他,二人起争执,又说了很多,两个大男人啊,竟然哭的不成样子。 最后,他还是死了,再见,与他,便是以和尚的身份,所以,他每每出征回来,都会来青龙寺,不过是见挚友一面又一同思念另一个挚友罢了。 “我本以为我死了,定国将军府便能安然无恙了。”空静大师凉凉笑出声:“却不想还是逃不过一死。” “全府七十二口人啊,那么多的将军,夫人,为漓国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还是死了,竟然死于一场大火,那些人谁不会武功啊,大火可以困住一人,三人,绝不可能困住七十二口人。” “当夜,我在。”温凛站出来,凝着云崇道:“当夜饮的酒中被人下了药物,人人陷入昏迷或是身子瘫软,所以,反抗不了,所以,只能等着大火烧尽。” “当夜之酒是谢靖送来的,如今他已经身死,无法问,可臣手中有证据,这幕后另有他人,其中包含秦国公,还望陛下查证,不要让我定国将军府之人白死。” 云崇手心收紧,心头虽然有打算,可当他真的面对温凛这些话时是震怒的,而为何震怒又只有他知,余光瞥见萧然,闭了闭眼,终是道:“定国将军府救下罪臣之女沈妤,是惹祸上身,宣德候与先帝情同手足,先帝虽死,仍未先帝做事,朕会杀了他,给定国将军府报仇的。” 温凛问:“只是他吗?” “秦国公,朕也会处置。”云崇深吸一口气:“朕包庇之罪,朕亦是有错。” “今日唤你们入宫,便是要说这些的,明日一早,朕会让人将圣旨发下,该清白的会清白,受冤的朕也会补偿。” 云崇说着,又看向燕恒,他淡淡道:“燕恒,朕曾与你有交情,朕也承认,曾利用于你,想杀燕荣更想杀你,可燕荣死了,死在朕还没来得及动手之时。” 燕恒眸中神色一顿,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但朕不否认,无论对你还是燕荣朕都派出过杀手。”云崇话一开,也不管群臣对他震惊又震惊的双眸,继续道:“但他的死与朕无关,最多不过是见死不救,而你,朕还未来得及杀,你便杀了朕的人。” 第288章 “燕家世代忠心,朕晓,只是你太过猖狂,令朕胜怒。” “所以。”燕恒抬眼看他,声音里没任何情绪:“你就给我母妃下药,用她威胁我。” 燕恒一开口,群臣就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后退了些,看燕恒这个样子,说不定要杀人的。 “朕是无奈之举。”云崇脸不红心不跳又撒谎。 “无奈。”燕恒嗤笑:“怎么不说是窝囊又懦弱。” “以女子换取和平,不止懦弱还恶心。” “燕恒!”云崇胸口剧烈起伏,被气的不轻,“该解释的朕都解释了,你还想如何?” “待日后,云启登位,你们燕家之人当要好好辅佐他。” 云崇话落,满朝文武心头狠狠一跳,云崇这是要传位云启?云启亦是一愣,随后缓缓扯了扯唇,当真是有意思。 萧然面色不变。 燕恒扫了萧然一眼又看向云启,冷笑一声,然后抬脚出了干清宫。 出去时,又丢下一句。 “本王没兴趣辅佐废物。” “……” 黑风已经在宫门口等着,见到燕恒出来,忙迎上去,“王爷。” “嗯。”燕恒往前走:“阿谭醒了?” “是。”黑风道:“庄嬷嬷说,王妃看着不大对劲,似是有心事,让您回去看看。” 燕恒面色微凝,翻身上马,朝燕王府而去,入了王府,又快步往晚幽院而去。 燕恒快到晚幽院的时候谢谭幽就知道了,她透过偏房窗户看着那个快步而来的人,一瞬间,也不知心头是何感受,就是很莫名的酸涩。 谢谭幽哑声道:“黑云,跟燕恒说一声,我有些累,在这边睡下了,让他这几日好好休息吧。” 注:宝子们这章别隐藏作话,我有话说~ 第140章 “王爷。” 燕恒正准备推开正屋的门,身后便传来黑云声音。 “王妃已经在西方偏房睡下了。”黑云道:“王妃说今日有些累,王爷这几日也是累了,就先好好休息吧。” 闻言,燕恒手中动作一顿,眸中神色不明,回眸看向那还有微微亮光的偏房,轻轻摩挲手指,还是朝偏房而去,步子并不快,问一旁黑云:“她何时醒的?” “半个时辰前。” “可是出了什么事,谁来过?” 黑云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还是道:“就娘娘来过,给王妃送了些鸡汤。” 燕恒道:“庄嬷嬷说,她有心事。” “是一场噩梦。”黑云道:“估计是受了惊,但现下已经睡下了,王爷不必担忧。” 燕恒没再说话,幽幽黑眸凝着那偏房方向,不知在想什么,离那偏房越近,他手心越发收紧,最终,在门前站定,沈妤也在门外,燕恒淡淡道:“你二人先下去休息。” 沈妤与黑云对视一眼,应了声才离开。 夜中,微风席卷,是淡淡凉意。 燕恒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想要推门进去,可手才碰到门,里面烛火瞬间被熄灭,一道清冷嗓音也传了出来:“你去休息吧,我今日有些累。” 燕恒抿唇:“偏房久不住人,太过阴暗潮湿,近日,你身子弱,怕是受不住。” “无事。”谢谭幽道:“近日,我怕我夜中咳嗽,扰你睡眠,你这般累,该好好休息的。” “我不介意。”燕恒道:“若你在我身边,我总能更安稳些。” 谢谭幽坐在床榻之上,死死咬唇,没开口,燕恒声音又传了进来:“黑云说你做了噩梦,受了惊。” 闻言,谢谭幽轻笑:“不过一场梦罢了。” 燕恒又问:“那你身子呢,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亦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就会突然昏迷。” “没有。”谢谭幽深吸一口气,催促道:“你快回去休息吧。” “……” 她这话落下,燕恒没有再开口,就连呼吸都变得是很轻很轻,就在谢谭幽以为他不会开口,会转身离开之时,门外却是响起脚步声靠近,她下意识抓紧床榻边缘,看向那屋外。 门轻轻晃动,似是要被人从外面打开,她面色一变,燕恒终是没将门推开,只是手掌轻轻抚在门上,从外面,很难看清里面,谢谭幽真的太奇怪了,而燕恒又如何看不出,她不是怕扰了他,而是不想见他。 为什么呢? 他好像未做什么。 燕恒皱眉回想今日,莫非是在书房时……他所做和他所说,让她不开心了? 可他们是夫妻……相吻又怎会……而且,他出征时,谢谭幽还说…… 罢了。 燕恒轻轻摇头,她不开心了,便是他不对,又太过冲动,是自己没克制住。 “阿谭。”燕恒轻轻唤她:“你醒来后,我还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好,能不能让我见见你?就一眼,然后我就离开好不好?” “……” 谢谭幽听着他的低语,耳畔嗡嗡,心头发疼的厉害,她强忍声音里的颤意:“燕恒,你不要这般同我讲话,不要有求,不要放低姿态。” 以前,燕恒的温声低语让她心头发暖,可现下,她完全听不了燕恒这般,他为什么要对她放低姿态,她说了让他回去,他该转身就走,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着她,再见她一面。 “我真没事,你回去休息吧,过几日,我再去寻你。” 第289章 燕恒喉咙轻轻滑动:“阿谭,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冲动,对你……若你今夜不想见我,我不进去就是,明日我再过来看你,你早些休息。” 谢谭幽透过薄薄窗户看着被月色笼罩的燕恒,红色长袍幽暗,看不清眸色,他抬脚转身离开,背影在这月色下,尽显孤独落寞。 刚刚燕恒的话,她听明白了,就是听明白了,心下才更是难过,燕恒怎么会以为她会因为那样的事而生气呢?而她也不是不想见他,是不敢,怕一见到他,就想哭,忽然的迷茫委屈,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真真实实发生过的那些年。 看着燕恒越走越远,她站起身,想开门出去,却是硬生生忍住了,出去了,能干什么呢?告诉他吗?告诉他我想起来了,想起燕家军,百姓,因她而死,虽是被控制,可那个人就是她啊,若不是她前去,是她这个人,燕恒怎会落入圈套。 就算燕恒真的不怪她,她也会过不去心头那道坎,况且,她还利用过燕恒啊,利用他稳固地位,那时总不是被控制,所以,她要怎么开口又怎么说。 * 燕恒其实不算走远了,他是出了晚幽院后又回来了,翻身至偏房屋顶上,听着下方轻轻响动,双眸却是看向头顶月亮。 月亮之上,好像有一个少女,弯唇唤他:“阿恒。” 然后又朝他招招手。 “你快来,我上月酿了些梅花酿,可好喝了。” “你快尝尝,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嗯。”一少年缓缓走至她身侧:“超级厉害。” “那我以后得去开一个小酒馆,你得来给我打下手。” “才不去。” “那我再也不理你了。” “……” “阿谭,你是不是就只会用这个威胁我?” “对啊。”少女眨了眨眼:“谁让我暂时想不到其他的,你又接受不了我不理你呢。” “那你呢,以后会不会不理我又厌烦我。” “怎么可能会呢,现在,你是世上第二个对我好的人。” “……” 燕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屋内已经渐渐平静,是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燕恒起身,又坐了很久,才出了晚幽院。 书房内,温凛和萧然已经到了,见到他,二人都是皱眉:“怎的这样慢?可是幽幽不好?” 燕恒淡淡瞥了二人一眼:“睡下了。” 温凛问:“李谪如何说。” 燕恒轻轻摇头:“我过几日会动身去南燕。” “我跟你去。”萧然道:“路上也好不孤单。” “你在京中,京中方可太平。”燕恒道:“若你不在,京中怕是大乱。” 燕恒话落,温凛与萧然对视一眼,眸色一凛:“你是想说云启?” 今夜,云崇那般说,明日怕是就会传的到处都是,日后云启就算杀了云崇快速上位,旁人怕是也不会有什么疑心。 燕恒垂眸不语。 云崇当着群臣的面这样说,看着倒不像是会真的让云启继位,今生,他与云启之间有很多微妙之处,如此,怕是想逼迫萧然,又或是又想做什么,燕恒心头不禁冷笑,人都要死了,还总想着折腾。 温凛看着燕恒面容,又问:“你过几日便要去南燕,可是怀疑燕家军中有人叛变?” 今日,听云崇说到燕荣时,他心头便有疑滤,本想找时间问燕恒,却不想,他今夜直言要去南燕,还是过几日,京中之事未真正完,他便定下时间,可见,心头还是有猜测担忧的。 “阿谭这里多看着。”燕恒不答,只道:“别再发生上次的事了。” 闻言,温凛和萧然纷纷垂眸,心头燃起愧疚。 今日谢谭幽昏迷时,他们都赶来了,也亲眼见到那手臂上的伤,惊的面色当时就惨白了,温凛更是后悔,没有深问,就信了谢谭幽所说。 “我会尽快回来。” 燕恒虽这么说,心头却不知为何隐隐不安,甚至有些焦躁。 * 一夜噩梦连连,却是不醒,循环着,入了一个又一个。 终于,在天亮之时,谢谭幽睁开眼眸,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呼着气,外头的沈妤听见响动忙推开门进来。 “大小姐醒了?” 谢谭幽看她:“我昨日就说了,你可以不用在我身边照顾我。” “你是沈妤,不是我的婢女了。” “大小姐这是要赶我离开吗?”沈妤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谢谭幽笑了,眼眸一转:“我看你不小了,我都成了婚,不若你也嫁了吧。” 闻言,沈妤面色微红,晃了晃谢谭幽手臂:“才不要,我就想待在大小姐身边。” “那表哥呢?” “哎呀!”沈妤轻哼一声:“我今日不跟你说话了。” 谢谭幽唇角弯起,喉咙发出浅浅笑声。 沈妤看着她,心头微松,也是弯了弯唇,一边替她梳头,又看了看她神色,忽而道了句:“我听说,王爷过几日又要去南燕了。” 谢谭幽唇角笑意微僵。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的。 垂眸,她问:“今日,外头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昨夜群臣进宫,今日总该会有什么消息的。 “我一会出去打听打听。” “好。” 第290章 正午,宫中传出两道圣旨。 一道是沈国公府,阔别多年,终得清白,未谋反,云崇想了半夜,即便百姓猜透,群臣知,他还是未表明先帝,只以自己代替先帝向英魂致歉,而沈国公府遗孤沈妤,被封昭芸郡主,赐下府邸。 这算是弥补,可又太过讽刺。 另一道圣旨,则是定国将军府的大火,是有人故意纵容,宣德候主谋,秦国公与谢靖为帮凶,宣德候处以极刑,秦国公府被查封,全府入狱,只待秦国公回来处死刑,而他身为君王不知又未查明真相亦是有错,是以,为弥补,免三年赋税。 百姓呼喊声止住,在惊讶中又是欢呼。 第三卷~万箭穿心 换你自由身 第141章 而在百姓欢呼声中,一坐府邸内却是尽显悲凉沧桑。 帝师。 辅佐三代君王的帝师去了。 就在圣旨下发之后,便去了,听闻,去时还坐在院中,很是安详,无一丝痛苦。 已经两年,帝师不常出府,听说是重病缠身,直至上次女子科举一事,帝师才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后,便常常相见,一时间,众人都忘了他年事已高,还生了病,眼下忽然去了,倒是让众人震惊,又觉帝师怕是在吊着一口气,等着什么,等到了便也放心去了。 谢谭幽听闻时,刚用完早膳,盯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才起身道:“去帝师府。” 她换了身更为素净的衣裙,才抬脚出屋,走了不过几步,迎面便遇上从正屋出来的燕恒,他今日,穿了身素净长袍,眼底微冷,在看见谢谭幽时又一点一点散去。 燕恒问谢谭幽:“帝师之事听说了?” 谢谭幽袖中手心微微收紧,过了会才轻轻点头:“我去青枫院问问母妃,可要一同前去。” 说着,便抬脚要离开。 “母妃不去。”燕恒凝着谢谭幽侧颜,道:“燕王府,我二人去就可。” “那你先去。”谢谭幽未看燕恒,“我去将军府寻表哥,与表哥一道去。” 话落,她便抬脚离开。 燕恒下意识皱眉,声音淡了下来:“我给你丢人吗?” 去帝师府宁愿绕路去寻温凛,也不愿与他一同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谭幽道:“我只是刚好有话想与表哥说。” “你说谎。”燕恒面容沉下,声音愈发冷:“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能与我说?我会伤害你吗?还是你不信我?又或者是你想做什么,是我不能帮你的吗?” 昨夜,他想了很久,谢谭幽应当不会因那样的事而生气,既然不是,那她昨夜今日种种到底是什么意思,燕恒不解,心头也难免有了气。 燕恒的一连质问落在谢谭幽心头,滚烫非常,她心头紧了紧,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冷清:“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是有话想跟表哥说。” “那你走那么快作甚。” “……” 谢谭幽不语。 见状,燕恒快走两步,一把拽过谢谭幽,心头涌上怒意,真的是莫名其妙,也是有些委屈,声音也止不住拔高了些:“你到底是……” 可几个字才出口,他就察觉到谢谭幽的不同寻常,与微微颤抖的肩膀,她在哭。 哭什么? 一瞬间,燕恒无措起来,也是懊恼,用力拽着谢谭幽手臂的手缓缓放开,轻轻的扶着她,像是什么宝物,生怕弄碎了般。 “阿谭。”燕恒声音放轻又小心翼翼道歉:“抱歉,是我没控制住脾气,我不该大声对你说话。” “我只是有些不明……不解,你不理我,态度那般冷,我也是会情绪不佳的……” 谢谭幽肩膀颤抖的越发厉害,燕恒喉头干涩,轻声询问:“你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解决好不好?” “你不要哭。”燕恒最怕谢谭幽哭了,每次听在耳畔,都好生心疼,他眼底微酸,又放轻了声音:“不论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谢谭幽深吸好几口气,才将泪水一点一点憋回眼眶,她推开燕恒,声音虽颤又有冷意:“我昨夜说了,过几日我会去寻你。” 话中意思直白,这几日便不要相见了。 “你也不要管我。” “……” 燕恒垂眸看她:“你不是不想看到我,还是因为其他?” “我只是说过几日。”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我知道了。”燕恒退开两步,拉开彼此距离:“我这几日不在你面前出现就是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晚幽院,一路往门口去,面容沉的能滴出水来,下人见了纷纷离远了些,不敢上前。 燕王府门口早已停着马车,燕恒淡淡瞥了一眼:“两辆?” 黑风忙道:“另一辆是王妃让人备下的。” “……” 燕恒冷笑一声,上了自己马车,黑风一直等在门外,看着燕恒这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唯一肯定的便是燕恒此刻很生气。 “愣著作甚?”燕恒凉凉嗓音传来:“等着本王给你当车夫?” “……” “属下不敢。”黑风忙快步过去驾马,扯起缰绳正准备走,燕恒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将那马车拆了。” “……” 黑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去看燕恒,是要他拆了谢谭幽的马车? 第291章 他怕会错了意,小心问道:“王爷,是要拆王妃……” 燕恒打断他,冷声道:“本王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是。”黑风心头一凛,忙跳下马车,走至前方的那辆马车,直接将那匹马放走了,没了马遍不是马车,也是跟了燕恒多年,现下才慢慢反应过来,怕是与谢谭幽闹了矛盾。 想清楚,黑风暗自腹诽,将谢谭幽的马车拆了作甚,难不成是吵架没吵赢,故意惩罚她走路? 想不到,他们家王爷竟然是这种人。 “诶,这马车……” 黑风刚走到燕恒马车前,就听见后方声音,他脖颈一凉,有些心虚的看向谢谭幽,谢谭幽也刚好看过来,他怔了一瞬,忙垂眸,跳上马车,准备驾马先离开。 燕恒道:“王妃马车坏了,还不将人请上来。” “……” 黑风都惊了,好久后才总算总算真的反应过来,敢情燕恒是为了与谢谭幽同乘马车。 “王妃。”黑风朝谢谭幽走去,恭敬道:“马车既是坏了,不若与王爷同乘?” 谢谭幽扫了眼那没马的马车又看向燕恒的方向,心头轻叹,这人也是太幼稚了。 也未说什么,而是抬脚朝燕恒马车走去。 马车宽敞,二人面对面而坐,燕恒垂眸,并未看谢谭幽,谢谭幽下意识抚了抚腰间荷包,坐到边上,轻轻闭目养神。 没一会又睁开。 眼眸微颤,似是有些后怕,缓了会又掀开窗帘一角看长街之景,燕恒缓缓抬眸,凝着她面容,眼底神色情绪复杂,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很累,而又不敢睡。 她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对他这般。 没一会,便到了帝师府中。 群臣都来了,就连云启和云裳也在,有不少大臣在空隙中与云启交谈又站在他一侧,想必,是昨日云崇的话让众人心头燥热了,群臣能来的这般齐全,大多怕是打听到了云启也会来。 谢谭幽目光落在一身素服,眉眼清傲的萧婉身上,偌大帝师府中,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此刻,她没有痛哭流涕,而是将帝师的身后事安排妥当,领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为帝师上香,听着旁人念他之语,眸中泛红,却强忍着不哭。 “节哀。”谢谭幽上了三炷香后看向萧婉。 “谢燕王妃。”萧婉微微俯身。 温凛和萧然也是来了,纷纷上了香后才退至一边。 谢谭幽看着人群中的萧然良久,才别过眼看温凛,出声唤道:“表哥。” “幽幽身子如何了?”温凛上下打量她,想起昨日看到的伤痕,皱眉道:“遇见那种事也不知道和我说。” “这不是没事了。” “若是有事呢?” “不会的。”谢谭幽道:“表哥不必担忧我。” “我倒是想问问昨夜。”昨夜她不在宫中,今日听闻那圣旨十分诧异。 温凛简单将昨夜干清宫的时说给谢谭幽听,云崇能忽然这般倒是让人意外又感觉心下不安,谢谭幽眉头轻蹙,云崇竟是要传位云启吗。 上一世,云崇也封过云启为太子,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 可是今生,怎么可能呢。 今生,萧然在京城啊,如果云崇知道萧然身份又怎么会再立云启…这其中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 一个时辰后,谢谭幽才从帝师府出来,燕恒比她出来的要早,不知是回府了还是去了何处,她本想直接离开,沈妤却唤住她。 “你看那里。” 谢谭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头微沉,却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垂眸,回想这几次,好像有云裳的地方,她每次都能见到她去寻燕恒。 她道:“走吧。” “这就走了?”沈妤轻哼:“我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 “不……” 才说了一个字,沈妤就已经脚尖点地飞上屋顶,快步朝燕恒与云裳所在屋顶下而去,谢谭幽看着无奈摇头。 燕恒早在谢谭幽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她了,本想抬脚离开,与她说几句今日,却见沈妤飞身过来,他眉头渐渐松下。 不禁想。 谢谭幽是不是看到他与云裳在一处不开心,所以便让沈妤前来偷听。 云裳见刚刚还冷冷的燕恒,忽而心情不错,有些不解,轻轻唤了声:“阿恒哥?” “离本王远些。”燕恒淡淡道:“你说的本王不感兴趣。” 看着谢谭幽不理自己的模样,他不过是心头烦闷,出来透透气,不想,云裳竟然跟了出来,到底是一开始给她几分脸色,让她得寸进尺了。 “你在这做什么?”云启声音忽然传来。 谢谭幽皱了皱眉。 真是阴魂不散。 “昨日忘了和你说,蛊虫之血已经在你身体蔓延开来,除非以血换血,否则,你会死的很快的。”云启低低笑道:“而好巧不巧,你体内适用了燕恒的心头血,世上,除了他,无人能救你。” 谢谭幽身体逐渐冰凉,不可置信看向云启。 云启声音如魔咒,很轻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们二人,只可以活一个。” “……” 谢谭幽心头颤颤,朝后踉跄两步,是有人稳稳接住她才不至于又踉跄,熟悉清香扑鼻,心头才一点一点的缓而平静下来。 第292章 燕恒垂眸看谢谭幽,确认她无事,才抬眸看向云启,一双眸子犀利而冰冷,云启弯眸,眸中尽是饶有兴趣的笑意。 只是没一会,他便无法笑了。 燕恒一脚踢在云启胸口,令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又重重砸在地面,这般巨响,帝师府中不少朝臣都见到了,眼皮狠狠一跳,却无人敢上前。 燕恒冷冷瞥了云启一眼,“再敢骚扰本王的王妃,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丢下一句话,便带着谢谭幽离开。 马车之上,二人谁也没有开口,直到快到燕王府,燕恒才看向对面的谢谭幽,沉声问道:“云启跟你说什么了?” 刚刚一下子,脸色就变了。 “没什么。”谢谭幽身体还是冰凉的。 燕恒眯了眯眸子:“昨日,你是不是也见了他?” “没有。” 马车忽而停下,谢谭幽掀开马车帘子就下了马车,未等燕恒,而是将人甩开,又让沈妤在后看着,自己一人去了李谪院落。 见到她,李谪很是意外。 谢谭幽开门见山:“师父,如果,没有燕恒的心头血,我还可以活吗?” 李谪道:“若阴阳花到手可以一试,不行只能等冬日。”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谭幽看向李谪,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血傀之蛊。” 李谪喝茶的动作猛然一顿,“谁告诉你的?” “云启。”谢谭幽也不隐瞒:“他说我如今体内蛊血蔓延,若想活命,只能以血换血,而如今,我体内适用了燕恒的心头血。” 简单来说,是以命换命。 李谪将茶杯重重搁置,冷哼道:“他告诉你,是不安好心。” “我知晓,所以才会前来再问一问师父,我如今身体,可是与他说的那般?” 李谪想了会,最终还是点头。 以血换血,这是他在苗疆寻到的解蛊也是真正救谢谭幽的法子,他没跟燕恒说,就是怕燕恒去做了一些傻事。 谢谭幽眼睫一颤:“如果没有心头血,我能活多久?” 李谪叹道:“我初见你时,你就是个将死之人,是阿恒执拗。” “……” 如此,便能明白了。 谢谭幽喉头有些胀,声音哑了下来:“所以,这三年是因他,我才可以活着,而如果没有心头血我就会死。” “嗯。”李谪道:“但你不会死的,等阿恒再去南燕时,拿了阴阳花回来你体内毒素说不定可以解,至于蛊虫,我虽暂时没有办法,但……” “我不会再用他的心头血了。” 李谪皱眉,先前燕恒用心头血救谢谭幽,他又心疼又气,可后来看着谢谭幽几次吐血昏迷难受,他终于也是不忍,今日又听她这般说,心头闷闷。 他道:“若你毒发或是蛊发作,没有心头血压制会死的,最多可活三月,但若相枝子解了,你活的时间会多些。” 所以,他才会告诉燕恒先去寻了那阴阳花一试。 从李谪院中出来的时候,谢谭幽已经调整好了面容心绪,只是被那刺眼阳光照耀着,总觉悲哀。 她竟然是个将死之人。 在青龙寺那三年,被病痛折磨,她难受的想死,可现下也是一样难受,她却不舍死,可她又没办法活。 当真无奈啊。 也是怕了,燕恒让她多活了三年,已经可以了,而她已经对不起他,总不能在这一世还要让他把命搭进来,孟南溪已经孤身一人,可不能再没了燕恒。 谢谭幽入了晚幽院,还是去了偏房,不像正屋那般明亮,偏房有些暗,她坐在床榻之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察觉什么,又站起身来看向柱子之后。 “是我。”燕恒缓缓出来,上下打量谢谭幽:“你去了师父那里。” “嗯。”谢谭幽道:“夜里太凉,想开几副药。” “那为什么还来这。”燕恒走向她,缓缓道:“你在躲我。” “……” “为什么。” “我没有。”谢谭幽呼吸微微凝固。 “你躲我,是不是因为心头血一事。” 第142章 “你躲我,是不是因为心头血一事。” 燕恒忽然的话语,让谢谭幽刚刚才平复好的情绪又猛然上涨,指甲陷入掌心,疼而不自知,她没有开口,而她也不意外燕恒能猜透,毕竟,她确实反常,又与云启见过,还去寻了李谪。 燕恒一开始会不明,可在回过神后,他自然是会猜透的。 只是那么快,他们就要将这件事摊开来说,谢谭幽心头还是止不住颤抖,她不愿燕恒受伤,又为她做那么多,燕恒心疼她,不舍她,可她也是很心疼燕恒的。 没有人知道,这两日前世梦将她困的多死,她好怕,也好无助,她竟然做了那么多,偏偏,燕恒居然不怪她,还在今生护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早早为她改了命。 原本,那三年,她该去庄子的啊。 可她去了青龙寺。 是谁在背后操控,她知道。 回京那日,她遇到山匪,燕恒刚好赶来救下她,会是巧合吗,如果是,那为什么无论燕家军还是他,额头都有些细汗,甚至面容有些苍白憔悴呢? 而后在西街,还是燕恒,谢谭幽忽然想起谢靖所说,那日,是燕恒中毒昏迷后将将醒来,他拖着病体就来了,也是巧合吗。 第293章 还有燕王府门口,他的冷言冷语又看着她微微出神时,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想到了上一世,她故作柔弱利用于他稳固地位,为自己说话。 后来,她落了泪,哭了很久,燕恒眸中尽是挣扎犹豫,又在想什么呢。 这么些年,他是不是时而挣扎犹豫又陷入自我折磨痛苦之中,他不该帮她管她的。 谢谭幽只要一想起这些,一颗心就好疼好疼啊。 她有什么值得他护的。 明明,上一世,她是那样坏又狠又做了很多错事。 一开始,燕恒其实很生气的,可在马车上时,瞧着谢谭幽望着长街景象表现出来的孤独落寞,他心头一下子就没气了,只有心疼,他是一点都看不得这些,每每看着,都让他想起,上一世最后见到她的那一面。 是孤独也是绝望,还在哭,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听不清,只记得她挥舞着的手是绝望,亦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他很心疼,明明,阿谭是那般的喜欢自由,她会骑马,骑马的样子很漂亮耀眼。 从前,他将她捧至云端,任她翱翔,却在后来,他不在时,被人硬生生折断双翅,死死困住。 有机会了,他自然得让她恢复自由身。 所以,在后来,他选择以死换她自由身,那时,身后无人,前方唯有阿谭了,不知道她又记不记得他,但不论如何,她是阿谭,他就得永远护着她。 只是遗憾可惜,不能再见一次骑于马背上的那红衣女子。 如今面前还是她,又是他的妻子,他更要将人好好护着。 忽然的反常,他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最终还是想到这里,原本也只是试探一问,不想,她双眸却没有半分疑惑,可见,真的是因心头血。 燕恒不想让谢谭幽知道这些事的,他也从来不觉得云启会告诉她,因为,在上一世的好多次,云启都冒领了他所做之事,稳固他与谢谭幽之间的情感。 “你是担忧我,所以想着远离我吗?”燕恒俯身去看谢谭幽,声音尽显柔和。 “……” 谢谭幽咬唇不语。 燕恒轻叹一声,安抚道:“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不用心头血也能让你平平安安过一生。” 谢谭幽终于抬眸,眸子血红,强忍喉头胀痛:“如果救不了呢?什么东西都救不了我呢?” 燕恒盯着她双眸,一字一句道:“心头血,护你一辈子。” “……” 谢谭幽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抓住又肆意揉捏,疼的她喘不通气来,缓了会,她问:“那你呢?会死吗?” “在你好之前一定不会死。” “……” 谢谭幽别过眼,泪水滑落。 身体好起来的机会好像很渺茫,端听燕恒这些话语,她就会知道,如果最后真的到了以血换血的地步,燕恒一定会救她,可她不许也不愿。 她要燕恒好好活着。 是以,她道:“我不想你救我。” “我也不想再留在这了。”谢谭幽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以后,你也别再管我了。” “你要去哪?”燕恒攥紧她手腕。 谢谭幽睁眼,眸色已然冷清,她也未挣脱,只淡淡道:“哪里都可以。” 就是不在这了。 “就只是因为心头血?”燕恒攥着她手腕的手收紧,将人往跟前扯,“区区心头血而已,我不在乎。” 区区心头血…… 会死人的心头血……在燕恒眼中不算什么,他也不在乎。 可谢谭幽做不到不在乎,那是燕恒,是护在她身前一年又一年,是不远万里总来看她,是孤独一年又一年,亦是一人承担很多的燕恒。 无人知道那些年的燕恒,也没有心疼他,可谢谭幽心疼,她想不到什么能杜绝燕恒再为她做什么,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远离。 她要远离他。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明明不想伤害燕恒的,如今好像也是不得不伤害,她在心头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通,才咬牙道:“不止。” “还因为什么?” “我不想待在燕王府,也不想看见你。” “……” “什么意思?”燕恒面色微变,死死盯着谢谭幽。 “你非要我说的那般直白吗?”谢谭幽声音很冷,如冬日的积雪:“而且,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心头血一事,如今,不过是累了,厌烦了,想离开了,这样,能不能听懂?” 她皱着眉,似是不耐,真的很厌恶。 为过宫妃,也为那地位使过手段,自是会演戏。 “你不在乎,我也是不在乎的,又不是我的心头血,我只要能活命就好。” 一句接一句,冷血又残忍。 “我也问过师父了,近两年,我身体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此,我便大可放心离开。” “……” 燕恒手臂微颤,连带着谢谭幽的手臂都跟着微微抖动:“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我?现下,对你没什么用了,便可以扔开了?” “是。”谢谭幽答的清脆又爽快。 “那日太后寿宴,你说你喜欢我,你……” “骗你的。”谢谭幽打断燕恒的话语,喉头腥甜翻涌,她极力忍着,垂眸道:“我不喜欢你。” 闻言,燕恒攥着谢谭幽手腕的手一点点松开,身形微微发抖,眸中是不可置信又渐渐染上一层道不明情绪,下额紧绷:“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第294章 谢谭幽又用力攥紧手心,让指甲陷入的更深,瞳孔轻颤,渐渐浮上一层红意,她缓了好久,又深呼吸,才敢抬眸去看燕恒,燕恒凝着她,双眸是悲,是凉,看着就让人心疼。 谢谭幽紧咬唇瓣,鲜血浮动,身体疼的已经麻木,渐渐的,她看不清燕恒,嘴巴却是缓缓张开,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 “……” 谢谭幽将鲜血咽进去,没办法再与燕恒独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耳畔,是悠远银铃声,她面色渐渐发白,忍着声音里的颤意,今生,头一次对燕恒,说下特别要狠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利用你为我杀秦氏谢音柔,还有谢靖。” “后来,谢靖死了,表哥也回了京中,我原本想就此离开,可我知道了心头血一事,没了你,我活不过三个月,所以我才委曲求全在你身边!也是刚好也可以借你之手科举,这般大胆之事,若你在,我总不会死。 “而今,没你。我也能活两年,定国将军府和沈国公府还有母亲之事也已经渐渐浮现清白,我自然不愿再待在你身边,解药我自己会去寻,不再需要你,所以,我要离开。” 谢谭幽的每句话都如一把刀深深扎在燕恒心头,燕恒就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痛到无知觉,如一具空皮囊。 一缕阳光缓缓照进屋内,刚好打在燕恒身上,却没有半分的暖意,反而冷到极致。 “在我身边是委曲求全吗?” “……” “我知道了。” 最后,燕恒只说了这两句,却让谢谭幽格外的酸楚,心头的无数对不起无法言说,没有任何一刻,她是这般的恨又讨厌自己。 燕恒也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凝望谢谭幽,喉头疼的要命,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谢谭幽没有退缩,也是看着燕恒,心头滴血,面上却是不变。 二人僵持很久,谁也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寂静屋内,忽而响起脚步声,是燕恒抬脚离开,望着他远去背影,谢谭幽像是被掏空般,身体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丝丝血迹缓缓从嘴角流出,她抬手擦去。 银铃声越发重。 蛊虫在体内爬行,她面色越发惨白,缓缓爬至床榻边,窗户时不时吹来的清风,让她心头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她用力撑着床榻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李谪给她的药瓶,取出一粒服下,怎料,药才入口,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猛撞击,而后四散开来,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钻心了的疼。 她紧紧攥住胸口,眼前渐黑,要朝后跌去,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热怀抱,温柔又令人安心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 “阿谭,不要乱说话,要不然,我真的会生你的气。” “……” “你也用不着骗我,我有心,可以感受得到,你和我一样疼。” 第143章 燕恒紧紧抱着谢谭幽,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二者为一,永远不在分开。 他刚刚分明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能感受到她在强忍疼痛,既是疼,为何还要说呢,气他便也罢了还要连累自己。 燕恒只要感受到一点谢谭幽的难过,他便永远不会信,说反话而已,前生,信她反话,导致,与她死别,今生,他说什么也不会信,不能信,也不敢信。 “过几日我就要去南燕战场。”燕恒道:“等我回来都会好的,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阴阳花他势在必得,而燕家军或许有叛军,他去处理一番,自然快速回来,本想着要不带谢谭幽一起去吧,又怕她身子受不住,战场之上还是太苦,养不胖她的。 谢谭幽身子如湖中木筏,轻轻漂浮着,她很难受,体内像着了火般,越来越旺,银铃声又充斥她脑海,之后,一道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如恶魔般低语。 “你恨他,杀了他。” 谢谭幽靠在燕恒胸口,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控制着她所有,又逼迫她。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燕恒。”声音忽而柔下,又带着引诱:“他禁锢你自由,让你沦落如今模样,杀了他,你便可以脱离苦海。” “……” 谢谭幽眼前越发模糊,浑身都在疼,她吃力抬头去看抱着她的燕恒,还是能依稀瞧见熟悉的眉眼五官,只是一眼便让她心下全是疼痛悔意,想开口却无法言语,而耳畔,又传来一道沙哑难听嗓音。 “伤害自己都不可以伤害燕恒。” 亦是熟悉的。 好像是她所说。 是在上一世吧,被蛊虫幻铃控制伤害燕恒一次又一次后,她终于猛然清醒一次,她怕又瑟缩,眸子瞪的很大,全是泪水,万分无助,云启还在逼她,将她拉至那巨蟒前疯狂恐吓,折磨她心智,当云启放开她时,银铃之声又响起,就是这般的恶魔低语又引诱。 她也被迫张嘴,忘忧草入腹,那时,是清醒的感觉到了记忆一点一点在流逝,她恨,却也只能在最后一刻,用力对自己说:“伤害自己都不能伤害燕恒。” 她死,燕恒都不可以死。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动作缓而慢,身体是真的有在被渐渐控制,可她极力隐忍着,努力想要将身体那把火和脑海之中的恶魔之音摧毁,却发现无济于事,只能在心头一遍遍说不可以,不要做不可挽回之事。 第295章 浑身如烈火焚烧,痛的她面色发青,她却没敢叫出来,还是有半分清醒,还是怕燕恒又救她,她只能伸手紧紧环住燕恒腰身,借他之力,让自己克制住。 燕恒感受到谢谭幽抱紧自己的力度,以为她是终于接受,信他,心头微微松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蔓延至她脖颈之处的红黑线,浑身猛然一凉。 “阿谭。”他将人推开些,这才发现,她面容早已不正常,燕恒面色微白,朝外唤道:“黑风,换师父过来。” “阿谭。”他唤她。 谢谭幽皱着眉,似是在挣扎着,泪水与汗水同时而落,瞧着就悲惨可怜,燕恒一边为她擦去一边轻轻抱着她哄又安慰。 终于,在他又一声阿谭下,谢谭幽猛然清醒,用力推开他,一口黑血从喉咙中涌出,燕恒重心不稳,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住。 银铃声止住,谢谭幽身子虚弱又难受,大口大口深呼吸,而眼前已经清明,她止住又要走近她的燕恒:“你出去。” 燕恒见她这般,怎么可能会离开,不顾谢谭幽的各种冷言冷语,弯腰就将人抱起放至床榻之上。 谢谭幽又推开他,蜷缩至最角落,强撑着虚弱身体,冷冷道:“燕恒,你别碰我。” 是血傀之蛊发作。 她不确定她何时被种下的这蛊虫,也不确定,这血傀之蛊的缓解之法是不是又是心头血,如果是,她不要燕恒在她身边,她要他走开,越远越好。 而这血傀之蛊会控制人心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会做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刚才,是有人欲要控制她杀燕恒,她硬生生忍住又反抗了,所以现在是遭到了反噬。 李谪抬脚进来就见缩在角落,双眸泛红的谢谭幽和站在床榻边面色黑沉又黯然的燕恒,担忧心痛却不上前,只是看着。 李谪皱了皱眉,看那地上的黑血也来不及问,上前想要替谢谭幽把脉,谢谭幽却道:“不必麻烦师父,我已经好了。” “……” 李谪看向燕恒。 燕恒看着谢谭幽,终是缓缓开口:“师父先出去吧。” “……” 李谪眯了眯眸子,还是抬脚出去,却并未走远,而是在那石桌旁坐下,然后吩咐黑风带着一众人下去,别让人进来。 屋内,二人对望。 谢谭幽凝着燕恒:“你也出去,唤阿妤进来。” 燕恒不动。 谢谭幽又道:“你若喜欢这里你住,我出去。” 说着,她便要起身,蛊虫发作万分煎熬,她很艰难的才慢慢起身,想要下床,却在快要落地之际,手臂被燕恒攥着,整个人又落入他怀中。 “等你好了怎么闹都随你,这种时刻,你听话些。” 谢谭幽刚才是一直强忍,所以才要赶他快些离开,现下被他拖延,已经是撑不了半点,燕恒声音还在继续:“我说认真的,我可以用心头血护你一辈子。” “你凭什么护我?”谢谭幽低着他胸膛,眼眸含了泪,声音依旧冷又狠:“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不要管我。” “阿谭。”燕恒将她面容捧起,轻轻吻了吻她柔软唇瓣,“凭你是我的妻子。” 燕恒扶着谢谭幽躺下,蛊虫蔓延之时,她的力气会一点一点消失,所以之后,她只能看着燕恒,看着他垂眸解衣,胸口袒露,连带着那无数伤疤展露在她眼前,?谢谭幽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伤痕是他救她一次又一次的证据。 而此刻,心下也是明了,这血傀之蛊也是要这心头血缓解。 瞧着燕恒拿出匕首,谢谭幽一颗心提起,声音有些急切:“我不需要你的心头血,不需要你护,我不说谎,我是真的讨厌你!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燕恒不说话,只缓缓将锋利匕首插入胸膛取血。 谢谭幽喉头发胀,那每一滴血都疼在她心头,她咬牙道:“燕恒,我恨死你了!” 话出口,已然是哭腔。 “你快停下,你要是敢用这心头血救我,我就与你和离,永远都离开你,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燕恒!够了!你快停下!” “……” “你会死的!燕恒。” “你会死的。” 燕恒缓缓收了匕首,擦去谢谭幽面颊热泪,忽而认真问:“倘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阿谭会不会难过?” “不会!”谢谭幽怒吼:“我恨死你了!所以你给我出去,不要碰我也不要管我。” “可是阿谭,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我不会不管你的。” “……” 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泣不成声。 嘴上大脑明明是拒绝的,可当燕恒的心头血入口,她却觉生甜又舒服,真的是个怪人,心尖胆颤,绝望又心疼,可她身体不听使唤,拒绝不了燕恒的心头血。 从一开始的半碗至后来的,没克制住,将他压在身下,轻轻舔舐…… 她好像真的是个怪物。 绝望凄凉泪水落下,燕恒轻轻揉着她墨发,对她,声音永远都是温柔的:“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前。” “……” 七皇子府邸。 云启攥紧手中幻铃,面色瞬间泛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旁的黑衣高手忙从胸前掏出帕子递给他:“殿下。” 第296章 云启未接,只慢慢将嘴角鲜血擦去,冷声问:“可找到石衡了?” 黑衣高手摇头。 那日,石衡被带入宫中后,他本想找机会将他弄出来,却不知他被云崇关在了何处,云崇未找他问,他便也不开口,却不想,找遍宫中,仍是不见他踪影。 “再去找。”云启沉声道:“三日内,再寻不到人,便自行了结了吧。” “是。”黑衣高手应声退出去,忙又带着人潜入宫中。 书房渐渐静下,云启垂眸看着手中幻铃。 为什么不管用? 难道真如石衡所说?谢谭幽是在保护燕恒,宁愿承受反噬锥心之痛,也要护着燕恒,不忍伤害他。 为什么? 又凭什么? 云启咬了咬牙,忽而想到云崇来,眼底渐渐染上一层凉凉笑意,换了身长袍,入了宫。 而此时,皇宫。 云崇又昏迷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萧然面容,殿中太监婢女早早就被他遣退。 他吃力的想要坐起来,却尝试多遍仍旧失败,萧然瞧着,下意识的想要帮扶,却想起他所做所说,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心头不禁感慨,一个帝王竟然也能狼狈至此。 云崇又费了很多劲,才堪堪坐起身来,此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望着萧然,嘲讽扯唇:“就这般恨我。” “你活不了多久了。”萧然并不与他打哑谜,而是直言道:“你体内曾被云启下过蛊,现下蛊虽取出,但你身子已然是不行了。” 云崇并不震惊,只是听着萧然的平淡之语,心头难免闷闷。 “你知道?”萧然见他未震惊,微微讶异:“那为何还要当着群臣之面那般说?” 云崇道:“朕现今的儿子唯有云启比较出色,总不能,朕死了,让这漓国乱了套。” “云启若是上位,漓国将永无安宁之日。” “皆时朕已死,安不安宁与朕何干?” 闻言,萧然面色一沉:“你当真不配为君。” 圣旨上,处处护着先帝,还是不想被人戳了脊梁骨。 可这般举动,只会让更多人寒心。 外面,人人说,帝师或许是等到这圣旨,这清白才去,萧然却觉帝师怕是被气的狠了而去。 云崇道:“不需要几天朕就要死了。” “……” 萧然攥了攥拳,抬脚出了宫,心头怒火翻涌,云崇眼底的戏谑别以为他看不出是什么,就是看出,他才觉得这人真是该死啊。 幼时,母亲在时,他总不来看母亲,后来母亲死了,他却知道日日到他们曾经住的宫殿看看,又认真教他识字学文,给他最好的东西,将他带在身边,这般宠爱,却也在他死于大火时不查不痛,不到半月便又选秀纳妃。 而今,身为君,还是不能彻底偿还臣子清白,让忠臣寒心,这般帝王,实在是可恨! 所以他在想,幼时,他教他的为君之道都去哪了呢。 “大人。” 前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萧然看过去,是杨芸,听身边小厮说,这两日杨芸找了他好几次,他却每次都不在,今日,倒是在这里见到了。 杨芸眉眼微弯,缓缓朝他走来,萧然看着他,记忆被拉回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相识于幼时,他是师门最小的一个师弟,唯一的关门弟子,而他的上面是很多个师姐,却只有杨芸常常与他在一处,温雅倾很喜欢她,走哪都带着,她性子也是温和,记忆中总是眉眼弯弯的。 而,回到京城后,初次在朝堂见鸿胪寺卿,他便认出她了,她是鸿胪寺卿,却也是他的师姐杨芸,他百思不得其解,杨芸以前好像是恨官的,所以刚认识时,他们之间不是很愉快,可多年后再见她却为了官。 为什么呢。 燕恒告诉他,她为云霄之死而来。 还告诉他,在云霄死的那一年,她便离开山间入了京城想看看他,却惨遭人追杀,怀疑云霄之死,也不愿连累师门才就此拜别恩师,这么多年来,独自上京,女扮男装,只身入朝堂,为云霄之死。 “大人近日好像很忙。”杨芸已经走到萧然身前。 萧然道:“有何事不解。” 杨芸问:“我想查一案,很多年了,大人可否帮我一把?” “何案?” “云霄太子之死。” “……” * 第二日。 刺眼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床榻上的谢谭幽皱了皱眉,又缓缓睁眼,入眼是熟悉摆设,瞬间清醒不少。 偏眸,燕恒还在她身侧,呼吸轻轻又均匀,胸口微微袒露,一眼就能看见那新伤旧伤,谢谭幽别过眼,瞥见他腰间不知何时挂上的墨色荷包,荷包口已然松开,而里面是一张信纸。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取过来看。 信纸折叠着,很皱又很古老,像是被人翻来覆去看了多次般,谢谭幽越发好奇,展开来看,入眼,是一行字。 唯有心头血可暂时缓解。 她手心缓缓收紧,想到什么,忙从桌上拿过她近日一直带在身边,关于血傀之蛊的卷宗,翻开不完整的那一页,她将纸张拼上,若是看不清折痕,这就是完整的一页卷宗,那完整的一句话也写的清清楚楚。 血傀之蛊唯有心头血可暂时缓解。 她重重深吸一口气,才又将那半截卷宗放进燕恒荷包之中。 第297章 卷宗何以会少了一半,还是重要部分。 大许是燕恒怕她看到,自己撕下来的。 谢谭幽掀开被子下床,睡了一夜,身子已经不像昨日那般虚弱,趁着天气好,她得去长街,将那炊烟记翻新,若是慢些,赶在七八月份份开业也是行的。 空静大师还在京中,与李谪在一处,而沈妤这两日又跟着黑云去了清幽居,在那卖酒,梅花酿快完了,眼下这个时节,没有梅花,怕是只能试着用桃花来酿酒。 三人商量着又去了那桃林,宣德候已经被抓,明日午时就要斩首,她们用些他的桃花总不为过,但也并未直入,而是唤着杨芸一起来了,让杨芸为她们止阵法,不想,萧然也跟着来了。 谢谭幽也未多想。 上次来过,这次总是安全又迅速些,有的阵法也是没了,谢谭幽将那好的桃花折下,装满了两辆马车,一行人才又回城,入了谢府。 谢谭幽第一时间去了后院,看那满院的梅花,梅花树越发高了,杨芸惊呼出声:“谭幽,这都是你种的吗?那么多的梅花树,等到冬日定然是极美。” “不是我。”谢谭幽道。 “不是你?”杨芸看向她,不解,相府之事她听闻过,如今这里都是她的,不是她种的还能是谁? “自然是阿恒种的。”萧然抚了抚面前梅花树,笑道:“可是种了一夜呢。” 当夜,他是跟着燕恒一起来的。 “当夜,我还记得他说…”萧然垂眸想了想燕恒当夜之语,好久后才抬眸看向谢谭幽:“一片红艳之梅中,他愿你岁岁平安。” 谢谭幽眼睫轻颤,不语。 “想不到燕王爷竟是这般的人。”杨芸语气有些艳羡:“早年间,听闻燕王爷残忍又冷心冷情,其实不然啊,燕王爷是只对一人上心。” “……” “那可不是。”沈妤笑道:“世间之人千千万,唯有燕王爷是顶好的男子,我们大小姐也是顶好的女子,所以,他二人,乃绝配。” “阿妤这话说的,我不好?”院外,温凛轻哼一声,双手环抱胸口的样子,倒像是有些生气。 “就是。”萧然也道:“我不也是顶顶好的人?你看看,你们一唤我,我就来了。” “我何时唤你了?”谢谭幽道:“我唤的是杨芸。” “……”萧然道:“杨芸唤我了。” “……” 所以,他去了。 第144章 燕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身旁早已空空,半分温度都没有,谢谭幽当是离开很久了,他垂眸将长袍穿好,胸口上的伤也早在昨日谢谭幽睡过去时,他自己包扎好,这么多年,这些还是熟练。 拉开房门出去,黑风已经等候在外,见他出来,直接要出院子,忙道:“王爷,王妃出府前命人准备了不少膳食,王爷还是用些再出府。” 燕恒脚步略停,没说话,还是抬脚出了院子,却未出府,而是去往府中阴暗潮湿之地。 才一进去,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迎面而来,燕恒面色未变,脚步声落在里面格外重,黑风点燃烛火,为他照明方向。 锁应声而落。 燕恒抬脚进去,石衡盘腿而坐,听闻脚步声,未睁眼,冷笑道:“燕王不必再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语之间又有几分快意挑衅。 “没打算再问。”燕恒语气中有几分漠然又淡淡:“本王来是想告诉你,你们的苗疆圣女死了。” 闻言,石衡猛地睁眼:“不可能!” 圣女能够从苗疆惨战中复生,如今便不会死。 燕恒接过黑风递过来的瓷杯打开,将里面放着的东西展现在石衡面前,当石衡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惊的气息狠狠一抖。 青蛇在苗疆被称作神物,圣女地位之高便是历代圣女都是由青蛇选中然后跟随,青蛇不会死,有青蛇在身边的圣女更不会,而此刻,眼前,竟是他曾在圣女身边看到过的小青蛇。 石衡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下意识的想要用手去抢夺,燕恒缓缓移开,将那瓷杯递给黑风,道:“本王得到想要的,青蛇归你。” “若得不到,这青蛇本王便喂进你腹中。” “……” 石衡咬牙:“我不知道。” “嘴还是那般硬。”燕恒沉声道:“既如此,便赏了他。” 黑风垂眸应是,青蛇活了上百年,身体却是娇小如刚孵化出来般,两只手指便可夹起,石衡看着黑风靠近,青蛇扭动,心口沉沉,他怒道:“青蛇乃神物,燕王如此不怕遭天谴。” “……” 燕恒冷眼瞧着,并不答话。 石衡想走,却被黑风制住,青蛇已经在眼前,嘴巴被迫张开,万分惊恐,终于,在青蛇即将入口之时,他道:“我说。” 黑风放开他,却未离开,青蛇还在手,那样子,分明就是若敢耍花样或是又不说,他便随时可将青蛇喂给他。 石衡全身冒了冷汗,若食了青蛇,他就是苗疆的罪人!死了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而他还想复国,便不可能让青蛇死去。 石衡深吸一口气,道:“血傀之蛊平日不会发作,唯有幻铃响起,遭人控制时才会承受蛊虫爬行,钻心之痛,而心头血可解当下所有痛苦,长期以往,却也能让人离不开心头血。” 第298章 谢谭幽如今就是了,见到燕恒的心头血她会控制不住的。 石衡瞧着燕恒略略泛白的面色,忽而笑出声:“想必,燕王已经能感受到,谢谭幽已经在一点一点的变成会喝人血的怪物。” 燕恒淡声问:“如何解蛊。” “一命换一命。”石衡眸底升起报复之意,一字一句道:“以血换血,她若活,你便死。” 燕恒心口隐隐作痛,垂眸,很久之后,才道:“黑风。” 黑风会意,用武力逼迫石衡张嘴,然后将那青蛇生生喂进他腹中,石衡惊的连连干呕,体内滚烫又疼,他双眸含恨:“燕恒,你!会遭报应的!” “若是这般就要遭报应,那你和云启是不是得被挫骨扬灰?”燕恒抬脚过去,伸手紧紧掐住他喉咙,眸底阴鸷狠辣:“痛苦绝望而已,你该受着,也好好尝一尝无人帮扶,恐惧绝望又疼痛是何等滋味。” “……” 石衡面色涨红,其实也没有那么疼,他更多的是绝望恐惧,吞食青蛇啊,要下地狱受万千折磨的,而他又不敢死,死了青蛇亦死,唯有活着,青蛇或许也还能活。 里面太过阴暗又冷,燕恒才出来,迎面遇上倾洒而下的阳光,长袍竟然才有了些许温热之气。 黑风道:“昨夜,七皇子府邸的黑衣高手又入宫了,看样子,怕是去找石衡。” 云崇处罚了宣德候和秦国公府,却未提石衡这个苗疆之人,朝臣以为是云崇将人关了起来,有人又觉云崇如此怕是在包庇云启,毕竟,这苗疆人是云启的贴身小厮,还与宣德候在一处,谁知背后有什么呢? 却无人知,早在当夜云崇清醒,燕恒离宫后,云崇就让人将这石衡给了他,至此,燕恒知晓,原来,云崇什么都知道,不愧为君,全身上下都是凉薄,又能演得一场完美的戏。 至于他将石衡送他做什么,燕恒没心思深究,只要从石衡口中得到血愧之蛊破解方法就可。 以命换命,以血换血。 * 谢府。 这一半日,谢谭幽教着萧然杨芸还有温凛与她和沈妤黑云一起酿酒,桃花酿,她先前就尝过一次,是在外祖父书房,回想起那味道,也是香甜可口。 几人围在那树下,时而嬉笑打闹又说些近几年彼此不知道的趣事,笑声从一开始的低低到后头放大,就连黑云也是跟着笑出声来。 “阿凛你还别说。”萧然笑的肚子疼:“当日,阿恒真的是这般,就差一丁点,我就要被他揍死了。” “那还不是你欠揍。” 萧然在说他与燕恒在军中时,被传出的谣言事件,几人听的哈哈大笑,谢谭幽眉眼染了笑意的同时,瞥见那一院梅花树,好像看到一个身影,孤独的落寞的,就他一个人。 心头猛然一疼,笑意敛住,她忙站起身来:“今日,你们帮帮我,来日,我请你们喝酒。”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温凛问:“幽幽,你去哪?” “燕王府。” “……” 谢谭幽一开始是走,后来是提起裙摆朝燕王府跑去。 一路上,胸口剧烈起伏,怦怦跳的心脏很疼。 也不知怎么了,又抽什么疯。 就是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的燕恒,忽然就好生心疼。 一群人在一起很开心很温暖,而一个人在一处,很孤独很难过,那般的孤独她受过,一想起燕恒若是醒来,他也是一个人,胸口还疼不疼呢又难不难受,谢谭幽跑的越发快,引得百姓齐齐回望。 终于,到了燕王府,下人齐齐换她王妃,她来不及点头,下人见状,面面相觑,王妃那般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谭幽没有进晚幽院,而是在外面站定,鼻尖一下子就酸涩了,因为,她看到了燕恒,燕恒坐在石桌旁,一个人用膳,眉眼低垂着,面色微白,像是有些虚弱又情绪不高。 他今日没有去青枫院,大许是怕孟南溪发现什么。 燕恒手中动作微微停下,将眉眼垂得更低些,谢谭幽在外面,他知道的,只听脚步声便能猜到是她了,可她未进来,他便也没开口。 胸口微微犯疼,但今日醒来时,瞧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榻心脏更疼,好像也是有些疲惫,这两日,他时时看到前世,前世今生混杂,一时都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 也有那么一刻,他也问过自己,谢谭幽说的是真的吗? 可都被他自己否决。 阿谭不是这样的,这样的时刻,你更应该陪在她身边,不能赌气,别让她一个人。 可今日,她出府,听黑风说温凛沈妤,萧然与黑云都在,就连杨芸也在,他们去了城外,她教着所有人酿酒,还告诉他们,待她的大酒楼开业,可要来给她打下手,然后她请他们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唯独他不在,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大半日了不见人,而那袭话,明明是很久之前,阿谭给他许下的承诺。 他给她打下手,她便请他喝酒。 他记得的,阿谭还说,并且只请他一人。 燕恒喉头又开始酸涩,无法再将口中食物咽进去,他缓缓放下碗筷,还是没有抬眸去看外面之人。 心头有种悲凉之意,是这两日以来,从未有过的悲。 看到他在,都不愿意进来了。 第299章 燕恒准备起身离开,院外却传来婢女声音:“王妃,陛下身边的太监来了,说是陛下在宫中设宴,前来请王爷和王妃入宫。” 谢谭幽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微微缓解,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进去,而燕恒也起身回了屋,看他这般,谢谭幽心头应当是松下或是开心才对,因为,他不理她,不管她,以后怕是也不会救她,可不知为何,她心头却是闷闷的难受。 谢谭幽回了偏方换衣裙。 听萧然说云崇病的不轻,今日却还要设宴,是想做什么? 谢谭幽察觉其中怕是有阴谋,不太想去,可余光瞥见外面,燕恒已经换好长袍,看样子,是要入宫,她深吸一口气,也出了偏房。 燕王府门口,依旧两辆马车,燕恒站在一辆马车前方,他未上去,像是在等人,而他目光直直看着她,谢谭幽怎会不明,压着心头情绪,她还是道了句:“我喜欢清静些。” 所以,是他在她身旁,吵又烦到她了。 燕恒转身上了马车,长袍席卷怒意,黑风大气不敢出,与谢谭幽说了一声,驾马离去。 谢谭幽垂眸上了马车。 宫门外已经有不少马车,谢谭幽手心紧了紧,不明云崇想做什么。 一路入宫,到云崇此次设宴的重华宫,大殿之中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在她位置落座,抬眼却见燕恒进来,微愣,燕恒不是在她前面?怎么会在她身后? 燕恒在臣子席位落座,不过一会,温凛和萧然也来了,找了位置坐下,温凛偏眸看看垂眸饮酒的燕恒又看向对面的谢谭幽,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燕恒不语。 “你二人吵架了?” “没有。” 温凛眉头皱的更紧,这看着不像没有啊,刚刚在宫门口,他还见有两辆燕王府的马车,想再问,殿外却响起太监尖声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与一众贵妇听闻,忙起身跪地。 “臣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崇与皇后被宫女太监簇拥而来,一步一步走向高处又面向众人,云崇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落座。 谢谭幽瞧着云崇,眼底尽是疲惫之色,可他唇角仍是带着笑意。 云崇举起酒杯道:“朕敬众卿一杯,多谢众卿这么多年以来辅佐朕,又为这朝堂尽心尽力。” 众臣忙起身:“陛下为明君,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云崇道:“近日,朕身子大不如前,说不定哪日便会离去,皆时,众臣可要如此,尽心尽力辅佐新君。” 这话倒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众臣面面相觑,忙道:“陛下切莫忧心,陛下定当能长命百岁。” 云崇唇角笑意略深,又看向满朝文武皆站,唯他坐着的燕恒,“此次,南燕之战还是要靠阿恒。” “南燕战事火热,前方却未传来消息,朝中无人知那方是何光景,燕家军是阿恒手下兵,阿恒当去引领众人。” “而此时,你本该也是在那南燕的。”云崇声音忽而淡下,像是下令:“三日后,你便离京吧,朕与朝臣在京中等你凯旋而归。” 闻此,朝臣纷纷看向燕恒又朝他举杯:“祝燕王凯旋而归。” 燕恒唇角扯出冷笑:“那便多谢诸位。” 云崇道:“阿恒,朕会活着等你回来。” 燕恒不语,只是将这杯中酒饮尽,之后,群臣互相交谈讨论,一众贵女贵妇也是在一处谈笑,有的去了那后花园赏花,天色越发黑沉,宴会才一点一点接近尾声,群臣缓缓散去,皇后在谢谭幽起身时,笑道:“本宫看燕王妃喜欢的很,燕王妃若是不忙不若在宫中多待一会?” 皇后这般开口,一般人不会拒绝。 可谢谭幽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俯身道:“臣妇近日身子不舒服,怕是无法陪伴娘娘过久。” 皇后笑意微淡:“如此,本宫便不强求了。” 宫中夜风吹在人身上,有些冷,谢谭幽一路出宫,路过之地是她熟悉又令她心头犯闷的地方,她走的很慢,将近一个时辰才出了这宫中,宫外,只剩下两辆孤零零的马车,谢谭幽抬脚走向来时乘的那辆,却才走了不过几步,手臂便被人用力一拽,她惊的回眸,见到是燕恒,又松下一口气。 四目相对。 谢谭幽用力挣扎,燕恒却将人拽的更紧,拉着谢谭幽就朝另一辆马车去。 谢谭幽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说着她便挣开燕恒,燕恒又伸手拽住她,谢谭幽心头生了怒气,一把推开燕恒,与他动起手来,燕恒拦住她劈向自己的手掌,然后将人紧紧禁锢着,嗓音微沉:“我有话跟你说。” 谢谭幽呼吸渐平,盯着燕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任由燕恒将她拽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 燕恒攥着她手臂的手还未放开,谢谭幽藉着月色看他,想开口,唇瓣却被人轻轻碰了碰,她心头一颤,忙推开燕恒。 “这就是我想说的。”燕恒道:“我想与你永远在一起。” 说着,他便搂紧她腰身,额头相抵,燕恒声音轻轻又忧伤:“不要不同我讲话,也不要说话气我,我会疯的。” “……” 第300章 “我只是想不通而生气,暂时不想说话,你不要以为我不想理你。” 谢谭幽身子忽而狠狠一沉,眼眸酸涩,泛起红意。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她讨厌自己又心疼燕恒,可她不敢软声与他说话,她怕一说,她就再也狠不下心来,她又问过李谪,李谪说了,她最多只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啊。 所以,她怎么敢与燕恒好好说话,她怕燕恒又救她,她可以死,燕恒不可以,他保护她太多次了,总不能最后还要让他为了救她而死。 燕恒问:“我不理你,不说话的时候你开心吗?” 谢谭幽不语。 燕恒自顾自道:“我不开心,我快疯了。” “阿谭,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 谢谭幽泪水落下,她慌乱擦去:“我不喜欢这里。” “那你喜欢哪里。” “你别管我了行不行。”谢谭幽道:“我有我想去的地方,你三日后也要去南燕。” “我三日后要走,所以我才想与你好好说话,不能我走了,反到让你一个人不开心。” “我不会不开心。” 燕恒轻轻吻了吻她鼻尖:“那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谢谭幽又不说话了。 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了。 她不说话,燕恒就一遍一遍吻她,一遍一遍问,动作轻柔声音亦是又带着蛊惑引诱。 唇齿交缠,甜中又苦涩。 外头,忽而响起刀剑声,谢谭幽睁眼,想要推开燕恒,却听燕恒道:“不会有事的,死不了。” “刺客在外,你就不担忧?”谢谭幽还是将燕恒推开,燕恒胸口有伤,若是对方人多,难免不会落了下成。 她掀开帘子出去,却见,这马车竟然不知何时行驶到了一片林中,而面前是群群黑衣高手,她眸色一凛,想要动手,被燕恒制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往林中深处走出,身后高手追逐。 谢谭幽皱眉:“燕恒,你做什么?” “对方人多,眼下,就你我二人当然要逃命。” “……” 燕恒不是一个会逃命,更不是一个身边会无人的人。 谢谭幽觉得他有些怪,却又说不清,只问:“黑风呢?” 明明,出宫时还在。 燕恒道:“不知。” “……” “前方是悬崖,为何还要向前走,我杀了身后人就是。”谢谭幽咬了咬牙:“你若怕,在我身后就是。” 燕恒脚步顿住,看着她,而黑衣高手也追了上来,谢谭幽抽出腰间软剑,护在燕恒身前,黑衣高手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来,谢谭幽攥紧手中剑,想同高手厮杀,可剑才起,便被燕恒死死攥住,燕恒不让她动手。 谢谭幽是真的怒了:“燕恒,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燕恒凝着她,声音淡淡:“是疯了。” 谢谭幽瞳孔紧缩,下一秒,便被燕恒搂着跳下那万丈悬崖,她双眸瞪大:“你…” 燕恒却是笑了,语气中带着疯狂之意:“阿谭,下面是一片梅花深林,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第145章 谢谭幽感觉到身体瞬间失去控制,迅速往下坠去,风声呼啸,将她头发打散,衣裙也被扯得飘扬,而眼前发丝浮动,她睁不开眼,要是一个人,她定当恐惧。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般黑沉的感觉,每每这样,她总觉前方是那黑水,是巨蟒,可现下,她知道燕恒在她身边,不知道燕恒究竟想做什么,可无论什么,她总是不怕的。 回想他的那句:“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谢谭幽微微失神,心头好像也没有什么情绪,她好像是愿意的,如果燕恒要死,她愿意也会陪着他一起死,只是,若她死,她不愿意燕恒为了让她活下而去死。 燕恒垂眸看着紧闭双眼,紧张害怕却又不害怕的谢谭幽,心头微微软下,声音随着风声传入她耳畔:“我才不舍得让你死。” “……” 话落,二人稳稳落在一处,像是地面又不像,风声止住。 谢谭幽缓缓睁眼,月光倾洒而下,满天的繁星照亮所有,她可见那云雾缭绕如仙境,青山峭壁而庞伟,而他们现下的落脚之地竟然是悬崖中的一个山洞,下面是一层又一层的云雾,待云雾散下,她微微眯了眯眸子,也是好一会才看清,那最下面竟是一片红艳之地,当真有梅花。 可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梅花呢。 燕恒道:“那里常年生寒冷,梅花永不凋零。” “若你想去看看,只能等我回京后,再带你前去。” 谢谭幽收回视线,抬眸看燕恒,心头不解之事,渐渐明了,问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今夜入宫定然会有事发生,也知道有刺客,支开黑风等人,又制止我动手,就是为了带我来这。” “是。”燕恒并不否认,他的确是故意的。 “为什么?” “京中人多又闹腾,你没事就喜欢出府又不带我,这两日见了面也不会好好说话,我便只好带你来这清静之地。”燕恒找了个地方坐下:“就你我二人,你将话跟我说清楚。” “……” 拉她跳悬崖,跟疯了似的,结果就是为了清静,然后二人好好讲清楚。 第301章 该说的她都说了,燕恒还想听什么? 谢谭幽咬牙:“你幼不幼稚。” “前两日你说的,我一个字未信。”燕恒道:“你今日看着我再说一次。” “……”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与不信随你。” 谢谭幽说着,便四下寻找出路,燕恒竟然能这般大胆的跳下来,此处定然有上去的路,可看了半天,眼前依旧是云雾,她已经看不清上面了,想必不论她还是燕恒,怕是用轻功都不能上去,真是,跳下来容易,上去难。 而眼下又是夜中,怕只能等到第二日天亮再看。 燕恒在山洞中生了一堆火,将整个山洞照明,也更能清晰的看清这里的每一处。 燕恒看着四下望去的谢谭幽,缓缓道:“不必找了,上不去的。” 闻言,谢谭幽走向他,皱眉:“上不去是什么意思。” “若没有外力,不论我或者你都无法上去。”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前来相救,否则他们便要一直在这里? 明白这个,谢谭幽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转而坐到一边去,也没去看燕恒。 “过来坐。”燕恒道:“那边冷。” “知道冷你还带我下来做什么?你……”话未说完又猛地顿住,若此话出,她便是关心燕恒伤势。 “我带了桃花酥。”燕恒没有追问她要说什么,而是道:“宴会上我看你没怎么动筷。” 闻言,谢谭幽彻底被气笑了:“你来这游玩来了?” 连吃的都备好了,难怪要赴宫宴,原来是主动入圈套。 燕恒微微扯唇:“近年来,我身上总是带着桃花酥。” “……” 谢谭幽垂眸,抿唇不语。 “时间过得真快。”燕恒望着天空明月,似是在回想又感叹:“很多事,已经是很多年之前了。” “……” “阿谭。”燕恒轻叹一声:“而我喜欢你也是很久的事了。” “……” 谢谭幽心头一紧,没想到燕恒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她浑身上下到处都在酸涩,为燕恒和她而悲伤,她紧紧咬唇,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燕恒说的是从上一世开始,还是今生那三年开始。 忽而想到什么,她问:“你曾经说我救过你是真的吗?” “是。” “何时?” 燕恒道:“我八岁那年,在相府,你说你要给我一个家。” “但我没有应。” “……” 谢谭幽回想幼时,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要皱眉。”燕恒轻笑道:“若是想不起便算了,左不过那是你不在意的事。” 谢谭幽问:“你很在意那件事?” 燕恒点头:“事发之时不在意,但后来的很多年我都后悔了。” “后悔什么?” “没有应你。” 若是他应了,他便不是燕家子,就只是相府大小姐身边的一个护卫,日日护她笑容,哪还有后来那么多事。 可他是燕恒。 燕家唯一男丁,要继承燕荣,要守护漓国百姓。 他无法再做旁人。 谢谭幽也是忽然明白,为什么在上一世,她在庄子备受折磨的那一年,燕恒为何会出现,原来,他们早就相识,只不过,那段记忆,只有燕恒记得。 可真的如他所说,是她不在意所以不记得吗。 “所以,阿谭有话能不能好好说?”燕恒声音低低的,甚至有了些哀求:“对你,我真的没办法做到不管又太狠,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心痛难忍,可我也告诉自己不能信,我一遍一遍治愈安抚自己,然后继续走向你,你能不能不要退缩或是又把我推开来。” “我真的快被折磨疯了。” “……” 燕恒的一字一句何尝不是如一把刀在她心口用力划着,她又何尝不想抱抱燕恒,与他说,她不讨厌他的,相反,她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甘愿和他一起死。 可每每,话即将出口之时,她的眼前都是燕恒被折碎的傲骨,和他一次一次的不远万里,还有昨日的心头血与那一胸膛的伤痕。 燕恒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从上一世都今生,已经够了的,眼下,她要死了,若想活一生,便只能以命换命,还是燕恒之命,所以,她该怎么抉择呢?若是现在远离,燕恒当真恨她,待她真的死了,燕恒也不会知道又或是难过。 这场风雨很大很大,却唯有她一人在风中凌乱又凌乱。 谢谭幽都不知是不是老天在与她开玩笑,让她知道燕恒的所有好后又逼着她不得不离开燕恒。 掌心渗出丝丝血迹,不及心脏疼。 谢谭幽克制着犯疼的喉头,淡淡道:“你对我狠不下心来,是你喜欢我,而我对你能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这个道理,你该明白的。” 燕恒死死盯着谢谭幽:“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 “我送你的荷包你也还挂着。” 谢谭幽垂眸抚上那荷包,冷笑:“一个荷包而已,你那么在意,我还给你好了。” 她说着,她便要扯下那荷包,却又道了句:“免得你总是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四个字咬得极重。 燕恒呼吸一抖,刚才的低语哀求也没能换来谢谭幽的一句缓和之语,反而还更加冷如利器,他眸子渐渐浮上一层寒意,重复那四个字:“自作多情? 第302章 “不是吗?”谢谭幽道:“我都说了不喜欢你,讨厌你,你总是不信。” “……” “我也说了,不是因为什么心头血,就是单纯的不想留在这里,所以……”谢谭幽话音顿了顿,别过眼去,终是狠下心道:“我要与你和离。” “先前就说好的,待所有事成便和离,而今,就算没有成,表哥在京中也不会有人来欺负我。”谢谭幽道:“燕恒,世上不是只有你可以护我,当日求你,也不过是,你是那时唯一的选择。” “所以,现下,我要与你和离。” 和离二字入燕恒耳畔,令他浑身血液凝固一瞬,他什么都听不清,只听清了和离二字,愣神很久,反应过来后,他站起身来坐到谢谭幽身边,用力拽过她,又强迫她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 燕恒双眸已经渐渐泛红,心头怒火戾气翻涌,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次。” 谢谭幽不想去看燕恒双眸,身体却被他死死禁锢强迫,此刻的燕恒不像往常,手下并不温柔,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谢谭幽眼眸也生了红,攥了攥拳,冷冷道:“我说,我要与你和离。” “而你我,也没有夫妻之实,算不得夫妻,我也不喜欢你,不如就此和离了,好聚好散,以后互不干扰。” 她声音冷而淡又莫名的狠,残忍,一句句摧残着燕恒,让他心痛,难过又疯狂。 “……” 燕恒面容被火光映得猩红,他眸底晦暗又翻涌着疯狂,好像是真的疯了又着了魔,沉冷的嗓音又是无数的疯狂狠意,手掌抚上谢谭幽裙摆,用力撕扯。 谢谭幽身体忽而一凉,面色一变,双手抵在燕恒胸膛:“燕恒,你疯了!” “是疯了。”燕恒将人按在墙壁,声音凶狠又执拗:“所以,要与你做一回真夫妻。” “……” 第146章 “所以,要与你做一回真夫妻。” “……” 燕恒话落,薄唇便落在谢谭幽脖颈,炙热又凶狠,谢谭幽吃痛,想要反抗,却被燕恒紧紧攥着手腕,他手掌佷大,一只手便攥紧了谢谭幽双腕,另一只手搂着谢谭幽脖颈,尽情亲吻她脖颈每一处,吻落之地,不带一丝温柔,狠的犯疼。 燕恒真的是疯了。 已经不清醒了。 谢谭幽怎么挣扎都无用,她用脚去踢燕恒,燕恒却也任她踢,不阻止,只是吻到之地越发凶狠,从脖颈往上,耳垂,面颊,又到唇瓣。 “……” 燕恒低眸瞧着不知是被火光照耀还是因热而整张脸泛红的谢谭幽,眸底炙热汹涌,那红唇诱人,如雪山之地,可平息心头之热流,令他着了迷又犯了混,他重重吻了上去,手掌下滑,抚上她还在踢自己的脚,轻轻握住她的脚裸,大抵是裙摆被撕扯开,有些凉,他轻轻摩挲又往上滑,手掌温热,欲望喷洒。 密密麻麻的酸软之感传遍全身,不禁让谢谭幽打了个冷颤。 唇瓣被吻的麻又疼,她渐渐看不清眼前景,可脚仍旧不安分,用力踢又或是推燕恒。 燕恒手掌往深处去,又撕扯她还尚完好的衣裙。 身体又是一凉,谢谭幽心头怦怦跳动,用力咬了一口燕恒唇瓣,顷刻间,唇齿之间血腥!弥漫,燕恒终是轻轻放开她,炙热欲望未散,他薄唇渗出血迹,望着衣裙凌乱又双眸泛红,像是被欺负狠了的谢谭幽,他却是笑了。 燕恒这幅样子,谢谭幽头一次见,心头跳动不止,不是怕,而是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涌,她声音已然暗哑干涩:“你!起开。” “阿谭。”燕恒薄唇落在谢谭幽耳垂,又轻轻舔舐,语气中是欲,是想要疯狂占有:“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 “可是,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快要死了。” “……” 谢谭幽半身已然裸露,脖颈红痕尽显,整个人落在燕恒怀中,双眸早已噙了泪。 燕恒吻去她眼角泪水,又亲吻她额心,刚才的凶狠好像慢慢退去,轻又柔,双眸望着她,是深情又是跨别两世的爱与隐忍。 “阿谭,”他声音低低,又带着引诱蛊惑:“我想与你生生世世,你呢,就不想吗,想我也永远在你身边。” 火花辟里啪啦炸响,整个山洞中越发明亮又暧昧。 谢谭幽泪水终于落下,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凝着燕恒,双眸黑亮而冷清,却因那炙热之气一点一点陷入迷离。 罢了,就此疯一次。 谢谭幽仰头吻上燕恒唇瓣,温热唇瓣覆上,燕恒眸底炙热凝固一瞬,下一秒便如呼啸般,翻涌而来。 白色衣裙散落,浑身冰凉,可不过一瞬,便被温热覆盖,谢谭幽紧紧抓着燕恒温热结实手臂,心下紧张又有些害怕,燕恒轻轻抚摸她,热而轻的唇瓣落满每一处。 耳鬓厮磨,他一遍遍唤她阿谭。 又在疼痛之时,深情诉说喜欢。 火光忽闪,山洞墙壁映着交合二人,洞中,声音由轻喘而又渐渐放松,不再压抑 一夜旖旎春光。 二人交付彼此,又拉近距离。 * 而此时京中已经乱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称燕恒与谢谭幽坠入悬崖,怕是难活。 满朝文武震惊,云崇派兵前去寻找搜查,下了令,他若有似无云启一眼,回想云启那日的话,眸子微微眯起。 第303章 萧然与温凛速速出宫,也跟着人一起去寻,温凛面色沉沉:“算算时辰,他们从一出宫就出事了,早知道我就等幽幽一起了。” “我们先不要乱了。”萧然道:“阿恒在,出不了事的。” 温凛咬牙不语,心头明白,燕恒在的确不会让谢谭幽出事,可眼下,总还是担心的。 “此事是云启还是云崇?”他已经怒的都不顾尊卑,连陛下也不换了。 萧然摇头,身侧拳头缓缓攥紧,他其实也不确定。 温凛道:“真该死!” “……” 清冷之风飘扬,鸟儿展翅发叫,天空开始明亮,日出现,第一抹阳光洒下,照在悬崖之上,云雾白亮,深处红艳也越发明显,像一处人间仙地。 阳光透过云层照入山洞,谢谭幽面上潮红还未退去,双眸被刺的微微眯起,缓了一会才能正常睁眼,入眼,是燕恒那张面容,他望着她,眸底含笑,这模样,让谢谭幽微微愣神,仿佛昨夜那个疯狂凶狠的不是他。 燕恒轻轻吻了吻她眼睛,声音里含着浅笑:“早。” 却只吐出来一个字。 “……” “燕恒,你真的疯了是不是。”谢谭幽瞪着他,声音嘶哑的不能再嘶哑。 一夜未眠,这人还笑得出来。 “你昨夜不是这样唤我的。”燕恒薄唇又一处一处落下,精气神好得很,声音缱绻而温柔:“再唤一次,我想听。” “……” 谢谭幽不语,面上却是越发红。 “阿谭。”燕恒吻又落在她身体,谢谭幽浑身一抖,强撑着抬起酸痛的手臂去推燕恒,“你起开,我累了。” 燕恒问:“何处累。” “……” “你唤我一声,我便不让你累。” “……” 谢谭幽咬了咬牙,浑身酸痛非常,眼皮都在互相打架,唇齿又轻轻交缠着,她只能含糊又呢喃的唤了声:“阿恒。” 燕恒眼底笑意浓烈,却是加深了这个吻,手上也没停。 谢谭幽瑟缩,怒道:“你不是说……” 燕恒低笑,笑声像是有种魔力的引诱,让人心尖颤颤又止不住脸颊泛红:“我说什么了?” “……” 燕恒薄唇离开她唇瓣,凑近她耳畔,似是问又像是征求:“我累行吗?” “……” 谢谭幽想说不行!可话没出口,身体忽然一疼,她下意识抱紧燕恒,面色有些痛苦,她唤:“阿恒…别……” 可话又太过羞耻,天色已亮,燕恒直直凝着她,胸膛相拥,让她一时说不出来。 “……” “怎么了?”燕恒却是故意问:“阿谭想说什么?我想听。” “……” 谢谭幽真想给他一拳,却也只能咬牙道:“你真是太贱了。” “……” “嗯。”燕恒又轻吻她脖颈:“我喜欢你。” “……” “阿谭,不要怕不要紧张,你可以唤我,也可以喊出来。” “……” 正紧紧咬牙不出声的谢谭幽,被这一句气得差点吐血,一时没上来气,连连咳嗽。 燕恒为她擦去汗珠:“看你急的。” “……” 谢谭幽面上红的一塌糊涂,又羞又怒:“燕恒,你能不能闭嘴!” 燕恒搂紧她腰身。 谢谭幽一下子没克制住痛感,叫出声来。 燕恒道:“阿谭,昨夜不是说好了,以后都唤我阿恒。” “……” 在谢谭幽的一声阿恒下,燕恒又疯了。 时间流逝,谢谭幽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时辰了,只觉浑身如快要散架般,又痛又酸,燕恒倒是好了,还能站得起身,给她穿衣又打理头发,又给她弄吃的。 谢谭幽瞪着他,从昨夜那之后,这人面上笑容就没下来过,可瞧他穿的是她那破碎的衣群,遮住些遮不住些的,她也忍不住弯了唇。 衣裙他自己撕扯的,自然得他自己穿。 燕恒将烤好的红薯递给谢谭幽,瞧着谢谭幽一直盯着他身体看,面上无奈,也不知怎么,刚才那种时刻也没见他害个羞,现在,却是有些不自在起来,就连耳垂都红了几分。 燕恒解释:“若不随便穿着些,我得在你面前全部展现,又何谈在那山洞边岩采摘红薯。” 谢谭幽道:“你可以全部露,最好裸着回京!” “那可不行。”燕恒在她身边坐下,“我只能让你一人看。” “……” “阿谭也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谢谭幽面上红潮好不容易退去,现下又是红的能滴出血来。 “我话还没有说完。”燕恒低声道:“你昨夜答应了我的事,可还记得。” 昨夜。 谢谭幽回想了下。 在那种时刻,燕恒故意逼迫她,让她答应他所有。 不和离,等他回京,然后与他永远在一起。 一开始她咬牙不说话,可燕恒力气一次要比一次狠,折磨的她受不了,她也是在迷迷糊糊间,应了好,然后又?被燕恒引诱着说喜欢他。 谢谭幽身上穿的是燕恒长袍,宽又大,这般瞧着,倒是显得她越发娇小,不见她答话,燕恒又要俯身吻她,这般行径,谢谭幽怎会不明。 第304章 她缩了缩脖子,也没有一下子松口,而是道:“你给我些时间,我想想好吗?” 她声音已经放柔,不像前两日那般冷,燕恒心头微松,唇角含笑:“你不可以骗我。” 谢谭幽抿了抿唇,袖中拳头是抖的,昨夜听着燕恒的种种诉说,或许是真的昏了头了,竟是连前世也说了出来,谢谭幽心其实是疼的,有那么一刻,她也是真的想跟燕恒永远在一起,只是又纠结。 今日,又看他这般认真问她,经过昨夜今日,她一颗心好像已经无法变硬,也在直视自己内心,想了想,她道:“那你听我的话吗?” 燕恒毫不犹豫:“我只听你的。” 谢谭幽道:“若有一日我不许你做的一件事,你不能做,即便那关乎我生死,你也不许。” “我可以不做。”燕恒道:“但你若死,我也不活。” “……” 谢谭幽喉头翻滚:“那你也不可以死,也不能为了任何人而死。” “我答应你。” “那我等你回京。” 第147章 谢谭幽有些累,后来,直接靠着燕恒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山洞外雾濛濛的,而太阳才浅浅升起,谢谭幽皱了皱眉,她这是睡了一天一夜? “醒了。”燕恒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谭幽看向燕恒,微微一愣,又坐起身来,这才发现他竟是不知何时换了身完好的男子长袍。 她问:“黑风来了?” 话落,就有两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我来了。” “……” 是温凛和萧然。 谢谭幽见到温凛时,面色一红,有些不敢看他,温凛心头冷哼,却也知晓自己必须什么都不说,不然,谢谭幽会害羞也会害怕。 只是望着燕恒的眼神变了又变。 燕恒眉眼带笑,唇角微挑着,任他看。 谢谭幽小声问:“我们可以回京了?” 燕恒颔首。 谢谭幽咬了咬唇,她身上还穿着燕恒的长袍,行动多有不便,怕是难回京。 燕恒道:“我抱你。” 话落,他便将谢谭幽抱起,谢谭幽以为他们是要顺着什么藤蔓上去,却不想燕恒抱着她绕过这山洞进去,进去后,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像是一个村庄,还与世隔绝的村子,里面的人见到生人进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警惕看着,可在有人见到燕恒时,愣了一瞬又松下一口气,退身到后,警惕无,多了分恭敬。 谢谭幽有些讶异又生气!!燕恒竟然骗她!! 燕恒未停留,只是抱着谢谭幽穿过这里,然后又出了这村庄,之后的路谢谭幽便识得了,这是京城外,往上是青龙寺,往下是京城。 前方已有马车等候,燕恒与谢谭幽上了马车,温凛与萧然在外驾马,路上,萧然跟他们说了京城这两夜一日,谣言出,云崇派了不少人在找他们,燕王府倒是没什么,只是云启曾想进去,以探望孟南溪之名,但被温凛拦下了,人虽离开,却不死心,晚上又让人前来,幸好温凛当夜便在燕王府。 来人不少,是冲着一个地方去,温凛活捉了一个人交给了云崇,之后,他便收到了燕恒发出的信号,此烟花,只有他们三人懂,当下,萧然与温凛便随着方向来了。 结果,入眼便是燕恒那副衣衫褴褛的鬼样子,温凛正想笑,却瞥见他身旁的谢谭幽,还是穿着燕恒长袍的谢谭幽,而他当下才发现,燕恒穿的是谢谭幽破碎的衣裙。 心头生怒,又不能怒的感觉让他脸沉的能滴出水来,萧然却是憋笑憋的脸疼。 到了城中,已经是正午。 谢谭幽让温凛在那菱芸轩停一停,她得换身衣裙才能回王府,燕恒随着她上去,掌柜的见到二人,惊了一瞬,忙道:“王爷王妃怎么亲自来了?若是看上什么可差人过来的,我命人送去。” 燕恒道:“要一身布料好些的衣裙,给王妃换上。” 闻言,掌柜的这才发现谢谭幽身上穿着的是男子的长袍,看那布料,好像是燕恒惯用的云锦,而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掌柜的一瞬间会意,笑开来:“王妃,随我来。” 谢谭幽瞪了燕恒一眼,才跟着掌柜的进入里间。 燕恒摸了摸鼻尖,无奈笑出声。 掌柜的拿来一条红色长裙,本想帮谢谭幽换,谢谭幽却道:“我自己来。” 如此,掌柜的便退了出去。 谢谭幽将身上长袍脱去,胸前脖颈的艳艳红痕,袒露眼前,她垂眸瞧着,面色潮红又忍不住将燕恒从头至尾骂了一遍,心头长叹,拿过那红裙穿上,领口微高,有层层薄纱环绕,不失美感又能遮住些不愿旁人看到的。 这掌柜的怕是见到什么,这才给她拿了这样一条的衣裙。 想到这,她脸颊越发红,深呼吸好久才掀开帘子出去。 燕恒一直在外面等她,听到响动,抬眼看去,眸色顿住,忽而有些愣神,今生的谢谭幽很少穿艳丽的衣裙,如今见她一身红衣在眼前,眉眼又带着笑意,心头涌上道不明的情绪,眸子盯着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怎么了?”谢谭幽被他看的不自在,下意识想抚过脖颈,燕恒已经上前,牵住她:“好看。” “那你刚刚怎么那般盯着我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不是有些奇怪。” 第305章 “没有。”燕恒道:“太好看了,所以我要把阿谭带回燕王府藏起来,唯我一人看。” “……” 燕恒与谢谭幽未入宫,而是直接回了燕王府,明日他就要离京,不太想管京中时,就只想与谢谭幽和孟南溪在一起说说话。 至于云启,他当然知道他入燕王府不过是知道了石衡在他这里,趁他不在敢硬闯,那就得付出些代价。 燕恒将谢谭幽送回晚幽院,又去了书房,唇角笑意冷下,眸子微微眯起,他唤道:“黑风。” “属下在。” “京中许久不热闹了,夜里便以七皇子府邸为点,让这京中好好热闹一番。” 燕恒声音淡淡又冷:“火光四射之时,整个京城泛白,那当是极美之景。” 黑风会意,抱拳道:“属下定当让这京中热闹起来。” 燕恒颔首:“本王记得云启在那青云山养了不少大军。” “是。” “一锅端了吧。” 黑风一怔:“王爷不是说那要留着……” 留着来日二人相对之时,燕家军亲自上手,将那群人杀干抹净。 “不必了。”燕恒打断他:“他不配。” 冤有头债有主,燕恒原来想那军队在上一世曾使计,杀过燕家军,怎么的也得让燕家军杀才是,可眼下,云启总是作死,如此,他便将他所有羽翼折断,然后留他孤身一人,对万军,再看着想要的东西远去,然后一点一点的被凌迟至死。 也让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没办法再来谢谭幽身前晃。 * 沈妤与黑云早就收到消息,谢谭幽今日入城,二人早早就在晚幽院等候,现下见她回来,纷纷上前打量她又忍不住唤她。 谢谭幽瞧着二人都红了眼,笑道:“我没事,放心吧。” “可吓死我了。”沈妤道:“听说大小姐和王爷坠落悬崖,生死不明,这两日我睡都睡不着。” “你和王爷怎么就落了悬崖?”沈妤问:“可是出了什么事?这两日可有受伤?” 沈妤一连串的问让谢谭幽不知道怎么回,抿了抿唇,道了句:“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闻言,黑云忙吩咐院中婢女。 “我为大小姐沐浴更衣。”沈妤说着便要伸手为她脱衣,谢谭幽忙退开,沈妤微怔,谢谭幽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你如今贵为郡主,不必做这些。” “那奴婢来。”黑云道。 “……” “没事,我自己可以。”谢谭幽道:“你们出去吧。” 黑云还想说什么,却不经意间瞥见她发红的耳垂极那脖颈若隐若现的红,心头微怔,忙垂下眸退后不再说。 沈妤皱眉,也是准备开口,而抬眼就见谢谭幽那……脸颊当时就红了,屋中热气缭绕,谢谭幽比她还要红,又只能催促着:“你们快出去吧。” 沈妤与黑云退出去,黑云还好,自小便是杀手,情绪起码能控制住,沈妤却是不行,脸色红扑扑的,直说着要出去透透气,小跑着出院子,迎面却撞上温凛。 温凛垂眸看她:“怎么了?。” 沈妤摇头。 “没事你脸红什么。” “……” * 谢谭幽被热水浸泡着,浑身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缓解,心头的紧张害羞也消散了,不自觉弯了弯唇。 待她沐浴好换好衣裙出来,燕恒也从外面进来了,红色长袍加身,墨发束起,干净而好看,想来,也是在那书房梳洗过一番了。 四目相对。 谢谭幽最先别过眼去,以前她觉得燕恒好纯,就连亲吻也是她主动的,她也很喜欢亲亲燕恒,可现在!她总感觉燕恒看她的神色一点都不纯,像一头恶了很久的狼,看得她害怕。 终究是她看错了人!!燕恒才不纯呢! 燕恒瞧着谢谭幽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模样,低低笑出声来,在她不注意时,俯身吻了吻她唇角,谢谭幽心头一跳,“你做什么,有人!” 他们现下可是在院中。 “我就是亲亲我的妻子怎么了。”燕恒说的理所当然。 谢谭幽气的又锤又掐他。 燕恒闪躲着,故意逗她,就是不让她碰到。 “燕恒!” 谢谭幽也不用武,就是平常的小打小闹,燕恒在前面跑着却又故意等她,待她追上了又跑两步,若是瞧她累,就站在原地挨她两拳,然后他又掐着她的脸俯身逗她,谢谭幽被气的不轻。 “我生气了!” 燕恒想了想,道:“那晚上我让你消消气。” 话中深意,谢谭幽明白!气的咬牙,又追着他打,一路打打闹闹的,燕恒爽朗笑声传了一路,下人惊又忍不住齐齐回望。 “……” 终于,到了青枫院,燕恒止住步子,谢谭幽追上他,瞪了他一眼,才垂眸理了理衣裙,燕恒就笑看着她。 孟南溪老早就听见燕恒的笑声了,从一开始的惊讶到亲眼看到,看着二人如小孩般打闹,也跟着笑出声来。 这两日她倒是未曾担忧,燕恒在入宫时便让人给她递了话,称此次或许会遇险,但一定会活着回来,如此,她便不担忧了,因为,她太相信燕恒。 “母妃。”谢谭幽瞧见孟南溪,提起裙摆就朝她走去。 “可有受伤。”孟南溪笑着拉过她上下打量 第306章 谢谭幽摇头:“母妃不必担忧,我与阿恒都无事。” 阿恒。 两日不见,称呼都变了。 孟南溪又看了看燕恒,这小子前两日也不来看她,她远远去看他时,却见他沉着一张脸,那样子明明心情很是不好,又冷的要死,一副生人勿近的,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又或是和谢谭幽吵架了,本想问问,可燕恒不愿说的事谁也逼迫不得,她便只能作罢,只能等哪日他心情好些,来她这时再问。 却不想,两日未见,这小子春光满面,又是这种不值钱的笑。 孟南溪心下疑惑,想问问谢谭幽,却不经意间瞥见谢谭幽脖颈处,虽她已经极力用妆粉遮掩,可她这活了这么多年,儿子还是娶了妻的人,怎么会看不出点什么呢。 当下,便笑出声来,拉着谢谭幽进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今日,又是她亲自下厨,做的都是他二人喜欢的吃食,孟南溪一个劲给谢谭幽夹菜,望着谢谭幽眸色越发柔和。 心头那一直担忧的也渐渐放松下了。 她不禁想,如若以后谢谭幽有了身孕,阿恒有了妻子又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她是否就可以去寻阿荣了。 心头轻叹,眸光仍旧望着二人,思绪却已经飘远。 她这是,又想燕荣了。 燕恒给孟南溪碗中夹了一块肉,道:“母妃可要多吃些,这般才有力气为我守着燕王府和阿谭。” 孟南溪横他一眼:“这话说的,你当母妃是你身边小厮了?” “倒不是。”燕恒笑:“只是母妃在,我安心。” 孟南溪也是笑了:“好,母妃就好好在京中,守着我们的燕王府,然后护着谭幽和说不定后来的小谭幽小阿恒好吗?” 闻言,谢谭幽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在屋外,孟南溪的忽然笑声,脸色瞬间爆红,见状,孟南溪笑的更欢了。 “母妃能不能憋着些。”燕恒有些无奈:“你看看阿谭,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这样,我不在时,可不敢让她过来陪您用膳。” “你这小子什么意思?”孟南溪冷哼:“我与谭幽关系好着呢,你还是快去你的南燕,别在这碍眼。” “我怎么就是碍眼了。” “哪哪都碍眼。” 谢谭幽跟着点头,还附和了一句:“碍眼。” 燕恒被气笑了:“行,我明日就走。” “到时候等我回来,可别做着一桌子好吃的等我,我不吃。” “……” 谢谭幽与孟南溪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燕恒:“……” 第148章 从青枫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谢谭幽心头长叹。 天一亮,燕恒就要去往南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而明明上一世,他也就去了南燕一次,今生或许是她又或是燕恒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改变了什么,导致很多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晚幽院中,黑云和沈妤都在外,见她二人回来,互相对视一眼,笑着换了声王爷王妃,然后又迅速走开。 谢谭幽皱眉:“你二人干什么呢?” 却没人回答,只有她们房门合上的声音。 院中洒扫婢女也不在,偌大院落好像就剩下他们二人。 谢谭幽抬脚进入正屋,正想开口说今日这院中的人怎么这个时辰便不在了,才转身,燕恒的吻便落了下来,谢谭幽瞪大眼,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人抱了起来,床榻柔软,不像山洞那有些冷硬,虽然燕恒已经极力护着她,她却还是能感觉到有些硬的难受。 而沐浴之时,还能感受到身体肌肤火辣辣的疼,约莫是皮被蹭破了些,当夜燕恒是一点都没有克制,如猛兽般心头又带着戾气凶狠,直至后来她答应他所有又说喜欢,他才渐渐柔下。 衣服被褪去,唇齿相交。 燕恒今夜动作很是温柔,谢谭幽不再害怕恐慌,她望着燕恒的五官轮廓,又缓缓下移至胸膛,伤疤凶狠又令人心惊,谢谭幽心头微疼,轻轻推开燕恒,燕恒随着她视线看向自己胸膛。 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胸口,酥酥麻麻的,扯动着他每一根神经。 谢谭幽的吻轻而又小心翼翼的落在燕恒胸膛上的每一个伤口,那样子生怕弄疼了他。 燕恒揉揉她墨发,带着一抹疼惜的吻落她额心,嗓音哑声道:“不要难过,我不疼了。” 谢谭幽鼻尖泛酸。 燕恒搂住谢谭幽脖颈,含住她唇瓣,又一点一点温柔而缓慢占有她,耳畔是彼此的呼吸声又是她轻轻浅浅的声音。 又是半夜旖旎。 待结束的时候,谢谭幽又是浑身的汗,累的一动不想动,只能察觉到是燕恒在给她擦拭身子。 忽而,他动作止住,道了句:“抱歉,那夜是我不好。” 谢谭幽微微睁眼。 燕恒已经看见她身上的红痕与那破了皮的地方,眼底泛起心疼,又吻了吻她,然后起身,从柜中药箱拿出一个白瓷瓶来。 燕恒道:“治外伤管用的。” 谢谭幽轻声道:“你放那,明日,我让黑云为我上。” “我帮你。” “……” 谢谭幽还没拒绝,燕恒的手指便轻轻触碰背上破皮一处,药膏清爽也不疼,很是舒服,只是燕恒那手指手心一处一处的触碰,让她难受又忍不住颤颤。 第307章 待全部破皮处都涂抹了药膏,燕恒才又重新在她身边躺下,他伸手揽过她,用手臂给她枕着,一抹安心不舍蔓延至心头,燕恒搂紧了谢谭幽,大手还不停一下又一下的拍她的脊背。 谢谭幽快睡着了,轻轻呢喃:“你做什么?” “哄我们阿谭睡觉啊。” “……” 谢谭幽来不及回话,便沉沉睡了过去,一夜安稳,无噩梦,睡的又香甜舒适。 睁眼时,天空大亮,她猛地坐起身来,身旁空空如也,她心口一下子也是空了。 “我还没走。”燕恒含笑的声音传来。 谢谭幽抬眸看去,就见他端着吃食进来,心头松下一口气,昨夜想了很久,若是燕恒要走,她得去送送他的。 谢谭幽问:“你何时离京?” 燕恒将吃食放在桌上,转身又去给谢谭幽拿了件她平日喜欢穿的衣裙,道:“等你醒了,等你送我。” “这次离京怎么会想让我送你。”谢谭幽道:“你上次走不是还告诉我不用送。” “不一样。”燕恒在床榻边坐下。 “哪不一样。” “我想多看看你。” “……” 燕恒说著作势要给谢谭幽穿衣裙,谢谭幽忙拒绝,燕恒也不强迫,就等着她穿好衣裙,然后一同用早膳。 谢谭幽看了眼面前的粥,问:“今早怎么不去母妃那?” “母妃刚睡下。” 谢谭幽点头,才想起昨夜孟南溪又去了祠堂,早上想必是太累了才睡过去。 这次,是燕恒与黑风一同去南燕,燕恒本想一人前往,是谢谭幽劝了又劝,后来没办法,便只能威胁他,若是不带黑风去,她便不等他回来,燕恒无法,便只能带着黑风去,又交代府中其他暗卫务必护好谢谭幽与孟南溪周全。 一路送他出府,燕恒问了不下三遍你会等我回来吗,谢谭幽每次都答会,燕恒还是不放心。 “你发誓。” “……” 谢谭幽举手想要发誓,又被燕恒阻止:“算了,发誓总是不好的。” “我信你。” 谢谭幽无奈,抬眼看向前方,温凛和萧然已经在那里,看样子,也是来送燕恒的。 “你放心去,拿下南燕。”萧然手掌握成拳,轻轻碰了碰燕恒胸口:“我在京中,京中定当安好。” 燕恒抬眼看他,淡淡扯唇:“好。” 温凛也道:“一路平安,你不必担心幽幽或是京中任何,你只管战场多杀几个敌军,我与萧然在京中等你回来。” 有二人这句话,足够了。 燕恒看向谢谭幽,四目相对,谢谭幽懂燕恒眸中之意,昨夜,燕恒已经与她明说,漓国不用多久便会换新帝,若皆时京中乱,他还未回来,她便带着孟南溪先行离京,往城外去,去昨日匆匆瞥见的村庄,有人在那等她,其余的只需要等他回来。 “你护好自己。”谢谭幽道:“我就在京中等你回来。” 燕恒伸手揉揉她墨发,眸中尽是不舍,却也不得不短暂离别,那日云崇所说燕荣一事,一直在他心头徘徊,关于燕荣一事他也可判断出,他没有说谎。 如若云崇没有说谎,那燕荣之死便与他无关,云崇说他最多是见死不救,那便只会是燕家军中人动的手,燕荣是一个警惕极高的人,却独独信任燕家军与不会拒绝云崇所有。 如此,他便更要赶往南燕,若真的有人叛变,此次南燕之战,怕是危险。 他翻身上马,扬着马鞭与谢谭幽三人告别。 谢谭幽目送他背影远去,直至看不清,才转身回城,望着这长街热闹之景,她不知道为何,心头忽然就隐隐不安,空落落的,更是有些冷。 “近日京中可有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谢谭幽问温凛。 温凛道:“宣德候斩首时间推了后。” 谢谭幽皱眉:“为何?” “陛下下令。” 很简单又沉重的四个字。 温凛看了谢谭幽一眼,想了想,又道:“云启府邸昨夜起了大火你知道吗?” 谢谭幽微微讶异:“起火?云启死了吗?” 萧然嗤笑出声:“没死,但府邸没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谢谭幽低低道,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又笑出声来,“表哥,你去青云山看看。” 温凛不解:“看什么?” “云启在那里养了不少兵,看看还在不在,若还在,一锅端了吧。” “……” 温凛与萧然对视一眼:“你怎么知道?” “做梦梦到的。” 谢谭幽没胡说,她的确是做了梦,不过是前世梦,可她猜,燕恒竟然能放火烧云启,自然也不会放过那里,不管有没有,去看看总是好的,若还在,便一锅端了,能让云启心血白费又痛心最好了。 “那行。”温凛道:“我一会就出城去看看。” 谢谭幽颔首:“表哥交给陛下的刺客,陛下那边可传出什么话来?” 温凛摇头:“他近日身子越发差了。” 谢谭幽眸子眯了眯,心头的不安之感放大。 而令谢谭幽更没想到的是,当夜,云崇便出了事,又陷入昏迷,醒来后,又召集群臣入宫,整整一夜未有人出宫,她也一夜未睡。 第308章 是睡不着。 快六月了。 上一世,云崇就是死在这个时候,云启登位毫不费力。 今生…… 定当是有变化的。 云启就是一个大变化,她每每瞧着云启,都发觉他不像上一世那般,对权利着了魔,有时候,她都有些愣神不解,又会想,云启是不是根本不是上一世的云启。 可他还在用血傀之蛊控制她,又是那般的残忍,他还是云启,令她厌恶恨之的云启。 夜色中,谢谭幽眸色暗沉又涌上冷淡狠意。 这个时候的云启是在等着登帝位还是其他呢。 若京中生了乱,谢谭幽会把孟南溪送走,但她不会离开,她要在这里等燕恒,也要杀了云启,她要先弄清楚这血傀之蛊,云启那么惜命,他身上亦是有血傀之蛊,她不信他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所以,这便是为何她与燕恒说等她想几日。 若能拿到解蛊方法最好,若是拿不到…… 谢谭幽攥了攥拳头,还是转身换了身夜行衣准备出府,却在踏出正屋时,见到空静大师在院外。 她微微愣神:“大师?” 空静大师念了句佛号,然后才抬脚入院,在石桌旁坐下。 “你要出去?”空静大师看她这装扮。 谢谭幽颔首:“大师可是寻我有事?” “谭幽。”空静大师道:“这般时刻更该静下心来,若你慌乱,旁人钻孔,容易被控了心智。” 闻言,谢谭幽心头狠狠一沉,忽而想到什么,忙将袖子捋上去些,看清腕间物,身体渗出冷汗来。 “莫怕,莫慌,莫乱。”空静大师声音如雨林,浇灭谢谭幽心头的热,又抚平她的不安与那若隐若现的红线。 “我在京中,不会有任何事。” 谢谭幽是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外孙女,他会护着她,可在他心头,面前人也算他的半个孙女,他更是会护着。 只是眼下京中时局,他有些看不明云崇在做什么,所以,他也未先行离京。 今夜宫中宣朝臣,他本在李谪处,心头也是有一时的跳动又渐渐平下,不知不觉竟是到了这晚幽院,他微怔,抬眼就见谢谭幽那张有些担忧又不安的面容,却也未直接走进去,而是等着她看见他。 天微亮时,群臣出宫了,而同时,也传出一则消息。 宣德候无罪释放。 谢谭幽听闻的时候猛地站起身来。 无罪释放?云崇这是什么意思? 而萧然与温凛是出了宫后才知道这件事,萧然面色当即一沉就要入宫询问,却被温凛拦住,此刻的温凛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淡淡道:“先回我那。” “只落下无罪释放四个字,他想做什么?”一入将军府书房,萧然便一拳砸在书案上。 昨夜入宫,他们未见到云崇,就在那干清宫站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时,高公公才让他们出宫,群臣摸不着头脑,又面面相觑,只能带着满身疲惫出了宫。 可刚出宫就来了个这么大的消息,谁人不惊? 宣德候什么人?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的事都与他脱不开关系,云崇却释放他,那将当初那两道圣旨放于何地。 早在宣德候斩首被推后时,朝中便有人多言讨论,萧然与温凛也觉得古怪,可当下,燕恒与谢谭幽出了事,他俩没将心思放在这,却不想,燕恒不过才走,宣德候就被释放了,那燕恒…… 萧然心头怒火翻涌,咬牙道:“他在逼我。” 温凛颔首:“看出来了。” “阿恒定当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让你留在京中。” 他征战护国土百姓,而萧然护朝堂。 萧然喉头翻滚,忽而就想起初见燕恒时,他将他从深水中拉起,面色冷硬,声音亦是:“变强,便不会再被欺负。” 萧然那个时候很瘦弱,他想了半天,却只问了一句:“我可以吗?” 燕恒:“你想吗?” “我想。” 此后,他便跟在燕恒身边,害怕暴露,也怕死了,处处隐藏身份,却不想燕恒早就知道,就是知道才出手救下的他。 记得有一年,二人喝醉了酒。 那年的燕恒总说,他很想快速回京,去见一个人。 趁着他酒醉,萧然故意套他的话,问一问是哪家姑娘。 可燕恒总不说,只道:“以后,你要护好朝堂,我便为你守国土。” 萧然心头大惊,他其实不想回京城的,在这军中,看看月杀杀敌军,又与朋友喝喝酒挺好的。 燕恒却说,他得回去,漓国需要他,需要一个很好的君王。 后来,燕恒回京了,战事渐渐停歇,而燕恒却是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回京来,接到信时,他胆颤却又怀着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是恨又是狠,可不管什么,燕恒唤他,他总要来的。 所以,他当了这大理寺卿,看似是为人查案,其实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在偷偷查有关他们几人的案子和寻找证据,当然了,不少失败的,但燕恒总在他后方,指引他又扶着他,他好像总能知道很多事,像是未卜先知,可他从来不怎么插手案件,只会交给他,让他一步一步的走。 对谢谭幽也是,燕恒好多都是知道的,他会在关键时刻护着谢谭幽,却从不插手她想做不想做之事,只会在她身后安排好一切,明明整个案件他都知晓,却也只是一步一步引着谢谭幽向前,告诉她,你可以,你厉害,你很棒。 第309章 对萧然来说,燕恒就像是那种,一个很大的灯。 他就在那里,照亮很多人的前方,却也不求什么。 只道百姓安国之安。 看似冷又狠厉,实则他比任何人都要善良温柔。 想必,这便是燕家人吧,所以能得八十万大军甘愿臣服,到了燕恒这,更是只听他令,就算无兵符,也只听他的。 也难怪,云崇云启想要杀他,这般人在,哪个帝王能安心呢? 说到底,是他们云家人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又冷血无情,对不起朝臣百姓,更对不起曾经保护漓国的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与安国公和燕荣。 如今,万不能再对不起燕恒。 萧然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微红却冷,深吸一口气,他道:“我先入宫。” 温凛看着他,问:“想清楚了?” 萧然点头:“阿凛,等着我。” “自然。”温凛道:“有事传信,我定当与你站在一处的。” * 谢谭幽与沈妤到将军府的时候,正好碰上萧然出来,得知他要入宫,想了一瞬便明了,她望着萧然面容,萧然也是看着她,微微扯唇,明明相识很久,却也是很久没唤过她。 抿了抿唇,他终是唤道:“谭幽妹妹,许久未见,越发瘦了。” 谢谭幽眸色微红,却是笑了:“云霄哥哥,你答应送我的珍贵东西,还没给我送来呢。” “等事情结束,我将家中好东西都送给你。” “一言为定。” 萧然笑道:“一言为定。” “……” 谢谭幽望着萧然离去的背影,忽而感慨万千,此去,他便又是云霄,不是大理寺卿萧然了。 第149章 萧然入宫后不久,京中又是流言四起,都是关于沈国公府是否谋反与定国将军府一事,有人甚至大胆言,此事,怕是安国公做下的,不然,为何三人中唯有他独活?而且他可是还射杀了沈国公啊。 百姓之中有人引领,纷纷指向一处,肆意辱骂又呼喊。 谢谭幽与温凛在将军府中,只淡淡听着外面所发生之事。 沈妤心头生怒:“为何总是这般,他们就不知道谣言可畏,可是会死人的。” 她恨百姓的跟随,恨百姓的不明,又恨百姓说的那些话语。 曾经的沈国公府,谁又不是在这些话中,一点一点被击垮,可当真相明,他们又开始呼喊着要还公道,迎英魂,而今,又只是四个字,便又让他们转了方向。 “百姓安稳惯了,也是没遇上好的带领者。”谢谭幽道:“听风是雨,难免正常。” 而有的百姓中,未识字,平日便只知柴盐,会跟随人群,实属正常,这种时候,妇道人家最为多,所以,这便是谢谭幽为何想要女子也能识字科举,也能出宅院。 若她们识得多看得多,便不会在这种事上,毫无目的的跟随,而是有自己的想法,思考,又能做想做之事,人人又都是自由的。 “阿妤不要忧心,萧然入了宫,等他那边处理好,我们再去也不迟。”谢谭幽给她到了一盏茶,温声道:“静下心来。” 空静大师瞧着谢谭幽平静安抚沈妤的样子,扯唇笑了,明明昨夜,她更是不安,眼下竟是能好好安抚旁人了。 “阿妤放心。”温凛也道:“我不会让你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温凛知道沈妤在怕什么,她怕沈国公府忽然又成了谋反罪臣,连她也要被诛杀,甚至还会连累了空静大师和他与谢谭幽。 沈妤道:“我只是觉得老天不公。” 空静大师念了口佛号:“善恶终有报,不急于一时。” 此时,宫中。 萧然在干清宫外等了好一会才被高公公领着进去,已经两日未见云崇,不知是他面色更加苍白,还是他一直这般,只是见他不加掩饰,苍白的眼底,与眼底的淤青都显得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萧然忽而愣住,当看到云崇这般面容时,心头的怒火也瞬间凝固住了。 也是缓了很久,他才一点一点回神,想起他做的事,又逼迫又袖手旁观,萧然怒气又渐渐浮上心头,他咬牙问:“为什么放了宣德候?” “你将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置于何地?” 萧然一连问了三句:“这般,可是要昭告天下,宣德候无罪,有罪的是沈国公府?他们就是谋反罪臣!” 云崇淡淡道:“朕只放了人,并未言语什么。” “你是不言语什么。”萧然嗤笑:“可漓国之大,众人有眼,宣德候无罪释放,众人怎么看沈国公,定国将军府一事?” “天下之大,朕总不能杀了所有人让他们住嘴。”云崇神色依旧淡淡:“再者,宣德候的确无罪。” “那谁有罪?” “先帝。” “……” 云崇道:“所有事都因先帝而起,可如今先帝已经去了,多说无益。” “那他们的清白呢?” “他们亦是死了,清不清白的有何用?”云崇冷冷皱眉:“京中最多也就讨论一阵子,过一阵便会没声了。” 萧然脸色阴沉:“你这是要让众人含冤!你真该死啊!” “谁给你的胆子与朕这般说话?”云崇怒了。 “说了又何妨。”萧然抽出腰间匕首,“我还要杀你。” 第310章 云崇眼皮狠狠一跳,心头血气翻涌:“你敢!” “有何不敢?”萧然步步逼近:“当日我劝你退位,我留你一命,而今你自己想死,我便不拦你。” 看着萧然一身戾气持刀朝他走来,云崇胸口剧烈起伏,双眸瞪大,竟是下意识唤道:“云霄。” 萧然手中动作顿住,刀剑已然快要落到云崇脖颈,往日眸中温和而又淡淡,今日多了层狠和恨,让云崇止不住心惊,他竟然是真的想要杀了他,还是为了旁人。 “你做什么?”云崇声音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萧然道:“那日,我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 云崇死死盯着萧然,那日之后回想,他觉得记忆中的云霄总不会杀他的,可眼下,面前之人,执着匕首对他,眼底尽是杀意,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云崇还是不可置信:“你为了旁人要杀朕?” “那是旁人吗?”萧然被气笑了,声音越发冷:“他们护国守国,你乃万民之父,他们为你护子,你就当张开羽翼,也要护下他们!” “可你没有。” “先帝也没有。” 萧然道:“他们被污蔑时,先帝杀他们全府,不给他们留任何退路,他们即将恢复清白,你却将罪人释放,告诉众人,那人无罪,又让他们再度陷入争议之中,谋反罪依旧在,他们永远不清白,而你什么都知道,依然不作为。” “而你放人又在众人面前提云启之名,你真当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心思吗?” “你在逼我。”萧然握着匕首的手都发了颤:“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不希望我是你口中的这个人!” 云崇问:“既是知道为何还要入宫来。” 萧然道:“来确定,也是想告诉你,你逼我,那我如你所愿,我会站出来,可我也会在天下人面前还沈国公府的清白,说一说先帝与你的丑恶!” “不可!”云崇眸色一沉:“此时漓国与南燕在征战,晋国那边昨夜传来消息,也有异动,漓国若乱,大危!” “怎么说也要等燕恒回来。” 闻言,萧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直接笑了出来:“你现在知道靠燕恒了?你派刺客杀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只有他会真正护漓国?” 萧然语中全是讽刺:“云启杀我的时候,你不在,是燕恒救下孤弱的我,也是他一次一次将我从死人堆救起来,可你一次一次派杀手杀他,你是君,他是臣,燕家世代护漓国,他杀不得你,我杀得,哪怕遭天谴,我也要杀了你。” “你说什么?”云崇只听见了是云启杀了他,其他什么都听不清了,一双眼睛颤抖,又是不可置信。 “云启杀的你?” 萧然冷哼:“你关心吗?” 当日下旨,让他先查云霄之案,也不过是想保下谢靖,后来便也没再问,所以,他是一点都不关心什么云霄。 “这事,朕不知。”云崇道:“你去时,朕总是昏昏沉沉,像是大梦一场,当朕感觉清醒已经是三月后,朕也……” “够了。”萧然打断他,“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在天下人面前,还了所有人的清白,一桩桩一件件袒露,然后杀了该死的所有人?” 云崇还是坚持:“不可,那是大不敬之罪,朝堂也会不安。” “那好。”萧然道:“你不敢,你不愿,那你就看着我如何在众人面前说一说云家人的自私自利与冷血无情。” “云霄!”云崇想制止他。 萧然却将匕首狠狠插在云崇面前,然后转身出宫。 * 一个时辰后。 萧然一步一步登上城中九州台,人站在上面,能看到整个漓国,九州台是先帝在时所造,每每民间节日,他与朝臣就在上面望着下方景,又谈着京中事,与民又与臣同在,是以,人人道他亲民又近臣。 先帝不在了,云崇也从未登过这里,只是有人在打扫,下方有侍卫守着,有人拦他,他未语,只是将人打伤,短时间内不可再靠近他。 当他登到上方,下面已经有了不少百姓,他与侍卫动手动静并不小,而还是一人登九州台,此番举动马上传遍整个京城,百姓纷纷朝这来,就连朝臣都来了。 温凛与谢谭幽也来了,温凛瞧着萧然,让手下兵将这团团围住,不许人上去,也不许有其他人靠近,他知道,萧然这番举动,云崇知道后,定会派军前往的。 百姓朝臣议论纷纷,不知萧然想做什么。 萧然也在此时开了口:“今日,众百姓与朝臣具在,关于今日京中流言之事,我有话想说。” 朝臣皱眉,不明白萧然想做什么,有与温凛关系好的,轻声问他,温凛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听他说。” 萧然道:“先帝在时,若说忠臣,其中定然有沈国公府,这个我相信不用人明说,你们都是知晓的,可是后来,沈国公府忽然成了谋反罪臣,一家老小被杀,十几年了,他们身上都一直背着谋反罪。” “可事实真当如此吗?”萧然凝着下面之人不解双眸,缓缓道:“先前的两道圣旨大家定当有所耳闻,那才是真的,沈国公府没有谋反,定国老将军府也是被人害了才惨遭大火灭门。” “而圣旨又不全,那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先帝,是先帝欺骗沈国公府,也是先帝要杀安国公,定国将军府,只是先帝和安国公同时去,定国将军府得以安然几年,却也在后来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第311章 他声音缓而慢,一点一点的说给百姓朝臣听。 百姓堆里发出惊讶声,窃窃私语,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胡说八道!” 萧然看向他,一身百姓装扮,声音却中气十足,明显会武,他淡淡道:“我乃大理寺卿,关乎案子一事,绝不可能说谎。” 那男子却道:“明明是安国公杀了沈国公。” “安国公为何杀沈国公?”萧然道:“乃是先帝下令,又设计,此事,群臣皆知,不信,你们便问问你们前方的群臣。” 百姓纷纷看向前方群臣。 群臣心头一紧,云崇说过,所以他们知道,可他们却不知道萧然想做什么,竟是这般大胆,那是云崇,当今陛下,又是先帝,他们不敢说话更不敢指责。 今日的消息,亦是让他们心头一惊的,太傅回了府中便病倒了。 “而我们当今陛下呢。”萧然冷道:“袖手旁观,逼迫又威胁,眼睁睁看着定国将军府尽数灭亡,还想着如今的护国将军为他征战,又利用燕王,对老燕王见死不救,甚至是多次派出杀手,要杀了我国之栋梁。” 萧然深吸一口气,终是一字一句道:“如此,实在不配为君!” 此话可谓是大胆又不敬。 群臣面色惧变,百姓堆直接炸了,此时,禁军统领赶来,却被外头的军拦住,他冷漠道:“你们是要反了吗?” 温凛看过去,淡淡道:“禁军统领前来,可是奉了陛下之命?” “自是。”禁军统领又看向萧然:“大胆大理寺卿,敢在此处妖言惑众,不敬先帝陛下。” “来人啊,抓起来。” “这世道说实话也是妖言惑众?”萧然看向禁军统领道:“今日我所言句句属实,我从不屑于污蔑他人,还是那样一个凉薄,又自私自利之人!” “你算什么东西。”前两日新上位的丞相,怒视萧然:“陛下是你能够编排的?还不给本相滚下来!” 就算云崇当真有什么,他们做臣子的也不能这般,这分明是在打漓国的脸,让他国看了笑话,而今漓国还在与南燕征战,实在不该在此刻出些这种事。 丞相开口,跟随他的几个小臣也纷纷附和。 “敢登九州台,伤士兵,又污蔑陛下,一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赶紧滚下来吧。” “就是,区区大理寺卿,凭什么!” 萧然袖中拳头一点一点收紧,冷眼瞧着下面哪几个新入的朝臣,语音淡淡,说的缓又慢:“凭我,是云霄。” “……” 第150章 “凭我,是云霄。” 此话一出,整个京城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是震惊又不可置信,死死盯着上面的萧然,他说什么?他是云霄?太子云霄? 大理寺卿萧然是死去的云霄太子? 怎么可能! 可他说…… 禁卫军统领也是惊的面色变了又变,反应过来后忙让身旁的士兵入宫,与云崇说明,不知道是不是,可若真的是,他们总不能…… 可他心头却是不信的,不止他,想必很多人都不会信。 云霄啊,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是被大火焚烧,怎么就能活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他看向温凛,他亦是从大火中存活,那云霄又怎么不能侥幸活下来呢? 可他听闻,当年大火中可是发现了云霄的尸体的,还有他腰间那枚太子才可佩戴的玉……如今…… 朝臣惊的面面相觑,众人又看向萧然,面上神色换了又换,就连那丞相也是惊的大气不敢出,此时此刻,任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上次时隔多年,听闻云霄,乃他是被人故意纵火杀害。 而这次听闻云霄,竟是有一人站在他们前方,告诉他们,他就是。 谁不惊呢。 人群中,温雅倾也在,他一身墨绿色的袍子,白发束的一丝不苟,双眸清明,就站在下方看着上面的人,听他说出云霄二字时,身形终是颤了颤,若不是杨芸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都要朝后摔去。 杨芸声音已然发颤:“师父。” 师徒二人互相搀扶着,同时望着上方的人,颤抖的手臂与眼眸,暴露二人此刻心绪。 原本,杨芸又准备去大理寺卿府邸,却听闻这边动静,她也跟着人群过来看看了,见到是萧然,忽而愣了愣。 萧然总是喜欢穿紫色的长袍,头束玉冠,面容淡淡又有些潜藏的温和,而面对熟人时,他又总是一副喜爱玩又调皮的模样,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是他,可其实,又都是他。 今日,他站在那里,语声铿锵,是大胆的却又不是,他正直,又坚定,太像一个人,一个她已经开始怀疑的人。 杨芸盯着他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那句凭我是云霄出,她大脑当时更是空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又本能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当她瞧着周围景,才发现不是。 她眼眸微微泛红,这人真是与当初不一样了,她竟然没认出他,那他呢,难道也没认出自己吗,女扮男装认不出,女装也是认不出吗?师父就在京中,他也认不出吗?明知道,他的离去,师父与他们有多难过,为何不先回来。 “我没死在当年那场大火。”萧然抬眼扫过一众人,目光在温雅倾和杨芸身上微微停顿又别开眼,垂眸道:“而今回来,也是为了讨要清白与一公道。” 第312章 “沈国公府无罪,安国公,定国将军府更是无辜,当年一事,因先帝而起,外里他是难得的明君,可内里,他怕三军关系密切又联合,影响他帝位,是以,他与三皇子设计,三皇子谋反是假,引沈国公父子出城才是真,后来事发,先帝召群臣又下令安国公前去杀反贼,并下旨,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而当日,沈国公父子早就奉命出城,先帝言,三皇子谋反一事,不可透露半分,让父子二人暗中将其解决,保朝堂安稳,也免百姓忧心,是以,出城后二人谁也未说,只是称病未上朝,可他们定不知道,此一去便是谋反罪臣了。” “而老燕王,亦不是真的战死沙场。” 萧然说起这些,原本平静下来的内心忽而涌上酸涩来,幼时,恩师教他如何做君王,父皇教他不可让忠臣寒了心,又听旁人提起先帝,说是如何如何的好,有人用千古明君来形容他,那个时候漓国好像真的还不错,君臣好像真的是一体。 这些年,他又翻了好多关于过去的卷宗,只是看着很久很久之前的漓国景,沈国公,安国公与定国将军三人时常一起征战,从无败仗的,又与百姓关系好,很多年,人人道他们三人是保家卫国的好将军,可后来,一个是谋反罪臣,一个战死沙场,另一个死于大火。 都是因人而成此。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般结局,却无人知,温凛崩溃的那一年,本该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硬是逼着自己沉下心又静下来,等待着,更无人知,燕恒的那几年,是如何将屡屡战败的燕家军举到这个时候的模样。 人人惧他,却无人心疼又怜他。 他护国,而这个国之君主,要杀他又屡屡要挟他,他是忠臣,为燕家后代,不反,只总说,萧然啊,世上唯有你有资格为这些人证明清白,你莫要让他们寒了心。 那个时候的萧然不明,直到后来遇温凛,他才知,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受了冤屈,却无处可说,又说不了。 萧然喉头翻滚,终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眸早已红了,他撩开衣袍下摆跪下。 众人见状,好似才慢慢回过神来,心头剧烈起伏,不知是惊还是怕,神色有了些许变化,大许是被他的话语和这模样感染。 禁卫军统领瞧着,却是攥了攥拳头,若再让萧然这么下去,今日的京城怕是要热闹了,而有关陛下先帝之事,若传去列国,难免会成了笑话,也会引起朝堂不安,就怕有人藉机生事。 最终,他还是咬牙道:“你说你是云霄太子,那你为何会成了大理寺卿。” “有人要杀我,自然得隐姓埋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似是不可置信。 禁军统领道:“谁敢杀云霄太子?” 从云霄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他身边就不乏高手与大臣,都是云崇派过去的,这般得云崇看中,谁敢杀?若查出了,诛九族都算轻。 “想杀之人便敢。” “……”禁军统领冷笑:“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你身份?” “何须证明。”萧然声音依旧淡淡:“知道的人自然知。” 听着萧然总是不正面答话,禁军统领越觉萧然是在胡言乱语,压根不是什么云霄太子,他厉声道:“大胆大理寺卿,胆敢在城中胡言乱语,抹黑皇室又冒充皇室太子,抓起来!听陛下处置。” 禁卫军面面相觑,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 “愣著作甚!”禁军统领怒道:“还不抓起来!” 禁卫军持刀纷纷向前,却在即将登上九州台时,被一道尖声拦下。 “住手!” 禁军统领回头,竟是高公公,眉头微皱,心头却是渐渐涌上不安来。 高公公快马而来,见禁卫军停下,大松一口气,他未下马,而是扬声道:“陛下有旨,谁敢对云霄太子不敬,杀无赦!” 闻言,众人又是瞪大了眼。 禁军统领黑沉的脸忽而惨白,又回头看向萧然,他仍旧跪着,身姿笔直而挺,眉眼坚定。 耳畔又传来他冷淡又震震的声音:“先帝曾做错了事,但他已去,无法再站在这里与故去之人言歉,今日,我作为云霄,云家后代,皇室中人,特在此处,与英雄致歉,迎英魂归家。” “望国之英雄,一路走好,也与英雄说一声,尔等并非罪臣,是好汉,也不是孤魂,是有家的。” 话落,城边忽而刮起阵阵风,原本一片蓝的天空忽然暗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落在众人发丝眉眼,有人被这忽然而来的景弄得心惊,也有人直直望着萧然。 “迎归来,迎归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众人又齐齐看过去,只见那长街尽头,有一人缓缓走来,白色袈裟被风吹起,手持佛珠,面色自若又有种高深莫测,令人不敢靠近。 是高僧。 漫天黄纸洒落,他一步一句归来又归家。 众人心头因震撼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妤望着空静大师,眼眸早就红了,原来,这就是大师所说,正大光明的回家,他亲自引领,带着在外游走世间,难入轮回或是以为自己早已没有家的的士兵孤魂与沈国公父子回家。 谢谭幽亦是震撼又不自觉红了眼的,当年之英魂,在今日,可以这般回来,有些玄乎或又是会让人害怕,可此时此刻,好像没有一个人是怕的,众人只看着空静大师与他身后,好像在看,有没有人会出现,会真的归来。 第313章 萧然收回视线,缓缓抬眸,瞧着阴暗暗的天空,眼角不知是泪还是雨,慢慢滚落至手心。 他长叹道:“而当年,沈国公府的两个姑娘活了下来,一个被曾经的丞相夫人捡回了相府,另一个,在后来入了相府做姨娘,大约两月前,做姨娘的沈清被宣德候派人杀了,至此,我才知道宣德候竟是参与又主导了这样多。” “定国将军府的火亦是他放,谢靖与秦国公为帮凶,谢靖已死,只剩下这二人,我不知陛下为何放人,大许是他觉不重要,因,他早就知道宣德候做下的事,却只当不知道,又对定国将军府见死不救,只是一夜,除了温凛,七十几口人尽数死在大火之中。” “如此行为,实在不配为君。” “!” 此话,就如一道惊雷炸响,却无群臣反驳,因为私心里,他们觉得萧然说的是对的,当这个想法浮上心头时,震了一瞬又是心虚,看了看身旁人才敢又看向萧然。 萧然声音很平静,可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惊的直冒冷汗:“我恨他的不做为,恨他的冷淡薄情,所以,今日我站在这,是为了反他的。” 朝臣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看向围在周围的兵,这是温凛手下的军,也是三年前,跟着定国老将军征战沙场的定国军,众人心头颤颤,难怪,温凛会带军前来。 他二人是要反吗! 若他们不顺从可是要被杀了? 群臣与百姓心下忽然慌乱,四下看着,有胆子小的已经瑟缩成一团叫了出来。 高公公亦是惊的面色惨白,云崇知道萧然在外面的所为,让他快马而来为他证明,这明摆着是心下依旧对他有亲情的,可眼下,萧然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要让云崇…… “我不杀漓国臣。”萧然缓缓站起来身来,垂眸看向温凛:“我只杀叛国贼。” 温凛见萧然看过来,轻轻颔首,退出人群去,再进来时,手里拽着个人,众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人身份,乃是今早才刚被放了的宣德候。 还未回过神,众人就见眼前一抹红划过,紧接着,便是血腥味弥漫,回神,眼前头颅尸身份离,满地的血,令人作呕又害怕。 “他不杀,不愿杀,不敢杀,那便我来杀。”萧然语声铿锵:“而我,亦不是大家所想那般,只是觉着,这漓国该换一换风气了,再这般下去,漓国恐怕离亡国不远了。” 萧然说完,便下了九州台,步子轻又浅,扫了眼群臣又看向温凛,正准备抬脚离开,那丞相忽然开口:“你若反,与叛臣贼子何异?陛下早就说了,是要让我等辅佐七皇子。” 萧然反问:“叛臣贼子是夺皇位,而我又不要皇位,何来贼子一说?” “你刚刚……” “我是说要反,可我反的是国之风气,反的是他不杀之人我杀,亦是反他不还的清白公道我来还,生于漓国皇室,当以漓国朝堂与百姓为重之之重,他做不到,我便反了他。” “这又有何区别?” 萧然笑:“区别大了,叛臣贼子为那至尊之权,我为臣又为民。” “至于你说的云启,敢杀我又暗中养军队,这般人,我看,才更像是叛臣贼子。” “……” 萧然不在语,抬脚离开,留下一众在雨中凌乱不解又震惊的朝臣百姓。 他在温雅倾和杨芸身前停下脚步,看着温雅倾越发苍白的面容,萧然抿着唇,伸手替他擦去面颊雨水,几人都未撑伞,这雨水擦不干的,可他还是未停下,轻轻擦着又垂眸。 还是温雅倾温热手掌抚上他手背又握住,萧然才缓缓停下,温雅倾重重握着他,瞧着明明已然垂下头却还是比他高的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明明,那一年他比他矮的…… 心头酸涩又心疼,轻轻拍了拍他面容,温雅倾笑着道:“为师就知道,我们小云是最厉害的,不会死,更不会让人失望。” “师父。”萧然鼻音浓重:“都说了不要喊我小云。” “小云多好听啊。” “不好听,像姑娘家的名字……” “是吗?”温雅倾道:“为师可是天天唤着呢……” 萧然喉头发胀,说不出一句话来,深吸一口气,他在温雅倾脚边跪下,给他三叩首:“是弟子不孝,让师父担忧了。” “阿芸才是辛苦。” 萧然手心缓缓收紧,抬眼去看杨芸,面前被雨水笼罩,有些模糊,可他还是能看得清杨芸的样子,她泛红的眼睛与紧握的双拳与当年一模一样。 他抿了抿唇,正想开口。 “臭小子。”杨芸却扶起他,苍白的面容挤出一声笑来,犹如那年:“见到师姐也不知道喊喊。” 萧然垂眸,却是唤了声:“阿芸。” 幼时,杨芸比他大,在师兄姐妹和师父面前他会唤她师姐,可私下里,他都这样喊的。 所以,他总是不喜欢温雅倾唤他小云,总觉有些怪。 几人一起离开了这,温雅倾与杨芸回了他在城中的院落,萧然则是称有事要与温凛商议便与他回了将军府。 “今日这事出,云崇估计气的不轻。” 书房内,几人已经换了身干的衣服,四人围坐在一起,温凛问:“萧然,你可当真想好了。” 萧然轻抿一口热茶,道:“总不能将这漓国交到云启手上。” 第314章 若云启登位,第一个倒霉的估计就是燕恒,到时,若他在行事,那才是真的乱臣贼子。 “云崇那边呢。” 萧然耸肩:“他逼我站出来,总不能是要看着我一点一点的夺下他。” 云崇逼他,不就是想让他以云霄的身份站出来,大体是什么意思,他总是清楚的,而云崇亦是清楚他,若是当真所有事解决干净,他恐不会愿意做回云霄,是以,他放宣德候,又当众提云启,他知云启什么样子,他们亦是知。 “那云启呢。”沈妤皱眉:“之前在相府见过他好几次,总觉得不是个好相处的,今日之事出,他好像也没露面。” “估计在青云山。”温凛笑出声来,又看向谢谭幽:“青云山的确有兵却早就被毁了,幽幽到底是如何知晓那个地方的?” 谢谭幽面色未变:“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阿恒的手笔。” “阿恒?”萧然挑眉:“他好像总能知道我们不知道的。”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未言语。 此时,青云山。 雨渐渐停下。 云启站在山上,一双眼睛红的充血,身侧拳头死死攥着,一身的恨意与戾气,他怒吼:“废物!” 身后残留的两个将军及几个黑衣高手忙跪下。 “殿下息怒。” “息怒?”云启冷笑:“十万大军说没就没,你们怎么不一起死在里面?” 几人面色微颤,将头垂的更低,不敢再开口。 云启看着那空荡荡又一片漆黑的地方气的浑身颤抖,十万大军啊,他养了那么久,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当他收到消息时,府内正起大火,他第一时间赶来,可还是什么都挽回不了,就眼睁睁看着大火燃尽,烧死所有人。 那般景,让他想起上一世,好像也是有燕家军被焚烧至死。 云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燕恒!” 也是后悔,当初没听了皇后的意见,在云崇病重时一举拿下,当时估计是又疯了,脑子里忽然又没了那些想法,只是时不时喝下一碗梨梦烫,然后彻底入梦,清醒之时便不自觉去燕王府外徘徊,还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她从悬崖底部回京那日到是见到了,在城外,燕恒抱着她,她靠在燕恒胸膛,清冷的神色在那一刻竟然含了笑和幸福满足,而她身上穿的还是燕恒长袍。 当日,只想支开燕恒,他没想过燕恒会带着谢谭幽跳了悬崖,当他听闻时,想下那悬崖去找一找,却才走了两步又顿住,救石衡要紧,石衡在,他才可以完好的控制血傀之蛊。 可还是失败了,想去寻她时她已经回来了。 “殿下。”有一暗卫速速走来。 “何事?”云启脸色阴鸷。 暗卫见他这模样心头一跳,想了想还是将京中之事说与他听。 云崇心头狠狠一沉,面上却没有多大变化。 竟是这样快…… “殿下,那萧然说是殿下杀了云霄太子,如今……” “慌什什么。”云启冷声道:“先回京。” * 京中还在下雨,长街空无一人。 将军府书房。 “你说晋国?”谢谭幽一直在听着萧然说他入宫后与云崇的所言,忽而听到晋国,心下不由得一紧,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一下子担忧的厉害。 萧然点头:“他只说晋国有异动,不知真假。” 萧然看谢谭幽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看你这幅神情。” 谢谭幽不说话,皱眉想了很久,总觉得这晋国好像是有些古怪之地的,而忽然的异动也不可能是突然的,她看向温凛:“表哥,可否派人去探一探晋国军队。” “我一会就吩咐人去。”温凛道:“幽幽怎么了?可是察觉什么不同?” 谢谭幽摇头,有种话就在脑海中,却说不出的感觉。 暮色时分,雨停了,云崇又召集群臣入宫,此时,他面色更不如今早,听嘴多的太监说,他今日吐血昏迷好几次,有人偷偷议论怕是不行了,不幸被云崇知晓,命人将人大卸八块。 如此残忍,令众臣心惊也是有了些许更加浓重的失望。 他仍旧坐在高位上,虚弱瞧着下面群臣,缓缓开口:“朕子嗣不算多,可唯有云霄,受朕亲自真心教导,本想待他成年之时便将这位置交予他,可惜,天不遂人愿,竟是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老天又是公平的,一别经年,他回来了,健全正直,依旧是朕心头的皇储人选。” 群臣闻言,心头讶异一瞬又大松一口气,今日,还以为马上漓国会大乱了,云崇发话,他们照做,也不必觉得心头不安了。 萧然冷眼看着他,并不语。 云崇轻咳一声,又道:“朕这一生做了不少错事,也对不起很多人,可朕是君,有时也是无可奈何,那夜,朕也明说,朕的确不配为漓国君。” “诸位爱卿,请帮朕好好辅佐云霄。” 群臣齐齐跪下:“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云崇见状心头微微松下一口气,眼前有些不明,他强撑着看向萧然方向,伸手想唤他过来,萧然却是皱了皱眉,未动,他真的是讨厌他的。 觉得他不配为君,又该死。 可云崇虽然与朝臣道歉,心底里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些死的人本来就是该死的,自古权臣都这般,他未主动动手都是他为他们留些体面,他不解萧然就为了这些,厌恶他?怎么可以,他们是一体,他该站到他身边来的。 第315章 云崇又用力伸长了手,萧然眉头皱的更紧,看他一副面色苍白无力却又在极力伸手朝他而来,攥了攥拳,终是上前一步,正准备握住他的手,却在下一秒,耳畔传来一声:“噗呲。” 滚烫鲜血喷洒而出,溅了他一身。 他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子怔在原地。 匍匐跪了一地的朝臣听闻此声,猛然抬头。 “陛下!”高公公惊叫出声。 干清宫大乱,一声陛下高过一声,又是太医…… 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平静下来。 而也是全城该哀之时。 …… 临渊十四年,漓国云帝驾崩。 第151章 宫中传出阵阵钟声,全城铺白又入哀。 而宫中消息也传出,云崇竟然将这万里江山给了死去多年的人,有人服,自然也有人不服,大皇子与八皇子手上都是有兵,没有明确圣旨,谁有兵这位置便是谁的,让他们臣服一个,对他们来说是来路不明又冒充太子的人,任是谁也不愿。 一整日下来,消息快的惊人,都没有从上一个消息中回过神来,云崇便驾崩了。 是以,在钟声响起之时,八皇子与大皇子便反了,顷刻间,整个皇宫上下都是血,混乱非常,温凛第一时间让人前去燕王府守着,这般时刻,旁人若想要拿他的软肋,只会去往如今没有燕恒的燕王府。 一个沈妤。 一个谢谭幽,若是抓到了谢谭幽,还可控制燕恒,就算燕恒后面赶来也无济于事。 而此时,燕王府中。 群群黑衣入,谢谭幽执剑站在青枫院中,一双眸子冰凉,冷冷凝着那些拼了命想要往她这来的人。 黑衣人入时,她刚回到燕王府,来不及做其他,只是快步入了青枫院,后面便是孟南溪,她当要以自己护住燕恒母妃,亦是他们的母妃,更会为燕恒守住燕王府。 总不能叫他回来了,发现缺了什么,心头难过。 黑风与黑云与燕王府一众暗卫死守着,不让黑衣人靠近谢谭幽半步,黑风瞧着燕王府屋顶上的黑衣人纷纷持着弓箭,又有部分人速速而来,他不禁皱了皱眉,若非熟知燕王府一切,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进入又将他们逼的步步后退。 他心头微惊。 莫不是他们中出了叛徒? 黑云亦是能猜透,二人对视一眼,咬牙砍下前方而来的黑衣人头颅。 “黑云。”黑风唤。 黑云颔首,打落又飞来的箭羽,然后速速后退至谢谭幽身边道:“王妃,奴婢先送您出府。” 谢谭幽摇头:“母妃才走,若我在离开,定会牵扯母妃,待确定她平安,再说这些。” 黑云攥了攥拳,还想说什么,却被谢谭幽抢先一步,可她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所有的燕王府暗卫。 “尔等不必担忧我,只需执剑杀尽胆敢擅闯我燕王府的人即可。”谢谭幽语声铿锵有力:“我就站在你们后方,为你们护航,放心把后背交予我,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说完她便执剑飞身下去,却不是与黑衣人交手,而是迎上射来的箭羽,将其打落,身姿轻盈又速速翻转游走,剑出箭羽落,沈妤也在其中,不过一会,李谪与空静大师也是来了,见此情景,惊愕一瞬,李谪拔剑便去,空静大师先是闭眼念了句佛号,再睁眼时,依然是慈眉善目之人,却又有些不同了。 他缓缓掀开白色袈裟,只见,里面竟是还穿了身长袍,而在人看不见的腰间竟是藏了一把剑,他缓缓抽出,手指轻轻在剑柄上的安字摩挲又摩挲,心头长叹,唇角却是勾了起来,又要与你并肩作战了。 “师兄!你在看一会,我便要死在这了!”李谪剑尖发颤,看向还站在那不动的空静大师:“我可答应了阿恒,要为他护着谢谭幽和他母妃的,师兄不来助我,若我食了言,可是要怪你。” 空静大师轻笑一声:“师弟还是那般,样样不如我。” 话落,便已执剑加入战斗中。 谢谭幽犀利双眸扫了一圈周围,黑衣人其实不算多,也不难解决,真正难的是那数不清的箭羽,箭羽来,黑衣人又在前方,即便有她和沈妤在前方打落箭羽,护着他们,也怕是行不通。 攥了攥手中剑,她扬声道:“黑风,给我弓箭。” “是。” 黑风拿过身旁人递过来的弓扔给谢谭幽,本想说无箭,却见她弯身快速将落在地上的箭羽拾起,然后飞身立于树枝上。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今生,是她头一次使用弓箭,有些陌生,可当她拉开弓时,熟悉之感扑面而来,她闭眼。 “屏气凝神,幻想眼前物,然后射出去。”少年清朗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不行,这弓太重了,手太酸。” “可以的,阿谭。”少年站到她身后,大手缓缓抚上她小手,带着她将弓拉直最大,一边拉还不忘安抚她:“阿谭不要怕,我在的地方,绝不会出任何事。” “我将我所会教与你,之后,你便是世间最厉害的人。” “我可以吗。” “自然,阿谭什么都可以。” “……” 谢谭幽睁眼,带着三支箭羽将弓拉至最满,对准屋顶上三人,眼神忽而又凌厉几分,在下方又响起一声噗呲声时,她终于将箭羽射出,箭羽速度之快,让人心惊,而不过是一瞬,鲜血飘洒,三人头颅被穿过,纷纷没了气。 第316章 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心头却也是渐渐安下。 “大小姐。”沈妤声音响起,她拾了箭羽扔给谢谭幽,谢谭幽速速接过,又拉弓射箭,箭羽所到之处,必见血。 没多久,温凛手下的人便来了,也是从这时起,本来已经倾斜的战斗,不过一瞬便定了输赢,他们赢了。 一群人站在青枫院,望着一地的尸体与血,心头还是有些惊,但最为让燕王府的暗卫震惊的是那会匆忙一撇的谢谭幽的箭术,那好像和燕恒一箭穿喉的箭法一样,更甚至比燕恒的还要厉害些,因,她是三箭齐发箭箭中。 黑风望着谢谭幽的眼睛都发了亮,想问些什么,可看现在场景也知不是时候,只能忍下了。 谢谭幽淡淡道:“将这里打扫干净,里里外外守好了,待确定京中太平,我在亲自去接母妃回来。” “是。”一众暗卫领命纷纷散开来。 待人散去些,谢谭幽才回眸看向身后的空静大师和李谪,问道:“大师与师父可认得出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路子?” 李谪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和师兄的关系。” 谢谭幽扯唇:“燕恒与我说过了,二位出师同门,可比起从医,大师更喜欢武,也是因此,你们二人每每见了面都要吵,之后更是连见也不见了。” 李谪冷哼:“那小子倒是什么都告诉你。” “……” 空静大师缓缓擦着手中剑,道:“路子可伪装,但若我猜,是晋国。” 晋国之人擅弓箭,刚刚来的便都是手持弓箭的,真正与他们交手的也不过三十人,武功虽高强但剑法生硬,更喜欢搏斗,若是漓国暗卫,有如此武功,今日,他们怕是危险。 又是晋国。 谢谭幽皱眉。 萧然说晋国近日有异动,可今日,在云崇驾崩时,派人前来燕王府是想做什么? 他们消息也不可能那么快,只有可能是一早便藏在京中,入燕王府作甚呢? 心头渐渐浮上不好的预感。 莫非晋国想要在此时攻打漓国?想要抓她或者抓孟南溪要挟燕恒? 可是燕恒如今在南燕,晋国怎么会…… 不对! 谢谭幽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瞬间白了。 晋国怕是与南燕联合在一起了。 那燕恒与燕家军…… “深呼吸。”李谪伸出两只手指忙去探谢谭幽脉搏,沉沉道:“不可动气多思,这两日定要好好休息。” 谢谭幽点头。 李谪瞧着她,眉眼隐隐担忧,脉搏看上去不太好啊。 宫中。 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以温凛砍下八皇子一条手臂为结束。 往日金碧辉煌的宫中,此刻全是鲜血与死人之味。 群臣颤颤巍巍蹲在干清宫中,宫妃不知是伤了还是死了,尽数昏死过去,唯有皇后与太后面色苍白的守在云崇棺椁旁。 而此时,外头传来一声哭喊:“父皇。” 是云启,他满身的狼狈与鲜血,简直不像平日那个总爱穿白衣又干净的七皇子,他快步而来,见到那冰冷的棺椁,他身形一颤,重重跪了下去,不可置信唤道:“父皇。” “你去哪了?”皇后见他回来,眸中全是难过与怒气:“你父皇等你这样久,你却迟迟不入宫。” 云启道:“夜里府中起大火,又有刺客想要杀儿臣,为了活命儿臣才逃了出去,当儿臣回来之时,听到的就是父皇去了。” “父皇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可能去了呢?” 皇后心痛垂泪,却在垂泪之时扫过萧然与一旁的大臣,手中斯帕都要被她扯碎了,别提心头有多不甘和怒,半路怎么会杀出个萧然,还是云霄?她心头冷哼,真是命不该绝,那样的大火还能活了下来! “刺客杀你?”皇后震惊道:“你是皇子,谁敢杀你?” “儿臣不知。” “……” “真是反了天了,胆敢刺杀皇子,让你父皇等你那么久,明明,你父皇说……” 说着,皇后又哭出声来…… 萧然冷眼瞧着这对母子,并不言语,真当他听不出皇后的言外之意,和真正想说的,不过是要将那刺客名引到皇子之间,而又想要提起当日云崇所说之话。 对于皇后,他不屑理会,总的也不会让她多活几日了。 待满宫清洗干净,朝臣才纷纷理了理长袍,跪于云崇灵前三叩首,送他离去。 又是震震哭声。 之后,便是商量新皇登基一事,只是令朝臣意外的时,云启竟然会站出来说话。 “云霄哥哥本来就是太子,父皇也最是看中他,这位置理应是他的。” 不止朝臣,就连皇后太后也震惊了。 皇后差点晕厥过去,她死死瞪着云启,云启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时没克制住,她厉声唤道:“云启!” 太后看她一眼,她才将想说之话咽进肚中,眸子却仍旧死死盯着云启,云启却不看她。 太后心下暗暗皱眉,她其实不喜云霄的,可放眼过去,好像唯有云霄适合这个位置,比起为人,他的确该是一个好君王的,云崇也是愿意,她为一国太后,也当安漓国保漓国,在择君主上,自然想要一位爱民又爱臣的。 而云霄还是温栖曾经总是一次又一次相护之人,当年大火焚身,她也曾惋惜,如今回来,身边有温凛燕恒助力,当能将漓国撑起来。 第317章 云启亦是也这般开口,她便更无疑虑,私下里,再让云霄好好处理兄弟之间关系就是。 想清楚,太后缓缓道:“那便请钦天监择个吉日,迎新帝登基。” 群臣齐齐俯身:“是。” * 云启踏进后花园,身后便响起皇后的怒声:“云启!你在做什么?” “本宫帮了你那么多。” 云启脚步顿住,回眸看她,却是冷冷笑道:“母后帮儿臣还是帮自己,儿臣心里清楚。” “你!” “母后在儿臣幼时放弃了儿臣,如今儿臣大了便也别管了。” 皇后气的浑身颤抖,压低声音道:“他若登位,我们都会死。” 闻言,云启忽而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皇后皱眉。 云启问:“母后竟是怕死吗?” “可儿臣不怕。” 皇后瞳孔骤然紧缩,愣愣看着面前依旧在笑的云启,有那么一刻,心头浮出两个字来。 疯子。 第152章 全城大哀三天,长街甚少有人出没,天气也总是阴沉沉的,而青龙寺后山,空静大师带着谢谭幽温凛沈妤前来,往深处去,谢谭幽四下看看:“我竟是不知后山还有这番天地。” 空静大师笑:“你若知还得了?” 又走了几步远,空静大师才缓缓停下步子,三人也跟着他停下,抬眸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竟是两座坟墓。 一个是沈国公,另一个则是定国老将军的。 三人当即红了眼。 沈妤身子发软,慢慢跪至沈国公坟墓前。 空静大师叹道:“阿妤,那是你祖父,他尸身健全,可那日城下,尸体太多,我没找到你父亲。” 沈妤积攒了很久的悲伤在这一刻如洪水般汹涌,她抱着那墓碑,扑簌簌落泪,也是唤出许久许久没唤过的称呼:“祖父。” “阿妤来看您了。” 空静大师眉间酸涩,轻轻笑出声来,又看向另一边,缓缓道:“大火那样大,寻不到尸身的,里面只有他很久很久之前放在我这的一个香囊,每回来我这都要看一看却不拿走,问他也不说,我想应当是他非常看中的东西,便当做他的衣冠冢了。” 温凛眸中热泪滴落,他嗓音暗哑道:“祖父,阿凛回来了,今日与幽幽跪在这,万分想念幼时,是阿凛不好,太过贪玩,不好好学武,没护住全府人。” “……” 谢谭幽眼眶早已湿润,她望着这墓碑,很是心痛,本来想强忍的,却在温凛话落,一时没控制住,哭出声来。 “外祖父,幽幽长大了,不调皮不捣蛋,很听话,再也不会让外祖父担忧了。” 往日寂静的后山,这里又总是只有空静大师一人,今日却四个,又哭声震震,好久后才停下。 空静大师不禁感叹,似是又为他们鸣不平,都是三个孤单的孩子啊,你们两个老家伙怎么就能放心离去了呢? 晌午,几人才下了山,温凛去青龙寺内谢谭幽曾住的那间院落看了又看,眼眸又红了。 空静大师皱眉:“看你这心疼的样子,我可没虐待她二人。” 温凛道:“我只是觉得那三年的幽幽应当很是孤单无助。” 谢谭幽摇头道:“当时的我或许会觉得,可如今的我,回想起那三年,我感觉我过得很好,反倒是旁人过得不好。” “为何?” “因为。”谢谭幽长叹一声:“有个人总是不远万里来看我,给我吹箫,买衣裙,送吃的,然后说要带我回京。” 闻言,空静大师轻轻扯唇,也是万分欣慰。 温凛问:“燕恒吗。” 谢谭幽点头,眸色忽而变得坚定:“所以表哥,我要去南燕。” 乍一听,温凛心头猛然一跳,想都没想便拒绝:“不可。” “从京城到南燕那么远,你这身子也不行。” “比这更远的地方,燕恒都能赶来了,我为何不能去。” 温凛见谢谭幽执意,想了想道:“若你真想去,待你身子全好之后如何?” 谢谭幽不说话,全好是何时呢? 而她心头有种预感,燕恒需要她。 所以这个南燕,她一定要去,谁也拦不住她,就如没有人能拦得住燕恒救她。 * 直至第五日,天边才出现阳光,将整个京城照亮,又温暖每一处。 云霄登基,改年号为洪熙。 登基当日,连发三道圣旨。 免百姓赋税三年。 多建女子学堂,准女子科考为官。 给在征战的燕家军送去军饷,又赏赐所有燕家军还尚在世家人。 有朝臣反对,如此太过铺张浪费,眼下又在打仗,国库实在不足。 云霄冷声道:“反对者,朕将你家中小儿送去军中历练,如此,你便也能得那赏赐,便不是浪费。” 闻言,朝臣心惊,却也不敢在言语。 云霄未册封皇后为太后,而是将人软禁,然后秘密处置了,太后听闻时,惊的瞪大眼,忙让人唤了云霄过来。 云霄抬脚入太后寝宫,淡淡唤道:“太后。” 却不是祖母。 太后望着他:“皇后之事你做的?” “是。”云霄面色坦然。 “她是你母后!”太后苍白面容有了些许怒意:“你父皇才去你便杀了她?你这是想做什么?” 第318章 云霄道:“当年那场大火起时,她好像从未想过,她是一国之母,是朕之母后。” 太后眼皮狠狠一跳:“此话何意?” “朕因何而死了一次,全败皇后与云启所赐。” 如此,太后明白了,她心头颤颤又是不可置信。 最终,也只能闭了闭眼:“哀家不想看见自相残杀的场面,你若厌恶云启,终生圈禁他,留他一命。” 云霄不言,又坐了会便起身离开。 本来,也不算着杀云启,得需要他才能救谢谭幽,云启大许也是知道这个,竟是从那日之后回了府中便从未出来,听下面的人说,他终日在养梨花。 云霄皱了皱眉,八皇子与大皇子得知他时,可是要起兵造反,云启竟然孤身一人回来,就算无了兵,他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就此臣服于他,这般行径未免奇怪了些。 可不论什么,他与温凛也先要问出有关那蛊虫和相枝子的解开方法。 温凛时常踏入云启府邸,又总是沉着脸出来,什么刑法也用过了,云启就一直在笑什么都不说,要不是以往知道他,都要以为是不是哑巴。 而长街好像又渐渐恢复了太平,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很多人这样认为。 谢谭幽也是,这两日她又总是有些浑浑噩噩,好像一直在做梦,可又什么都看不清,直到今日清晨,整个人忽然清醒,去城外将孟南溪接了回来,然后就去了长街。 炊烟记已经从里里外外都换了新,只需要挑一个好日子便可开张营业,一直闷闷的心头也舒缓下来,唇角有了些许笑意。 那时也不知燕恒能不能回来。 又去了清幽居,今日生意不错,黑云与沈妤一直在忙,谢谭幽也加入二人,同清晨到夜里,又一同将酒馆清扫干净,才回了燕王府。 温凛可忙了,今日竟是未过来她们,倒是回到王府里时,温凛派去晋国的暗卫回来了。 晋国城中有军,不曾异动。 明明是这样的答案,可不知为何谢谭幽心头更加不安。 也是更加确定了要去南燕的心。 而也是担忧她的身子,到不怕其他,只是怕,她真的死了,若是死在南燕之路如何是好?她去见过云启的,与疯子无异,竟是要她答应他,与他在一起,便告诉她所有。 真是疯了。 如果是那般的活她不愿,想了很久,如果最后她真的要死,那便去见燕恒最后一面,抱抱他,跟他说一声,她也是喜欢他的,不能让他害怕又怀疑的活下去。 关于前世今生,她也要解释,一件一件的捋给他听,告诉他哪些是自己不知,哪些是自己所做,燕恒若是厌烦她,她也不怕,若是他说不怪她,那她便永远陪在他身边,直到死亡到来。 翌日,谢谭幽起了个大早,先去陪孟南溪用了早膳,然后又出府,去看看黑云与沈妤,交代了一些事,从清幽居出来,又瞧着那炊烟记,眉眼淡淡,等回来重新想一个名字。 当然,如果能回来…… 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却没有回燕王府,而是去了谢府,给那梅花树都浇了些水,若是能回来,想必都开花了,那到时,她要在这住上两日,认认真真的酿梅花酿,再将最好的那一罐送给燕恒,那他定当开心。 也是要以此收买他,给她做店小二。 谢谭幽光是这样想着就笑出声来。 身后似是有声响,以为是沈妤前来寻她,笑着回眸,面色却瞬间死白,如死人般,身体更是僵硬如石,一动不能动。 不是人。 是蛇。 黑蛇。 那梦中的大黑蛇,正凶狠张口,像是下一秒便要将她吞下,却又没有真的吞,只想是在等着什么人的下令,冰凉的舌头划过面颊,谢谭幽泪先落,是恐惧惊慌,那是她的噩梦阴影,今日,怎么就会在这见到呢。 耳畔,幻铃声传入,还有那一声阿谭,让她身子抖动发软,她终于朝后摔去,也狼狈的朝后想要离开,可密密麻麻的,地上不知何时涌动无数条蛇,她面色白又紫,泪水大滴大滴落下,面对这般恐惧物,她连抽出软剑的勇气力气都没有。 嘴巴微张,只能强忍那疼痛,狼狈哭喊。 “不要过来。” 那黑蛇涌至她面前,四目相对,谢谭幽惊的哭求:“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站不起身,只能朝后爬,那黑蛇仍旧跟着她,就在她面前停留,却不做任何,只是蛇尾或舌头时不时扫过她身体,冰凉的触感,让谢谭幽想死,她害怕的想死,口中涌出鲜血来。 泪水鲜血流了一地,当真是好不悲惨。 她呼救,可这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能来救她,燕恒也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她杀不死面前这条蛇的,她好害怕,怎么办,谁可以救救她…… “阿谭。”又有人唤她。 谢谭幽胡乱擦了一把泪水,可眼前依旧模糊,她还是看不清朝她走来的人。 “是我。”云启缓缓在她身旁蹲下,温声道:“你只要乖乖听话,它就不会厉害你的。” 听清了云启的声音,谢谭幽胸腔被什么燃起,火辣辣的,她想张口说话,却只是涌出更多的鲜血来,手臂红黑线又延至脖颈。 云启瞧着她这副模样,缓缓从胸前拿出手帕来,为她擦去鲜血与泪水,安抚她:“阿谭,不要怕,跟我离开吧。” 第319章 “滚开。”谢谭幽躲开他的触碰,想要试着起身,路却被黑蛇拦住,靠的极为近,惊恐之余,又是一口鲜血喷洒,然后,便缓缓躺在地上,未陷入昏迷,只是迷迷糊糊的。 谢谭幽浑身好疼啊,钻心的疼,泪水流了又流,鲜血涌了又涌。 而她好像是快要死了。 应该是快要死了吧。 如果不是快死了,她怎么会看见燕恒呢?看见燕恒朝她而来,然后有人问他:“如果你与她你能活一个,你怎么选?” 燕恒毫不犹豫:“我选阿谭。” “当真?” “若是我死,你放她自由身便是真的。” “好得很。”那人大笑:“万箭穿心,你可受得住?” “受得。” 之后,万箭齐发,而漫天飞雪,谢谭幽听见燕恒温柔中又带着不舍的声音:“阿谭,你自由了。” “……” 谢谭幽恐惧的身子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死死凝着她所看到的景象。 万箭穿心…… 上一世,燕恒是被万箭穿心而死的…… 还是为了换她的自由身…… 一瞬间,她声泪俱下,双手紧紧攥着地上草,哭的心痛难忍又毫不遮掩。 手臂又是那冰凉触感,谢谭幽死死咬唇,嘴唇烂的不能再烂,她终于有些力气,也是终于敢抽出腰间软剑,疯了似的刺向那黑蛇,一剑不够又一剑,又一剑……又一剑。 直至看不出它是个什么东西来。 云启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了一跳,攥紧手中幻铃,又想摇动,却快不过谢谭幽,她已经一剑刺向他,毫不犹豫,还是胸口,鲜血染红他白衣,他双眸震惊,颤声唤:“阿谭?是我。” “你是什么东西?”谢谭幽瞪大眼,整个眼中好像只有燕恒被万箭穿心之时的样子,是云启,云启杀了燕恒,还是以那种残忍的方式! 她好恨啊。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燕恒又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燕恒喜欢她吗?那为何…… 可好像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那是燕恒,她就是心疼,不舍,所有苦难折磨她好了,为何偏偏要这般对燕恒。 “云启!”谢谭幽咬牙又刺他一剑:“我说了,我会杀了你的!” “他们留你,为我,可我要杀你,因为你杀了燕恒。” “我不活了。”谢谭幽双眸充血,“我要杀了你,都是你,是你骗我又骗燕恒,我和燕恒才会一年又一年的错过!” 云启瞧着谢谭幽,眸子也渐渐泛了红,喉头肿胀,却难以说出一句话来,只能慢吞吞唤道:“阿谭。” “滚开!你恶心!”谢谭幽厉声怒吼:“是你杀了燕恒!我要去找他。” 而此时此刻,她终于也看清听到晋国之时的不安是为何…… 晋国与南燕勾结了啊。 上一世,此战后,燕恒再也不能射箭,燕家军几乎全军覆没。 所以,她要去南燕!她要去找燕恒,去救他,也要带着他平安回家。 云启却伸手抓住即将要离开的谢谭幽,明明不会武,却在此刻用了很大的力气,谢谭幽回眸,却见他竟是张口咬住自己腕间,他浑身也流了不少血,二人血液相融,谢谭幽只觉得恶心,狠厉剑尖插入他背部多次,像是一支支箭羽穿透胸膛那般。 云启依旧没有放手。 直到最后,满身的大窟窿,他才缓缓松了手,谢谭幽推开他,确认他会死才抬脚离开。 “阿谭。”云启身体万般疼痛,虚弱伸手唤她,却没有人会回。 为什么不回头呢。 他此生不要权,只要她,也还是不行吗? 燕恒跪佛祖,他又何尝不跪过,虔诚祈祷,只要一个人,香灰落下,明明佛祖应了的。 为什么骗他。 云启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忽而笑了。 “阿谭,你看,你最喜欢的梨花开了。” 第153章 云启眼前不太明,浑身的鲜血流不止,他好像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将要死了,唇角笑意微潋,还是又看向那抹跌跌撞撞出去的身影。 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梦很长,是后悔是痛恨,又是有些不舍。 认识谢谭幽的第一年,他在冷宫,被路过的她随手塞了个吃的。 后来再见,他是中宫嫡出,受云崇宠爱,以前欺负过他的人屡屡向他示好,宫宴之时又有不少贵女前来与他言笑,漂亮的贵女与俊俏的少年郎公子很多,可抬眼时,他好像只能看见一个人。 耀眼的红衣,唇角的笑意更是耀眼张扬,与身旁的贵女说话,五官灵动,有些张牙舞爪,却又不失贵女分寸。 那个时候,云启才知道,这个人竟是丞相府的嫡长女,定国老将军的外孙女,回眸,定国将军府十几个男丁,坐在一起,仰头喝酒又低低发笑,似是在讨论该给哪个最小的定亲又在说谢谭幽那模样太过张扬大胆,怕惹了云崇不快。 温凛偷偷跑至她身后,抬手用力敲了敲她脑门,却不是约束,而是道:“宴席上少吃些,祖父和叔伯说待出了宫,他给我们烤肉吃。” 谢谭幽揉着发疼的脑门,本想生气,却在温凛话落后,双眸放光:“那我们作甚?” 温凛想了一瞬:“随便玩。” “……” 后面,传来定国将军府众人无奈宠溺笑声。 第320章 云启有些失神,原来,她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难怪当初,见到他时,会毫不吝啬的将手中物尽数分给他。 宴会结束,他本想去与她打声招呼,却不想她先与自己擦身而过,她竟是不记得他? 那一日,云启是从未有过的怒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疯了般的生气,也是恨所有人,又怎么可以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呢。 也是头一次迫切想要权,要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后来,他被云崇送出去历练,再回来时,整个京城都变了,她没在京城了,听说因病被送去庄子,他赶去,却只见,庄子内,一少女坐在石桌下认真练字,而一少年单手杵着下巴瞧她。 少年目光炙热,少女渐渐面容渐渐生红,扔了手中笔,洋装怒道:“阿恒,你在这般盯着我,日后你过来,我便不见你了。” “好啊。”少年挑眉:“今日看一会,往后就不见了。” “……” 可不过一瞬,却是道了歉:“抱歉阿谭,今日是我错了,我嘴巴贱。”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大发慈悲原谅你?” “自然要原谅的。”少年转而问道:“你打算何时入京呢?” 少女闻言,皱了皱眉:“我已经写信给我父亲了,待他回个信,应当就可以回去了。” “那你回了京城,我也日日去看你。” “不行。” 少年不解:“为何?”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若是日日见面被别人瞧见,旁人可是会说闲话的。” “那不简单。”少年一笑:“你嫁给我吧,我定当让你一辈子做你想做的所有事。” 少女瞪大眼,面色红的一塌糊涂,咬牙骂道:“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给你。” 少年认真道:“嫁给我怎么了,我长得不错,武功还好,又那么喜欢你,天底下,肯定没有人像我这样喜欢你了。” 少女问:“你喜欢我?” “是。” 得到少年坦白的承认,少女垂眸,努力控制却又控制不住的嘴角全是娇羞笑意,眸底亦是有情,而面前人与她看不到,唯有旁观者可看清。 最后,少女轻哼一声:“我才不喜欢你呢。” 然后快速回屋。 少年扬声道:“没关系,我明日再来问问。” “燕恒!!你再说!!我真的不理你了!!” 声音有怒,眼底却全是笑意。 是年纪尚小,也是一直不知怎么处理,又或是心头有其他担忧,少女便从未松口。 云启在那里站了好久啊,明明是艳阳天,他却冷的刺骨。 她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可以呢。 听闻,她母亲外祖都死了,她为何还能笑的这般开心,她不是应当跌入泥潭,哭的不能自己,然后他回京后,他来解救她吗? 为何偏偏有了旁人? 还是燕恒。 好久未入宫,见亲人,可二人见面,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如今的燕王世子燕恒,更是他亲封的赫桀将军,说他何等出色耀眼种种,又拿他二人比较。 凭什么? 他是皇子,燕恒配吗? 那几年,他最是厌恶燕恒,更见不得他开心,还有谢谭幽的那张笑颜,也是想了很久,他做了一个决定,给她下了毒,又每每在她毒发之时,用心头血救她,就是不让任何人发现。 云启觉得这是他与谢谭幽的秘密,心头有些动荡,又期待着,谢谭幽依赖他之后,而永远待在他身边,从而离开燕恒。 可他想不到,在谢谭幽生病之时,燕恒屡屡守在她身边,谢谭幽怕苦,不爱吃药也不想看大夫,燕恒也就真的依着她,然后安抚她:“阿谭,不要怕,我在。” 谢谭幽问:“阿恒,我是不是快死了。” “怎么会呢。”燕恒道:“我们阿谭这般好,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会吗。” “一定会。” “那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好。”燕恒笑着擦去她眼角湿润:“阿谭一定不会死的。” 后来,谢谭幽便好了,又可以活蹦乱跳,二人还畅想着未来,又相约以后要去何处,谢谭幽还说,她要站的与燕恒一样高,帮他又让他开心。 云启拳头攥紧。 直至燕恒奉旨出征,二人告别,他总算找到机会,彻底去了她的记忆,她该在泥潭中,等着他去救的。 回京后,谢谭幽真的重落泥潭,再也记不起自己想干什么,后来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可谢谭幽每每梦中都唤着燕恒,着实让他恨又怒啊,也更让他疯狂,以血愧之蛊为引,控制她做下不少事,看着燕恒一点一点失望愤怒和恨,别提多高兴了。 只是最后,这权利侵蚀了他,还是让他与谢谭幽走远了。 所以今生,偶然清醒,他忽然就没那么想要权了,只想控制住谢谭幽,给她编织一场又一场的梦,只是想让她记得他,并且只记得他而已,可他又恨燕恒,甚至想再控制谢谭幽杀了燕恒,可总是屡屡失败。 石衡说,是谢谭幽本能的又下意识的在保护燕恒,他不想信又不得不信,谢谭幽真的不像前世那般好控制。 可他还是管不了那么多,权利一点一点放弃,原本半数朝臣忠于他,就因他如此,朝臣才散去,而今,他更是什么都没了,就是想离开京城,然后带上谢谭幽,所以,才会有今日。 第321章 他只是想不到谢谭幽会反应的那么狠,还杀了他,那句我不活了,始终萦绕在心头,他好像也终是不舍的,那几年,是他控制她太狠,导致她怕黑又怕一个人,浑浑噩噩过了那么久。 母蛊死,与子蛊血相融,石衡教他的,不知成不成,若她真的去了南燕,想必,燕恒也不会让她死。 云启长叹一声。 死在这也好,好歹是谢谭幽所种的梅花树,那是她喜爱的。 是啊,真实的谢谭幽喜欢的是梅花,是燕恒。 只有假的才喜欢梨花和云启。 云启心头嗤笑,嘴角缓缓溢出鲜血,终是闭了眼。 * 谢谭幽身体像是一把火在燃烧,烧的她难受,一路跌跌撞撞,走过之地都是血,鲜艳的可怕,她眼眸时不时昏暗,看不清前路,可她仍旧咬着牙,心痛惊慌的泪水簌簌而落。 心头只有一个念想。 她要去南燕。 不知踩到什么,脚下一滑,若不是有人眼疾手快扶住她,整个人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大小姐。”耳畔是沈妤惊恐胆颤的声音:“发生何事了?” 听见她声音,谢谭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拽着她手腕:“阿妤。” “我在。”沈妤看着谢谭幽一身的血,眸子里全是泪水。 “去告诉表哥晋国与南燕联合。”谢谭幽浑身疼的声音都在发抖:“燕家军此战,或许有危。” 沈妤也来不及问她怎么知道,而是忙道:“我先送大小姐回府。” “不。”谢谭幽推开她:“你现在就去跟表哥说,他若可离京,让他前来助我。” 沈妤大惊:“大小姐要去南燕?” “嗯。”谢谭幽道:“我先出城。” “不可以!”沈妤忙道:“大小姐如今这模样……” “快去。”谢谭幽打断她:“再耽搁,死的人会更多。” 谢谭幽记得的。 此一战,十分悲惨,而她亦是参与其中,偷了那布防图,燕恒被困,燕家军又惨死。 此次,若两国还是联合,这杖怕是也难打,毕竟边边还有一个蜀国。 沈妤闻声,咬咬牙只得快速往宫内跑去,此时,谢谭幽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她既是在,自然得为她做好一切事,若她要去南燕,她定然也是要去,在长街之上遇见黑云,她忙拉着她,急急道:“快去谢府,大小姐出事了!” 说完,就朝皇宫方向奔去,而黑云愣了一瞬也是快速往谢府赶去。 谢谭幽怕身子熬不住,在谢府中闭眼休养又服下随身携带的药丸,确保身子暂时应当无碍才缓缓站起身来,轻呼两口气,抬脚出府。 又怕身上衣裙吓到人,从曾经的院落拿了件放至很久的的红色劲装,买了匹马,一夹马肚便出城。 黑云才到时,只能看见那骑于马背上的身影,她也忙买了匹马然后追了上去,看沈妤那样子,谢谭幽应当是出了大事的,她得跟紧了。 …… 第154章 南燕,琉城。 踏过此城,便可直入南燕都城,燕家军已经一路打到这里,却也只是在这里便停止了一切。 身后不知何时有大军包围,万箭齐发,幸而燕恒及时赶来,否则,此一战怕是危险,几军也以汇合在城外驻扎。 而今,燕家军各个心头慌乱又不安,几位将军齐齐安抚,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前几日,燕恒与吴将军前去探路,却遇上南燕兵,最终,吴将军满身的伤痕回来,而燕恒却被困于琉城之上的火岩山之中。 听吴将军说,事发突然,燕恒是在前方挡着他才能存活下来,燕家军众将军本想前去救燕恒,吴将军却说,燕恒让他转达,无他令,不可上山更不可攻城,等他回来就可。 燕恒能力他们知,闻此,心头也是渐渐安下,只想着,燕恒心头怕是有什么此战之计谋,可过了五日,也没见燕恒回来或是有消息传来,心下难免不安,那火岩山虽有个火字,却异常冰冷。 燕恒在那如此之久,怕是会有危险,燕家军坐不住了,几个将军虽在安抚,心头却也是开始急的不行。 将军营帐中。 刘将军皱眉道:“等下去不是办法,不论王爷心中是否有计谋,我们也得前去看看,若王爷当真出事,我们得去营救才是。” 一个将军附和点头:“开了饭后便点兵,然后趁夜杀上火岩山,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南燕我们还拿不下了。” 陈将军咬牙:“若王爷受了伤,我定宰了那群畜生!” 刘将军道:“好,那我先下去与将士们说一声,也好让他们切莫太过担忧。” “不可。”一道幽冷又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唤住将要起身离开的刘将军,几个将军抬头看,只见,帘子被人掀开,一人抬脚走了进来,是受了重伤的吴将军。 吴将军道:“王爷说了,等他归来便可,若我们贸然前去才是中了敌军圈套。” “又是等。”陈将军脸色沉沉,一时没忍住脾气,骂骂咧咧道:“从王爷出事以来,我们每每想去营救,你总让我们等,我们等了五日了,还要等多久?若王爷真出了事,如何是好?” “王爷武功高强,不会有事。”吴将军冷冷扫了陈将军一眼:“倒是我们,该听王爷之令才是,若王爷若是想做什么,我们前去岂不是破坏了他之部署?若山上有南燕兵,正等着我们前去呢?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322章 “倘若有万一呢?”刘将军问:“不知王爷是否安全,那火岩山气候又是……这让我们如何不急?” 燕恒不在,吴将军算燕家军半个副将,又比几位将军还要大,众人也是信服的,对他说话,即便心头有怒不解,还是会多几分尊敬。 “我们一路跟着王爷走来,都应知道王爷是什么性子,从不打无准备的杖。”吴将军道:“当日,王爷可以让我归来,他一人断后,如此行为,便足以证明,王爷或许是想做什么,只是未来的及告诉我等。” “而那区区火岩山,又如何能困得住可一箭穿喉,又武功高强的王爷呢?” 闻言,几位将军心头的不安渐渐降下,陈将军还是皱着眉,又想开口。 却在此时,军营之外响起嘈杂声,几位将军面色微变,打算起身去看,帘子就被人掀开,一小兵速速进来,禀报道:“将军,外面有人前来,自称燕王妃。”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燕恒有王妃,却从未见过,如今有人前来自称燕王妃,莫不是南燕使的计谋?想潜入他们军营? “出去看看。”吴将军率先出营帐。 军营外,的确有人。 一人骑马在前,红艳的劲装将她苍白的面色显得越加白,眉眼冷清,凝着他们一众人,没有惧,反而像是俯视,未下马,她直直问:“燕恒呢?” 几位将军眉头皱的更紧,第一句话便是问燕恒,莫非真是燕恒的王妃?可这般时刻,他们又不敢全信,就怕是敌国使诈。 “你是何人?”吴将军沉声道:“军营重地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吴将军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吴将军话落一瞬,便又马蹄声而来,紧接着便是一道清冷嗓音传来。 几位将军看见那人,心头一震。 是黑云? 莫非…… “王妃来此寻王爷,将军们不速速告知,却将人拦在在,是想做什么?”黑云曾跟在燕恒身边多年,只要是燕恒身边的人都见过她,而她身上也是有种冷冽气质,话出口,便惹得一众人心头大惊又忙垂眸。 确定谢谭幽身份,刘将军最先上前,抱拳道:“末将从未见过王妃,一时糊涂还请王妃恕罪。” 他开口,身后几个将军也忙抱拳,唯有吴将军还站在原地不动,直到谢谭幽视线扫到他身上,他才淡淡抱拳行礼。 “燕恒呢?”谢谭幽又问。 陈将军忙道:“王爷被困于火岩山中,但王妃不必担忧……” “你说什么?”谢谭幽打断陈将军的话,清冷嗓音一下子变得锐利,被困两个字死死锤在她心口,上一世的听闻又浮现脑海中。 燕恒被困火岩山,手腕筋骨断裂,永生无法射箭,形同废人,此后上战场,便只充当一个军师。 而燕家军被南燕与晋国大军屠戮…… 距离那年的时间已经过了,而燕恒既是重生而来,定然能提前避开,可燕恒还是被困住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谢谭幽攥紧了缰绳,不论是什么,她也要前去看看,不看见燕恒,她始终不安心,而她也是有话想要说,一路快马赶来,她时常感觉身体虚弱的受不了,一直强撑着,就怕什么时候撑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劳烦一位将军,随我入山,去救燕恒。” “王爷早下令,命我等在此等候,若我等贸然前去定当会破坏了王爷计划。”吴将军上前道:“再者,王爷武功高强,当日能护我与燕家军出火岩山,如今,定然也不会出事的,我们燕家军都是相信王爷的。” “他送你出山?”谢谭幽总算是捋明白了些,大许就是燕恒与这个吴将军一起入的山,却在危险之时燕恒将人护送出来,而他留在那里。 “是。” 谢谭幽又问:“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 “他一人在那里,定当危险。”谢谭幽声音淡下,还是坚持道:“劳烦一位将军,点兵随我入山。” 他们说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可谢谭幽只是担心燕恒一个人在那里的身死危险,她信燕恒之强大,可是这般被困,即便燕恒手中有兵,她都要去看一看,更何况,现在他只是一个人。 闻言,几个将军面面相觑,却是不动,燕恒既然有令他们便只听燕恒的,是会担忧急躁,可也不到就会听了谢谭幽话语的地步,即便是燕恒的王妃,也只是一个女子,还是京中养尊处优的,在将军们眼中她是胡乱担忧过头了。 谢谭幽见状,眸色忽而一沉:“燕恒被困,你们竟一点不担忧?” “王爷有令,末将等自然听王爷的。”陈将军忙道。 “可若燕恒无令呢?”谢谭幽声音沉沉。 燕恒无令?这是什么意思。 吴将军心头一跳,看向谢谭幽,却是刚好对上谢谭幽的视线,只听她道:“若是有人假言呢?燕恒不在,你们如何知那便是燕恒令?” 几位将军心头大震,又面面相觑。 “王妃此话何意?”吴将军面色微变,似是被气急了,一双眸子死死瞪着谢谭幽。 谢谭幽冷笑,不答他,只看向刘将军陈将军等人道:“你们跟随燕恒多年,他护你们多次,而今他一人被困那山中不知身死,你们便守着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的令好好的在这,当真忠心。” 第323章 几位将军面色变了又变,看看吴将军又看向谢谭幽,仍旧不开口。 “诸位将军是要反吗?”黑云扯了扯缰绳,伸手指向谢谭幽腰间:“执黑玉者,乃燕家掌权人,诸位将军见到黑玉还如此行径,若王爷知,可知后果?” 她声音冷肃,一字一句吐出,震了几个将军也震了谢谭幽,她下意识抚上黑玉上那个燕字,一开始,她只以为这是燕恒随身佩戴,很是喜欢的,竟不想,这黑玉竟是燕家掌权人才可佩戴的。 难怪,孟南溪见到时会震惊,暗卫听她之命行事时,又总是有意无意扫过那腰间黑玉,如今,方才明了。 原来,燕恒竟是将自己所有身家给了她,是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留。 谢谭幽眼睫微颤,浑身发冷又生寒,语气也急转直下,冷中带了怒气:“今日本王妃且再问一句,诸位将军到底跟不跟随我入山救燕恒? 几位将军面色泛白,上前抱拳准备开口,却被吴将军抢先一步:“我与王妃同去,王爷是为护我才被困,我自当要前去相救。” “还是我去。”陈将军皱眉道:“你身上还有伤。” 吴将军摇头:“我去了方才安心。” 如此,几位将军便也不再说,而那山中,太多人去了也上不去,他们便在山下,护在左右,等燕恒回来。 谢谭幽深深看了吴将军一眼,又看向黑云,眼眸微动,黑云轻轻颔首,待吴将军点完自己手下的兵出来,谢谭幽从军中拿了一把看着较为顺手的红缨枪,战场之上软剑并不适用。 她不知道火岩山具体之路,便只跟在吴将军身侧。 而黑云则是跟在后面,回想谢谭幽刚才神情,和来的路上谢谭幽所说,她身侧拳头攥紧,在军队去了一段路,自己又悄悄骑马回了军营,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又快马追上谢谭幽。 火岩山陡峭又静谧。 谢谭幽环视四周,浓重的杀意席卷,她道:“我去周围探路,你们先走。” 吴将军道:“王妃,此山不比寻常山,待到了深处些,便会异常冷,而南燕兵兴许就在何处埋伏着,王妃还是与末将在一处安全些。” 谢谭幽唇角扯起,唇角冷笑意味不明:“将军既是知道危险,为何还能好好在那军营中,也不让其他将军前来营救?” “……” 吴将军眼眸微沉,“我是王爷手下将,自当听从王爷。” 谢谭幽冷笑出声,淡淡道:“将军不必担忧我,我只是对这有些许好奇,最多一炷香时间,我便会跟上你们。” “……” 而此时,火岩山最深之处,两壁高山潜伏,往上看像是一个山之洞,鸟儿进去了怕是也难再出去。 燕恒靠着山壁而坐,面色微微泛白。 “燕王如今已经落入我晋国人手中,若燕王应了我们女帝要求,我自当放燕王安全离开,甚至还会助燕家军拿下南燕。”远处,是晋国如今的大将罗微。 他瞧着被困五日的燕恒,眼底一片戏谑。 燕恒不答,只是用内力将体内药物一点一点逼出。 “已经五日,燕王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罗微笑道:“此药物猛烈,逼不出来多少的,再过一日,燕王若还是不应,我便只能亲自砍下燕王头颅送给我们女帝陛下了。” 燕恒未睁眼,嗤笑出声:“若你能杀本王,为何还要在这浪费多日时间。” 燕恒的嘲讽,罗微也不恼,只淡淡道:“我们晋国最厉害的暗卫已经入了漓国,皆时,若是伤了王爷的什么人,王爷可也要像现在一样有骨气!” 闻言,燕恒终是睁眼,眸底涌上杀意。 见燕恒情绪终于有了波动,罗微挑眉,故意激他:“我曾见过燕王妃一面,容貌姣好,清冷纤细身姿令人沉醉,若是……” 他话未完,便感受到一阵掌风袭来,罗微心头大惊,快速拔出手中剑,朝燕恒刺去,燕恒虽种了药物,还是能与罗微过几招,只是还未等他出手拦住罗微前来的利剑,远处,便有一支箭羽而来,箭羽竟是硬生生穿透了那兵刃利剑。 罗微瞪大眼,回眸。 有士兵从外匆匆跑来,“将军,燕家军上山了!” “……” 谢谭幽是绕路而行到这山中壁间,身下马儿来回踢踏,她扯住缰绳,抬眼便是那近日时时出现在脑海中又让她心疼不止的人,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面容,只感觉他是瘦了,周围都是兵,将他团团围住,如困兽般,而有一人执剑朝他刺去。 谢谭幽一颗心提起,忙从马背之上取下弓箭,一箭射出,那剑也应声而落,收了弓箭,持着一杆红缨枪便踏马而去。 耳畔是震震马蹄声。 援军。 燕恒眸子微微眯起,又抬眸看过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人,是女子,一身红衣劲装干净又利落。 她眉眼冷又坚毅,攥紧手中红缨枪,挑起一个敌军又狠狠摔落,一枪毙命,越杀越涌,好似谁也拦不住她,直至她逼近罗微,在他面前闪过。 动作行云流水又太过熟悉。 燕恒目光跟随,终是失了神,脑中忽而乱槽槽的,很多事闪过,他却什么也看不清,只静静凝着那身影。 谢谭幽红缨枪穿透罗微喉咙,才回眸看向燕恒,现在离的近了,她也总算能看清他,他比以往都不一样,面色那般苍白,苍白的让人心疼,真的瘦了好多,一瞬间,热泪涌上,她脚踩尸身,朝燕恒扑去,紧紧抱着他。 第324章 感受到熟悉之味,她声泪俱下,语音哽咽,唤道:“阿恒。” “阿恒。” “阿恒。” “……” “我在。”燕恒终于回过神,同样也抱紧了她。 “你疼不疼?”谢谭幽越发抱紧了,双手不行在他后背摩挲,断断续续又颤抖问他一遍又一遍:“你疼不疼?你疼不疼?” 她突然这么哭,让燕恒一颗心疼的揪起,燕恒摇头,笑了声,想以此表达自己的没事。 “不疼。”燕恒道:“我没有受伤。” “阿谭怎么来了,还这般厉害,竟是救我于水火,以后我看,我都需要阿谭保护才行。” 他这样说是想安抚谢谭幽又是想逗她,让她不要哭,可今日的谢谭幽却越哭越汹,燕恒发觉什么,眸子微紧:“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谢谭幽摇头,头脑发胀又疼。 “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的…… 她问的不是这个…… 她要问的是万箭穿心疼不疼…… 第155章 谢谭幽张嘴,想要开口,喉咙却痛的难受又泛酸,一个字都无法吐出,她只能又抱紧了燕恒,感受他的体温。 燕恒任她抱,眉却已经拧起,心头的担忧心疼越发浓重。 山中,喊杀震天,似是有很多人朝这里而来,谢谭幽心头一震,忙从燕恒怀中退出来,牵起他的手道:“这里暂时危险,我们先去后面躲一躲,等燕家军来了再出来。” 闻言,燕恒看向在外面厮杀的吴将军与他手下的人,眉眼微沉,问道:“阿谭既是看出来了,为何还要带他过来。” 谢谭幽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道:“不带他来,怎么让他死。” “他敢背叛你,我就杀了他。” 刚刚她故意撤出军队,已经大概看了这周围,前方有个隐蔽山洞可以避一避,黑云应当与燕家军说清楚了,事关燕恒,他们若是忠心,自然会来。 燕恒偏眸看她:“此处,处处都是陷阱,埋伏之兵,阿谭知道吗?” “知道。”谢谭幽道:“从上山我便察觉了。” “那阿谭为何还要前来?” “因为你在这里。” 燕恒心头忽而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这般处境,他竟是开心的,手心紧了紧,然后弯腰将谢谭幽抱起。 谢谭幽瞪大眼:“你做什么。” 燕恒道:“阿谭前来南燕,定当是连夜赶路,我很心疼,所以不舍阿谭在辛苦。” 谢谭幽看着他面容:“可你面色很是苍白。” “无事。”燕恒道:“我不拿男子与女子说事,但阿谭要记住,我在一日,阿谭就不需要辛苦。” “……” 可入了山洞,燕恒面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紫,谢谭幽忙将燕恒扶到一旁坐下,惊的心头颤颤,只敢轻轻碰他:“阿恒。” “我在。”燕恒回:“这里有些黑,有些冷,阿谭不要怕,你只要唤我,我就会应你。” 山洞中的确是冷,像身处冰窖般,可此时他们还不能出去,外面不是晋国人便是叛军,又或是赶来的南燕兵。 谢谭幽眸中酸涩:“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了,你会不会死?” “不会。”燕恒道:“若我猜的不错,我只是中了会令人身体发软无力的药物,只是这山洞内有些冷,才会让我这般。” 谢谭幽心头松下一口气,轻松吻了吻燕恒唇瓣,像之前她害怕之时燕恒安抚她那般安抚他:“阿恒,你不要怕,我会带你回家的。” 闻言,燕恒用力扯了扯唇角:“好,那我便等着阿谭带我回家。” 谢谭幽重重点头:“我给你生火取暖。”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开始找柴又生火,很快,山洞之中便有微弱亮光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因洞中气候,这火竟是难以变大,谢谭幽皱了皱眉,又多放了些柴,让它们彼此生燃,渐渐的,火光由小变大,她唇角扯开,唤道:“阿恒,你看。”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似是在开心她将这火生起,很是厉害。 燕恒眸子半睁,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了谢谭幽含笑面容,火光忽明忽暗,她笑容最是耀眼,然后唤他阿恒,燕恒忽然想起那些年来,心头闷闷犯疼,不过一瞬又尽显温柔,他缓缓坐起身,凝着她。 “我再捡一点柴火。”谢谭幽站起身来:“让火在大些,让你不再冷。” “阿谭。”燕恒望着她的背影,心头砰砰跳动,眸子迷离,可他仍旧能看清面前人,嗓音暗哑又温和:“是你吧。” 阿谭,是你吧。 燕恒这句话传来,谢谭幽身体猛然一颤。 这声阿谭不像以往,是温和又带着那久远记忆,像是前世今生忽而穿透,他问,是你吧。 所以。 是…… 燕恒认出她了吗。 谢谭幽不太信,眼眸却含了泪,并未转身,故作轻松道:“是我啊。” 她声音浅浅无任何沉重。 燕恒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燕恒抿了抿唇,眼前景浮现,他又看到了那一年,他道:“我说的是那三年。” “庄子里,与我相约要一同长命百岁,又看遍山川河流,还要开个酒馆,让我当店小二的阿谭。” “也是后来忘了我,嫁给云启的阿谭。” 第325章 “还是后来想起我,却还是选择独自去报仇的阿谭。” “更是让我天下之大,前世今生只喜欢一个的啊谭。” “……” 早在谢谭幽说出那句长命百岁时燕恒就怀疑了,一直不敢确认,直到今日,他方确认,面前人就是当年人。 “……” 谢谭幽肩膀颤抖,早已泣不成声。 燕恒眸子亦是红了,轻声问:“阿谭,那么久了,你不回眸看看我吗? “不是……”谢谭幽忙回眸,瞧着燕恒望着她的深深双眸,心痛的无法呼吸,她咬了咬唇,快步朝他而去,紧紧抱着他。 “可是阿恒,我是坏人。” “不是你。”燕恒温声道:“我知道的,阿谭才不会那般。” “可燕家军因我,你也是……” 燕恒打断她:“那时不知,我会恨你,会不解,可后来知,唯有心疼。” 谢谭幽哭出声:“可我真的利用过你。” 燕恒道:“我心甘情愿的。” “……” “那你呢。”燕恒问:“阿谭可否恨我?” 谢谭幽不解:“恨你什么?” “那年,你受苦时,我没有及时赶去。” “怎么会呢。”谢谭幽鼻音浓重:“我是恨我自己。” “恨我为什么忘了你,又为什么那般对你,是我该死,云启该死。”谢谭幽道:“所以,我将云启杀了。” 闻言,燕恒面色一沉:“他对你做什么了?” 做什么。 想到此处,谢谭幽又是恐惧委屈:“他用蛇吓我,当时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我在迷迷糊糊中,瞧见了你。” 燕恒一颗心都要碎了,满心愧疚,他与谢谭幽道歉:“对不起阿谭,我不在你身边。” 谢谭幽摇头:“那会我问你疼不疼,其实是想问,在那个时候,万箭穿心疼不疼,你怕不怕?又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一点都不值得。” “不疼的。”燕恒擦去她面颊湿润:“而只要一想到阿谭恢复了自由身,我便不怕。”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不禁想,如果燕恒知道,他死后,她其实没有恢复自由身,会有多绝望呢。 “阿谭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好的。”燕恒吻了吻谢谭幽湿润眼眸,笑道:“阿谭永远都值得我去做所有事。” “……” 谢谭幽喉头翻滚,又抱着燕恒哭了很久,燕恒亦是落了泪,心头却是无比的安心。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而响起脚步声,还不止一个,像是军队,谢谭幽心头一凛,从腰间抽出软剑护在燕恒身前,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湿润血红散去,转而换上一抹凌厉寒意。 “阿恒。”谢谭幽道:“今日,是我执剑护在你身前,你可信我?” “但信吾妻。” 第156章 山洞内,火光四射,将整个山洞照明照亮,一人执剑护在一人身前,一人靠在墙壁,深深望着面前的人,眉眼昏沉却是强忍。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冰剑摩擦声,一阵又一阵,谢谭幽闭眼倾听,大略可以算出,来人最起码上千,快速擦去嘴角溢出来的鲜血,然后攥紧了手中软剑。 千人而已,她可以的。 只要等到燕家军来就可以。 脚步声却忽而停下,谢谭幽心脏也跟着缓缓停下,双眸死死盯着外面,这山洞万分隐蔽,洞口不算大也不是很明显,可若有心想找还是能找到。 往这儿来,又在这停下,分明是发现了这里,甚至发现了他们二人,却无人行动上继续上前,而是在外,要做什么? 正想着,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破空声,是箭羽飞来,谢谭幽忙闪躲开来,用剑将其打落,转而站到燕恒身侧,手中执剑,冷冷凝着那洞口方向。 戏谑笑声从洞口外传来,难听又惹人发怵:“王爷,末将来迟,而这洞口太小,不若王爷自己上来?” 这声音,谢谭幽识得,是吴将军。 他背叛了燕恒,背叛了燕家军! 谢谭幽从京中赶来时,一路细细捋着上一世和今生,又听温凛言语过,自是能猜透些,燕家军中有叛徒,是以,路上她便与黑云说了,待入了燕家军中,暗中留意一下,可到了军营,却得知燕恒被困,一人困在那还下令无他令不可轻易上山攻城,而在那之前,他是与这个吴将军在一起。 本没什么,吴将军却屡屡拦她,甚至其他几位将军都是看他脸色行事,如此,谢谭幽心下便更加怀疑了,也是在他要跟着自己一起入山时,她应下,若真是叛徒,入了山杀了就是,而山下的燕家军也会更安全。 在离开军营时,她递给黑云一个神情,让她先与一众燕家军解释清楚,不论信与不信,事关燕恒,他们总会来看看的。 所以,谢谭幽才在最快的时间简单游览这山中,只有摸清地形她才能带着燕恒往安全的地方躲又拖延时间,那时不确定燕恒是否受伤,而今见他这般,谢谭幽万分庆幸自己来了。 也是知晓他们不会进来,谢谭幽暗暗松气,只希望此次燕家军速度能快些,偏眸瞧着燕恒面容,她心下又难免焦急。 吴将军又道:“王爷身上种了软筋散,若不及时服下解药,日后可是会与废人无异。“ 谢谭幽手心收紧,手腕忽而一热,燕恒轻轻摇头,凝着她,声音却冷肃,是对外说的:“无妨,这一次,本王不悔。” 第326章 知道叛徒更知道一些事,而虽落魄一时,阿谭在他身侧,他万分安心,也不觉得难受。 谢谭幽看向燕恒,想问他什么意思,就听燕恒淡淡解释道:“当年,父王会死在这里,便是因这个软筋散。” 也是自己种了,他好像才看见了燕荣,看着他浑身无力,只能任人宰杀,而今的他也是一样,不一样的是,阿谭来了,说要带他回家。 谢谭幽心头一震,下意识脱口问:“你早就怀疑他,今日种种是故意的?” “燕家军于我不只是普通的兵。”燕恒缓缓道:“他们更像我的亲人,我不愿相信,也不愿怀疑任何一个人,可他露了破绽,我也是才想试探一番。” 不想,一试便中。 吴将军是跟着燕荣最早的人了,更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样的人还是叛变了,还是与晋国。 燕恒不禁嗤笑连连。 隐藏的真好,要不是他快马赶来,燕家军可都要死在晋国军箭下,而这在上一世,可是未出现过,只有燕家军与他被困,当时吴将军就在他身后,而吴将军也是死在这场战争中,不知道是今生发生了变动,还是吴将军根本没来得及动手。 谢谭幽看着燕恒这模样,在他身前蹲下,心疼的揉着他墨发,然后轻轻拍拍:“没事,我帮你报仇,我帮你杀了他。” 这般认真的语气,成功将燕恒逗笑,他虚弱,笑声却半点不虚。 谢谭幽问:“你笑什么?” “你曾说终有一日会护着我,那时我总觉,该我护你才对,可时过境迁,我当真要被你护着了。” “那可不吗。”谢谭幽一笑:“燕小将军还是比我差了些。” 燕小将军。 这是在庄子那年,燕恒要教她武功时,谢谭幽想着该表示点什么,所以,她唤他燕小师父,燕恒听了直皱眉,说师父太显老,他明明是京中最年轻最厉害的将军。 行。 谢谭幽声音清脆,又无奈:“不唤师父,那就唤你燕小将军,够年轻了吧,小将军。” “还不错。”燕恒轻哼。 “……” 二人想到了一处,四目相对,又笑出声来。 山洞之外的吴将军听闻里面笑声皱了皱眉,燕恒中了软筋散,应当是毫无力气才对,怎么…… “废物。”一道冷冷声音传来,吴将军看过去,是南燕的六皇子和晋国女帝。 二人并肩走来,晋国女帝面容温婉,挑着的眉灵动又温和,这般倒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谁又能想到,这般人竟是晋国女帝,而南燕六皇子面色不慎好看。 如何能好看呢?自从南燕皇帝中了毒后,宫中太医急的团团转,偏偏燕家军还在攻打南燕,南燕派出使臣前去求和,使臣都在路上被劫杀了个干净,如此狠辣,是报着必灭南燕的心思。 而前几日,南燕仅此一朵可救人性命的阴阳花还丢了,阴阳花能解百毒,可在服用之前,必须要以血养半月才能食用解毒,太医使劲浑身解数才保着南燕皇帝一口气,如今半月一到,终于可以用阴阳花解毒,却发现,花没了,满宫大惊,派出刺客兵马去找,紧锁城门,凡是可疑人都抓进大牢之中。 苦寻两日仍旧未有结果,南燕皇帝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太医摇头叹息,他活不过七月了。 偏偏,晋国女帝还在此时赶来,至此,南燕才知,晋国军竟是不知不觉到了南燕境内,而那兵力,看着不像一个依附漓国的小国。 现下,南燕说是南燕,不如说是晋国,里里外外都有晋国军,晋国女帝还能随意出进,被女人踩在脚底下,万分屈辱,可此时,南燕没有转圜余地,唯有靠晋国搬回一局。 “我听说,燕恒的王妃来了。”晋国女帝笑着开口。 吴将军颔首:“她二人入了山洞。” 闻言,晋国女帝眉头微皱:“为何不将人弄出来?” “她二人身手都是不错的,而这山洞并不大,他们若撑不下去了,便会自己上来。” “你不是说燕恒中了你的软禁骨,浑身无力?” “……”吴将军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见状,女帝又笑开来,眸子都放了光:“中了软筋散还能有身手,是个不错的男子。” 说完,声音又忽而冷下:“将他那王妃杀了。” 吴将军嘴角一颤,问:“燕王呢?” “自然是留着。” 闻言,他暗暗皱眉又攥了攥拳:“女帝,燕王为人我知,他不会应允的,既是如此,为何还要……” 他话音顿了顿又道:“再者,燕家军就在山下,他若出了这火岩山,我们之前所做怕是功亏一篑,若王爷不在,燕家军至少会听我号令。” “……” 女帝淡淡瞥他一眼:“朕行事,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你只管照做,若是做不到,便换个人,只是你所求之事……” 吴将军心头一凛,自然能听出是威胁,他咬了咬牙,当初既是选择这条路,自当要走完。 女帝冷哼一声,垂眸看向那山洞,里面有火光,她紧眯的眸子依稀可看见两个人,燕恒银色铠甲脱落,里面是红色劲装,模样像是很虚弱又很累,但还是轻轻抱着身旁亦是一身红的女子,她长发有些凌乱,燕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梳理,而墙壁被映得通红,这般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婚光景。 第327章 她身侧手掌缓缓握成拳,声音略沉:“朕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将人杀了。” “……” “所以,吴将军是与晋国勾结?为何呢?”谢谭幽靠着燕恒,听他说完这几日,轻声问道。 燕恒摇头,他也不知。 “我们怕是不能在这待太久了。”谢谭幽道:“山洞外都是兵,若他们将洞口堵住,我们怕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得提前出去。” “等等吧。”燕恒道:“阿行马上就到了。” 闻言,谢谭幽一瞬不瞬的盯着燕恒:“你有后手?” 燕恒笑:“不留退路,怎么保证活着回京见你。” 谢谭幽心头一跳,火光略过燕恒苍白的唇瓣,他唇瓣干涩而难受,眼眸也是时不时眯起,像是要昏迷过去,可他一直强撑着,谢谭幽知道,燕恒是怕她一个人害怕。 谢谭幽凑近燕恒,二人鼻尖嘴唇额头相碰,她轻轻道:“你若是累了便睡吧,不要强撑,说不定你睡醒一觉,身子就会好些,又或许黑云能绕进来。” 她骑马进来时,黑云在后,现下,也不知黑云在何处了,说不定也正在寻她和燕恒。 燕恒面前模糊,只能感受到那温温软软的面颊,他轻轻闭眼,然后伸手扣住谢谭幽脑袋,亲吻她柔软唇瓣又撬开她贝齿深入进去。 “阿谭。”唇齿相交,燕恒低低唤她。 “我在。”谢谭幽含糊不清回他:“阿恒。” “我很想你。”募的,他却道了这么一句。 谢谭幽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就在这。” 燕恒放开她,转而将人搂进怀中,轻声道:“很久之前,我只能瞧着你的背影,看着你对旁人笑,而于我万分遥远,那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想念庄子的那些年,也是后悔,我为什么要来这战场。” “对不起……”谢谭幽眼眸酸涩,也是明白燕恒那句话的意思。 “阿谭无错,错的是旁人和我。” “我有错。”谢谭幽道:“今生第一次去燕王府还是存了那般心思。” “那现下呢。” “没有。” 燕恒唇角勾起笑容:“若是有我也不介意,我心甘情愿让阿谭利用,只要能帮助到阿谭。” 谢谭幽眸中泪掉落:“那你不疼吗?” 她若还利用他,他心不疼吗? “那阿谭喜欢我吗?” “……” 第157章 燕恒问:“那阿谭喜欢我吗?” 谢谭幽额角突突跳,心脏也是,正准备开口,外面又传来响动,谢谭幽看过去,是箭羽嗖射,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她忙站起身来将其打落。 不过停顿一瞬,便又有更多箭羽而来,目的分明,正想在执剑打落,手腕却是一紧,燕恒站起身来,将她拉到身后。 火星子纷飞,在眼前掉落。 燕恒身形不稳,谢谭幽忙上前扶他,语气里遮掩不住的担忧:“阿恒。” “没事。” “嗖—嗖—嗖。” 又是箭羽扑朔。 箭羽从高处,而他们在低处,本就处于劣势,谢谭幽心下难免急躁,燕家军怎么还不到?莫非全部叛变了? 正想着,耳畔忽而传来一声“噗呲。” 谢谭幽看过去,惊的瞪大眼,只见,燕恒手臂被箭羽穿透,鲜血开始速速往外冒。 “阿恒!” “先退到后面。”燕恒眉头紧皱,原本昏沉的头脑身体,因这箭羽没入,忽而变得清醒几分。 二人一直退到山洞最里面,也是离了火堆最冷又最暗的地方。 “阿恒。”谢谭幽浑身冰凉,想碰燕恒又不敢碰,手心里都是他滴滴答答落入的鲜血,滚烫又觉冰冷。 “没事的,不要怕。”燕恒道:“这一箭兴许是好事,至少没有刚才那般困的想要昏睡过去。” “这是好事吗。”谢谭幽语气带了怒:“分明是疼的清醒。” “那也是好事。”燕恒用干净的那只手替谢谭幽擦去她面颊汗水与丝丝血迹,笑叹道:“至少能清清楚楚看见阿谭了。” 谢谭幽是又气又心疼,也是忽然有些怕,燕家军迟迟不来,当不会全部叛变,怕是出了事,而燕恒口中的阿行也未出现,如果再不来,她与燕恒处境只会更是劣势。 “阿恒。”谢谭幽问:“如果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燕恒摇头:“我不会让阿谭死的。” “那你呢?”谢谭幽声音开始哽咽:“你受了伤。” “阿谭忘了。”燕恒温柔擦去她面颊泪水:“万箭穿心我都受过,如今不过是区区一箭,不会死。” “……” 谢谭幽喉头翻滚,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了,也是缓了很久,才道:“我怕我们回不了家了。” “幽幽此话,倒是让表哥伤心。” 谢谭幽话一落,山洞中就传来一道带笑声音,是温凛! 谢谭幽忙回眸,只见,温凛一身黑衣,不难看出满身的风尘仆仆,见到他,谢谭幽惊又喜,唤道:“表哥!” “嗯。”温凛道:“表哥来了。” “表哥何时来的?” “阿妤告知我后,我安排好京中事,便来了。”温凛抬手轻轻弹了谢谭幽脑门一下:“南燕说来就来,还是一个人,你可知道这一路我与阿妤有多担心?” 第328章 谢谭幽揉着被打的吃痛的脑门,问:“阿妤也来了?” “嗯。”温凛道:“与黑云在外面。” 温凛说着,便走到燕恒身侧,瞧着他手臂上的箭羽,轻笑出声来:“终于见你狼狈一次。” “所以,你很开心?”燕恒挑眉。 “自然。”这般说着,手上却是未停,撕开他衣物,要为他拔箭,箭羽入的极深,谢谭幽瞧着忍不住心惊,抓着燕恒的手都紧了紧,燕恒察觉,笑着揉揉她脑门,声音缱绻:“等出去了,我帮你打回去。” 谢谭幽神色一愣,心下柔软,面上也含了笑,轻轻哼哼:“表哥以前老欺负,你要把他揍趴下才行。” 燕恒失笑:“好,一定揍的他求饶。” 温凛:“……” “当我是死人呢?”温凛横了谢谭幽一眼:“我才是你表哥,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谢谭幽抿唇,在憋笑又不敢说话。 燕恒道:“她是我妻子。” “……” “你妻子怎么了?还不是我姑姑的女儿,我从小看到大的,还不是得唤我一声表哥?” “……” “我认识她时间比你还要长。” 温凛脸一黑,手中动作停下:“那么喜欢做梦?” 燕恒笑而不语。 他知道谢谭幽确实很久了,好几个十年,前世又今生。 谢谭幽推了推温凛:“表哥怎么能这般和阿恒说话?” “我说什么了?”温凛气急,谢谭幽这话怎么像他在欺负燕恒? 谢谭幽道:“阿恒受了伤。” “得。”温凛道:“我先给他包扎。” 温凛手抚上那支箭,用力攥了攥,眸子沉沉,一次拔出,鲜血喷洒,三人身上都染了不少鲜血,只是因衣服颜色,并不明显。 温凛道:“我在山下遇见了阿行。” “你将他拦下了?”燕恒皱眉。 “嗯。” 难怪,他就说怎么那么久了还不来。 “他手上拿着东西,此处不只有南燕兵,晋国军也在,我怕东西又被人抢了去,我带人上来,让他在山下等着。” “对了。”想起什么,温凛眼底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轻咳一声,声音故意放大:“我听闻那晋国女帝原本是在晋国内的,前几日却是赶来了,好像是为了你。” “你以前去过好几次晋国,你二人相识?” “我还听说,她此次来,一直让你答应一件事。” 温凛一连串的话,让燕恒冷冷皱眉:“不识。” 闻言,温凛不说话,就笑看着他,不止温凛,谢谭幽也看过来,对上谢谭幽眼眸,燕恒心头发怵又无奈,怕她多想,还是解释道:“此次,我未见过晋国女帝,见到的是晋国大将罗微,听他言,女帝要我入晋国助她一统天下。” “以何身份?”温凛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块长袍给燕恒包扎,一边追问。 “……” 燕恒脸色微沉,还能以何,可谢谭幽还盯着他,他又道:“让我带着八十万大军入晋国。” “哦。”谢谭幽开口:“我以为她要让你做皇夫。” “噗。”温凛笑出声来:“幽幽还别说,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 燕恒瞧着谢谭幽淡淡面容,心下想要再说些什么,又怕说多了错,抿了抿唇,还是转了话题:“外面如何了?” 温凛漫不经心道:“打起来了。” “……” 燕恒冷道:“打起来了,你还有心思八卦?” 他还以为温凛是偷偷绕进来的,然后等他们出去了再行事,却不想,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而此刻,远处的冰剑相对声与那杀声也才传入耳中。 燕恒道:“先出去。” 他总要去见一见燕家军,解释清楚此次之事,要不然有些人会心存疑虑,战场之上难免受伤,又或是被吴将军骗了。 “好。”温凛点头,在前带路。 谢谭幽忙扶着燕恒起身,却并没有开口,而是皱着眉。 “阿谭生气了?”燕恒偏眸看她。 “气什么?”谢谭幽不解,不过一瞬又回过神来,摇头道:“倒是不曾。” 对燕恒,她是那种莫名的自信,百分百的觉得,以及肯定,燕恒只会在她身边,想到此处,眸色忽而又变了变,像是有些羞赧,怕被人瞧见,她又道:“我只是在想,这吴将军背叛燕家军到底是为何?” 燕恒不语,只是眸底一片沉色。 三人出去的路并不是谢谭幽与燕恒的来时路,而是走了另一侧,温凛寻到的还算宽敞平顺之路,只是才到出口,刀剑声更是响彻,震的人头皮发麻。 有人的声音穿透刀剑声:“老吴,王妃和王爷呢?” 是陈将军的声音。 此时天色渐暗,山上无光,黑沉沉的。 吴将军正持刀杀了一个燕家军,忽而听到身后声音,心头微震,燕家军忽然上山与埋藏在此处的南燕兵和晋国军打了起来。 他以为他们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上山,他也是咬了咬牙,才决定前来,报着一丝希望,如今,看陈将军这般,倒真的像是未曾有什么,他心头缓缓松下,又回头看想那两壁高山,眸子微沉,心头莫名不安,还是咬牙道:“在里面!” 第329章 只要燕家军全部进去,便都会被困在里面,难出来,晋国女帝要留燕家军,他偏不留,不止不留,还会杀了,燕恒亦是如此。 而南燕兵弓箭手也在埋伏,见到燕家军被困他们自然会动手,必然不会让一人存活。 闻言,陈将军高举长枪:“诸位兄弟们,给我杀!杀进那里,救出王爷王妃!必要卯足了劲,要像当日我等被困山中那般,王爷速速赶来,将我等救下,而今王爷被困,我等定也要将王爷救出!” “杀!杀!杀!” 身后,都燕家军,闻此振奋又激昂,纷纷卯足了劲。 前方是南燕兵,而晋国军在上,燕家军纷纷抵抗,可箭羽跟冬日之雪般,簌簌而落,他们艰难抵抗,很难杀上去,陈将军杀红了眼,砍下一个南燕兵的头颅,扬声道:“燕家军听令!” “在!” “不可后退,不可退缩,王爷便在前方,我等应当向前!” “不退!”燕家军铠甲染血,面色狼狈,仍旧咬牙回。 刘将军与另一位洪将军亦是咬牙道:“坚决不退!” 入了山,他们才知这座山有多凶险,竟是埋藏了那么多兵,还是两国的,燕恒怕是很危险了,也是懊悔,为何不及时来看看,就信了吴将军所言,黑云与他们说吴将军的不同寻常,就差直说他是叛徒时,几个将军震惊又是不信的,可事关燕恒,他们总是要来看看。 不来还好,一来,周围的杀气如此重,上战场多次的人又如何不知呢,心下也是开始怀疑了,却还是有些不敢信的,毕竟他们一路走来了那么久,还是要先救出燕恒,听他言才好。 终于,高处箭羽停顿一会,燕家军抓住了机会,向上杀去,吴将军瞧着刚才明明已经有弱下的燕家军在箭羽停后又忽然变得猛烈,一剑穿一敌军,纷纷向前而去,只是为救一人。 心头不知何等滋味。 而此时,一道冷肃声音传来,含着内力,很多人都能听见。 “本王在这,几位将军这是要去何处?” 第158章 闻言,三个将军齐齐回头,吴将军身形一震,瞪大了眼,燕恒怎么在这?他中了一箭,应当在山洞中才是,瞧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温凛,他瞳孔骤然紧缩。 温凛!? 温凛何时进来的? “王爷!”三位将军齐齐唤道。 刀剑声也渐渐停下,南燕兵中也是走出一人,他们缓缓收了刀,到那人身后去,而山高处,那晋国军也忽然停下箭羽。 山中忽而恢复寂静,三军围绕对峙。 “王爷恕罪。”三位将军齐齐上前,跪在燕恒面前道:“末将等来迟了。” “无妨。”燕恒道:“错信叛徒,本王不怪。” 叛徒…… 三位将军面面相觑,也是一瞬间,彻底信了,纷纷不可置信的看向站在南燕六皇子身边的吴将军。 “老吴,你真的……”刘将军不可置信,迟迟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燕恒冷眸扫过吴将军,语气凉薄:“当年,你也是这般,然后冷眼看着他死的。” 像是在问,又像是陈述。 闻言,三位将军更是瞠目结舌。 燕荣? 不是云崇派人暗害的?这些年他们一直这样认为,所以,他们恨云崇,对这漓国朝堂失望,又不得不护着漓国,战场之上杀尽了敌,却不是万分舒畅。 而今,燕恒却说,燕荣是被吴将军害死的…… “软筋骨,让人浑身无力,只能任人宰割。”燕恒一字一句道:“所以,父王被困之时,反抗不了分毫。” “老吴!”洪将军倒吸一口凉气,他平日与吴将军关系最为亲密,乍一听闻此,惊的不能再惊,又是恨道:“老王爷对我们有恩啊!” “你是不是疯了?” “……” “是我。”吴将军见到燕恒的那一刻,就知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也大胆承认,面色冷又讽:“嗯?什么恩?” 洪将军道:“你无家可归时,是他收留你。” “那是他心存愧疚。”吴将军冷哼:“他杀了我慕容家那么多人。” 慕容家? 刘将军眼皮一跳,几乎是一瞬间便想通了:“你是晋国人?” 曾经的晋国可以说是强国,屡屡与漓国起战事,有一年,是燕荣领兵大战晋国,晋国领兵的则是慕容家的将军,那一场仗打了很久,以漓国大族慕容家全部身死而定下输赢。 好像就是那一年,吴将军跟了燕荣,而晋国受了重创,往弱势走,因此,慕容家在漓国人人恨之恶之,明明是一生忠骨,最后却落得无人送终,亦是母国不愿认,以为他耻的一族。 而却无人知,那一年,慕容家活下了一个人,最小的小公子,他落入战场,哭喊爹娘,无家可归又狼狈瘦弱,因此,被燕荣带了回去。 燕荣教他习武,带他打仗,去到哪都带着他,像是亲兄弟般,可燕荣不知,吴将军一直在恨着他,他努力习武,征战到这个位置,就是想着有一天也杀了他,不止他!还是他全族,甚至所有的燕家军。 那一年,也是晋国人忽然找上他,邀他合作,他不知自己身份如何暴露,心下警惕,直到后来当时还是长公主的晋国女帝找上他,趁南燕漓国征战,他们在后杀了燕荣,燕恒,然后他快速掌控燕家军,晋国女帝承诺,只要他能带大军入晋国,那她必定会昭告整个漓国,慕容家乃国之栋,会为慕容家证名,更会帮他重建慕容家。 第330章 吴将军心动了,祖父叔父死后还受了那般屈辱,他也是恨晋国的,可如今,晋国能为他们证名,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有功之臣,是忠骨,他自然愿意。 所以,他在燕荣当日饮食中放了软筋散,燕荣是死了,可他来不及杀燕恒,原本中了毒箭的燕恒便猛然醒来,那一身的戾气让人心惊,之后,他竟是带着燕家军直上,再然后,他便没有机会了。 此次入火岩山,是唯一一次,他忐忑又不安,瞧着燕恒这般信任他,他有些心惊又莫名的犹豫,可一想到慕容二字,他也终是狠下心来。 假装重伤带军离山,独留燕恒一人在那里,回去路上他回头看过,燕恒神色漠然又淡淡,像是什么都不怕又什么都知道,他眸子紧缩,人已经不知不觉下了山,又骗了相处多年的燕家军。 而今,瞧着一个个愤怒失望的神情,吴将军忽而仰头大笑:“他杀我全族,我只杀他,未动燕家军,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 “那你为何假传王爷令?”陈将军怒道:“莫不是连王爷也要杀?” “两条命低我慕容家族,我还嫌少了。” 燕恒眸色凉凉,不论是燕荣与他都是知晓吴将军身份的,用燕荣的话来说,便是满门忠骨落得如此下场,可悲,而当年晋国张狂欺压,他也必须要赢,他敬也是悲,之后战场见那哭着喊爹娘的人,看那眉眼,他认得出,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在身边。 当年救他是为了让他平安活下,却不想,那人只想着如何杀他。 燕恒看,燕荣才是那个可悲之人。 心头涌了怒意,燕恒眼底越发冰凉:“自行了断吧,本王留你一个全尸。” 闻言,吴将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冷笑出声:“王爷还是这般,总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下,可是燕家军被包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我为何要自行了断?” “好,我今日死在这里也要杀了你这个叛徒!”陈将军双拳攥紧,咬牙道。 燕家军齐齐攥紧手中剑,只需一道令便可向前。 大战一触即发之感,让这山中更为静谧。 “精彩。”南燕兵后,忽而传来一道女子声音,有些娇俏又冷,“许久未见燕王爷,竟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晋国女帝走来,眉眼含笑,直直凝着燕恒。 “只是可惜,今日燕王爷注定要输我一局,然后乖乖跟我回晋国了。” 燕恒皱了皱眉,眸中难掩冷意厌恶,晋国女帝如此说话,难免让人误会,他看向谢谭幽,发觉那女帝也朝谢谭幽看来,燕恒牵起谢谭幽,挡在她身前,隔绝晋国女帝目光,却未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晋国女帝眼底笑意越发浓烈:“燕王爷这是作甚?难不成怕朕吃了你的王妃?” “……” “想不到晋国女帝对自己竟是有如此自信。”温凛抖了抖身上黑色长袍,走上前,听出那晋国女帝故意的话语,笑着开口:“若我猜的不错,周围都是晋国弓箭手。” 晋国女帝扬眉:“不错。” 那样子,就像是再说他们逃不了了。 温凛点了点头,说的意味深长:“那女帝不如唤一唤,看看,这山中,有谁应你。” 晋国女帝微微蹙眉,不明白温凛什么意思,却还是淡淡道:“弓箭手准备。” “……” 一盏茶过去,山中无任何声响。 女帝眉头皱的更紧,唤道:“阿明。” “……” 还是无人应。 对上温凛含着冷笑双眸,女帝终是后知后觉了什么,面色瞬间白了:“你做了什么!” 山上可是有十万的晋国军。 温凛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将你的人都杀了而已。” “不可能!”女帝满目不可置信。 温凛轻轻笑着,然后下令:“弓箭手,准备。” 一瞬间,山上数颗脑袋冒出,纷纷手持弓箭。 “放箭!” 顷刻间,万箭齐发,以他们对待燕家军的方式将其尽数歼灭。 八十万的燕家军,叛军最多十万,而兰城内有二十万,还未真正赶到这里的有十万,剩余三十万都在琉城内,二十万在这山中,而十万大军被黑云与沈妤带着往高山深处去,目的是断了所有埋伏之兵和弓箭手。 看来处理的不错,竟是一个活口未留下。 山中又陷入刀剑声中。 燕恒瞧着拿剑朝燕家军动手的吴将军,眸底一片阴鸷,随手捡起地上掉落的剑,朝他掷去,剑尖穿透胸膛,随后万千燕家军踏着他尸身而上。 燕恒道:“留下晋国女帝与南燕六皇子,其余人,不留活口。” 南燕兵不算少,可是被前后夹击,战斗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彻底结束。 山中越发黑暗,冷清上空时不时有乌鸦飞过,鲜血弥漫开来又令人作呕。 沈妤与黑云从高山深处下来,第一时间奔向谢谭幽。 “放心,我没事。”谢谭幽安抚道:“我们先下山吧。” 下了山。 燕恒道:“阿谭,你回军营等我。” 谢谭幽看看燕恒又看向温凛,问道:“你们要入琉城,攻入南燕国都?” 温凛颔首:“自然是要速战速决,南燕已经空虚,最多一夜便可拿下。” 谢谭幽看着燕恒,一脸担忧:“可你受了伤。” 第331章 “无事。”燕恒道:“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而且我已经服下解药,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谢谭幽道:“那我跟你同去。” 燕恒皱眉,本想拒绝,却瞧见谢谭幽坚定的眸子,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缓缓道:“那你要紧跟在我身侧。” “好。”谢谭幽大眼睛弯了弯:“我保护你啊。” “……” “行。”燕恒也是笑了。 七月二十,燕家军在火岩山抓了南燕六皇子与晋国女帝,而后连夜攻南燕琉城,琉城将领死守仍旧不敌燕家军,燕家军入琉城,不伤百姓,收降兵,又直入南燕都城,都城内有的不过是晋国兵,见黑压压一片的燕家军而来,速速撤退,燕都又是一座空城。 燕恒带军直入燕都,百姓纷纷逃窜,朝臣齐聚宫中,也是此时,传来丧钟声,南燕皇帝去了。 南燕皇帝唯一子嗣六皇子又在燕恒手中,朝臣无可奈何,得了燕恒允许见了六皇子一面这才齐齐称降。 至此,南燕不再是单独的南燕,而是漓国的南燕。 安顿好南燕一切事宜,燕恒给云霄去了信,又与温凛在日落下分别,他带着晋国女帝前往,晋国如此,漓国应当知晓,才能更好的收腹晋国,若是不听话,便只能就此灭了。 谢谭幽瞧着这边境下的日落,将整片天空都印的非常红艳又震撼,而远处,温凛与沈妤的身影越发远,她忽而道:“外头风景不错。” 燕恒垂眸看她:“若你喜欢,我将京中所有交给云霄,然后带着你与母妃一同找个静些的地方住下,平日没什么事,便骑骑马,练练剑,打打猎,如何?” “那这样,你不做你的燕王爷了?八十万燕家军呢?” “云霄在,将军多的是,不缺我一个。”燕恒道:“而这王爷也没什么好做的,我更喜欢与阿谭单独在一处。” “可我还要开酒馆。” “……” “那便还是在京中?” 谢谭幽笑了:“是吧,那我们何时回京呢?” 燕恒道:“明日。” 第159章 谢谭幽与燕恒回到军营,掀开帘子便见到一人,脸色阴沉的不能再阴沉,二人都是一怔,然后缓缓上前,唤道:“师父。” 李谪眸子沉沉,若不是极力憋着,他感觉他都会喷出火光来,瞧着这二人携手进来,还有说有笑的样子,更是被气的不轻。 天知道,他得知谢谭幽去了南燕时有多震惊,听着沈妤描述的样子,他快步朝谢府去,云启尸身好好的躺在那里,而旁边是摊摊血迹,还有肉身,他蹲下身查看,大约能看出是蛇之肉,而那血是蛇与人参杂。 甚至是还有黑血。 光看这景,他就知道谢谭幽是毒发与血愧之蛊发作,两种东西在体内相撞,是异常的难受又疼,黑血吐不停,她还往南燕来,当时,李谪怒气与冷意直冲天灵盖,出了谢府便也赶来了南燕。 从医一生,谢谭幽是他见过最特殊的病人,在她身上,他引以为傲的医术用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燕恒用心头血,等那冬日雪莲又等那阴阳花。 眼下,瞧着谢谭幽,他不禁想,这一路她是怎么过来的?又是什么在支撑她呢?不要命也要赶来,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一个比一个能闹腾,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谢谭幽强撑着半条命赶来南燕的时候,竟会如此焦急,喜欢清静,又不想总是奔波的人,竟然骑上马就来了南燕。 他想,大许是答应了燕恒,又或是谢谭幽是燕恒的王妃,也有可能是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承受那么多,他也是心疼了,也没办法让燕恒不再管她,他都做不到了,如何再跟燕恒说呢。 “还笑得出来。”李谪看着谢谭幽嘴角还未散去的笑容,冷哼道。 谢谭幽抿唇。 “还不快坐下来。”李谪语气并不算好:“怎么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是不是要死了才开心? 闻言,燕恒皱眉,不悦道:“师父平日骂我就算了,怎么如今连阿谭也要说,这般与她说话,太过难听。” “你还好意思说?”李谪本就生气,见燕恒维护,眉毛一竖,怒道:“你可知,她是如何来的南燕?” “师父。”谢谭幽坐下,听见李谪这样说,心头一跳,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相枝子与血傀之蛊发作,她是强撑着一口气来的,若无心头血,她便会口吐鲜血不止,稍有不慎,是会死的。 相枝子与血愧之蛊发作……她是一路流血而来? 光是这几个字就震的燕恒太阳穴突突跳,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看向谢谭幽,见到她时,她可以用武用剑,面色无任何,他便没有怀疑,只知道她是一路赶来的。 现下,听李谪这般说,心头的痛感无法言说,这一路她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见了他后,她跟个没事人一样,是装的吗? 想到此处,燕恒忙伸手去探谢谭幽腕间,谢谭幽正想着李谪的话,忽然被燕恒这么一触碰,吓了她一跳,忙缩了手。 见状,燕恒更加判定,她是装的。 “阿谭,我看看。”燕恒蹲下身,又仰头瞧着她,语气像是哄小孩:“不要怕。” “我没事。”谢谭幽道,刚刚听李谪说,没有心头血缓解,会一路吐血,可她好像在来的路上并没有怎么吐,身子虽疼却不像以往那般,而见了燕恒之后,好像更是好了,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口齿间时不时有腥甜弥漫,她也是咽进去或是又快速擦去的,身子也并没有李谪说的那般严重。 第332章 “真的。”谢谭幽也看向燕恒道:“出了京城后,我身子就好很多了,不信你问黑云。” 闻言,李谪皱着眉,缓缓伸手给她把脉,脉搏依旧紊乱又虚弱,难以探出,眉头皱的更紧,迟迟没有开口。 燕恒问:“师父,怎么样?” “……” “现在知道问了。”李谪横了燕恒一眼,“阴阳花呢?” “阿行刚拿过来。”燕恒道:“我听闻需要鲜血养半月才能用,南燕已经有人用鲜血滋养过,我不放心,我想用我的血液再重新养半月,然后再给阿谭食用。” “她身子可能等?”燕恒又问:“还有那血傀之蛊……” 听着燕恒问血傀之蛊,谢谭幽心下又是一沉,肉眼可见的紧张,李谪看她一眼,淡淡道:“先回京城,边关苦寒,什么都没有,她不宜待在这里。” “而那阴阳花不止需要血,还需要良好的环境。” 南燕皇室便是一直将它放在宫中最耀眼温和的重华宫。 李谪说完就走了出去,出去时丢下一句话:“我先走一步,去远山寻一药材,京城见。” “好。”燕恒起身,看着李谪走远,才又看向谢谭幽,眉眼之间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又是心疼懊悔。 谢谭幽心下莫名有些酸涩,伸手抱住燕恒,闷声道:“你不要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燕恒哑声道:“抱歉,是我让你受太多苦。” “这怎么能怪你?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不会死的。”燕恒忌讳这个死字,打断谢谭幽:“阿谭会长命百岁。” 谢谭幽重重点头,双眸却在燕恒看不到的地方泛了红,这一路的快马,又见到燕恒,身子又比以往好了些,几乎让她忘了这血愧之蛊。 心头长叹,她是活不了多久的。 燕恒将谢谭幽抱紧,脑海中是石衡的话,手臂越收越紧,若是以血换血,不知道谢谭幽会不会疼。 他轻轻皱眉,刚才谢谭幽在,他没好直接问出口,只能等回了京城,顺利解了相枝子后再问一问李谪。 原本,燕恒是打算休息一日,再回京,现下,却是一刻钟都等不了,又怕谢谭幽身子受不了,让黑风备了辆马车便回了京城。 留下半数燕家军守南燕,剩余的与他回京,而兰城那二十万,已经将秦国公父子控制住,只等着燕恒下令,燕恒原本想着回京的时候去一趟兰城,眼下看是去不了了,只淡淡道:“杀了吧,然后回京。” “是。”黑风速速离开,去往兰城传令。 * 若是坐马车将近要一月才能到京城,谢谭幽也是想速速回京,这一路,她在马车中休息一日,第二日便骑马,本想直接快马回京,却被燕恒阻止,最多只能骑两日,无奈,她只能休息一日又骑两日。 一路上倒是不孤单,心情也是格外的好,她靠在燕恒肩膀,二人断断续续说着话,以前倒是不发现,燕恒话也是如此多。 近乎半月,她们总算到了京城外的一座城,在走一日就能入京城了。 清晨。 谢谭幽轻轻睁眼的时候就对上燕恒视线,通红的眸子满是担忧,这一路,燕恒都没怎么睡觉,总是盯着她看,她有发觉的,却不戳破,如今,刚好对上,让她心尖狠狠一颤。 “怎么了?”她问。 燕恒不说话,好看的眉头却是皱着。 “你不要担心我,我真的没事。”谢谭幽似是无奈笑出声来,轻松道:“不过是一点毒一点蛊罢了。” 燕恒还是盯着她,不说话。 回想上一世,他开始不确定谢谭幽的蛊虫是怎么解的,更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解,只记得后来见她,她体内的确没有蛊虫了。 是以,先前,他才会觉得有法子的,可以找到法子的,可现实还是会打人,他的眼前除了那个以血换血,以命换命,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 燕恒心头长叹。 他不怕死。 只是怕死后,阿谭难过愧疚,无助时无人帮她又时常来看她或是陪她说话,亦是担忧母妃。 现在,他也是能猜透,谢谭幽知道心头血时为何会那般反应,他想,她怕是知道了,所以,她让他答应她,如果有一天,她不让做的事绝对不能做,关乎她性命也不行。 “母妃当是担心坏了。”谢谭幽抿了抿唇,从身旁拿过一封信来展开看:“昨日,她来信,字字句句都是在骂我二人,难以想像,母妃那般温婉的人,竟然会有骂人的时候。” “你说,她还会不会做着好吃的等我们?”谢谭幽轻轻戳了戳燕恒,很努力的在转移他发愣的神情与难过担忧双眸。 “会吧。”燕恒缓缓回。 “你是讨厌我吗?”见燕恒神色还是这般,谢谭幽皱了皱眉:“我跟你说话,你怎么这种神情?” “我没有。”燕恒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谢谭幽冷哼,故作生气:“是那晋国女帝不在,你不开心?” “……” 燕恒皱眉:“她是什么?还能影响我情绪。” 谢谭幽还是故意激他:“那我看你从离了南燕就不开心。” “……” 燕恒叹出一口气,心头又好气又无奈,伸手掐了掐谢谭幽面颊,“阿谭知道我这一路心头盘绕着什么,还如此激我,是存了什么心思。” 第333章 被他看穿心思,谢谭幽也不急,淡淡道:“我哪有故意激你,分明就是你自己……” 燕恒真的是被气笑了,略带惩罚性的吻了吻谢谭幽唇瓣,啃噬又撕咬,谢谭幽吃痛,想要推开他,耳畔却传来燕恒的声音。 “我如此,是因阿谭。” “而这世上,也唯有阿谭能让我一瞬绝望难过下一瞬又是开心。” 一吻结束,二人额头相抵。 燕恒道:“如果有一天,我对你食言了,你会不会同我生气。” 谢谭幽面色一白,忙道:“我会恨你。” 燕恒却是笑了:“阿谭不会的。” “……” “燕恒。”谢谭幽眼睫微湿,她轻声道:“我会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曾经说好了的,我们要一起长命百岁的。” 燕恒点头:“阿谭长命百岁的话我也会长命百岁。” “你不要把我放在前面,你要先长命百岁才能与我一起长命百岁。” “可我身体的每一处,都疯狂叫嚣着,你最是重要。” “……” 马车缓慢行驶入城,谢谭幽透过微微被风吹起的帘子看向外面热闹的长街,笑了笑:“明日,刚好你在,我把我的酒楼开起来,你可要来帮我。” “好。” 回到京城,燕恒又在身侧,谢谭幽心头满足极了,这一路她也没有感觉到不适,而现下已经是八月中旬,再过不久便要入冬,梅花就要开了。 她唇角扬起笑意来。 燕恒偏眸看她,也跟着笑了,心头的沉重慢慢放下,还是不能乱,不能急,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不是吗,一步一步来,阿谭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马车忽而停下,是燕王府到了。 燕恒先下了马车,然后又扶着谢谭幽下来,府外,倒是热闹。 燕恒挑眉。 孟南溪,李谪,空静大师,温凛沈妤,就连云霄这个当今帝王都来了,一身的帝王服饰,倒是有几分那个样子。 “阿恒。”云霄一见到燕恒,那是万分激动,走下来两步,却是去看谢谭幽的,上下打量她,皱了皱眉:“怎么瘦了那么多?” “陛下不必担忧,臣……” “什么陛下?”云霄不开心了:“我还是喜欢听你幼时唤我的称呼。” “……” 孟南溪眼眸泛红,忍着声音里的颤意:“近日有些凉,先进府吧。” 听见她的声音,谢谭幽弯了弯唇:“母妃。” 她抬脚上去,沈妤已经哭成泪人,她无奈的安抚她,一旁的空静大师道:“去南燕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提前知会一声。” 温凛也道:“可不是吗?让我担心的也快马赶去。” 几个人就围着她,你一句我一句的,看似是指责,实则眼底的担忧都快要盖不住,谢谭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一个的认错,可话语还是一句接一句,云霄李谪也是加入。 最后,还是燕恒推开众人,将谢谭幽护在身后,冷冷皱眉:“差不多得了。” 谢谭幽终于解放,大松一口气,看向不发一言,只是红着眼的孟南溪,有些愧疚,想要开口解释两句,面色却猛然变白发青,紧接着,喉头涌上腥甜,还是不可阻挡强撑的那种。 “噗。” 一口鲜血溅出,整个人便没了知觉。 众人惊的瞪大眼,孟南溪直接晕厥过去,幸好沈妤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燕恒面上血色褪去,大脑空白一片,身体动作却是下意识的,抱起谢谭幽便往府内去,一路快走,心脏怦怦跳,是惊慌恐惧。 将人放在床上,李谪也踏进来了,第一时间为她把脉,面色大变:“阴阳花呢?” 黑风忙将一个盒子递上,李谪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株花瓣渐黑花,这便是阴阳花了,李谪瞧着,却是皱起眉头来,沉默很久,才看向燕恒,缓缓摇头。 燕恒身形一颤,脚步有些不稳,朝后踉跄两步,看看面色苍白的谢谭幽,又看向李谪,不可置信道:“师父…这是何意?” 李谪不答,只是将阴阳花递给空静大师看,空静大师脸色也是沉沉,抿了抿唇道:“这阴阳花上面有毒。” “毒?”温凛走到空静大师面前,将那阴阳花拿过来看,问道:“怎么会有毒? 李谪道:“这阴阳花根部本来就是有毒的,此花独特之处就在,它的花瓣偏偏可以解百毒,而这南燕皇室,不知是不是没人相传,又或是太医医术问题,竟是不知道用鲜血养之时将二者分开。” “如果养的是花瓣,这花瓣半月后会异常红艳,甚至散发出清香,可眼下,竟然是一片黑,分明是受根部之毒感染。” “……” 燕恒身侧拳头微微收紧,喉头翻滚,开口,声音已然暗哑:“要怎么才能救,还是救不了了?” 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李谪道:“要雪莲。” “现在还不是冬日。” “二十年了。”李谪道:“那远山之巅应当有雪莲出了,待你去到时,估计九月了,那时,那里已然下雪入冬。” “只是……” “我现在去。”不等李谪说完,燕恒就转身要走。 “阿恒。”云霄与温凛的声音齐齐响起,二人对视一眼,云霄道:“你曾经跟我说过那里,那般凶险,应当带些人去,若是不识路或是遇到危险……” 第334章 温凛点头:“你要不留下陪着幽幽,我带人前去吧。” “我去。”燕恒抬眸看向远方,心头空空,他淡淡道:“那条路没有人比我熟悉。” 第160章 八月,白日闷闷,夜里却格外的凉。 在谢谭幽昏迷不醒的第三日,温凛去了晋国,从南燕来时,他是直入漓国的,未去晋国,本想着免战火,而是收腹晋国女帝的心思,依旧依附于漓国,然后再实行一统也是一样,毕竟,天下一统,百姓安,只要百姓安谁做那君王都是一样。 晋国女帝却是冷哼:“唯有掌管至高无上权利才可活的自在。” “既然谁都一样,你怎么不让你们君王臣服于我脚下?” 口气狂妄又大胆不屑。 温凛见与她说不通,这几日,晋国女帝所在之处又已经有了不少晋国暗卫的尸体。 想来,这京中已经混入不少晋国人,而这晋国女帝也比他们想的还要厉害,心思深,温凛也无心再劝,大不了费些时日拿下晋国,保漓国再无后顾之忧。 眼下,南燕已平若再平晋国,这天下,半部分就都是漓国的,若以后想要一统天下也是容易。 想着温凛便与云霄说了,云霄也是同意,他当即带兵便去往晋国。 而漓国近内,云霄将国内上下整顿,换了一个新的风气,朝臣安心百姓亦是安心,他也不是时时在宫中,偶尔还会出宫到那小酒馆坐上一坐,又去看看谢谭幽和温雅卿。 朝中臣子之位空缺,他也提拔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女子,杨芸与谢谭幽便在其中,此时的漓国上下,已经形成统一,五年内目标是,一统天下,保万民安。 朝臣心头澎湃,一个比一个还要卖力,云霄瞧着眼下朝中之光景,心头甚是欣慰。 而此时,冬日了,也下了雪。 在京中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雪后,燕恒回来了。 彼时已经是十二月。 燕恒入燕王府的时候,府中下人惊的纷纷瞪大眼,好像是有些认不出燕恒了,不过三月未见,怎么就变化如此之大?眼窝深邃,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好几年的年华,而身上长袍有些皱,还有破碎的地方,整个人看上去狼狈的不行,半分没有以前的好看矜贵。 孟南溪听闻府中下人言时,急的从床榻下来,直往晚幽院赶去。 燕恒入了晚幽院,李谪与空静大师正在煎药,见到人进来,李谪以为又是云霄,只淡淡瞥了一眼又垂下,脚步声又靠近,李谪动作猛然一顿,抬眸,瞳孔骤然紧缩。 “阿恒?”他唤。 燕恒将手中东西递给李谪,然后便进了正屋,谢谭幽还躺在床榻之上,与他离开之时,一模一样,这次,她昏迷的时间,比在青龙寺那年还要久,燕恒唇角干涩,伸手去触摸她面颊,是冷的。 燕恒手指轻颤,喉头翻滚,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吐出一句话:“阿谭,我回来了。” 这句话出,莫名让他想起上一世的庄子分别,回京路上他想了不知几次,要怎么跟谢谭幽说第一句话,是要说好久不见呢还是我回来了,还是问她过得是否开心,想要什么想吃什么。 想了很多,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因为,她成了云启的未婚妻,不记得他了。 而这次,依旧是很久不见,他真的与她说了句好久不见,可她却听不见,面色白的吓人。 听见脚步声进来,燕恒问:“她何时能醒来。” 李谪道:“不好说。” “雪莲入体也是不好说?” “……” 燕恒问:“她体内可是有蛊血蔓延?” “是,不过……” 不等李谪说完,燕恒便打断他:“若是以血换血,她是不是就没事了。” 闻言,李谪眼皮狠狠一跳,燕恒怎么知道的? 燕恒又问:“怎么换。” 见他拿起一旁匕首把玩着,刀尖又若有若无的扫过他寸寸手臂,李谪看得沉了脸,上前将那匕首抢过,骂道:“做什么?看你这副样子,若是她醒了,不得将人吓死。” “……” “她体内确实有蛊血蔓延。”李谪道:“但我前几日为她把脉时,她脉搏忽而变得平稳,而……” 李谪话音顿了顿,怕解释不清楚,伸手掀开被子一角,露出她手臂,又轻轻将她袖口捋上去些,只见,那里白皙又可见血管,燕恒手心下意识收紧,眼眸微颤,心头想到什么却是不敢信,死死盯着李谪,等他下文。 李谪垂眸道:“她体内,好像是没有那血傀之蛊了……” 一句话,让燕恒倒吸一口凉气,从进来,便显得冷静又失了魂的眸子,也忽而一下有了些许生机,起了红色。 “你……” 燕恒想说话,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问什么。 还是不要问,就当李谪说的是真的。 可又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安好。 李谪瞧他这幅样子,心下也是心疼,三月不见,又瘦又憔悴,而他看过那千山雪莲,干净又纯白,一丝灰尘未染,想来是带它回来的人一路精心护着的。 而那雪山之巅,那般危险,他是活着回来了。 却落下一身伤痕。 刚刚,他已经上下看过燕恒,他身上应当有很多伤,在那之地,来不及处理,怕已然落了疤痕。 第335章 李谪长叹一声:“我与师兄在试了,是与不是,今夜就能出结论。” “倒是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不会出事。” 燕恒不说话,仍旧坐着,攥紧了谢谭幽手腕。 “阿恒。”孟南溪颤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燕恒抬眼看去,孟南溪见到他的那一刻,泪水簌簌落下,心疼的不行。 燕恒终是起身过去扶她:“母妃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听说你回来。”孟南溪伸手去触碰燕恒冰凉面颊,看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又狼狈的人,泪水是怎么都止不住:“我们阿恒怎么这样了。” “母妃不必担忧,我没事。” “那你下去休息一会,谭幽这我看着好吗?” 燕恒不说话。 见状,孟南溪真是无奈又心疼,只能陪着他,又让人给他做了些吃食,他一点未动,孟南溪看着,泪水直落。 入夜,空静大师端着一碗药进来,然后一点一点喂进谢谭幽口中,他们会医术,却不会关于苗疆之蛊的种种,这个引蛊方法都是从苗疆医书上学来的,药入口,若是蛊在内,便会引得蛊发作,浑身钻心的疼,若无反应,便是无蛊。 一碗药喝下,几个人便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谭幽,燕恒最是知道血傀之蛊发作的样子,又坐到谢谭幽身旁,紧紧凝着她身体的每一处。 一盏茶过去。 屋中很静,床上的谢谭幽也没有任何反应。 燕恒不由的有些紧张又或许是害怕,还是攥紧了谢谭幽手心。 两盏茶过去。 依旧没有。 半个时辰过去。 空静大师与李谪对视一眼,心头正准备微微松下时,榻上的谢谭幽忽而皱了皱眉,嘴巴缓缓溢出血迹,燕恒浑身一凉,李谪忙拉开燕恒给谢谭幽把脉,而后,食指中指并拢,在她脖颈处轻点两下。 “噗。” 谢谭幽口中涌出大量艳红鲜血,眼眸颤动似是要睁开,却又睁不开,迷迷糊糊间,她唤了声:“阿恒。 声音气若游丝。 燕恒还是听见了,忙回:“我在这。” 李谪缓缓收了手,看着空静大师笑了笑,又看向燕恒,这些日子提起来的心总算是安了,他道:“体内,的确没有血傀之蛊了,若我猜的不错,是云启,他体内有母蛊,想来是以母蛊血解子蛊,当初,我是被苗疆之书误导了。” 燕恒此刻情绪无法言喻,深深凝着谢谭幽,问道:“她为何还会吐血?” “不过是残留蛊血罢了,不碍事。” “那相枝子呢?” “千山雪莲在,陛下也送来了皇室秘药,不需一个月,当是就能醒了,之后与正常人无异,不会再受病痛折磨。” 闻言,燕恒身体好像一下子就松了,前所未有的,以前,每月都要担忧害怕心疼,嘴上说着一定会找到法子,可心里却是没谱,只想着大不了心头血就护她一辈子。 而今,有人告诉他,谢谭幽可以恢复正常,不再受病痛折磨,这让他如何不惊不颤又不喜呢。 之后,李谪与空静大师离开,去看那雪莲,而孟南溪也是大松一口气,总算是没事,燕恒也当安心了,又让人重新备了吃食和热水,她才离去。 燕恒想与谢谭幽同榻而眠,近距离看她,却发现自己一身的脏污灰尘,还是不能沾到了她,起身去沐浴,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袍子,面容也干净整洁。 他上了塌,在谢谭幽身旁躺下。 这三月,他其实很累又有些慌乱,前路困难有些多,只是每每一想起谢谭幽,他便坚持下来了。 在她身边,总是没来由的安心,本想再看看她,却沉沉睡了过去,因此,他也没能看见身旁之人轻轻动了下的手指。 翌日醒来,天朗气清,雪停了。 燕恒睁眼就见谢谭幽面容,眼眸动了动,缓缓起身,目光顿在她白裙,他才发现,昨夜鲜血涌出时,溅了不少,燕恒下了床,翻了件干净的衣裙,给她换上,一整日也没干什么,就在这屋中,看着她,陪着她。 而李谪与空静大师已经将那雪莲与秘药掺入,一碗浓中带清苦的药端至里屋,燕恒接过,一勺一勺喂进谢谭幽口中。 今日,她脸色没那么苍白了,大许是因那口血吐出的缘故。 一碗药完。 李谪沉沉一叹:“总算完了,我终于可以回我那山间了。” 空静大师轻笑:“山间太过冷清,不如来我青龙寺。” “你那寺庙有什么好的?还不能喝酒吃肉。” “……”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喝酒?” “你我多少年不见了?你了解我多少?”李谪冷哼,语气中带着气。 空静大师无奈:“既然如此,我请你去谭幽那喝酒。” 闻言,李谪惊了:“你都当了和尚还喝酒?” 空静大师不答,只是转身出去,李谪看着他,也忙跟上。 “师兄,你酒量还和以前一样吗?” “那老家伙在时,时常都要与我比一比,自然是比从前更甚之。” “……” 冬日的阳光格外暖,打在人身上,金灿灿又暖洋洋的。 今日,云霄来了燕王府。 见到燕恒,就甩了脸色:“你日日在府中作甚?朝中无你,我害怕。” 第336章 “怕什么。”燕恒在作画,头也未台。 “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在战场保百姓,我在朝堂保安定的吗,你说话不算话。”云霄道:“幽幽现下也无事了,你用得着日日守着吗。” 云霄说着便凑过去看燕恒在画什么,这一看,忽而愣住了,只见,画中有一个女子,是在梅花树下,红衣张扬,朝一人挥手,含笑的眼底灵动俏皮,似是在说什么。 云霄认得这人。 是谢谭幽啊。 他皱了皱眉:“这个是什么时候的幽幽?你与她这个时候就相识了?我看她这年纪好像还未及笄。” 燕恒执笔在一旁落下四个字。 长命百岁。 将笔放下,轻轻嗯了一声:“认识很久了。” “多久啊?”云霄道:“认识到现在,我好像也还没问过你,到底怎么认识的幽幽,又怎么……” 他只知道,有几年的燕恒总是回京,又迫切的想要回京,好像有很多心事,但又单单只是为一人。 “比你久。” “啊?” “……” 云霄在燕王府死缠烂打一整日,终于求得燕恒去上朝,朝堂焕然一新,朝臣亦是,见到燕恒入金銮殿,朝臣面面相觑,是心惊,听闻,谢谭幽重病,燕恒出城寻药,三月才回来,又日日守着近半月,今日见他出现在这里,难免让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云霄眼底带了笑意。 燕恒面色淡淡,听着下方朝臣发言,皆是关乎晋国一事,昨日战报传来,温凛已经拿下晋国,今日朝堂上便商量着要怎么处理晋国和晋国女帝。 晋国女帝野心太大,不能放虎归山,倒是可以放一个他们信任之人在那里,有人还想举荐温凛被云霄一口拒绝,温凛提前跟他打过招呼,待战事平一些,他想带着沈妤去外面玩几天,如此,他便是个爱自由的,到了那晋国,自由无,又没有时间陪沈妤。 云霄想了想,决定让一直埋伏在那的帝师之子管理,他忠心漓国之心人人可知,只是要看他愿不愿,不愿意也不能勉强,毕竟生父去时都不能赶来,想来是遗憾的,如今只有他阿姐一个亲人了,若是想亲人团聚,确实不能强迫人。 群臣连连点头。 下了朝,燕恒转身就要离开,萧然看着大臣已经走完,才道:“阿恒,你我许久不喝酒了,今日喝一杯?” “不了。”燕恒淡淡道:“我要回府去。” “……” “这么早你回去做甚?” “家中有妻。” “……” 燕恒撑伞出宫,他垂着眸,走在被白雪铺满的地面,心头不知为何,忽然的发热急躁,总觉要发生什么,又好像有人在看他。 “小恒子。”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这大雪天里并不明,若是不认真听压根听不见,燕恒也是敏觉,脚步略略停顿,看向声音来源,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燕恒皱眉,抬脚又往前走。 “小恒子。” 又一声,比上次要大一些,在耳畔响起,莫名熟悉,燕恒握着伞的手收紧,朝一处看去,只是一眼,整个人便僵在原地。 只见,宫外那棵树下,有一人撑伞站在那里,一身红衣,在大雪天里越发艳,她眉眼弯弯,正笑吟吟盯着他,声音有些娇又克制不住笑意:“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 伞落入雪中。 燕恒回过神,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是每次入睡前都能看见的清丽面容,他看着她,可她却从未睁眼,就只是躺在那里,不知今夕是何年,更不知,有一人在等着她,守着她,又盼着她。 “何时……”燕恒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声音都发了颤:“何时醒的?” “你不认真,我都醒了三日了。”谢谭幽轻哼:“今日,我的大酒楼开业,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来唤你,你真是,我不喊你,你不会去看是不是。” “你故意的。”燕恒喉头翻滚,面前的人笑容艳艳,娇俏的不能再娇俏,眨巴着的大眼睛全是狡黠笑意。 “嗯。”谢谭幽承认:“所以,小恒子要不要跟我走。” “你叫我什么。” “我总不能唤你小二,小二不太好,我会觉得是在骂人,刚好你名字有个恒,小恒子就很好听。” 燕恒道:“云霄身边有个太监,就叫小恒子。” 闻言,谢谭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弯了腰,燕恒见状,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渐渐的,谢谭幽收了笑,将伞往燕恒倾斜,四目相对,她声音缓而慢,在他耳边软声道:“不喊这个,喊夫君?” 夫君。 燕恒额角突突跳,却是问道:“你真醒了三日?” 谢谭幽点头。 “身子好了?” “嗯。” 回答完,谢谭幽便后悔了,只感受到天旋地转,被人拦腰抱起,上了马车,话都来不及说,铺天盖地的吻便来了,还有一句:“你刚刚唤我什么?多唤几句,我一会就多听你的几句话。” “……” “这是在马车上,你别乱来!”谢谭幽忙推开他。 燕恒道:“那回府。” “我今天酒楼开业!!” “三个时辰后再去。” 谢谭幽惊了:“三个时辰?你要我的命?” 第337章 燕恒一笑,吻落在她脖颈:“所以我说,你多唤几声,我一会就多听你的话,你说多久就多久。” “……” 谢谭幽脑子直接就空了,脸颊滚烫,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回了燕王府,再是晚幽院。 她真的无奈又气。 抵住燕恒又要落下来的吻,她低低道:“等会行吗?” 燕恒问:“怎么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 燕恒放开她些,手中动作却是未停,谢谭幽身体直颤,咬着牙才没有喊出声来。 瞧着燕恒这模样,谢谭幽真是想骂人,可回想昏睡那么久做的所有前世梦,心头发软又面色红,也是忽然发觉,她好像有很多话还没有跟燕恒说。 “阿恒。”谢谭幽唤他。 “我在。”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庄子里,你救我于水火,又把欺负我的人都杀了,后来又教我武功,陪着我护着我,那几年我很开心,真的,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了不止一次要娶我,但我都没有应。” “其实我不是不应你,也不是……我就是……”谢谭幽抿唇想要解释。 燕恒轻轻吻了吻她眼眸:“我都知道的,阿谭不用解释。” “后来,我记忆没了,嫁给了云启,浑浑噩噩的,也过得不是太好,还是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又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你也不恨我,甚至还帮我又护我。” 谢谭幽眼眸渐渐湿润:“你知道那场战争,他们指名要我,是一场杀局吗?杀你或者我。” “知道。” 谢谭幽心下一疼:“那为什么还要去?” “赌注是你,我不敢输,也不能输。”燕恒道:“而我只要赢了,你就能留在漓国。” “……” “你真傻。” “你不也一样,总是喜欢说狠话。”燕恒眸底亦是心疼:“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阿谭,是我没认出你。” 谢谭幽落了泪,每次一有什么,明明是她的错,燕恒总是会第一个道歉,她哽咽道:“是我错才对,忘了你那么久。” “现在都好了,我们可以一起长命百岁,又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 “嗯。” 燕恒又吻住谢谭幽唇瓣,想要深吻之时,又被谢谭幽推开:“我还没说完。” 燕恒发笑:“阿谭今日是想把一辈子的话说完?” 谢谭幽道:“就是一辈子。” 燕恒眸子深深。 谢谭幽抬眸盯着燕恒,四目相对,眼眸流转间,她面色潮红,有些羞赧,却还是道:“那日宫宴抢,我不是骗你的。” “什么?”燕恒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谭幽道:“我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超级喜欢的那种,是在前生的庄子里就喜欢,一直都喜欢。” “阿恒,我真的很喜欢你。” 燕恒眸色一片炙热又发红,“阿谭,唤我…” 吻落下。 谢谭幽知道燕恒什么意思,脸颊越发红,小声唤:“夫君。” “然后呢。”燕恒手深入,引诱道。 “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你。” 【正文完。】 以燕恒的喜欢为开始,又以谢谭幽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为结束。 第161章 番外 前世一 ◎“阿谭,你自由了。”◎ 明德七年,秋老虎刚过。 云启下旨杀的第一个武将便是温凛大将军,以通敌叛国罪问斩,有精明的,一眼便看出这件事的破绽,云启却是不查不问,直接问斩。 有人隐隐猜测,云启这样做,怕是想收回兵权,也是怕温凛功高震主。 有想为温凛说话的,一想到家中子女便只能作罢,只因云启在下旨当日便已说过,为温凛求情者,按同罪论处。 朝中人心惶惶。 温凛被问斩的第五日,宫中又有消息传出,元妃去了。 元妃,曾是云启的原配,当今丞相的嫡长女谢谭幽,曾因病在庄子里养了三年,回府后却不知检点,清白不在,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无人敢娶。 而那时,本来与相府二小姐有婚约的云启忽而跪在武德门外整整一天一夜,求云崇退了与谢音柔的婚事,说他要娶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谢谭幽一个。 云崇宠爱当时还是七皇子的云启,自然应允。 满城震震,笑话又落到谢音柔头上,谢谭幽也好不到哪里去,京中人人厌恶她,家中也是不好过。 直至后来,云启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又护着,日子才一点点好了起来,那几年,京中贵女从嘲讽厌恶到艳羡谢谭幽能嫁一个这般温和又好的人。 可后来,云启登基,皇后却是谢音柔,满朝文武震惊,却不敢阻止,谢靖乃是文官之首,后是她爱女,而谁又不知,谢谭幽与他早已断绝关系。 因此,谢谭幽又成了那笑话,还被封了个有元配之意的元妃。 好不讽刺。 而今,表哥一家才死,她便也死了,有人感叹也有人惊了很久,心头莫名悲伤。 明明还是秋日,当夜便下起了雪,比往年还要下的早下的大,不过一瞬,整个京城便被铺白,而谢谭幽的死讯也传遍列国。 群臣纷纷皱眉。 不过一个妃子死了,云启为何要昭告列国?这将谢音柔这个皇后放在何地?而第二日,谢谭幽便被草草下葬,连皇陵都不得入,真是好大一番屈辱,可人死了,体面尊贵好像也没什么用。 第338章 雪是越发大了。 朝臣又开始担忧眼下战事,毕竟,此次战争,是他国人故意挑事,又指名要谢谭幽,大军逼近,朝臣不想打的,纷纷求了云启应下,不过舍弃一个女人,便能免百姓苦朝堂安,为何不应呢? 可这一年来,都没怎么掺合朝堂事的燕恒却入了宫。 他说,他出征,他去灭敌国。 云启应了。 也是赶巧了,谢谭幽死的那天他去往战场。 眼下,谢谭幽死了,敌国会退兵呢还是执意攻打,燕恒又能不能赢?也不怪朝臣担忧,实在是,燕恒已经不是曾经的燕恒。 他无法再以一箭穿透敌国大将喉咙,快速定输赢,也没了庞大的燕家军。 满城惆怅哀叹。 原本热闹的京城也安静的诡异,诡异中又参杂着一丝丝悲伤。 * 谢谭幽微微睁眼,只觉阳光刺眼,刺的她几乎落了泪,下意识的抬手去遮挡,眼睛微微眯起,一盏茶的时间才渐渐适应。 入眼,是繁华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她目光有些呆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醒了?”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谢谭幽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人,黄色龙袍加身,面容嘴角噙着冷笑,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很久之后才缓过神,她原来是死了的,可不知为何忽然清醒,所在之地黑暗,她看不清又冷,好像是哭了很久,也没有来救她。 她记忆有些混乱,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她很害怕,想死却又强撑着。 云启瞧着谢谭幽的模样,语气嫌恶:“不过三个月,怎么就成了这副邋遢模样” 谢谭幽面容苍白憔悴,头发散乱,身上的素色华服脏污不堪,这样看着,确实邋遢惹人厌恶。 她有些恍惚,心下不知为何空空,轻声道:“竟是三个月了吗。” “是啊。”云启问:“你想死吗?” 谢谭幽缓缓抬眸看向云启,明明曾经,虽说因谢音柔的缘故,二人总是闹矛盾,可整体看来,二人感情算是不错的,入宫之前云启还说,让她等一等,皇后之位只会是她的。 可是后来呢。 等来的不过是他广纳后宫,冷眼看着她被所有人欺负。 “云启。”谢谭幽疲惫的闭了闭眼:“念你我是年少夫妻,如今既是没了爱意,不如放我离开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宫中。” 云启眸子一瞬间紧紧眯起,心头怒气恨意翻涌,声音越发冰凉又狠:“放你离开?然后呢,让你与燕恒双宿双飞?” 谢谭幽皱眉:“双宿双飞?你在说什么?” 闻言,云启上下打量谢谭幽,见她听到燕恒二字时情绪平静又淡淡,云启手心下意识收紧,问:“你不记得了?” “……” “我该记得什么?”谢谭幽反问。 见状,云启愣了一瞬又轻轻笑了一声,一声过后又是连连笑意,只是那笑冷的刺骨又有嘲讽之意。 那时,不是怎么做她都没有忘记燕恒吗?以为是无了用,可如今,却是不记得了。 “好啊。”云启道:“朕放你出宫,还你自由身。” 谢谭幽没想到云启能这么快应下,愣了一瞬的同时又惊,“你说真的?” 声音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自然。”云启道:“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 “燕恒用他之命换你。” 谢谭幽眼睫猛然一颤,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她利用过燕恒,燕恒说了那是最后帮她一次,至此,二人便再没见过面,如今,她死讯传遍,人人都知道她死了,燕恒怕是恨透她了,说不定多高兴呢,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救她而死呢。 “等会你便知道”云启却是不再多说,抬脚就走了出去,没一会,殿外又传来他的声音:“把人拖过来,” 他话刚落,就有几个黑衣人稳稳落在谢谭幽身侧,面无表情的把她拖到门边,透过门洞,她能清晰的看到外面。 大殿静的发生一声响动都能听见,谢谭幽四下看了看,她有武功在身,虽是身体虚弱,但对声音还算警觉。 周围不仅有弓箭手还有大批的御林军,只一瞬她就想明白了,云启这是真的要杀燕恒。 殿外有小太监弯腰走到云启身边,低声道:“陛下,燕王来了” 再次见燕恒,谢谭幽只觉恍如隔世。 初见的锋芒如今已然无存,瘦了不少,身着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面容冷清又淡淡。 他站在大殿中央,未行礼,抬眸直视云启:“尸首呢。” 周身杀气尽显。 今日,云启派人给他递了话,说是谢谭幽尸首其实在他手中,并未下葬,已知云启为人,不想谢谭幽死后再受苦,是以,燕恒还是入了宫。 知道也许是局,还是来。 事关谢谭幽,他从来不会赌。 云启手摩挲着扳指,玩味的勾了勾嘴角,轻飘飘丢出一句话:“一把火烧了” 闻言,燕恒瞳孔猛然一颤。 眼前,全是谢谭幽的面容。 谢谭幽很怕疼,很喜欢笑,笑起来明亮又漂亮,有些小骄傲,最烦被约束,燕恒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子,还是喜欢他至极的女子,云启眼睛都不眨的就把人杀了,更不敢相信,她被烧成了灰烬。 第339章 那该有多疼啊, 燕恒一想到这,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不止心脏,他全身都疼,看着坐在上面的云启,心中怒气翻涌:“你当真要如此狠心?” “当初,我助你在夺嫡之路顺风顺水,让你稳坐皇位,无后顾之忧,你可是忘了,我当初愿意助你的原因。” 旁人眼中的七皇子云启,温文尔雅,是个大善人,燕恒却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表象,他不屑与云启这样的人为伍,后来,得知谢谭幽要嫁给云启,他见她提起云启时,眸子很亮,如天上的繁星。 那样子,分明是喜欢的。 而那时的谢谭幽没了将军府和丞相府做靠山,在京中举步艰难,而她想要做皇后,所以,他想,那他便做她的靠山,扶她上高位。 那时他已经是燕王,位高权也重,做了王爷后他就没再跪过任何人,那日真诚的屈膝下跪,只为一人。 他同云启说:“臣愿带八十万燕家军追随七皇子,只有两个要求” “莫让她难过,若有朝一日她想恢复自由身,必要成全,如若做到,待你登基为帝那日,臣愿上交兵符” 谢谭幽做七皇妃时,是京城中贵妇们都艳羡之人,只因云启待她极好,做足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姿态。 到头来,终究是错付了,为谢谭幽不值,也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再强迫她跟自己离开。 燕恒喉头翻滚,死死捏着拳头,声音铿锵有力:“若不是有她在,你觉得就靠你自己和身边的那群蠢货能成功登上帝位?” “如今她不在了,这个皇帝你也不必当了” 云启脸刷的就白了,猛地站起身:“燕恒,你想作甚” “反了。” 燕恒说的平静,云启却是听的心头一跳。 “你放肆” “就是放肆了,你能奈我何?”燕恒道:“我就算不能用箭,没有燕家军,反你,还是不在话下。” “……” 云启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大殿中负手而立的燕恒,他身上是只有上过战场之人才有的杀伐决断,眸色狠厉,毫不遮掩的杀意,云启克制住心里的慌乱,冷冷道:“那谢谭幽呢?也要一起杀了?” 他话落,殿门便被人打开些,谢谭幽头脑忽然的昏沉,只能任由旁人拉着她露了半张面容。 见到那面容时,燕恒面色猛然一变,心头大震,即使只是半张脸,又披头散发,露出的衣裙脏乱不堪,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拳头被他捏的嘎吱嘎吱作响。 心中是又喜又怒。 脑海里只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她还活着。 燕恒心脏像是被人随便揉捏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愤怒又心疼,声音不自觉拔高:“她自少时就喜欢你,你怎能对她这般” 看燕恒如此模样,云启心下一安,幽幽道:“今日,她求朕放她出宫,你知道朕怎么同她说的吗。” 燕恒不语,一双眼紧紧盯着谢谭幽,谢谭幽也是看过来,远远相望,他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团东西,闷又难受的发疼。 “朕同她说,若是你愿意换她死,朕就放了她。”云启道:“所以,燕恒,你和谢谭幽,你选谁。” 燕恒毫不犹豫:“当然是阿谭。” 阿谭。 听见这两个字,谢谭幽皱起眉来,这不是那三年间云启唤她的称呼吗,燕恒怎么会…… 喉头涌上腥甜,慢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她垂眸擦去,再看向燕恒,他神色已经变了。 谢谭幽瞧着,不知为何,心下猛然犯疼,眸中也蓄满了泪水,更是因那毫不犹豫的选择而震到,此时,她还是浑噩,直到,屋顶之上,无数弓箭手出,伴随着云启那句戏谑又高高在上的语气:“万箭穿心可受得住?” 燕恒道:“自是受得。” 只要她平安,他什么都受得住。 “好得很。” 燕恒又道:“我有一部分人在宫外,若我死了,她未出宫,他们便会直入皇宫。” “……” “放箭” 随着云启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燕恒身体不知道被多少支箭插入,鲜血淋漓,脚步一个不稳,直直跪了下去,他强撑着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才稍稍站稳,头发凌乱又狼狈不堪。 燕恒把遮住视线的头发捋了捋,抬眸望着谢谭幽,缓缓露出一抹笑,他看着她时,好像总是笑着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他也不在意,笑容渐渐放大,眉眼也染上笑意。 他的笑容温柔又不舍。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在狼山受了伤,为了躲避杀手而误入相府,遇见了一个少女,少女要给他一个家,他却没有应。 这么多年,燕恒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夜没有应了她,几年来,他时常在想,若是能在日日她身边,做一辈子哑巴又何妨。 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燕恒眼角有泪水溢出,他轻声唤了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悲痛,反而很是欢喜又很温柔,其中夹杂了一丝丝不舍和悔意。 “阿谭” 他说:“你自由了” 还是阿谭。 可这世间只有一人会唤她阿谭。 谢谭幽怔怔看着身种数箭的燕恒,那一瞬,都忘了哭,脑海中一直是燕恒闭眼前说的话,那些被抹去,被遗忘的记忆,突然猛地涌入脑海中,一段接一段的画面闪过。 第340章 她眸底从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变成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 安静的大殿内,响起她凄厉的惨叫声。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进来的云启死死按着,云启在她耳边说:“阿谭你看,燕恒死了。” 谢谭幽泪水肆意横流,发了狠的挣开云启,踉踉跄跄的朝那大殿之中跑去,不知是地滑还是怎么,竟是摔了无数次又爬起来。 天空又下起大雪,大雪落在燕恒脸颊和头顶时格外的轻柔,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来送他最后一程。 雪花飘落,迷了谢谭幽的眼睛,她又重新爬起来,却在离燕恒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燕恒浑身是血,是万箭。 谢谭幽肩膀颤抖着哭了起来,不敢上前,却又忍不住前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在那一瞬,眼前又是那三年。 真正护着她陪着她教她武功又说喜欢她的是燕恒啊。 她怎么能忘了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啊? 她为什么要要什么自由身?为什么不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燕恒换她的命,燕恒不疼吗?他有什么错?到底是为什么? 谢谭幽在心中呐喊咆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胡乱抹了把泪水,还是鼓足勇气抬手轻轻替燕恒捋了捋他凌乱的头发,此时的燕恒,眼睛轻轻闭着,唇角却是有笑意,他在笑啊…… 谢谭幽眼眸充血的红,嘴角颤抖着:“我…我…” 许久后,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并非是有意忘了你” 谢谭幽触碰到燕恒的身体,感受到他身体的凉意,一颗心就像是碎了般,再也好不起来了,她轻轻抱了抱燕恒,有那么一刻,想要跟着他一起死去,可她也知现在不是时候,总得杀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才有脸去见燕恒。 而此时,她也总算想起,她为什么会这般了,原来,是她想起一切想要去杀云启,却是失败了,受了很久的折磨,而燕恒呢,在那个时候,奔赴战场,只为了留下她。 想到此处,谢谭幽就好恨啊。 她也是真的疯了。 也没有出宫。 死去的元妃突然活了过来,不止活了还发了疯,日日在冷宫屋顶身着红衣起舞,还是在夜半,如鬼魅般,这如何不让人心惊,又不敢靠近这。 一夜又一夜,人人都说她疯了。 可唯有谢谭幽知道,她站在冷宫屋顶上,抬眼就可见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虽然看不清,可是有个方向足以了。 那是他们曾经的快乐时光,是庄子,亦是三年。 有人想来救她,她知道那是燕恒的人,云启如今正在铲除他们呢,他们救她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她摇头拒绝了,说喜欢这里。 清楚看清那些人的不悦和愤恨,她心下笑了笑,只要不再存了这般心思,便可以活着命,而今,燕恒已死,他们也该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用命来救她。 她的命不值钱。 在第三个月时,云启总算来了冷宫中,爬上了屋顶,眸底都是担忧,声音是许久没听到过的温声:“夜凉,我们回宫吧。” 谢谭幽唇角轻扯,不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只是在他转身之际,抽出一直藏在腰间的软剑,一剑刺向云启胸膛,发了狠的刺!见到他不可置信又泛白的面颊,谢谭幽笑出声来。 好开心啊,这人死了。 耳畔是御林军高呼陛下之声,谢谭幽笑声越发大,确认了云启不会被救活后,一脚将人踢下屋顶,冷宫外。 而她在冷宫内。 不过一瞬,冷宫便忽起大火,明亮之火照亮她笑颜,燃烧她裙摆。 她也只是叹道:“阿恒,对不起,我总是食言。” “这次,是真的来寻你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章,我修了哈,加了一千字,可以从燕恒回来后淡淡扫一眼哈哈,还有就是我准备了完结礼物的,周六在微博抽奖,是男女主的打印照片和一句话,到时候抽到奖的想要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好了,我写哈哈,也是第一次搞,尽量让大家都满意,周六哈,什么样的礼物我也在微博置顶了,大家可以看看,喜欢再参加抽。 再说一次!!!收一收预收,揽卿心呀么么~皇嫂那本也可以收,因为我可能会双开,但也不确定,看的人多了就开吧,到时候看。 第162章 番外 前世二 ◎“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谢谭幽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因此,她性子极其张扬又大胆,眉眼弯弯万分好看。 因此,也是喜红裙,每每宫宴,往那一坐,便是最耀眼的存在。 舅母们总是调侃:“以后也不知哪家少年郎能治住她这跳脱的小性子。” 温栖捂唇轻笑:“我看呀,没人能治得住,我以后得好好看看,别让我们幽幽欺负了未来夫君才是。” “舅母!母亲!”谢谭幽脸色涨红,很是生气:“我再也不要同你们说话了。” 话出口,她以为会得到几个长辈的道歉,却不想几个长辈怔了一瞬,面面相觑,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谢谭幽又羞又气。 未来离她那么远,怎么就扯到婚嫁上去了!!!她才不要嫁!她要玩!!吃喜欢吃的,穿喜欢穿的,才不要到别人家去,处处受约束,虽说舅母们也从未被舅舅约束过,也是自由自在,可总是不同的,她们做事总要三思而后行,处处要考虑定国将军府。 第341章 她就不同了,随便惹事随便玩,不开心了,揍一揍那些地痞小流氓,反正没人敢还手,她是谢谭幽啊,后有定国将军府和丞相府,还有一个被太后亲封为公主的母亲,谁敢惹她。 “娘,姑姑。”温凛前来,将谢谭幽护在身后,有些无奈:“幽幽还小,你们怎么能这样逗她?” “阿凛,我还没说你呢。”温栖轻哼一声:“昨日,你带着幽幽逃学,今日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揍你。” “诶,姑姑。”温凛忙躲开:“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听。” “……” 温栖想到什么,笑出声:“除非,你将你那心上的小姑娘带我过来给我瞧瞧。” 她前几日去了青龙寺,回来时,就听说温凛定了亲,她都还没见过那沈国公府的小小姐呢,昨日本想去瞧瞧,哪知却听闻谢谭幽逃了学,给她气的脸色铁青,就将这事忘了。 “姑姑!!” 温凛唤了一声,脸就猛然红了。 当下,被日落铺满的院中,有了两个大红脸。 “姑姑,就知道欺负阿凛与幽幽。” “可不是嘛。” “哈哈哈,哥,你看幽幽和阿凛,脸跟猴子的屁股似的。” 远处,几道爽朗含笑的少年声音传来,都是定国将军府的少年小将军。 “哼!”谢谭幽瞪着几个前来的少年:“表哥们再取笑人,以后可是会很难娶到夫人的。” “幽幽,这话可不能说。”另一边是少女无奈又宠溺的声音,说着,亦是瞪了几个哥哥一眼:“哥哥们也真是……” 谢谭幽看过去,眼眸亮了亮:“还是表姐好。” “那可不。”少女眉眼笑意更深:“昨日,我去听戏时,路过一家铺子,买了不少新奇的好东西,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 “好勒。” “一个个的杵在这作甚?”一道略严肃的声音在这欢声笑语中响起。 众人看去。 “父亲。” “祖父。” “外祖父。” 定国老将军走进院中,面色淡淡又严肃。 笑声止,众人齐齐看着他。 “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额头都沁了汗,也不知道找凉快的地方坐。” “这不是等着父亲来给我们烤肉吃嘛。”温栖含笑:“是父亲说,今夜要在这给我们一家子烤肉吃的。” “都是当娘的人了。”温老将军瞧着她,骂道:“还总是跟这群孩子闹,幽幽与阿凛才多大。” 听他这么说,温栖就知道他听见了,缩了缩脖子,没开口,以为定国老将军还会接着说她,却不想,下一秒,他声音就是柔了下来。 “几日不见你了,在相府过得如何?” 听着老父亲的关心,温栖不由自主的红了眼。 见状,老将军皱眉:“怎么?过得不快?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嫁给那个王八羔子,你偏不听!” “走,回相府,我今天非得打死他。” “哎呀,爹!”温栖忙拉着老将军,“他对我可好了,你能不能对他稍微好一些?什么王八羔子,他是幽幽父亲,您女婿。” 温栖不大高兴了。 老将军听着,心头无奈,还想再说,却是瞥见谢谭幽凝着他,还有面前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也是一副不悦的神情,叹了一声,便也没再说。 “那一会,让他过来吃饭。”老将军淡淡说着,又道了句:“每次吃饭都要请,他自己不把自己当成我定国将军府的人,我又怎么将他算作自己人。” “父亲,他是一国丞相,很忙的。” “……” “行,我不说,好了吧。” “……” 夜里,少年少女围坐在一起,夫人们讨论着哪家少女又或是少年郎,老将军与一众儿子叹着如今漓国。 温馨又其乐融融。 深夜回去,谢谭幽迷迷糊糊抱着温栖,又呢喃着:“母亲,我明日想和表哥表姐去城外踏青,你帮我和先生请假好不好。” “好。”温栖抱着她,万分无奈,听着她的撒娇之气,无法忍心拒绝:“但仅此一次哦。” 一旁谢靖面色不太好,也是强忍着,才换上一副笑容,却是道:“幽幽如此不好学,以后怕是……” “无事。”温栖打断他:“我们幽幽只需要快乐平安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温栖笑了声:“她不爱听先生教的,那就我教,我教她良善,以柔待人便好了。” “她亦不需要抗起重担,那么小的身躯,我可是万分心疼。” 说着,又垂眸看着昏昏欲睡的谢谭幽,温柔道:“母亲今日所说,可不是希望你嫁人,而是忽而感慨,你长大后会和什么样的小郎君在一起。” “我那日在长街,见到一人,生的倒是好看,就是性子有些冷,但他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少年郎。” 谢谭幽很困,但还是慢吞吞回着:“谁啊。” “燕王府的世子。”温栖眸色满是笑意:“我与他母亲见过几次,是相当温婉的人,而燕王对她极好,都说子随父,那他定然也不差,而且,我听你外祖父说,此次漓国与戎狄之战,他第一次上战场,却为先锋,直踏戎狄,斩下戎狄大将头颅,是极其厉害的少年郎。” 第342章 “幽幽觉得如何?” 可回应她的只有少女轻轻呼吸声。 温栖失笑,看向外头夜景,面前好像又是那冷冷少年郎。 谢靖皱眉:“幽幽还小,你想这些做什么?” “你不懂。”温栖道:“好的人与事都要提前定下,提前做,要是等几年,被别人抢走了如何是好?放眼整个京中,我就满意我定国将军府的少年郎和那燕王世子。” “人家未必看得上。” “胡说什么呢?”温栖脸色微沉。 “那日宫中宴,我可是瞧见那燕王世子看向我们幽幽好几次,说不定二人真有缘,改日我约燕王妃出来喝喝茶。” “……” 时光荏苒,春去又秋来。 事也发生,人也去。 而谢谭幽十三岁了,还是张扬,还是喜红裙。 定国将军又要出征了。 又是夜里,一家人围坐,欢声笑语片片,畅想未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 谢谭幽一觉醒来,正开心的换上新衣裙,打算出去张扬一番,等外祖父得胜归来,她便可以和银杏一样学武。 只是才出院子,便听闻温栖昏厥过去,她奔向正院,一路跑一路面色苍白。 看完母亲,又去那定国将军府。 只见,明明昨夜还生气勃勃又满是一片梅花的定国将军府,竟成了一片废墟,而昨夜的那些家人,一个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在她过来时,招手唤她又给她拿好吃的。 一时受不住,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温栖病越发重了,太后派了太医过来也是不管用,谢谭幽一日一日守着,院子一天比一天冷,她心亦是。 苍白的面容,除了湿意再无其他。 温栖也曾醒来后,却是疯狂落泪,谢谭幽抱着她,母女二人泪流不止。 温栖说:“幽幽,我没有父亲了。” 也只是一句话便晕厥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谢谭幽是害怕的,她该怎么办呢。 一月后,听闻府中姨娘所说,她想也没想,徒步上了青龙寺,那样远,平日没吃过什么苦的人为了换得母亲平安,一步一步登上青龙寺祈福,雷声滚滚,林中暗暗,她怕却仍旧咬牙向前走。 回府当日,府中却挂起白,她一时怔住,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谢靖滔天怒火,她被关进了柴房,她总算后知后觉,温栖去了。 谢谭幽崩溃大哭,她不信,太医明明保证了,温栖还可以活半年的,怎么可能她才不在,温栖就死了,绝不可能。 见不到谢靖,贴身丫鬟却是因给她送了吃食,被活生生打死。 满院的血啊,她怔怔看着,再也没了知觉。 之后,又在迷迷糊糊中被送去了庄子,身子弱的无法动弹,里面的婆子很凶又有好多个,总是欺负她与银杏。 那样的日子,疼又苦,每晚银杏都在她耳边哭,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她还听见,银杏祈求那些婆子,自己给她们干活,只要给她些可口的饭菜,不要馊了的,因她生了病。 可这般的放低姿态并没有得到什么,那是一向喜爱自由又想活很久去看外头所有景的谢谭幽生了死意。 所以,她说:“银杏,你走吧。” 银杏有武功,一个人还是可以出这庄子,然后慢慢的活,定然不会有人找到她。 银杏当然不愿,二人正说着,屋门就被人撞开,好几个人进来,有婆子,有高头大汉,并且还是会武的,他们撕扯又欺负银杏。 谢谭幽从床榻滚下,亦有人朝她靠近。 那夜的绝望与崩溃无法形容。 她好想杀了所有欺负银杏和她的人,又好恨自己为什么那般虚弱?为什么不学些武功自保?为什么日日等着旁人护。 可想像中的屈辱死亡没有到来。 耳边是风声,是银杏踉跄朝她而来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滴落地上的声音,像水,可又不是,一抹陌生又令人作呕的气味缓缓传入鼻尖。 是血腥味。 谢谭幽睁眼。 一片狼狈狼藉中,有一人好似从天而降,站在她身前,将刚刚欺负她和银杏的人都杀死了。 那人转身,月光打在他整个面容上。 眉眼冷漠,而眸中狠意还未散去,执着带血的剑,踏着地下尸体与血迹朝她而来。 那剑尖一滴一滴落下的血,好似落在谢谭幽心头,让她心头一颤又一颤,面色也越发苍白。 已经清醒的双眸凝着朝她一步一步而来的人,明明是少年,可身上狠劲嗜血太过明显的让人害怕,不像她在京中见过的那些少年。 少年走到她跟前来,缓缓蹲下身,凝着她,四目相对,她愣神之际,少年清冽嗓音就落了下来。 “不要怕,我杀了所有欺负你的人。” 谢谭幽眼睫猛然一颤,少年却将她扶起,然后伸手为她轻轻理了理衣裙和乱了的头发,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又不会触碰到她肌肤。 一点也没有刚才杀人那般狠劲,谢谭幽看向少年,月光越发亮,而好似就是在这一瞬间,少年面容虽冷却柔。 她与银杏坐在床榻,瞧着那少年,将一个一个尸体拖出去,然后又将所有血迹清理干净,看了看她,才退出去,出去前,又落下一句:“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安心睡。” 第343章 第二日。 诺大的庄子,除了她与银杏,就没有任何人了。 谢谭幽好像明白昨夜少年话中的意思。 夜里,难以入眠的她,又听见箫声,她朝外看去,却不见任何,银杏说是有人在那树上睡觉。 谢谭幽心下一紧:“谁?” 银杏道:“昨夜的少年杀手。” 闻此,谢谭幽心头不由的放松,困意来袭,她也安然睡去,说来也是奇怪,今日,她身体竟是不像往日那般了。 箫声一夜接一夜,而她也是睡的越发安稳,身体亦是一日接一日的好了起来。 终于在一夜,她打开窗户,看向银杏告诉她的那棵高高大树,果真有一个少年郎。 少年也发现她。 箫声听,月光洒。 是少年,是少女。 “你夜夜来这,可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倒也不是。”少年翻身而下,不过一瞬便到她跟前来。 四目相对。 少年问:“你不记得我了?” 谢谭幽不解:“我们之前认识吗?” “你之前说……”少年认真盯着她眼睛,可话却只说了一半。 “说什么?” “你说……” “你说……你要给……” “给什么?”谢谭幽越发不解,只可惜,月光被子遮挡住,有些暗,而少年又垂下眸去,她看不见那少年的难以启齿与微微泛红的耳垂。 “……” “罢了。”终于,少年又抬起头来,抿了抿唇,道:“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来这,就是想要护一人的。” 谢谭幽心脏猛然一跳,又愣了神,好久后又反应过来,她问:“那些人真的都是你杀的?” 少年点头。 “为什么?” “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 那夜后,少年来的越发勤快,每每都带了不少好东西,谢谭幽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将哪家店铺给搬空了。 又陪着她吃药,说话,话中说的都是能让人发笑的趣事,可谢谭幽很少笑反观那少年,好似很喜欢笑,笑声亦是好听。 谢谭幽又问他一遍,二人从未相识,他为何待自己这般。 他说前来报恩。 也是那一日,她知道少年的名字,燕恒,燕王府的世子,如今的赫桀将军。 是这般尊贵的身份,却在这庄子做着杂活,谢谭幽不惊是假的,她垂了垂眸,只道:“我是谢谭幽。” 燕恒答:“我知道。” 谢谭幽看着燕恒的眼睛道:“我在世上已无亲人,除了银杏,你是第二个这样待我好的人。” 燕恒亦是看着她,却没有开口。 谢谭幽又继续,面色淡淡,却说着让燕恒心脏狂跳的话:“燕恒,你真的好好,只是我现在这般处境,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燕恒眼眸亮了亮,凑近她:“在你心中我当真很好?有多好?” 谢谭幽想了想道:“万般好吧。” “当真?”燕恒眸子越发亮。 谢谭幽瞧着他这样子,心下却皱眉,这人怎么怪怪的,眸子神情是她看不明的。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燕恒唇角含了笑。 “你好像很喜欢笑。”谢谭幽道:“初见你,我以为你是个冷性子。” 燕恒道:“我不喜欢啊。” “?”谢谭幽皱眉。 燕恒却盯着她的冷冷双眸,没再开口。 他不喜欢笑是真的,性子冷也是真的,嗜血残忍亦是真的。 只是现在有一个人落了暗处,失了当初笑容,感受到了落寞孤独。 所以,他要站在她前方,短暂化为太阳,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那也是燕恒头一次,尝试为一个人改变,后来好几次,他以为他是完全改变,以后都会如此,直到后来的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会对谢谭幽如此。 【??作者有话说】 前世剧情估计只有三章,然后之后就是今生,他们婚后生活啦。这章节听着棠梨煎雪写的,写得我也好温馨好开心,好喜欢庄子那三年。也好喜欢定国将军府的所有人,真是超级好的一家子。 第163章 番外 前世三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恨自己。◎ 原本,谢谭幽觉得漫长的庄子生活,却因燕恒的到来总是过得很快。 燕恒为她种了一整院的梅花,他说,等明年冬日出门时,见到这红艳之梅,心情定当极好,到时候可要她赏赏脸,笑一笑,因,这也是他第一次种梅花,需要得到认可。 谢谭幽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笑出了声。 燕恒叹:“你笑起来真好看。” “……” 那也是燕恒第一次那么大胆又佷张扬的说喜欢她,也不是喜欢,而是很认真的问。 “你要不然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谢谭幽心下一跳,“可你是将军,怎能说走就走。” 燕恒不以为意:“我不征战,不保护旁人了,我就保护你一个。” “……” 谢谭幽不语,是被惊到不知道怎么说,也是那句就保护你一个让她心脏狂跳。 很久之后她才回:“可男子就该保家卫国的,现下这世道又不太平。” 第344章 “你希望我上战场?” 燕恒偏了偏眸:“那行,我好好保护漓国百姓,还有你。” “……” 谢谭幽耳垂泛红,头一次不敢去看燕恒,只低低道:“没有人会一直保护一个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便会分别。” “我从不食言。”燕恒道:“我说了会护着你,那便是要护一辈子的。” 谢谭幽手心紧了紧,回想那夜,又看面前的燕恒,她心下有很多思绪又想说很多话,可最后,她也只是说。 “我想靠自己,可我没有能力自保。” “那不简单,我教你,我会让你什么都有。” 所以后来,燕恒教了她武功,又陪着她深夜入京,将她与银杏在那夜感受到的绝望屈辱一一还给了秦氏的女儿谢音柔。 回庄子的路上,竟然下了雪。 谢谭幽时不时看向身旁陪着她,又在雪地中时不时扶着她,怕她摔倒的少年,心头是从未有过的软又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哭了。 经历那些苦难崩溃后,她真的从来不敢想,世上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待她,护她又帮她,就连她去做坏事,杀人,也是跟着,却不全权帮她,而是让她动手,然后关键时刻补一刀。 谢谭幽知道,燕恒是在教她如何自保。 那夜月光依旧亮,积雪也很白,而少年的面容也深深落在她心头。 也是那一夜,她忽而有了想法,好好学武,学文,她还是想回京的,想与一个人站在一处,更是想护着一个人,像他护着她这样,护着他。 燕恒也是极其认真的教她。 她唤他燕小将军。 而他,唤她阿谭。 深深眸中只有她的身影,而那声音更是好听。 谢谭幽抿了抿唇,压制着心头跳动,轻声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但我很喜欢。” “是吗?”燕恒弯身对上她双眸,眸底笑意炙热:“喜欢称呼还是喜欢人?” “……” 谢谭幽面颊猛然泛红,却是答不上来,也不敢答。 “阿谭。”燕恒还是盯着她:“我藏不住事,可若我不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能否看出一件事?” “什么?” “我喜欢你。” “……” 谢谭幽瞪大眼,她看得出,可她压根没想过,燕恒会在今日,今时,说出这句话来,她心脏狂跳的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跳,是强忍着才没有失了态。 全身上下都被那句我喜欢你充斥着,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又瑟缩害怕,她完全记不得自己那天说了什么话,夜里回想起时,又只有燕恒那双笑意深深的双眸。 即便有那箫声在,她还是失了眠,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也是那夜之后,二人之间有些微妙,只是不小心对视,便总能让谢谭幽心脏怦怦跳,那时她不明,后来,她知道,她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 又是冬日,梅花开了。 他们一起酿梅花酿。 春日,又去那后山竹林,踏青,那也是谢谭幽隔了很久又再次骑上马,红裙被风吹扬,迷了人的眼,而她眼前,除了燕恒,还是燕恒。 燕恒扬眉瞧着她,心头万分舒畅而又恍惚。 眸中除了那红衣女子,再也装不了其他。 可这一年,燕恒来庄子的次数不像之前那般勤了,边疆起战事,他去了很久,再见已经是三月后了,整个人瘦了不少。 是秋日,他们坐在那梅花树下,品尝梅花酿,燕恒夸她酿的梅花酿好喝。 谢谭幽眉眼弯弯:“那等我回了京,就去开一个小酒馆,到时你得来给我打下手。” “……” 燕恒与谢谭幽说了好多战场上的事,谢谭幽听的津津有味,却也在盘算着何时回京,已经给谢靖去了信。 而听着燕恒说外头的景与色,谢谭幽心头也是发热的,本就爱自由的她,忽然也想出去看看,跟那空中雄鹰般,看很多的景,去很多的地方,不要被困住。 所以,那一年,他们相约以后要一起去看那万里千山。 而那一年,燕恒又很认真的同她道:“阿谭,跟我走吧,我们去很多地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只保护你。” 他眼眸中是少年之气,不羁放纵而又认真凝着一个人。 谢谭幽心跳漏了半拍,她其实想应下却也知道不能应,她没有什么亲人,而今,也不是什么京中贵女。 燕恒不同,他是那般厉害又耀眼的小将军,燕家独子,他有他的责任,他不能一走了之,所以,她只能努力,走到他身边去,而不是让他放弃一切,跟着她。 可眼下,还是处于这般境地,她也不敢明说,总觉还不够,只能压抑着喜欢,道了句:“谁要跟你走了,我又不喜欢你。” 之后也不知怎么,明明昨日还面色红润的她忽然就病倒了,迷迷糊糊间,她看到燕恒好看的眉眼皱起,她忽然就哭了,一颗心好疼,她也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阿谭别怕,我在这里。”燕恒声音很是温柔,一遍一遍安抚她:“你不要哭,没事的,会好的。” 谢谭幽喉头翻滚,说不出话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许久未见阳光,她让燕恒扶着她出去晒晒太阳。 院中。 二人坐在石桌旁,谢谭幽有些累,没有支撑住,她偏头靠在燕恒肩上,嗓音沙哑,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第345章 “不会的。” 燕恒道:“阿谭这般好,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燕恒又说了好多好多话,京中趣事,战场之事,还有小故事,他自己编的话本子,谢谭幽听的又笑又哭。 燕恒偏眸,为她擦去泪水,声音柔又哑:“阿谭,你信我,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扶你而上,不会让你孤单亦不会让你害怕。” 谢谭幽当然信燕恒。 信这个一点一点将她从泥潭中拉出的少年郎。 今日今日,再看他,她忽而就什么也不想管,就只想与他在这里,永远不分开。 所以,她说:“阿恒,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好。” 再后来,二人轻轻闭眼竟是睡了过去,有风刮来,谢谭幽缓缓睁眼,瞧着身旁的少年,心脏跳了又跳,没忍住,偷偷吻了吻那少年面颊,飞快的,像蜻蜓点水般,除了她,再也没有人知道。 第二日,身子又莫名其妙的忽然大好,还未与燕恒怎么好好说话又相处,便听他说:“我要出征了。” 谢谭幽怔了一瞬,心头忽然空了,有一种他们此次分别后就再也不会见面的感觉,很莫名其妙,又让人感觉荒唐。 所以,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望着燕恒离开的背影,心头却在想,待他回来的时候要怎么跟他诉说心意,总不能回回他朝她而来,她也应该要勇敢走向他的。 想着面颊又泛红,可那空空钝痛之感又时不时传来。 那时不明为什么,直到有一年,她彻彻底底清醒,那是她完完全全记起燕恒和这些年,并且再也难以忘记之时。 彼时,她是元妃。 而燕恒,是燕王,却不是那般风光无限,他再也射不了箭,多半燕家军又与他离了心。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还有云启。 谢谭幽蜷缩在宫殿内,崩溃大哭。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又是谁呢?是云启的妻子,帝王的妃子,还是那个曾被燕恒小心翼翼从泥潭拉起来的谢谭幽。 还是又是如今这个,好不容易有了亲人回来,又落得个满门问斩,身边婢女皆死,而自己如被折断双翅的鹰的谢谭幽。 宫中宴会,她本不想去,可听闻燕恒也会来,她盛装出席,是一身张扬的红,没再管朝臣与宫妃的目光,反正,左不过最后一次了。 她要杀了云启。 今日,不过是想最后看一看燕恒,同他告别。 听说,敌国大军压近,指名要她,满朝文武同意,唯有燕恒力理据争,说是要出征,所以,今日,她也必须来,断了燕恒的心思,让他别再管她了,好好活着吧。 宫宴上,满朝文武与宫妃都是笑意连连,互相谈笑,谢谭幽双眸却只落到一人身上,她无法形容再见燕恒的心绪,更是不敢想,燕恒怎么会那么悲伤呢,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悲字。 是因为她吗…… 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燕恒抬眸看去,对上谢谭幽泛红的双眸,他心脏忽而一疼,却是不敢看,偏了偏眸,然后借口离了这。 谢谭幽眼眸一颤,袖中拳头紧了又紧,也是过了好久才退出大殿,寻着燕恒离开的地方去。 在后花园的湖边见到他。 是日暮时分,他背景孤单而冷,唯有风与那被拉长的影子相伴。 谢谭幽一颗心好疼好疼。 满脑子都是这些年,明明她都不记得他了,还嫁给了云启,燕恒为什么还总是来看她?不让她孤单难过,又为什么,她伤害他那么多次,他还总是帮她? 就因为那年的一句,我从不食言,会一直护着你吗? 可她忘了他啊,不是当年之人了。 怎么那么傻。 如今这般局面又要为了她去出征,他这般的人,难道看不出此次或许是一场局吗?为什么还要去! 那天,好像是夏日,风其实很温和,可谢谭幽很冷,燕恒亦是。 月光一点一点洒下。 嘲讽侮辱之话入耳,燕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在夜中含笑的姑娘,是嘲讽是厌恶。 燕恒一颗心像是被人肆意揉捏般的疼,他无法开口,更不知道怎么出的宫,回的王府,只知道那夜无眠,而面前都是那年害怕孤单又落入过绝望的少女。 他用了好久才把她一点一点从泥潭中拉出,让她不再怕。 答应好的,不让她孤单,难过,会永远护着她。 眼下,满朝文武都在欺负她,想借此将她送走,而他定然也要站出来,护下她,让她永远都留在这里。 这里,他在,最起码可以护她很久很久。 谢谭幽以为燕恒被她这么一说,不会去战场了,她毫无顾忌,一身轻,前去刺杀云启,可云启就像是提前知道般,又设了局,至此,她知道,她与燕恒都要死了。 最为让她绝望的是,从云启口中得知,燕恒去了战场,就在今日。 而没几日,她死讯传遍列国。 燕恒踏着风雪而来,那一身带血的铠甲都还未来得及换,他便来了。 这幕景,是谢谭幽真正死后才看见的,那日的风雪真的好大啊,燕恒没有停,只是时不时擦去眼前迷茫,她看得见的,燕恒好像是哭了,又好像在恨自己。 恨自己什么呢。 没有认出她,没有守在她身边,又恨他怎么这么慢?那么久了也还不到京城,果真成了废物。 第346章 第164章 番外 今生一 ◎“家中有妻。”◎ 谢谭幽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而外面还在下雪。 今年的冬天很长,雪又下的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被迷了眼。 她看向窗外,这般景,很像那年,是发生了很多事的那一年。 她想起所有,又到她死讯传遍列国,然后又是三个月的绝望与折磨,又是再见燕恒,那日再见,她知道眼前人是在七皇子府邸时总来看她燕恒,知道那是被她利用过的燕恒。 却不知,那是她喜欢着的燕恒。 直到万箭齐发,还有那一声阿谭响起,她才猛然惊住。 不是想起了吗?怎么又忘了呢。 她最对不起燕恒。 而世上,也只有燕恒会这样待她,在她心中,燕恒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可她为什么还是忘了他,还是伤害他,明明,在那三月中,她日日念着他的名字,就怕自己再忘了,她记得她记得很清楚的,为什么忘了,为什么死的又不是她呢。 那一年,风雪真的好大啊,大到让两个人就站在对面的人,却怎么也抓不住对方,只能硬生生被隔开,然后分离,阴阳相隔。 谢谭幽心头闷闷,深吸一口气,想要起身,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搂进一个温热怀抱中,头顶,传来一道带着困意的声音:怎么醒那么早。” “昨夜睡的那样晚。” “……” 闻言谢谭幽心头的闷痛之感一下子就散了,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了。” “你……” 可话到嘴边,谢谭幽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脸红至脖颈。 她说什么? 说她二人后半夜才睡? 燕恒仍闭着眼,耳畔又传来一道冷哼,轻笑了声:“再睡会。” “不睡了。”谢谭幽道:“我得出府,明日,我一定要将酒楼开起来。” 说这话时,语气难免有些气。 她酒楼本来早该开业的,结果呢,一日拖一日,今日都是第五日了,温凛也要回来了。 燕恒问:“阿谭是在怪我。” “怪我。”谢谭幽皮笑肉不笑。 “……” “怪我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年。” “……” 燕恒愣了一瞬又笑出声来,喉咙发出轻轻浅浅的笑声,似是觉得很好笑,却又忍住:“阿谭这般说,我要不好意思了。” “你会不好意思吗?” “自是会的。”燕恒睁眼,抬手轻轻揉了揉谢谭幽发顶,没再逗她,而是问:“做噩梦了?” 谢谭幽摇头。 “那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燕恒看着她面色:“是身子不舒服?” “就是觉得外面雪好大。” “……” 四目相对,双眸是看不尽的前世。 燕恒将谢谭幽搂紧了些,谢谭幽也伸手抱着他,眼前是雪,而身后是燕恒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说:“大雪再怎么大也好,我就在你身前。” 谢谭幽轻轻点头:“只是忽而感慨,然后想说,我也会一直在身边。” 燕恒嗯了一声:“再躺会,一会我陪你去采买。” 谢谭幽问:“你何时去上朝?” 这五日她没出府,燕恒也一直陪着她,她每日都问,燕恒都说告假三日,可今日,都是第五日了。 燕恒长叹一声:“若我们不在京中,而是在林中的某一处,此时的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 “现在不是也能吗?以后不是也可以吗。” “要去上朝,也许会有几个时辰见不到你。” 谢谭幽笑了:“待过几日文书下来,说不定你我就能一起上下朝。” 燕恒扯唇:“阿谭这般厉害,我真是一刻钟都不敢停歇。” “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 “不夸张。”燕恒道:“我时常在想,若是你好吃懒做些,我便辞了这位置,可阿谭偏偏太厉害。” “我好吃懒做,你还辞了这位置?”谢谭幽仰头看他,觉得好笑:“那你我二人岂不是坐吃等死?” “那倒不会。”燕恒笑道:“什么都没有也能将阿谭养的很好。” 谢谭幽面颊有些红:“那你好吃懒做,我开酒楼养你得了。” “当真?”燕恒眼眸亮了亮:“今日,我就等你这句话。” “……” “你故意套我话?” “没有。” “……” 燕恒道:“我只是想要你养着我。” “……” * 晌午,谢谭幽刚从孟楠溪那里回来,燕恒已经在晚幽院等着她了,换了身衣裙后,二人携手出了燕王府,到长街采买,准备明日酒楼开业需要的东西。 她给原来的炊烟记新提了个名字,清风阁,清幽居也还在,酒楼不似那边,可静,若是喜静的便可继续前往清幽居,酒楼则会多热闹一些。 撑伞走在长街上,来往行人不是很多,在这样的大雪天,却又显得格外热闹温馨。 而她也是真真实实的发觉不同。 心境不同。 她感觉这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从多家店铺出来,燕恒手中已经抱满,无法再撑伞,谢谭幽瞧着他这般模样,没忍住,伸手掐了掐他面颊:“我们阿恒今日这般辛苦,等回了府中,我定当亲自下厨,犒劳犒劳你。” 第347章 说着,便撑起伞,燕恒微微弯着身,保证谢谭幽伞撑起来不会太过麻烦又手酸。 燕恒看向她:“你会做饭?” 他怎么不知道呢。 “你不信啊?还是怕我做的不能吃?” 燕恒皱眉:“何时会的?我怎么不知?” 谢谭幽道:“在宫中。” “?” “就是当妃子那几年吧,一开始还好,殿中有婢女侍候左右,后来吧……”谢谭幽慢慢走着,似是陷入了回忆,慢慢道:“云启没来看我,婢女也就没有了,当时住的是云华宫,那里多偏僻你知道的,又很大,没有婢女,便不会有人往这里送吃食。” “我还得谢谢你将黑云送到我身边来呢。”谢谭幽抬眼看燕恒,眸中都是笑意,半分看不出难过或是其他:“那几年,阿妤我们三个就时常下厨,阿妤就只会熬粥,黑云厉害些,武功亦是,好多东西都是我们偷偷拿的,还被发现过一次。” 谢谭幽说到这里,忽而笑出声来:“我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她记不清当时的苦与疼,只是现下回想,觉得有些好笑。 “都怪我当初没怎么学那些又没了什么记忆,总是浑浑噩噩的。”谢谭幽又道:“那三年,也是因你在,你日日送吃的来,阿妤我二人也没入过小厨房,粥还是在青龙寺那三年,学会的。” 她的声音很轻又含笑,像是再说一件什么普通不过的事,那种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偏偏就是这般,燕恒瞧着,心脏止不住的灼痛。 他知道那几年的宫中生活,她或许是过的不好,所以,即便自己被伤的遍体凌伤,还是会前去看她,护着她,又安抚她。 他想要带她离开的,却总是屡屡错过,要么就是赶到她蛊毒发作之时。 所有的不碰巧好像都赶在他身上了,他又能去恨谁呢。 而今,听她淡淡说起,燕恒才知,何止是不好,那是万般的苦楚。 燕恒深吸一口气,唤她:“阿谭……” “不要道歉。”谢谭幽打断他,与他面对面对视,道:“我想与你说,所以你听了你心疼难过,可你呢?你没说的那几年就不苦不疼吗?那这样,我是不是更该跟你道一辈子的歉。” “……” 燕恒抿唇:“我只是觉得我食言了。” “嗯?” “我没有保护好你。” 一句话,就让谢谭幽双眸泛了红。 …… 翌日,清风阁开业。 谢谭幽起了个大早,带着沈妤出了府。 而宫中。 退朝两个字才响起,燕恒就出了金銮殿,以至于云霄想唤他都没办法唤出口,无奈撇了撇嘴。 真是重色轻友。 自从谢谭幽昏迷醒来后,他就没入宫,昨日是第一次,而入了宫也只是一会便离开,今日,早早的来了,他还高兴,可以与他说些话了,结果…… “燕王。” 燕恒正要下最后一层阶梯,忽而听闻有人唤他,回头看去,见是几位大臣,他皱了皱眉,与这些人并不熟。 说话的那大臣看了看他面色又看了看身旁好友,干笑两声:“燕王若是不嫌弃,今日不若与我等共饮一杯?就当是……” 他话没有说完,可燕恒听明白了,是想与他交好。 燕恒拒绝:“不了。” “……” “家中有妻,不宜在外久留。” “……”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刚才胆颤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恢复正常了,燕恒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话虽冷,却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而他们几个谁又没有妻子,如今的朝堂,云霄不限制大臣自由,他们自然是想与这个云霄最信任的臣子交好的。 “……” “走了。”燕恒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道:“不过,若是要喝一杯,几位大臣可以去清风阁。” “……” 谁不知清风阁,是先前的炊烟记,之后被谢谭幽买下来的,今天开业,而这半年里,一家酒楼在京中格外出名,大臣们在那订了上好的位置相约燕恒,却不想…… 燕恒这是拉生意拉到朝中来了? 第165章 番外 今生二 ◎“你没把我保护好。”◎ 今日,雪渐渐小了。 长街比昨日还要热闹几分,而正中位置,辟里啪啦作响,清风阁大门展开,烟雾散去,正式开起。 谢谭幽抬眸瞧着清风阁三字,心头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就像是忽然惆怅又安心,密密麻麻的,让她不明。 她道:“走吧。” 说着,便先抬脚进入清风阁,身后的黑云沈妤也跟着踏进来,四处看去,倒是与先前的炊烟记不一样。 现下还没有人进来,三人也未闲着,又将楼上楼下好好布置一番,以梅花酿为主,自然是少不了梅花。 而今,又是冬日,不论谢府还是燕王府,梅花早已开,自是不缺。 谢谭幽看着每桌上都用花瓶摆放着一支梅花,伸手轻轻抚了抚,花瓣柔软而冷。 她问沈妤:“谢府的梅花开的如何?” 那是燕恒亲自种的,梅花开后,她还没去看过呢。 沈妤笑道:“可漂亮了。” “那明日,我过去看看。” “大小姐看了定当会欢喜的。” 第348章 沈妤瞧了瞧外面长街之景,手中动作停下:“自炊烟记关门后,城中一家酒楼也是出了名的,只怕,今日我们这清风阁人不会多。” 黑云道:“或许是这不够热闹,旁人不知。” 沈妤问:“还不够热闹吗?” 她们可是放了很多鞭炮的。 不知想到什么,她眸子亮了亮:“黑云,我们出去。” “做什么?” “揽人。” “……” 二人说着,就抬脚出去。 谢谭幽都没反应过来她二人想要做什么,直到沈妤拿了一把剑出来,她才缓缓反应过来,无奈摇头笑了。 这二人莫不是要比武卖艺,将人群都集聚于这。 她也是猜的不错。 沈妤耍了一套剑法,黑云明明是一张冰冷面庞,却在她身侧吆喝,谢谭幽看的直发笑。 没一会,清风阁外便聚集了不少人,谢谭幽抬眼看去,却是在人群中见到一人,唇角笑意凝了一瞬,又荡漾开来,而那人已经到她跟前来了。 谢谭幽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毕竟昨夜又说起时,燕恒又有些抗拒,说到底他还是不喜欢这般热闹嘈杂的地方,而且还要与这些人接触,他更是无法接受了。 燕恒微微耸肩:“你若是不在这里,我还当真不会来。” “那既是来了……”谢谭幽眉眼微动,话没有说完,燕恒却是看明白了,心头无奈叹了一声:“都听阿谭的。” 沈妤收了剑,而外头又一声吆喝指引,清风阁渐渐涌入了人,燕恒眼睛都看直了,知道今日来是要做什么,原本下定好的决心忽而又有几分退缩,可谢谭幽已经将一个托盘塞给他。 谢谭幽眼眸弯弯,轻轻笑道:“今日就辛苦夫君了。” 闻言,燕恒攥紧手中托盘,眉眼沉又深,下意识伸手攥紧谢谭幽手腕,四目相对,心头的退缩与丝丝不愿,好像忽然就没有了。 一声夫君,让他整个身体都是飘起来的。 谢谭幽笑容未变,看燕恒这模样,故意逗他:“不许冷脸,若是做的不好,今日可没你的工钱。” “……” 接下来的半天,燕恒将袖口拉上去,然后在这清风阁当起了店小二,里面有不少达官显贵,正谈笑着,不经意间瞥见在大堂中穿来穿去的人影,惊的目瞪口呆。 那是燕恒? 几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敢信。 燕恒又到他们面前来,他们得以看清,当真是货真价实的燕恒。 堂堂王爷在这当起了店小二,众人心里惊讶又唏嘘,老听家中妻女说燕恒对谢谭幽何等好,今日,算是涨见识了。 当今君王现在处事都要先与燕恒商量,又有八十万大军在手,是货真价实的矜贵权臣。 而,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他的妻子,竟然微微弯了头,穿梭大堂之内,做起了店小二。 是在博美人一笑呢?还是其他?他们不明,却也不敢问,只是心头震震,又想起那关于燕恒的传言,冷心冷情? 怕不是。 他只是把心给了一个人,并且此生只给一个人,所以,待旁人,他总是冷的。 残忍狠厉? 怕也不是。 他杀的好像都是欺负谢谭幽的人,和那些作死的朝臣。 瞧他回看谢谭幽的神情,明明柔和的不行,就连谢谭幽要来帮他,他都是拒绝,看那口型,像是在说,我可以。 谢谭幽隔着人群看燕恒,身姿挺拔,眉头微微皱着,有些不耐甚至是燥,却在到人跟前时,又放平,速度之快,让人止不住咂舌。 燕恒估计是想起她的叮嘱,已经在极力克制。 而谢谭幽想起的却是那一年。 少年从一开始的不愿到后来被她磨的无奈,一遍一遍说着好,又与她商量,那酒楼应当在何处,又应当如何。 可到后来,酒楼未开,少年与少女也分别了好多好多年。 而那,好像成了少女一生的执念。 今生,少年在眼前,为少女夫君。 酒楼大开,少年就穿梭在大堂,真的应了当年那句:“行,我当你的店小二,就只当你的店小二。” 谢谭幽心下好像一下子就轻了太多太多,脑子与双眸都越发清明,她也好像才发现。 她不是非得要开酒楼的。 而是,这酒楼是她前生弥补不了的遗憾与一生之执念,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想失约少年。 “我可来晚了。”耳畔,忽而传来一道女声,谢谭幽看过去,有些讶异:“杨芸。” “是我。”杨芸笑道:“前两日就想去看你,但有事耽搁了,你身子可好了?” “好多了,不必担忧。” “那便好。”杨芸道:“我今日前来,是要祝你前程似锦的,另外,也是为一个人办事。” 谢谭幽面露疑惑,双眸却是看向缓缓从杨芸背后出来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笑了笑,谢谭幽惊了一瞬,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你二人先去楼上雅间坐。” “那是阿恒?”那人挑眉,笑着开口。 谢谭幽颔首。 “我说他今日为何下了朝,片刻都不停留,原来就是为了这。” “……” 谢谭幽笑问:“您身为君王还出宫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349章 “……” “想喝酒了。” 云霄话落,便抬脚上了雅间,如今身份,的确不适合太招摇,惹众人见。 * 直到暮色时分,清风阁中才渐渐从嘈杂热闹中转为有些静的模糊呢喃,不少人已经醉了,而燕恒也清闲下来。 谢谭幽伸手为燕恒擦去面颊细汗:“今日表现不错,一会加鸡腿。” “我不要鸡腿。” “那你要什么。” “……” “算了,当我没问。”谢谭幽移开望着燕恒双眸,道:“陛下来了。” 燕恒轻轻摩挲着谢谭幽手腕,眼底含笑:“我知道。” 看了看这满堂的醉意,二人上了二楼,推开一间雅间。 云霄像是喝了不少酒,面颊有些红。 “你二人怎么来了?” 燕恒挑眉:“怨我打扰你了?” “胡说什么呢!”云霄站起来,死死拽着燕恒到一边去,谢谭幽瞧着二人,那样子像是要说什么秘密,她也未在意,而是在桌旁坐下。 不经意间的瞥到杨芸,面颊亦是红的,刚才不觉,现在靠近了才发现,这桌上也不过放了两壶酒,一日了,只是两壶酒,总不至于叫人醉。 目光来回转,她好像察觉出什么不寻常,却并未开口,只是垂眸掩住唇角笑意。 沈妤又给他们拿了几壶酒上来,云霄与燕恒落座,酒过三巡,天色沉下。 酒楼也一点一点的彻底静下。 云霄说:“阿恒,我想这天下再无战争。” “会有那一天的。”燕恒道:“只是,不要拿女子去换和平。” 云霄重重点头。 沈妤推开门进来,看了燕恒一眼,才走到谢谭幽身边,说了句话,谢谭幽一听,下意识看向燕恒,又垂下眸问:“她在哪?” “外面。” “我去看看。”谢谭幽起身出了雅间,燕恒察觉是与自己有关,也跟着她起身离开。 “怎么了?” 谢谭幽淡淡笑道:“你的小公主来寻你了。” “……” 燕恒皱眉,没听懂。 “真叫人伤心啊。”谢谭幽瞥了燕恒一眼:“小公主等你那样久,你竟是不知道。” “……” “是云裳吗?” 谢谭幽点头:“阿妤说,她在外面徘徊好久了,应该是找你的,你去看看吧。” 燕恒眉头皱的更深:“不去。” 谢谭幽脚步顿住,看向燕恒,一字一句问:“云裳是不是知道什么?” 现在回想,云裳与上一世终究是不一样的。 燕恒如实道:“她与我是一样的。” “……” 谢谭幽微微讶异,心下也是了然,难怪从初见开始就那般,分明不喜欢她,却又屡屡相护,又见不得她对燕恒不好。 “那云裳还挺喜欢你的。” “……” 谢谭幽道:“你出去看看吧,她那里唯有你能解决,我若是去,恐怕不太行,而她,或许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你我夫妻是事实。”燕恒道:“就算有话要说,有什么是你听不得的。” 谢谭幽还是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闻言,燕恒面色变了变,盯着谢谭幽眼睛的神情都变了,有些冷沉。 见状,谢谭幽问:“怎么了?” 燕恒凉凉问:“你什么意思?” 语气里,明显的在生气。 “……” “外面有一个女子来寻我,你身为我的妻子,还在这淡定大方的让我前去?”燕恒道:“我看你压根就不在乎。” “……” 谢谭幽是觉得,一个少女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正常的,况且这还是跨越前生,这般爱意,又如何能轻易消散?而她亦是不讨厌云裳。 漓国的嫡出公主,有自己的骄傲,也曾护过燕恒与她,她有保持自己喜欢的权利。 “我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燕恒打断她:“我不喜宫宴,但你若去,我也会前去,可每每,云裳都会前来寻我,在燕王府时亦是。” “……” 燕恒绷着脸:“你都没把我保护好。” “啊?” “有人要对我图谋不轨时,你在哪。” “……” 【??作者有话说】 不是你一个这么大的男人,还是冷的跟什么似的男人,谁敢对你图谋不轨?阿谭估计都被整懵了哈哈哈。 估计再有两章番外会全部完结了~ 第166章 番外 今生三 ◎“我们成亲吧。”◎ “……” 燕恒的这一声问,着实让谢谭幽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眼睛微微一闭,竟是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 燕恒黑了脸:“你笑什么。” “没。”谢谭幽硬憋,死死咬着唇,又克制,面部都快抽筋了,好不容易忍住,结果,一不小心瞥见她旁边想笑又不敢,只能硬生生掐着自己手臂的沈妤。 一瞬间破功。 沈妤也被这一声弄的,捂唇笑了起来。 燕恒:“……” 见燕恒面色越发沉,谢谭幽又忙忍住,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去,我跟你去。” 连连说了好几遍。 谢谭幽道:“我去保护你,不让别人对你图谋不轨行不行?” 第350章 “……” 燕恒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便绕开她,下了楼。 出了清风阁,抬眼就见站在外边的云裳,长街上有行人,已经入夜,大多都是往家的方向赶去,唯有云裳一直站在原地。 云霄并没有对云裳做什么,还是以公主之尊给她赐下公主府。 “阿恒哥哥。”云裳一眼就看见燕恒,朝他挥了挥手,却在瞥见他身后的谢谭幽时,面部笑容有些僵硬。 她唤:“燕王妃。” 谢谭幽轻轻颔首:“公主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云裳眼眸颤了颤,看向燕恒。 谢谭幽明白了,估摸着云裳是有话想跟燕恒说,却又不方便旁人听,无奈捏了捏眉心,正想着怎么开口,便听燕恒冷冷道:“有话便说,若非阿谭让我出来,我不会出来的。” “……” 真会说话。 谢谭幽这样想。 闻言,云裳手心紧了紧,自入了公主府后她便没出来过,她也没有怨恨什么,有些事她早就知道的,也是能接受,毕竟,已经是活了那么久。 今日前来这清风阁,也只是想见一人。 她认真瞧着燕恒冷淡的眉眼好一会,才缓缓扯唇:“这几日,我做了好多梦,感觉像是大梦一场,今日又被惊醒,所以想前来,看看这一切是否是梦。” “你还活着,真好。” 燕恒看向她,云裳已经是红了眼,却仍旧强撑笑容:“阿恒哥哥,我要走了。” “去哪?” “天下之大,总有一处能去的。”云裳道:“我其实也不想做这个公主,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做一个平凡人。” 公主太累了又繁琐,也不能去保护什么人,而今,她也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有些累了,还不如去这漓国之外,去看看,又走一走她曾想去却没来得及去的地方。 “你和谢谭幽好好的。” 话出口,泪缓缓滑落,面前有些模糊,她庆幸这是黑夜,是在昏暗之处,燕恒或许看不见。 她又心疼。 因为,想起了曾经。 “阿恒哥哥,你这般好,定然会心想事成的。” “……” “阿恒哥哥,你要护一人,我便替你护一人,你不在时,我定然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她。” “……” “阿恒哥哥,你心疼她,我同样也心疼你。” “……” “今日,是我十六岁的生辰,我许了一个愿望,愿阿恒哥哥多多爱自己。” “……” “阿恒哥哥,你可有想过,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的喜欢你呢。” “……” 一朝醒来,又回到十六岁,她真的是恍惚又恐惧啊,日日夜夜都在哭,无人能明,又不知找到谁说,直到听闻燕恒,她便知道了,当下,不知欣喜多还是忐忑多。 后来的宫宴,忍不住的想要朝他靠近,却也只是想看看他。 云裳轻轻擦去眼角泪水,仍旧笑着:“还未来得及恭喜阿恒哥哥,得偿所愿。” 燕恒能看清云裳的湿润眼眸,她的话他亦是能听懂,上一世,有很多时候,云裳会前来寻她,在所有人不明他此举时,云裳知晓。 那时,她脾气算不得多好,没什么朋友,但她会有意无意护着谢谭幽又为她说话,燕恒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从来不恨云裳,却也没办法用她想要的方式去报答。 轻叹一声,他问:“云霄知道吗?” 云裳点头。 燕恒道:“带几个人,路上注意安全。” “好。”云裳道:“我身边有个武功很厉害的暗卫,此行,我带着他前去的。” 燕恒颔首。 “那阿恒哥哥,我走了。”云裳说着又看向谢谭幽,弯了弯唇,转身离开。 今日来,本就是为告别。 燕恒淡淡收回视线,看向谢谭幽,谢谭幽也正看着他,双眸清澈,他想要开口解释两句,耳畔边就忽然响起一句令人身体反麻,又在反应过来后很爽的话。 “阿恒哥哥,心情不错啊。” 阿、恒、哥哥。 燕恒笑出声来,一把拽过谢谭幽,昏暗光景之下,二人面容交错,眼眸流转,眸光宛若天空耀眼的星。 谢谭幽瞪大眼:“干什么。” 燕恒瞧着她:“你刚刚唤我什么?” “……” “你不喜欢?”谢谭幽眉眼微挑:“我看云裳唤你时,你心情不错。” “你在我身旁,我定然开心。”燕恒声音低低又似引诱:“但若你唤我,我会更开心。” “……” “诶,你两干什么呢?”燕恒话落一瞬,便有一道带着气的声音传来:“让我的阿妤一个人在后面。” 谢谭幽看过去,只见,前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月白色的长袍,眉眼好看又弯弯,有几分贵公子的姿态。 “表哥!”她心头又惊又喜:“你何时回来的?” “今日。”温凛抬脚走来,却是略过谢谭幽,迳直走向沈妤,沈妤从震惊中缓缓回神,耳畔还是温凛的声音:“我说你二人也太过分了,让阿妤看你两在这开心呢?” “……” “你这不是回来了?”燕恒淡淡道:“我与阿谭便先走了。” “诶?去哪。”温凛不高兴了:“我那么久回来,怎么说也得陪兄弟我坐一会吧?” 第351章 “你要陪你的阿妤,我与阿谭还有事,大家都很忙,没什么好坐的。” “……” 温凛心梗,不再与燕恒多说,而是看向谢谭幽:“身子可都好了?” 燕恒其实已经给他去了信,可当瞧见谢谭幽的时候,还是想再问问又确认。 “表哥放心,已无大碍。” “那便好。”温凛道:“我许久不见你,有不少话想说,阿恒若是忙的话,让他先回府,你便与我坐一会,说说话。” “……” 温凛绝对是故意的。 谢谭幽心头想笑却又忍着,只是看向燕恒,询问他的意思,要不要跟她一起。 温凛见状,又不开心了,恨铁不成钢道:“幽幽!你看他作甚?难不成你做什么都得看他脸色?还是他平日欺负你了?” “……” 最后,四人还是又踏进这清风阁,上了楼,推开云霄所在雅间,云霄喝多了,见到从门外进来的几个人,又猛然清醒过来。 “阿凛。” “这才喝了多少,陛下便醉了。”温凛坐下:“这酒量是越发不行了。” “你说谁呢。”云霄不服了:“与你喝上一夜都不成问题。” “可我没时间陪你。”温凛道:“最多陪你们几个一个时辰我就要回府了。” “作甚?” “秘密。” “……” 六人围坐,酒壶放满整整一桌,梅花香气四溢,彼此对饮,又谈笑。 月亮越发亮。 后来,谢谭幽与燕恒先行起身离开,温凛与沈妤也随后,只剩下云霄和杨芸二人,二人对视一眼,也起身离开。 要跨出雅间时,杨芸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不小心被绊了一脚,幸好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而头顶也落下一句话,略带酒气却又沉沉。 “我其实,没有醉。” “……” 谢谭幽四人走到清风阁外便停下脚步,里面除了云霄与杨芸,已经空无一人,待二人下来又与他们说了一声离开,谢谭幽才将清风阁关上。 她看向温凛:“表哥,还不回去?” 温凛抿了抿唇,却是看向沈妤:“阿妤,今夜,跟我回将军府吧。” “……” 谢谭幽挑眉,她就说呢,温凛在这磨蹭半天,原来是想要带沈妤回家。 沈妤心头一跳,下意识往谢谭幽身边凑了凑,那模样,已经表明,她要跟谢谭幽在一处。 见状,温凛眼眸闪过一抹酸意:“幽幽去了南燕时,你一路快马,一点都不敢停歇的赶去,我去晋国时,我想带你前去,你却说,你要陪着幽幽,眼下,我回来,你也不问我过得好不好,我想带你回家,你也不愿意。” “可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言外之意,你不是该关心我吗。 温凛说着,就下意识朝燕恒方向看去,想起幽幽待燕恒的样子,他真是有些羡慕了,心头沉叹,一定是他对阿妤不够好。 燕恒当然能看的懂温凛神情,就是看懂了,心头才暗爽,牵着谢谭幽的手都慢慢收紧,不要太开心。 “阿妤,路有些黑,我一个人回去还是害怕的。”温凛开始不要脸的睁眼说瞎话,可他声音又很轻,“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说过,会一直送我回家的。” 那都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温凛胆子较小,而沈妤刚好相反,就有了这么一段。 沈妤没想到温凛忽而提起从前,愣了一瞬,心头又恍惚发软,看向谢谭幽,谢谭幽扯了扯唇,暗暗横了温凛一眼。 “你若想去送表哥便去,不要担忧我,我在燕王府等你。” 沈妤还是送了温凛回将军府。 路上,二人并肩而行,温凛时不时看向她,一件一件说着这一路的事,沈妤听的认真,也时不时回着。 终于,到了将军府。 温凛却是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台阶上唤她:“阿妤。” 灯笼散发出来的光将他面容照的黄橙橙的却又温和。 “我们成亲吧。” “……” 沈妤看向他,四目相对,心头怦怦跳。 温凛双眸含笑:“你给我一个家,我也给你一个。” 第167章 番外 终章 ◎“我会一直背着你。”◎ 又是一年,雪花飘飘扬扬,铺满整个京城。 谢谭幽很喜欢雪天,由其喜欢冬日盛开的红梅。 这一年,又有很多事发生。 孟南溪忽然病了大半年,身子渐渐好后,她瞧着天边第一抹阳光,温声道:“阿恒,你与谭幽该有个孩子了。” 闻言,谢谭幽怔了一瞬,下意识看向燕恒,她其实还没想过这件事,燕恒也没有提过,如今忽而听孟南溪这般说,她想了想,与燕恒成婚这样久,好像是应该考虑了。 燕恒却是皱了皱眉:“母妃,阿谭身子才渐渐好起来,而我们亦是还年轻,不急。” 孟南溪轻叹一声,又笑了笑:“那你们便看着办吧,我只是想看看你二人生下来的孩子,眉眼如何,这样,待来日我见了你父王也好跟他说一说。” “……” “好了,回去吧。”孟南溪道:“这几日,你二人也是辛苦了,去休息吧。” “母妃好好休息。” “嗯。” 二人背影远去,孟南溪才缓缓收回视线,然后强撑着要下床,进来的庄嬷嬷见状,忙放下手中药碗,快步走来:“娘娘。” 第352章 孟南溪道:“我要去祠堂。” 庄嬷嬷一脸心疼,却也知拦不住,只得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然后一路扶着她去了祠堂。 祠堂内供奉着无数燕家人的排位。 孟南溪瞧着中间那燕荣二字,湿了眼眶,让庄嬷嬷出去后,她上了三炷香,又跪在软垫之上,凝着那里好久好久。 外头风雪呼呼,而祠堂内,泪水滴答落下。 “阿荣。”她语声哽咽:“这半年,我时常陷入昏睡,可我不痛苦,因为,我看见你了。” “你真够狠心的,那么久了才来见我。” 她在梦里看到的燕荣,不似从前般温柔,梦里的他严肃又冷沉,他骂她了,成亲这样久,燕荣从未与她说过重话。 此次骂她,是说她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也没有照顾好自己,瘦了那样多,骂了好久好久。 最后,又恢复短暂温柔,笑着说:“南溪,要好好活着,别让我心疼。” 孟南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阿荣,我还是想你了……很想很想……” “……” “你叫我好好活着…可你不在,我如何能安然入睡呢。” “……” “南溪,听话。” 耳畔,好像是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和男声,孟南溪肩膀颤抖,掩面哭了起来。 这些年,她很少这样崩溃哭出声,眼下,是真的没忍住,她太想从前,太想燕荣了。 * 谢谭幽与燕恒撑伞回去。 路上,谢谭幽问燕恒:“你不喜欢小孩吗?” 燕恒摇头。 “那我们要一个孩子吧。”谢谭幽道:“师父上个月就说了,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可以要孩子的。” “你喜欢小孩?”燕恒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想了想:“说不上喜欢,但今日母妃提起,我看得出她喜欢,而我亦是想了,某一天午后,你我二人坐在树下喝茶,而有个小不点在那跑来跑去,又回眸笑着唤我娘唤你爹,那般景,当称得上岁月静好。” 燕恒道:“我不喜欢。” 谢谭幽不解:“为什么?” “我问过师父,生子之痛如肋骨被生生折断。” 燕恒俯身凝着谢谭幽双眸,沉沉道:“我不愿阿谭受这般苦。” 谢谭幽一怔:“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要子嗣,你是燕家独子,总要留后。” “而且,你我……” 谢谭幽咬唇,她与燕恒行那般事,她也没喝过避子汤……早晚有一日,会有身孕的,这个月,她的信期好像说迟了,说不定…… 燕恒扯了扯唇:“我在喝药。” 一句话,就让谢谭幽震在原地,燕恒虽未说明喝的什么药,可谢谭幽还是猜到了。 谢谭幽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了:“你…疯了吗。” “没疯。”燕恒伸手揉了揉谢谭幽发顶,笑道:“只是舍不得阿谭受苦。” “喝那种东西对身体不好的。” “无妨。” 谢谭幽眼睛还是瞪得很大:“可你……还有燕家……” 燕恒道:“阿谭不要担忧这些,你只管开心,做想做之事,其余的交给我。” “不然,我娶你做什么。”燕恒眼底是温柔的快要溢出来的光亮,声音万般好听又温柔:“娶你,便是让你开心自由的,可不是来让你受苦的。” “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谢谭幽喉头翻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久好久后,才道了句:“燕恒,你就这般待我好,喜欢我。” “嗯。” 燕恒轻声道:“只想待你好,也只心悦你。” 当夜,谢谭幽没有留在燕王府,而是去了谢府。 因为明日,沈妤与温凛大婚。 为这一日,温凛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云霄也将最开始的沈国公府赐给沈妤,想让她从那里出嫁,沈妤却说,如今的沈国公府早已不是当年,而世上,她唯有谢谭幽一个亲人了,她更想在她身边出嫁。 是以,她从谢府出嫁。 外人知,谢府只是谢谭幽一个人的,可私底下,谢谭幽早就在那房契地契上落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她,另一个便是沈妤。 那里,便是她二人的家。 是曾经最喜欢后来厌烦如今又是能感受到家的感觉的谢府。 谢谭幽与沈妤在最初的院子入睡,嫁给燕恒后,二人好像还没这般相处过,躺在床榻,说遍了这一年和去年,开心的不开心的,迷茫的难过的。 最后,又互相抱着沉沉睡去。 * 天刚亮,二人就醒了,而此时,府中早已热闹起来,杨芸与不少贵女前来贺沈妤新婚之喜。 喜娘与一众婢女也前来了,先为沈妤上妆又穿婚袍,谢谭幽怕她饿,与黑云早早去厨房给她简单做了些吃的。 “阿妤,不要紧张。”谢谭幽瞧着她微微发颤的手臂,轻轻笑道。 沈妤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怕。” “别怕。”谢谭幽温声道:“我陪着你呢。” “好。” 前方,吹锣打鼓声传来,是温凛来了。 沈妤眼睫一颤。 “嫂嫂,我们该走了。” 沈妤紧张的心被谢谭幽一句嫂嫂弄的更是颤颤,红着脸瞪了谢谭幽一眼:“大小姐!” 第353章 “诶,以后可不能这般唤我了。”谢谭幽道:“若是表哥听到,可要揍我。” “……” 屋中贵女纷纷捂唇低笑,沈妤害羞极了,幸好喜婆给她盖上红盖头,遮住了她那红的一塌糊涂的面容。 大婚之日,本该是由新娘的兄长一路背着新娘出府的,可沈妤没了什么过亲的人,谢谭幽打算一路扶着她出府,喜娘想了会也是同意,可沈妤才抬起脚,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我来。” 众人看过去,纷纷大惊忙俯身:“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霄摆摆手:“今日无陛下。” 他走到沈妤身前,笑道:“阿凛昨夜与我和阿恒喝了一夜的酒,硬是求着我,这不,我就来了,不知道,我能否一路背着你出府,又送你上那花轿。” 他不称朕,而是我。 此话出,不止沈妤,一众在场的人都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沈妤道:“陛下九五至尊,怎么……” 云霄打断她:“我与阿凛如手足,他娶妻,我自是高兴,今日,也没有什么陛下,若阿妤愿,日后可以唤我一声兄长。” “……” 沈妤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唤了声:“兄长。” 云霄含笑应下,又弯身背起沈妤。 而今日的一声兄长,便是以公主之尊嫁入护国大将军府。 一路敲锣打鼓,温凛在最前,眸底的笑意遮不住,就像是那年,扬言此战回来便要向心上人提亲。 亦是沈妤,那时还是银杏的沈妤。 他磨了祖父好久好久,祖父才答应他又娶沈妤,祖父也是担忧,一个将军娶一个婢女,惹人怀疑又牵扯到谢谭幽名声,更怕沈妤身份被人知,可温凛磨了又磨,跪了又跪,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应下,等此战得胜回来,陛下赏赐之时,他会提一嘴。 可那一战,他们没有赢,而是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一别多年,他还是娶了沈妤。 温凛喉头翻滚,竟然有些想哭。 入了将军府,二人没什么长辈在世,便只行了夫妻对拜,然后沈妤被送去洞房。 温凛在外招呼,一身的红衣,笑容满面,任谁都能看出,他今日之心情。 喝了不少酒,却也是不忘叮嘱,不可以闹洞房。 旁人笑他。 他却只道:“阿妤今日面容,只许我看。” 燕恒垂下眸去,唇角含笑不语,不闹洞房也好,早些回去,今日,就只得远远见过阿谭,还是有些想念。 而令他意外的是,云霄那么闹腾的人,今日,竟然也不说话,眼珠子转来转去,似是在找人。 燕恒调侃:“陛下何时打算纳妃了?” “……” 云霄冷哼:“你也像那些老臣一样了?” 燕恒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若是有意,不若出口问问,晚了便什么都晚了。” 这般事,晚了半步,便什么都没有了。 温凛忽而站起身来,说是要出恭,可在场的人看他那神情,谁不知道他在说谎,这怕是要去入洞房呢。 众人只笑,云霄在,他们也没有戳破,只是继续喝酒。 温凛的确是入了后院,去了婚房,推门进去,屋中一众婢女嬷嬷,见他进来,一脸的笑意。 “表哥。”谢谭幽与杨芸站在一侧。 温凛颔首,在沈妤边上坐下。 见状,婢女嬷嬷齐齐跪地:“奴婢祝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凛笑:“我与夫人长长久久便好。” “都出去吧。”温凛道:“今日,都辛苦了,去找王叔领赏。” 婢女嬷嬷一听,眼睛都亮了:“多谢将军,夫人。” 谢谭幽与杨芸也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去往前院。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温凛才抬手掀起沈妤头顶的头盖头,下一瞬,一张娇小而美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四目相对,又纷纷垂下眸去,两个人竟是都脸红了起来。 过了一会,也不知谁先发出的声音,然后,二人就低低笑了出来,彼此心跳加速,难以平静。 “阿妤。”还是温凛缓缓伸手攥住她手心,才让这笑声慢慢止住,取而代之的是热气羞赧。 “我们真的成亲了。”温凛声音微颤:“是夫妻,是家人,是会一辈子的那种。” 沈妤点头,眼眸不自觉红了。 “我很开心。”温凛问:“你呢,嫁给我,你开心吗?” “开心的。”沈妤看向他:“非常开心。” 二人眸中只有对方的身影,温凛眸色沉沉又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情绪,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阿妤,我可以亲亲你吗。” “……” 沈妤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头偏去一边,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温凛眸底那抹情绪越发明,他伸手捧起沈妤面容,让她与自己对视,然后亲亲吻了吻她眉心,哑声道:“阿妤,我只待你一个人好。” 说完,便吻上那红唇。 一夜旖旎风光。 那年少年终于娶了那年少女,并承诺只待她一人好。 * 将军府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远远见到谢谭幽与杨芸过来。燕恒与云霄也起身,四人一同出了将军府。 杨芸道:“我回师父那里,你们慢些回去,明日又见。” 第354章 “好。”谢谭幽颔首:“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阿芸。”云霄却忽然唤她。 杨芸回眸。 “陪我走一段。”云霄道:“我听说,今夜月亮很圆。” 杨芸看向天空,今夜明明没有月,反而阴沉,又下起了雪。 她看向云霄,云霄亦是看着他,杨芸心头轻笑,却也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道:“走一段可以,除非你唤我师姐。” “……” 云霄在他们面前从不拿陛下之尊,几人与他说话便也像从前那般。 云霄面色微皱,还是坚持:“阿芸。” “那我不去。” “……” “你跟我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 杨芸还是跟云霄走了一条路,路上声音轻轻,看似是在争执却又不像。 “你就唤我一声师姐怎么了。”杨芸道:“我明明比你大,以前还好,你小又听话,在外人面前会唤,如今倒是,师父面前也不唤了,没大没小的。” “如今,我站的比你高。” “……” 云霄看向杨芸,扬唇笑了:“就陪我走一段吧。” * 谢谭幽收回视线,入眼是燕恒那醉眸,她问:“你今日喝了多少?” “不多。”燕恒道:“至少,我还能看得清阿谭,也记得回家的路。” “可我看你这面色,我怕是要一路搀扶着你回去。” “阿谭小看我。”燕恒低低笑出声:“如此,我不得不证明了。” “怎么证明。” 话落一瞬,谢谭幽就见燕恒蹲下了身,意思明了,要背她回去,谢谭幽眉眼弯弯,也没拒绝,整个人趴在燕恒背上,又被他背起。 小雪悄然而至。 零零散散落于两个人的头顶。 不知想到什么,谢谭幽笑出声。 燕恒问:“笑什么?” 谢谭幽道:“我忽然想,若我们这样一路淋着雪回去,待到了燕王府,会不会是满头雪白,若真那样,也算白头偕老了。” 燕恒挑眉:“看来阿谭,是真的想与我在一起很久很久。” “那当然。”谢谭幽搂紧了燕恒脖颈:“我想与阿恒生生世世在一起。” 燕恒眸底全是化不开的笑意与温柔。 看着前方道路被一点一点铺白,谢谭幽又突发奇想:“阿恒,你说,若是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很久很久,我们会到哪里,会有终点吗。” 燕恒也看向前方,因白雪,让这无月的夜显得不是那么暗,他轻声道:“阿谭,路不会走完的,但你不要怕,我会一直背着你。” 谢谭幽笑的更欢了,偏头在燕恒脊背,闷闷道:“阿恒,你总是这般,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我知道。” “……” “还有。”燕恒道:“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愿阿谭与阿恒长命百岁。 此文还会出番外,或是这里又或是微博吧,都是福利番外了,不要任何钱,每年阿谭或者阿恒的生辰时,我也会出的,全都是福利哈。 长达半年的燕谭枝完结了,感谢各位陪伴,如果觉得还不错,可以给个小评分哟,接下来就是,修修文,然后准备存稿揽卿心,宝子们收一收吧,下本就开这个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