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1v1)》 01绝育 盛意决定把家里的猫绝育。 这不是临时起意。 从捡到它,已经六个月。下课回来,它一直趴在家门口,赶不走、丢不掉,趁着一次开门,在沙发上安了家。 她其实有些怕猫。 警惕地共处两天,她说服自己:裴暨喜欢猫,权当脱敏锻炼了。将来嫁给他,肯定也要和猫住在一起的—— 尽管他们没有说上过几句话。 裴暨是她的暗恋对象。 滇南大学附近,一间宠物诊所的医生。白衣大褂,身姿挺拔,被一群女同学偷偷称作“街草”。 以前她不参与这种话题。 头脑里想着,她脱下睡裙,蹲在柜前寻觅合适的衣服。 房门被轻轻地撞开,一团白色毛球,信步闲庭地踱进来。 与只穿着内衣的盛意对视上。 很难相信,一只猫的表情可以用“冷冷地”来形容。 它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跳到床上,娴熟地钻进被窝里。 “都说了——不许上床!” 盛意受够了每天一身猫毛,愤怒地掀起被子,试图把小猫赶下去。 它轻巧地跳了两下,躲开。肉垫挑衅地踏在枕头上,踩奶。 刚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幅德性。 盛意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她因为一些糟糕的事情,被泼了一身红酒。恰逢其时,又遇到瓢泼大雨,狼狈回家。 落汤鸡遇上落汤小猫,总有一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可惜,好心没有好报。 在她抱着吹干毛发的小猫,一边看电视,一边碎碎地痛斥今日一切万恶起因的、该死的、爽约的未婚夫的第二十三分钟—— 它竟然回头咬了她的手臂一口。 盛意以前被猫挠过,打针不及时,得了狂犬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本来心里就存着惧怕。 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即便不重,她还是吓得要命。 此后,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它似乎知道她害怕,用哈气和亮爪子轻易地成为这间屋子的食物链顶端。 不过今天没关系。 暂且忍忍这一只即将成为太监的小猫。 等到割完—— 她一定把蛋蛋做成标本挂在它的头上! 微笑地捏紧拳头,她重新转回衣柜,提出一件青绿色伞裙。 细长肩带勾住瘦削的肩膀,V字领口招摇地展现柔软弧线。 盛意年轻、漂亮,白嫩肌肤能掐出水儿,走在街上也是相当招眼的存在。 这是事实。 哪怕在风评再糟糕,别人的嘴里也是“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花瓶”。 除了某一位不长眼睛的东西看不见。 她洒了些香水,撩撩头发。 向后看,小猫躺在被窝里,已经睡熟。 她蹑手蹑脚地取来笼子,打开,眼疾手快,提着它的后颈皮扔了进去。 小猫没反抗。 无非是去宠物诊所洗澡、美容,它重新闭上眼睛,趴在粉色垫子上休息。 见里面没有动静,盛意蹲在笼前,小心地探看。 睡觉的时候还是可爱的。 皮毛雪白,鼻尖是橡皮粉。比较捡来时,胖了许多斤,像一团白色棉花。 盛意不懂猫的品种,听诊所的人说是康曼基。 她伸手戳了戳它的屁股。 “猪。” 小猫不搭理她。 盛意哼了一声,提起猫笼,坐上张扬的红色阿斯顿马丁。 高跟鞋一蹬,引擎轰鸣。 夏季的树叶,像一片片炙烤将熔的金箔,投下窸窣影子,掠过挡风玻璃、卷翘睫毛。 流畅地打满方向盘,车身贴着布满涂鸦的水泥墙壁,一个练习许多次的甩尾,利落地停在狭窄街口。 猫笼子沉、大。 盛意拖着它,从副驾驶座移到车门外时,诊所的玻璃门已经打开。 “盛意?” 身穿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走出来,看见她,叫了一声。 “裴——医——生——” 她立刻嗲嗲地叫回去,双臂一沉,弓着背,一副提不动的样子。 “好久不见。” 他去拿猫笼。 盛意保持着弯腰沉肩的姿势,饱满白嫩一览无余。 他一定是看见了,却没有其他表现,问话自如:“今天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惊喜嘛。” 不知道他看了几秒? 她跟在后面,打量他。 前一段时间,他去非洲支援,风吹日晒,皮肤颜色比记忆里稍深些,难挡荷尔蒙气息。 盛意用手扇了扇风。 欣赏过绷住衬衫衣料的肌肉线条,又看向他的双腿。 她喜欢身材结实性感的男人。 接在裴暨这张斯文无害的皮囊下,更叫她眼馋。 “我昨天才做完检查放出来,不提前问,也不怕跑空。”他把猫笼放在桌上,放低些声音,“……在国外听说了堂哥的事,你还好吗?” 顷刻间,对面眼中昳丽的光彩淡下去,濛濛地藏在睫后。 “我相信他。” 与裴暨接触的初衷,还是因为他的堂哥、她的未婚夫,梁雾青。 半年以前,梁家宣告破产,男女主人开车途中翻下山崖,尸骨无存;独子梁雾青涉嫌贩卖画作洗钱,疑似出逃,至今下落不明。 才成为未婚妻不到一天的盛意,福没享到一秒,立即经历了传话、搜查、笔录。身心俱疲离开警局,400M的高清照片,传遍南城各大版头。 常人收获的理应是同情。 但是,这门婚事是盛意死缠烂打六年才得来的。 暴发户的女儿嫁进高门,红了多少人的眼。如今横遭变故,脸都要笑烂。 裴暨换了一个话题,“猫怎么了?” “我想给它做一下绝育。”盛意勉强地提了提嘴角,缓和脸色。 “好,”他指了指里间,“里面坐。我换一下衣服。” 盛意提着猫笼走进手术室。 小猫还在睡。 她偷偷打开笼门,捏住后面鼓鼓囊囊的两只铃铛,“小太监。” 隐私地带被触碰,小猫惊醒,警觉地一扫尾巴,转身盯着她。 猫笼不够宽敞,它的动作稍显笨拙。 盛意快速地关上笼门,拿来钓鱼玩具,伸进去,竿尖戳它的屁股。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报复它一下。 左右开弓,小猫躲避不及,愤怒地向她喵喵叫。 盛意只当听不见。 一阵闹腾以后,见它似乎放弃反抗,趴在门边,一动不动,手指悄悄从后门伸进去,轻轻地捏。 手感真不错。 “叫你横,”她嘀咕,“马上就把你变成小太监,小猪太监,你在猫群里都抬不起来头,看你还横的起来……” 咔嗒。 笼门被粉色肉垫推开了。 “……吗?” 盛意来不及跑,小猫已经高高跳起,呲着牙向她迎面扑来—— “啊!” 如同被长毛的陨石撞击,嘴唇传来一阵噬咬的剧痛。 一个踉跄,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脊骨几乎开裂,身上还压着重物。她简直要喘不过气——这只猪已经这么重了? 泪眼朦胧地睁开,勉力抬起手臂,想把小猫推开,“你给我下去……” 摸到的是男性坚硬的肌肉。 ? 盛意没反应过来。 手腕被人类手掌握住。 耳边吹来冰凉的语气,陌生嗓音,咬字生硬:“再摸?” 02裸男 白天。 裸男。 宠物诊所。 饶是被称作最复杂的计算机器——大脑,也很难在面对这个情况下运行顺畅。 装归装。哪怕盛意穿得再少、举止再大胆,香艳揣测能够铺满南城主干道, 如今遇上不知哪里来的裸体变态,仍然本能地尖叫起来。 高亢的女高音掀翻屋顶,无暇顾及形象,她踉踉跄跄地逃出手术室,与换上白大褂的裴暨撞了一个满怀。 没有功夫感叹胸肌紧实,她使劲地扒住可以扒住的一切。 “有、有变态……” 她的声音抖成波浪。 “变态?” 不明情况,裴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按下手术室的门把手。 空空荡荡。 敞开的窗户缓慢翕动,似乎有人刚离开不久。 “他走了。” “……真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余光,确认没有陌生男人的存在,才把心咽回肚子里,勾回飞走的魂儿。 很快,她又直起脊背,“我的猫呢?” 裴暨环视一周,检查了床底、柜子,只有几根飘落的白色长毛。 “别担心,”他站起身,“这附近都有监控,我陪你去派出所问一问。” 倒没有很担心。 小猫对于盛意,目的性更强一些。她没有很喜欢宠物,对于家中处处的毛发也难以容忍。 但是,裴暨喜欢。 付出时间与金钱的同时,她还能获得其他的收益——与裴暨相处的机会和话题。 如今,小猫走失,即将送来一大批独处借口,盛意高兴还来不及。 她的眼睛蓄上焦急的水花,“这……怎么会这样……它自己跑了还好说,要是被那个变态带走了怎么办?” 那变态可太倒霉了。 嘻。 裴暨抽了两张纸,“别急。我先给警局里的朋友打一个电话,让他开始查,我们过去的路上也可以找一找。” “……好。” 她埋在他的怀里,顺理成章。 怯怯糯糯地瘪嘴,“裴医生,你一定要帮我哦。我只有你了。” “当然,”他笑了笑,“堂嫂。” 像调侃。 此刻没有推开她的拥抱,盛意眉梢跳了跳,得意非常。 晌午一阵蝉鸣,连绵起伏,“嗡——嗡——”地想,绝佳的白噪音。盛意坐在车里,吹着空调,昏昏欲睡。 中途一通电话打来。 她撇了一眼名字,调低音量接起,“妈?” “哎,小幺。”那头嘈杂里,传出相当洪亮的女声,“我和你爸刚落地,晚上一起吃饭啊,我们订了金满楼。” “我有其他事。” “啥事?” 贾兰芳以前是屠户家的女儿,成日在肉摊吆喝,嗓门比常人大许多。 “你爸让我问你,跟裴家怎么样了?” “快了。”裴暨正在驾驶座,她含糊回答。 “这次,我和你爸都查过了,裴家家底干净,不会有事。”贾兰芳说,“梁家一倒,南城最大的就是裴家。咱们家能不能脱了暴发户这个身份,可全看你了。” “知道。” 警局的门牌近在眼前,盛意挂了电话,使劲眨一下眼睛,将睡意眨走,跟着裴暨,由一名小警察引进房间。 “裴哥,视频都在这里。”他坐在桌前,点开监控,“十一点二十七分,的确有一名……”他咳嗽一声,“身体赤裸的男性,跳窗离开宠物诊所。” 画面滚动。 诊所后面,是一处不甚打理的废旧花苑,杂草丛生。摄像头来自斜对面的墙角,正正好拍见全部情形。 跳出来的男人很高、很瘦,皮肤呈现病态的白,符合一切对于经典吸血鬼的刻板印象。 他刻意用手臂遮住脸,身体半蜷,极快地闪进监控死角。 裴暨:“猫呢?” “没有见到猫,”小警察说,“应该不是从窗户跑掉的。” “辛苦了。” 他拍了拍对方肩膀,再看向盛意。她眉心紧锁,困惑地盯着屏幕,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以为她是因为没有找到猫而心急,宽慰说,“别担心,我们回去再找找。” “不……”她指着屏幕,“你能再放一遍吗?” 影片重放。 身形瘦削如鬼的男人,从窗边翻出,盛意心中的猜想再一次被证实—— 妈的。 这个裸男……好像是她洗钱潜逃的未婚夫啊?! 03舔过 如果有人拿枪指着盛意的头,逼问她与梁雾青的关系, 她只能诚诚恳恳地道出真相: 不熟。 甚至他们认识十一年,理论上的青梅竹马,实际却是,梁雾青连她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他有先天脸盲症。 哪怕她脱光了,在他眼里,和一团肉色马赛克脱光无异。 想想就没什么欲望。 所以,梁雾青除了对她讲“滚”、“别碰”、“离我远点”,以外,最高频的一句话就是:“你谁?” 盛意会说,我是你最亲爱的老婆呀。 然后收获了他一对白眼。 他说,我是不记得脸,不是瞎了。 拜托,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男人? 盛意严肃地审视自己。 脸是马赛克,身材又没打码。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哪里不入他的眼? 没品。 心里破口大骂,她嘴上还是甜甜地撒娇,亲爱的,你说什么呢? 他不搭理,她就肆无忌惮说各种话。 有网上搜罗来的恶心情话,有调情的荤话——嗯……亲爱的,我这里好痒,你给我摸摸嘛。 也不乏故意刺激他男性尊严的烂话——梁雾青,你是不是没有性功能。你勃起过吗?你自慰过吗? 说得口都干了,他照样还是死人脸一张,埋头画画。 嘁。 盛意认为是说中了。 成天坐在画架前,没体力,估计两秒就射,还会气喘吁吁的类型。 在对灰暗未来感到无望时,她在梁家的慈善晚会上见到了裴暨。 好适合偷情啊。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面对完全的理想型,她还需要维持深情人设,腆着脸跟在另一个人后面打转,痛苦得要命。 如今,梁雾青事发失踪,父母把目光重新投在裴家身上,简直是天意。 “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佳,裴暨关切问道。 “……我觉得,这个人好像阿青啊。”她喃喃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小警察一眼,捂住了嘴,“不……” 身在南城,对方自然听过半年前的那桩惊天大案,立刻严肃起来,“这条视频,我会请同事查证,如果真的是梁雾青,我们会即刻向全单位派发通缉令。” 他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盛意的睫尖动了动,掉下一颗水珠,哽咽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这样不明不白地出现,又离开……连衣服都没有,一定过得很艰难。” “没有。”裴暨递来纸巾,“假如堂哥是清白的,他就不会有事。早日找到,说清楚,也是好的。” 她吸了吸鼻子,应一声。 查看其他的监控录像,同样没有拍到走失的小猫,他们不再停留,一起走出派出所,裴暨送她回家。 盛意才不想就此离开。 她在单元门口,左翻右翻,最终,哭丧着脸折返回车上。 “我没有带钥匙……” 裴暨想了想:“裴家的酒店在附近,我送你过去。” “我也没有带身份证。”她坐进副驾,拉上安全带,沮丧地倚在门边。 “没关系,”他好像没有听出言下之意,认真地思考解决方法,“我跟前台打声招呼。” 她没抬头。睫毛低低垂着,嘴巴高高呶起,“前几天听说,陌生人进酒店房间的事情,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害怕。” 裴暨笑了,“我陪你?” 她眼睛顷刻狡黠地亮了,“好呀!” 与此同时,她又想起梁雾青。 不是没有施展过同样伎俩,拉斯维加斯的拍卖夜,她在赌场里,装作被人欺负的少女,慌慌张张敲响他的门,待到打开,直往他怀里扑。 衣着清凉的失足女孩,但凡有些微的良心,也不会放任不管。 她怯怯地请求帮助:后面有人在追我,可、可以帮帮我吗? 梁雾青没有良心。 他皱眉问,你是刚从呕吐堆里爬出来吗?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 烦。 将头脑里的场景挥散,她把全部注意都放在裴暨身上。 抵达酒店已经是下午。 办了入住,盛意拉着他去看电影、吃饭、喝酒……能够浪费时间的事情都做了一遍。离开商场时,天色恰好黢黑,正是睡觉的时间。 洗完澡,她裹上睡袍,醉醺醺地走到客厅。裴暨正信守诺言,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她站在墙边,“……裴、裴暨……” “我给你热了牛奶,先喝吧。” 她哦了一声,没有喝。 奶制品会在嘴里变质,她才不想在说话的时候传出异味。 借着酒劲,她倚靠在他的胸膛前,迷糊嘀咕着。 曼妙身体与意识模糊的酒精,一切是最好的催化剂。 她没有被推开。 静静地等待几秒,听见他说,“我去洗澡。” 盛意收到暗示,乖乖撒手,摇摇晃晃回到房间。 门一关,她兴奋地在床上打滚,百分百确认,裴暨就这样被轻松地拿下了。 床头柜里有酒店提供的避孕套,她安心地躺回被窝,解开浴袍的腰带,弄乱,做出一副无意散开的样子。 盛意没有上床经验,但是,看得电影却不少,甚至学习过假高潮的表演,以备不时之需。 翻来覆去好久,所有的力气都消耗完,在裴暨进来以前,她先倒在枕头上,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 痒。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地,她被一阵难言的痒从酣睡中叫醒。 意识回笼,头脑昏沉。她抬起手揉眼睛,四下漆黑,睡前还亮着的灯已经熄灭。 盛意有夜盲症。 黑一些的环境,可见度为零。她只得本能地低头,看向双腿间,寻找异样的来源。 伸手不见五指,她感觉到两腿分开,空调的凉风吹过腿根内侧,掀起细密的疙瘩。 有人—— 有舌头,濡湿的颗粒感舔过最敏感的地带。 “唔……” 是裴暨吗? 生生忍住惊吓,抑制后退的冲动,不可自控的呻吟从唇间颤抖地溢出,她呜咽一声,绷紧脚尖,用力地夹住那颗挑拨私肉的头颅。 “嗯、嗯啊……啊……” 极其陌生的酸痒,从小腹中央迸开,向四肢蔓延。 不止是正被舔弄的阴蒂,脖子、胸口,一切空荡荡的皮肤,都生出蚊子啄过的瘙痒,急切需求抚慰。她紧紧扯着被单,浑身绷直,无法控制声带羞耻地震颤,“唔哦……嗯……不要……” 真操实干的第一步,她就有些怕了。 刺激的感觉,让前额突突地闷痛,不知是爽还是紧张,她开始眼冒金星,无法呼吸,忍不住想让他停下。 哪里有第一次从口开始的? 突然,低下传来清晰的“啧”。 一把不属于裴暨的、陌生的嗓音,以不耐烦的情绪飘上来。 “别叫。”男性手指掐着大腿根,强制掰开,冷冷地赦令:“高潮,快点。” 04薄露 啊? 啊? 头脑空白,盛意切切实实地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一声尖叫抢先冲出口。 “啊——” 双腿胡乱蹬着,她一边尖叫,一边试图把陌生男人蹬下床。 要了命了。 陌生人入室,只是她随口遍的一句幌子,怎么当晚就灵验了? 她吓得眼泪掉出来,顾不上形象,“裴暨——裴暨!” 咚地一声,那人似乎摔下了床。 盛意只来得及单手搂住浴袍,踉跄地跳下床,膝盖发软,黑暗中看不清路,撞到衣柜,险些也摔一跤。 “怎么了?” 门外,裴暨闻声赶来。 甫一打开门,盛意瞄见光亮,立刻撞出去,不忘将门重重关上,防止匪徒跟上来。 膝盖剧痛,她哭得稀里哗啦,讲话断断续续地控诉,“你、你们酒店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其他人进来……” 裴暨困惑,“其他人?” “有陌生人在我的房间里!”她屏住呼吸,重重强调了一句,才继续放开了声音哭,“你快打电话,让安保上来……他、他要是破门而出,我们可怎么办?” 看她的样子,不像作伪。裴暨顺从地打了电话,不过半分钟,两名身强力壮的男人敲响房门。 盛意真是被吓坏了,抱着裴暨的手臂,发抖,他过去开门也一步不离地跟着,催促:“快、他在房间里,快把他抓住!” 也被她惊慌的情绪感染,保安谨慎地站在门两边,对好视线,其中一人缓慢地按下门把,直到完全到底。 砰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人前后冲入房中—— “喵!” 没有扭打,没有冲突,只有一只小猫骂骂咧咧的叫声。 盛意呆呆地看向房中。 裴暨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被白天的事情吓到了?” “我没有,”被舔舐的感觉如影随形,她紧了紧双腿,绝不认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固执地拉着他,去房间一探究竟,“真的有一个人,真的。” 快步走到房间门口,两名保安仔细地搜查衣柜、床底。 一只白皮小猫站在床中央,脊背弓起,尾巴炸毛,表情不太高兴地四下巡视,显然是被破门而入的动静吓到了。 裴暨:“这不是你走失的猫吗?” 盛意其实没有多高兴。 还处在疑神疑鬼的气氛中,嘴巴机械地张开,“哎呀,宝宝,你跑去哪里了?急坏妈妈了……” 小猫斜眼看了看她,转身钻进被窝。 那头,两名保安搜寻完毕,“小裴总,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知道了,”他挥手,“麻烦你们跑一趟。” “裴暨……” 保安退出套房,空间重新安静下。 “没事,我在外面。”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会有其他人进来,放心睡吧,已经三点了。” 仍然心有余悸,但绷紧的神经松懈,困意上涌,盛意开始怀疑方才是否是梦,误把猫当成了人,最终,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房间。 小猫侧躺在枕头上。 她困极了,没精力计较。 一把将它推开,把被子、枕头翻了个面儿,关灯睡觉。 不到三秒,一团毛绒重物砸上脸。 小猫跳上她的胸口,猫爪在锁骨上乱蹬。盛意险些没喘上气,吃了一嘴猫毛,火气蹭地蹿上来,“你这只——” 换气间隙,仅仅一瞬。 更重的男性骨架欺压四肢,唇边不再是猫毛,而是坚硬的下颌。 又来? 盛意简直被这变态整得神经衰弱,本能地吊起喊哑的嗓子,就要呼救。 “裴——” 冰凉的大手堵住她的嘴。 “闭嘴。” 略是耳熟的男声,曾在白天也听过。 盛意愣了一下,细软的睫毛扑了扑——梁雾青? 他怎么会在这。 一个光怪陆离的念头以极其荒诞的存在,缓缓浮在脑海中。 对了。 猫呢? “长话短说。” 咫尺,对面已经开口,呼吸扑在她的唇尖,像冷热交替间的薄露。 “我变成了一只猫,需要和你做爱才能变回人。现在,我要插进去了。还有问题吗?” 05诱奸 盛意认为自己在做梦。 猫变、变成了人? ——还变成了梁雾青的样子,开始胡说八道。 她不爱看奇幻色彩的书与电影,此时,完全超过大脑能够处理的范围,短暂宕机,发懵。 很难想象从梁雾青的嘴里谈及性。 先不论别的。 他讨厌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明明很早以前,关系还好。 梁家后院有一道栅栏豁口,宽许多,盛意每周六上补习班,钻进钻出,抄近路。某一日,与他撞个正着。 也是盛夏,日头最毒的时刻。他穿着白色短袖,风一吹,衣摆鼓起,好像将近晒成透明。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盛意装没事人,向他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说:哦,你好。我抄抄近路,不打扰吧,你继续。 他什么也没说。 而比起多二十分钟的路程,盛意宁愿加厚脸皮,每周跟他打一次招呼,带些糖果、饼干试图贿赂他。 一来二去,他偶尔搭理她两句。 盛意好奇心丰沛,见他一个人住这样豪华的房子,问题不断。他什么都不回答,却允许她走进屋子,二楼的画室。 她不懂画,嗯嗯啊啊夸了几句,留下来蹭空调。 后来,盛家中了彩票,一个亿。老家的地又遇上拆迁,八九间房,领了好大一笔赔偿金。 盛金明用这笔钱,炒股、投资,运气好像突然格外眷顾他,事事一帆风顺,小公司也运作得红红火火。 随着盛金明的事业,节节攀升,心气也高了,想脱掉土大款的身份,往南城世家圈子里挤。 可惜,Old Money不会看不起普通人,但会更鄙视暴发户,嫌他们不劳而获的横财肮脏,谈吐庸俗。 梁雾青正是这时开始与她疏远。 思绪发散,双腿已经被坚硬的膝关节顶开。 冰凉的空调风涌入,她打了一个激灵,向后缩,蚕似地蛄蛹,一扭、一扭,艰难地挪向床头。 属于画家的手掌,覆着薄茧,一把握住她的膝弯。 盛意腿一软,被他轻易地拽了回去。 她只得压低声音,“你这是强奸!” “哦。”他凉凉地说,“那你以前在我面前脱衣服,是诱奸?” 好、欠、揍。 盛意真想狠狠给他的嘴一巴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警告:“你再不滚开,我就喊裴暨了。” 对面哦了一声。 “你——!” 气得后槽牙吱吱响,也不能真的喊人。 面对现在情况,她稀里糊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回去,再麻烦裴暨,怕被当成无理取闹,掉好感。 她瞪着,“你想干什么?” “说得很明白了。” 枕头下陷,他的手掌撑在她的脸颊两侧,口吻呷着嘲讽意味,“你以前不是总求我。现在,你要如愿了。” 即使盛意看不清,也能想象到他该死的表情。 “你有妄想症吧。”她嘴下不留情,“梁雾青,你变成人以后是不是没照过镜子?” 以前,她想过这个场面。梁雾青兽性大发,把她压在身下。 她会嗲嗲地挣扎两下,欲拒还迎,然后躺平享受。 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应该皱了下眉,“怎么?” “一副穷酸样。”尖尖的指甲戳着他的肩膀,她语速极快,“梁家破产,你什么都没有了,还敢说这种大话?——你不会以为我真喜欢你吧。拜托,你这种人,要风度没风度,要性格没性格,要不是梁家有钱,你以为有人愿意捧着你。再说,你现在可是通缉犯——通、缉、犯,你居然还敢出现,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报警,把你抓起来?还好我没真的嫁给你,不然我们家好不容易起来的生意,又要败下去了。” 她缓了口气,“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我一点也不稀罕,”她一字一顿,“穷、鬼。” 对面一时没了声息。 盛意懒得再跟他纠缠,使出全身力气掀开,打开床头灯。 不知道具体时限,床上不见男人身形,只有一只小猫翻着肚皮。 她松了口气。 趿着拖鞋出去,躺在沙发上的裴暨没有睡着,闻声坐起,“怎么出来了?” “我……”她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裴医生,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呀。” “不会,”他站起身,“说吧。” 她头发披散,白色睡袍的领口松松散开,弧度细腻莹润,像不设防的小兔。 怯怯地开口,“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陪我?” 裴暨看着她,片刻以后,“好。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麻烦你了。”她客客气气地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房间,盛意发觉小猫从床上转移到墙角,趴在梳妆台底下,皮毛一抖、一抖,传来细微声响,不知怎么了。 裴暨是宠物医生,敏感些,已经蹲下去查看。 盛意同样蹲在边上,“它怎么了?” 裴暨:“它哭了。” 盛意:? 不能够是她骂哭的吧! - 偷拍到了某男主委屈吧啦暴哭照片,快来vb一起笑他吧!@_Peiskos 06接吻 没有见过梁雾青掉眼泪。 甚至,喜、怒、哀、乐,盛意从来没有看过。她怀疑,他不仅脸盲,还得了面瘫。 她偶尔会恶毒地想,如果把他的画撕掉、烧掉,他会不会勃然大怒? 不过也只敢想想。 此时刻,她有些傻眼地盯着小猫。 它哭得伤心极了,眼底的毛全被打湿,像融化的雪糕尖儿。 裴暨的安抚也无济于事,它躲开他的手,边哭边张开嘴,脖子短暂地前后抽动,像是呕吐。 哭、哭到呕吐? 皮毛雪白的小肉团,哭得伤心欲绝,单是外表,也足够激发她的愧疚心。 “别哭啦,宝宝。”她挠小猫下巴,那里的长毛已经湿透,“都怪妈妈没有看好你,让你走丢了。” 呕。 一个顺嘴就说出来了。 她怎么能对梁雾青用这么恶心的自称? 小猫眼泪汪汪地仰起脑袋。 硬起来的心肠,叭,又跟橡皮泥似的软了。 她抬手抽了两张纸,想给它擦眼泪。伸到脸庞,还没碰到眼睛,电光火石,小猫倏地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她的小拇指—— “呀!” 盛意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吓得跌在地上。 “你干嘛!” 在裴暨面前第一次出洋相,她愤怒地瞪着——他一定是故意的! 小猫冲她轻轻地“咪”了三声。 摇着尾巴,蹬着她的膝盖、肩膀,跳到了床上,霸占她的枕头。 “……” 臭、猫。 裴暨抬起她的右手,观察几眼,“没有咬伤,它和你闹着玩的。” “真的吗,”她反应得很快,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小时候就得了狂犬病,怕得很。要不要去打针?” 裴暨宽慰:“你看,没有伤口。” 盛意担忧地在光下看了又看,“万一擦破了皮……” “没关系,我在你边上。如果有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借着他手站起来,坐回床上,“那么,晚安。” “晚安。” 盛意不着痕迹地把被子从小猫身上抢走,向坐在沙发上的裴暨笑了一下,躺在了靠近他的,另一条枕头上。 裴暨熄了灯。 什么都看不着。很快,盛意无聊起来,翻身向另一侧。 小猫也困了,安静地趴在枕头上。否则,它这个时候应该趁机踩她的脸。 还是很不可置信梁雾青是蹲在房门口的小猫,她摸索着,戳向毛团。 不搭理她。 她又转过身,小声地喊,“裴暨?” 黑暗里传来安稳的呼吸,他睡着了。她便不去打扰辛苦一天的他,翻回来,继续骚扰小猫。 她用气声,女鬼似地幽幽喊,“梁……雾……青……” 小猫继续睡觉。 叫了一会,她突然开始自我怀疑,前一小时,是真的梁雾青在说话,还是她在梦里的胡思乱想? 为了印证猜想,她悄悄噘起嘴巴,亲了一口枕边的毛球。 “……” 屏住呼吸等待,一、二、三、四、五……一秒秒数过,没有预想中大变活人发生。 咦。 难道真是她的幻想。 可她把猫想成梁雾青干什么? 盛意不死心地撑起身,凑近,低头,啵啵啵。用力亲了四五口,吃到一嘴猫毛,也没有任何变化。 边揪着嘴里的毛发,边有些疑惑地趴回被窝,她闭上眼睛,手指将一根细长的猫毛扔到床边。 嘴唇被绒绒的毛蹭了一下。 身上重量骤增,那把冰块嗓音低垂在唇角,“蠢。接吻才有用。” 07抛弃 自动忽略了第一个字。 她别开脸,“乌漆嘛黑,我怎么知道亲的是哪里……” “屁股。” 他就这样平静地吐出两个不文雅的字。 “你——”她顿时觉得尴尬,脸皱成一团,先发制人指责,“你有没有羞耻心?” 梁雾青:“我只是一只小猫。” “……?” “小猫怎么会有羞耻心。”他语气平淡地补上一个嘲讽的语气词,“呢?” 可见周瑜被诸葛亮气死不是空穴来风,的确有人可以一句话噎得人翻白眼。 盛意恼火地想掐死他。 以前做过梦。 狠狠地扇他大嘴巴,爽得从梦里笑醒,也只是梦。现在,他没有任何值得她笑脸相迎的地方。 她默默向疑似脖子的位置举起手。 还没碰到。 对面问:“有事?” “有。”她咬牙切齿,“掐死你。” 一把握住了他的喉咙。成年男性的喉结凸起,誉为第二性征。占着一个性字,多少都能勾起欲望。 他轻缓的吞咽滑过她的掌心。 由手腕萌发的隐隐退缩,发软、轻颤,在棱线分明的喉尖,极小范围的磨蹭。 梁雾青垂下眼。 或许得益于猫科动物,他的夜视能力极强,黑暗不能模糊任何细节。譬如,盛意莹莹的杏仁眼,略微失焦的弧光。 懒得搭理她狐假虎威的把式。 只关心一个问题:“现在可以插了吗?” “……”盛意真的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了,“不、可、以。” 力道像蚊子挠痒。 他皱起眉,“什么时候可以?我需要在下周找到律师,提起上诉,这个月底完成翻供。”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她气不打一处来,“关我什么事?” 短暂的沉吟,他说:“你这样,进不了裴家的门。但是,我可以帮你。” 她这样。 她哪样? 盛意气得想笑。 哪怕现在是他在求她,字里行间,还是看不起她。 终于,她爆发了所有的刻薄:“一个洗钱犯,有什么资格评价我?早看出来,你的画卖得不正规,就这么破烂几笔,也配那么多钱。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没少花钱营销吧,恶心。” 她愈讲愈激动,吵醒了沙发上的裴暨。 “……嗯?” 盛意气呼呼地喘着气,没主动说些什么。 而梁雾青也没有了声息。 扑在鼻尖的呼吸停顿,黑暗里,两道冷锐的目光生恨地刮过她的脸颊,流火盛夏夜,仍然刺骨非常。 她闭上眼睛,睡觉。 直到身上一轻,他重新变回了小猫。 静静地,在身上站了一会。跳下,床垫微微下陷,走到另一侧。 盛意的眼皮跳了跳。 气饱了,睡也睡不安稳。梦里,全是梁雾青可憎面目。 一会,她裹着被子,被他从房间被丢到众目睽睽的走廊里;一会,她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红酒,他冷眼站在楼梯上,一言不发。 …… 不能把他留在身边。 光怪陆离的噩梦中,盛意迷迷糊糊地下定决心。 - 次日,醒来。 没有忘记昨晚的决心,谢绝了裴暨送回家的邀请,提着猫笼,独自打了一辆专车,前往一家网红猫咖。 “盛小姐,的确有很多主人想把小猫寄养在这里打工。”店长坐在桌前,委婉地暗示,“但是,我们的店在自媒体流量一向在头部,需要一定的条件筛查。所以,不是什么猫都可以放在这里……” “十万。” 在屋里,她也没摘墨镜。红唇上下碰了碰,吐出一个数字。 店长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盛小姐,哪怕是猫王,我们也开不到这个价格。” “不,”她把猫笼放在桌上,“我出十万,猫送你。没有其他要求,别丢了就好。” 没听过倒贴钱送猫的。 店长愣了愣,赶忙先应下这门生意,“……那把合同签了吧。” 不知道对面什么来头,签名潦草,只有几条波浪线;猫丢得也潦草,估计是富家小姐玩腻了。 笼里的小猫静静地趴着,乌黑眼珠看了看纸,又抬头看了看盛意。 还不知道主人要抛弃自己吧。 店长看着,觉得可怜极了。 而盛意放下笔,看也没看一眼笼子,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08委屈 将近晌午的日光,烫得皮肤着火。 走了几步,盛意被晒得头晕,转身进了街对面的咖啡店。 干净透明的落地窗边,是一排高脚凳。 她点完单,坐在那里,能清楚地看见猫咖店中情景。店员正打开她的猫笼,将白猫放了出来。 盛意垂下眼,不去看。 心里的道德感还在作祟,并且,随着逐渐消减的怒气,开始腾升。 她知道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放任他和四脚宠物关在一起,被饲养、被娱乐。大脑的常识已经告诉她,这并不妥。 又转念一想。 如果,是她变成一只猫,梁雾青估计会把她扔进垃圾桶。 哪里舍得送进高档咖啡馆。 她已经仁慈很多了。 不再理会,她拨电话给裴暨,问后面几天的安排。 “……阿青出事这么久,我心里总是堵得慌。”她放低声音,“想出去走走,你呢?” 裴暨略带歉意,“下周我要协助父亲举办今年的夏中慈善晚会,应该很难抽出时间。” 以前,都是梁家承办。如今失势,自然由表亲家接过承办权。 盛意愣了愣。 半年来事情太多,倒是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时间。她问:“那今年的邀请函……” “这由父亲做主。”他宽慰,“别担心,我会帮你去说的。你是堂哥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该给一张。” 梁家活动的邀请卡,并不只是一张纸片,而是上流圈子的通行证。 有了,才代表被承认。 听起来挺蠢的,但是盛金明朝思暮想取得一张,她愿意为了父亲去拿到。 对于裴暨的回答,她并不放心。 裴家人向来不喜欢她、不喜欢盛家,以前懒得经营,还给过人家小侄女一巴掌,闹到警局,邀请卡九成九没有她的名字。 盛意挂掉电话,忧愁地趴在桌上。 这一趴,趴到了法国。 她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索性先度假放风。 在南城,人人都知道,她爱梁雾青爱得无法自拔。出事后三个月,成日粉底打得煞白,衣服都挑暗色,直到大众视线从身上逐渐转移,她才能稍稍松口气。 “小姐,要不要来玩一把?” 床尾,七八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围在圆桌前打德州扑克。 他们的眼神都有一些微妙。 行业顶尖的模特,彼此间资源、利益倾轧,他们都是竞争对手。所以,在“陪富婆”这种场合偶遇,显然不妙。 所幸,雇主极其古怪,只要他们待在房间里,别的服务都不需要。 从最初的搔首弄姿、争风吃醋,他们已经变成心平气和的牌友。 盛意摆了摆手。 只有一名年轻男生伏在床头,低声陪她说话,“小姐,您为什么把我们召集过来?” “我只是有点无聊。” 她趴在枕头上,手指一搭、一搭地划过屏幕,浏览各色无营养的图文。 “或许,可以试着养一只宠物?”男生低语,“我认识的每个人家里,都有猫或狗。” 第一时间想到了梁雾青。 她转过头。 枕侧的瞳孔是亚麻色,像干燥的稻谷穗。与头脑里,浮出的那双眼睛有别,梁雾青的虹膜色也浅,继承于他的父亲,灰色,像岿然不动的冰川。 她看了他一会,“我前几天刚送走家里的猫。” “为什么?”他是乖顺的聆听者。 “它看不起我。” 男生笑了,“猫就是这样,傲慢正是可爱的来源。” “……可它不只是猫。”她动着嘴唇,“他是一个恶劣的垃圾。” 男生不确定是否是比喻,“小姐,您这样富裕,为什么还会为一……只猫操心?如果烦心,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 盛意:“因为我太有良心了。” 而且—— 记起梁雾青最后一句话,不知他身为一个通缉犯能怎么帮她。 但是…… 丢在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凑过去看,联系人是妈妈。 才接起,贾兰芳嘹亮的吼叫灌入耳蜗,“你一晚刷了五千万——欧元!你要死啊,家里的钱够你败几次?” 盛金明声音微弱,“是五百万吧?” “哪里,”贾兰芳跟他对着付款短信数,“个、十、百、千……嗯?我再数一遍……” 他们吵吵闹闹地到一旁对数去了。 盛意把手机丢回去,“这就是我的父母,连几个零都数不清。” 男生不知道如何接话。 “但是,我很爱他们。”她翻了一个身,“所以他们想要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一周在度假的时间里弹指一瞬。 飞机落地,盛意重新回到猫咖馆门口。隔着大幅玻璃,一眼就看见那只并不合群的白猫。 孤零零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没有别的小猫跟它一起玩,也没有客人来抚摸这样一只没有活力的宠物。 宝蓝鳄鱼皮的尖头高跟鞋站在面前,它的尾巴倏地竖了起来,脑袋却慢吞吞抬起。 “梁雾青。” 她戳它的脑壳。 小猫向她咪了一声,想走,被一把抱了起来。 “盛小姐,”店长闻讯赶来,“您不来,我也要去个电话了。” “怎么了?” 店长叹气,“自从送进来的第一天,这只小猫就一直哭,不管怎么哄都不停。被客人看到,还以为我们虐待猫咪打工,真的很难解释清楚。” 09插入 盛意匪夷所思:“一直哭?” “是啊,”店长举起手机,上面是眼泪汪汪的小猫,“监控拍到了好几次,可怜兮兮的。它一定很不想和您分开。” “是吗?” 她戳了戳小猫脑袋。 它趴在她的手臂上,一动不动。 “不——想——分——开?” 小猫没搭理她。 不跟它计较,盛意打了声招呼,抱着猫离开了咖啡厅。 坐进车里,她举起小猫。 它还是那幅欠揍模样,杏核大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她。 盛意亲了它一下。 沉重的男性躯体直截了当地压下,荷尔蒙气息从交迭的唇隙挤入。 灰色的瞳孔近在咫尺,倒映她吃惊圆睁的杏眼。 还是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直接地目睹这一切。 一触即离。 狭窄的驾驶座难以伸展四肢,梁雾青皱起眉,“干什么?” 盛意单刀直入:“我需要今年夏中慈善晚会的邀请卡,你能搞定吗?” 他垂下眼,眼尾敛出一道青灰的翳,静静地审视她。 “那你呢?” “……我当然没问题。” 知道他在问什么,话快速从唇缝掠过,好似着火。 梁雾青的唇角微微上提,定格在一个讽刺的角度。 他俯视着她,如同打量廉价的商品。 盛意犟着,不移目光。 突然,两根冰凉手指直接了当地插入身体—— “啊——!” 倒吸口气,她惊呼一声,顷刻变了脸色,本能地,着急忙慌向后挣扎。 握住画笔的手指修长,扼住她的阴蒂同样轻而易举。 覆着薄茧的拇指,拨开蕾丝布料,按在肉坠上,不容情地揉搓,刺激密布的细微神经。 双腿发软,她被强硬举动打得措手不及,缩在驾驶座里,死死咬着嘴唇。 杏色眼珠顶着上目线,用力瞪他,自尊心绝不示弱。 他有意作恶,冰凉的甲缘刮过肉壁。 遍布细密神经的嫩肉,顷刻窜起一股让她头皮发麻的痒,膝盖一抖,险些跳起来。 “唔……” 嘴唇发颤,牙关一错漏出声音。 能感觉到脸颊极速升温,盛意低下头,又撞见他的手臂探在裙下,脑袋嗡一声,紧紧闭上眼睛。 越来越多的注意力,飘向裙底。 她才发现,他的手指很长,顶得极深,好像要插进小腹里。 双腿不受控制地并拢,夹住他的腰,湿黏的肉壁挤压手指可以活动的每一寸空间。他的指甲、他的皮肤、他的骨骼,哪怕故意停止不动,都在刺激青涩的软肉,叫她忍不住送腰。 怀抱耻辱地扭动腰肢,一阵凉风突然吹上阴阜。她慌促地抬臀,眼睛不自主睁开,正正好撞上梁雾青的视线。 他正在看她,眼神冰凉,左手彻底地撩起她的裙摆。 “有必要吗,”在她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传来他的轻哂,“你是什么样的人,还知道害羞?” 身体里的手指极速抽离,在空虚泛涌的初刻,又狠狠地整根插入。狭窄的车座里,噗叽的淫水声清晰刺耳,好似宣告她有多渴望。 “呜啊……” 牙关失守,她没有忍住,低低地叫出来。 又媚又黏的声线。 和泛滥的淫液一样,黏在梁雾青的耳膜上。 他沉下眼神,不再动作。 盛意闭着眼睛,没有注意,一味缓慢地挪着腰,吃那根细瘦的长指。 她把这当成一场自慰。 只是换了更有温度的道具而已。 盛意安慰自己。 车里气温很高,气压却有些低。 只有女孩单方面轻轻地喘气声,驾驶座的编织布套被腰臀摩挲,声响窸窣。 很难获得高潮,嫩肉欲求不满地吮吸他的手指,湿液渗透指纹,逐渐减少异物摩擦的刺激。 “嗯……嗯啊……” 正当她蹙起眉毛,要发表不满,车窗突然被重重地敲了两下。 她吓得心脏空了一拍,余光斜过去,一身警察制服的年轻人站在车边,表情严肃,口型是下来。 “——” 忘了车还停在咖啡馆门口,心脏拔到嗓子眼,她惊慌地推开梁雾青,却又不记得空间太小,他撞到方向盘,车内又发出咚的一声。 交警更加严厉地敲了敲车门:“下来。” 十万紧急的时刻,梁雾青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所谓的表情。 她瞪他,“快到后面去。” “后面?” 明摆着装听不懂,他的手指重重地向里一递,戳上不知名的一块软肉。 尾椎骨一跳,难言的痒上蹿,麻得浑身发软。 她低哼着,不比他没皮没脸,不敢发出更大声响,眼睫撇着。整个人软下去,鹌鹑似地朝座椅靠背里缩。 “你别……” 没有理会其他,梁雾青发现她非同寻常的反应,甬道里,指尖快速地顶戳几下,更深的地方,涌出大股温热黏液。 直到她弓成一只虾米,门外的交警嗅到不对的气息。耐心告罄,举起警棍敲击。 棍棒敲打车门的第一下,极响。 盛意被吓了一跳,双腿用力夹紧,充血的穴肉快速抽搐。 愉悦的填满感冲上小腹,她隐隐觉得要达到满足的界线,不自主又开始前后吮弄他的指。 “嗯……嗯啊……” 短暂迷失间,忽地,她听见车门把手闩与锁拉开的咔嗒声音。 “……” 对了。 她好像, 没有锁车门。 10气猫 眼疾手快。 把梁雾青推开的瞬间,手掌使出去的力一空,小白猫从半空掉到副驾驶座,被她一手臂压住肚皮。 “喵——!” 裙摆顺势垂下,门被彻底拉开,户外滚烫的热流涌进车室。 盛意报复似地,借着小猫肚皮撑起身体。 小白猫被压着喵喵尖叫,短胖的四肢奋力挥动。 真奇怪。 梁雾青瘦得一把骨头,变成小猫却胖得要命。它费了好大劲,才翻身站起来,骂骂咧咧地扑去驾驶座复仇。 盛意闪身出了驾驶座,站在车外跟交警交谈。 “在车里干什么?” “抓猫,”她拉开车门一条缝,小猫张牙舞瓜地挤出来,半秒,又被砰地关回去,“它最近发情了,脾气暴躁得很。” 车里小猫气得尖叫连连。 面对毛绒生物,任何人的心肠都不会太硬。交警脸色缓和许多。 打量她几眼,细长的头发沾在鼻尖,眼衔秋波,脸颊泛绯。专注地看着他,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看向反光的玻璃,“它骂得还挺脏。” 盛意嗲声,“是呀——没办法,给我都抓出一身汗了。” 交警放过了她,骑上摩托车离开。 早被烈日晒得皮肤发痛,盛意扇扇风,谨慎地拉开车门。 小猫趴在副驾驶打呼噜。 的确,它这个体型,走两步就该喊累。盛意戳它的脸,“猪。” 小猫向她哈了一口气,埋头继续睡。 比梁雾青本人暴躁很多。 盛意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很难想象,他会气得尖叫、会大哭大闹的场景。人与猫,两种天南地北的性格,竟然是同一种人。 等红灯的时候,突然一个猜测涌上心头。 ——梁雾青变成猫的时候,不能够掌握自己的情绪? 很快,她觉得荒谬,摇摇头散开想法。 轿车停在车库,小猫还在睡觉。她拍拍它的屁股,叫醒,“到了。” 小猫打着瞌睡,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脚边,乘上电梯。 它在猫咖馆没有睡着过。 每天在玻璃橱窗里,被路过的人敲打玻璃吓醒,被无数张脏手摸过皮毛。甚至,还要被迫吃血淋淋的生骨肉和各种口味奇怪的猫粮。 在盛意家它只吃熟肉。 大部分时间,它都跳上桌子,跟她一起吃饭。做饭的保姆多嘴一句:小猫吃这种调料多的不好。被它当场咬坏了衣角。 “喂,”鳄鱼皮鞋尖轻轻地踢了踢他,“你可以自己控制什么时候变回猫吗?” 它抖了抖毛,当作否定回答。 盛意嘀咕:“可是,刚才在车里,你说变就变。” 解释需要一定长度的句子。 小猫没再吭声,在电梯夹缝轻轻吹掠的凉风里,脑袋倚在她的小腿上,睡觉。 被一脚踢开。 小猫:? 它打了个趔趄,勉强站定,耳边已经传来盛意黏嗒嗒的声音。 “裴、医、生——” 尾音高高抛起,她欢欣鼓舞地小跑两步,站停在意料之外的访客面前。 “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呀。” 等在门前的男人转过头,向她笑,“在楼上看到你的车开过来,索性当个惊喜。” 盛意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手臂,“哪里有人说自己是惊喜的。” “那这个呢?” 从包里摸到钥匙,她姗姗抬起头,恰到好处的一缕头发垂在脸侧,眼波莹莹。 “哪个——”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裴暨的长指间夹着一封字词烫银的信函,款式、纹路,无一不让她眼熟。 她睁大了眼睛,“这……” “慈善晚会的邀请函,”他眨眨眼睛,端正的外表下,流出一点狡黠,“我给你偷来的。” 11坏猫 幸好公寓是一层一户,盛意的尖叫才没有打搅到其他人,除了被挤到墙角,又吓一跳的小猫。 “天呐——”她拿过来,反反复复地确认,“这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 邀请函上,盛金明三个字烫金,熠熠生辉。 看看别人。 她瞪了一眼脚边,扒着裙摆,伸长脖子,试图加入聊天的小猫。 突然,她不悦地意识到—— 白被插了。 白白让他作弄一番,最后,还是其他人帮忙搞定。 她哼了一声,扯走猫爪间的裙摆。 “要是被发现了,你会不会有事呀。”已经把请柬收进包里了,她还是客套地问,“牵连到你可不好。” 裴暨笑,“那还给我?” 细秀眉梢嗔怪地蹙起,她哼了一声,没有搭茬,摸出钥匙将门打开。 “要进来喝口水吗?” “不用了。”他笑,“我还有其他的事,下次再见。” 盛意拉长失望的声线,“好——吧——” 讲话间隙,毛绒绒的小猫奋力从他们脚边挤过,钻进玄关。 遭到刻意的无视,它有些气呼呼,扒在盛意裙边,又叫又咬。 裴暨看着,“你的猫还要绝育吗?” “当然要。” 原本,这件事都被她忘到脑后去了,此刻一提,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她坚决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有空?” “最近腾不出时间,需要跟家里的长辈吃饭。”他取出手机,敲了一串号码发给她,“这是我的朋友,在市立宠物医院上班。建议你快一些去,我看,它最近应该要发情了。” 发、情。 没有忍住,盛意嘴角抽了一下,想笑,“或者,找只小母猫?” “看你。” 小猫龇牙咧嘴地向他哈气,没有半分威胁,裴暨看了眼手表,“如果要配,应该能生下很好看的一家。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盛意笑容甜美地向他摆手。 门一关。 她立刻没了笑,绷直脚尖,把扒在裙边的小猫踢开。 “赔我!” 小猫在地上打了个滚,无辜地咪了一声,表示听不懂。 在短腿发力,将要弹射逃离以前,盛意眼疾手快地揪住它,一把抱了起来。 嘴唇飞快蹭过胡须。 主导地位顷刻变换,沉重的身躯骤然压下,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成为被抱着的那一方。 这不妨碍她怒目而视,“你欠我一次。” “哦。” 来自令后颈发酸的仰视角度,瘦削冷硬的脸庞不作任何表情。 他撤回手臂,放任盛意跌撞到墙壁,“可以。我让你摸回来,两清。” 牙根气得发痒。 她鄙夷地从上到下,扫视完全,“谁稀罕。” 浑身肉加起来还没她胸沉。 白瞎一副好骨架。 作为男模圈常客,形形色色的衣服架子,从眼前,如流水经过。看久了,外行也知道什么比例最优。 古希腊雕塑标准的八头身、二分之一头肩比、宽肩窄臀的黄金倒梯形。 梁雾青可恨地符合每一条。 ——她半夜偷偷量过。 曾经想以此嘲讽他,没想到,量了又量,精确到毫米,完美得让她反省,是否是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还看?” 盯着他胸口思考,忘记移开,他凉凉的嘲讽顷刻跟到。 盛意推了他一把,试图拉开距离,“总之,车上的事我先记下了。这次邀请函不需要你的帮忙,下回,换成其他的。” “换?” 手掌一翻,他反握住她的腕,“我记得,我们的交易内容不是这样的。” 盛意以为他要抵赖,“在车上已经给你……” “我需要和你做爱,才可以保持更长时间的人身。”毫无羞耻心地吐出露骨的话,他平静地说,“需要向你解释‘做爱’的具体定义吗?” 脸皮还是没有他厚。 耳朵隐约地烫起来,她试图据理力争,“那你在车上算什么?” “检验一下你的决心,仅此而已。” 她顿时瞪大眼,“你耍我?” 没有答复,他已经低下眼,修长两指夹出烫银的厚卡纸。 “真丑。” 他评价着,被盛意一把抢了过去。 “别动。”她宝贝地收在怀里,警惕瞪他,“哪凉快待哪去。”她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气呼呼警告,“晚上不许进我的房间……踩我的脸、抢我的被子——这些账还没跟你算过,你还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以前,她只是以为小猫性格怪。不吃生肉、罐头,只吃熟食;猫砂盆从来不用,自己去洗手间上厕所;猫窝从来不睡,每天都要跟她抢枕头。 哪里想得到,其实是个真人? 她砰地关上门。 还没坐下,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变回了猫,自己在扒拉猫饼干的纸袋。她没在意,先把邀请卡的事情,告诉了盛金明。 对面大喜过望,“裴暨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 “我觉得是。”她歪在沙发上,对光打量着新做的指甲,粉色,晶莹剔透,“早说了,梁家很难搞——他和他爸,都不是善茬。要是听我的,当初去接触裴暨,我都已经嫁进去了,还要现在一边假惺惺维护和梁雾青的感情,一边跟他试探来,试探去?” 盛金明赶忙撇清关系,“这话说的。你和他从小认识,也算半个青梅竹马,谁知道会这样?” 盛意翻了个白眼。 “正好,有件事和你商量。”见她不说,盛金明主动开启了话题,“毕业小半年,玩也玩够了。你怎么打算以后的?” 盛意本科读得是时尚专业。 没什么含金量,大部分同学的职业归宿是柜姐和代购。 她吹吹指甲,“你给我开个公司玩呗。” 盛金明信以为真,“哪方面的?” “再说吧。”她敷衍地结束了通话。 每一个人的幼年,都会获得一个相同的提问: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盛意以前想做明星。 好看皮囊最快变现的职业,不用太多力气、不用太多知识,随便摆几个pose,便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现在她太有钱了。 暂时迷失人生方向,除了吃喝玩乐,没有想投入的领域。 这个话题偶尔会让她想到梁雾青。 从认识他,十几岁,十年如一日地坐在画室里,挥洒一幅幅她难以客观认为是美的画作。 好像出生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夏日,滚沸的气浪隔在白纱窗帘之外,只余灿金色的光晕,大片铺在地板,白皙的肩背上。她斜斜地躺在沙发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将自己在法国旅行的照片上传社交媒体。 晒得久了,开始发困,索性眼皮一合,睡着了。 ……唔。 并不安稳。 这一段时间的离奇经历,让她甚至做梦到,变成一只小鼠,在白猫的血盆大口下疯狂逃窜。 躲闪不及,巨大的猫爪将将拍下—— 她惊出一身汗,直挺挺从沙发上坐起来,胡乱拍开台灯。 与站在桌上的小猫四目相对。 被抓了个正着。 它的脸颊塞的鼓鼓囊囊,似乎在吃什么。 盛意还有些发懵。 看着它,眼睁睁地,一张烫银的碎纸片,啪嗒,从嘴角掉了出来。 12咪咪 反应了足足三秒。 盛意尖叫一声,扑向书桌。 压在宝蓝鳄鱼皮手提包之下的烫银灰色卡片,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 一只正在咀嚼的肥猫。 “梁、雾、青!” 怒火攻心,她几乎要吐血。抄起手提包,闷头朝它乱砸一通。 小猫灵巧地躲开,跳上衣柜。 任凭柜身被砸得砰砰响,它舔了舔毛,冷眼旁观。 直到盛意气喘吁吁地停下,“你有病啊……” 它跳下柜沿,准确无误地撞向她喋喋不休的嘴唇。 有如被一枚炮弹袭击,她被毛球砸得后仰,直挺挺摔倒在床上。 头晕眼花,没来得及缓神,更沉、更重的力量压住身体,无法反抗,让她险些憋死。 “好了,”他毫无歉意,“你可以失忆了。” 盛意:“……?” 盛意:“有病去治,能不能别折磨我?” 懒得理会她没有营养的抱怨,他的手指已经不耐烦地扯下睡裙底的内裤,“调查、出席法庭的时间,粗略估计十五天。我只射三次,你最好配合一点。” “你——” 她一恼,双腿紧紧并拢,而他的手指已经插进去。 恰好,被牢牢夹住。 “你最好想清楚,南城的入场券,到底谁能给你。” 他静声威胁。 捏着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口吻却平淡地像讨论今天早饭吃几个煎蛋。 “我不是一定非你不可。但是,如果到了我翻案的那一天,你、你的父亲、母亲,裴暨护不住。” 他的手指很凉。 像一条毒蛇,轻而易举,扼住她最脆弱的地方。 是了。 头顶的灯泡包裹在剔透水晶里,反射床头淡橘色的弱光。 可爱的外表相处久了,她险些忘记,他是多么恶劣的人。 除了绘画,梁雾青从不在其他地方浪费耐心。 威逼利诱,他得心应手。 可以一句话断掉盛金明所有的合作,也可以一句话让所有人争相递上合同。 她垂下眼帘。 时间一分一秒地折过,没有得到她任何的回应。 梁雾青微微皱起眉,“说话。” “那你去找别人吧。” 终于,盛意慢吞吞地,重新掀起眼皮。 “……差点被你唬住了,”她哼,“要是能找到其他人,你还在我家待半年?” 昏暗模糊的光线,梁雾青的下颌线绷了一瞬。 “滚开。” 她抬起脚,将他一把蹬开。 瘦高的身体向后踉跄,即将撞到桌子的瞬间,变回一只小白猫,啪叽,从空中摔到地板上。 小猫哼哼唧唧地爬起来。 不死心,小短腿努力伸高,还想扒着皮革椅腿向上爬。 被盛意弹了个脑瓜崩。 “下去,都是毛。” 睡意全无,她整理好衣服,伸了一个懒腰。 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思索突然腾升的想法——要不要把梁雾青送走? 她没有义务帮他。 现在,有了裴暨,她也不需要他。 他们之间不再存在任何关系,她没必要时时刻刻容忍。 猫爪刺破皮革的声音,沉闷又刺耳。 长睫低低地垂着,细密的簇影披在眼下,像窗外缄默的叶林。 忽地,她站起身向外走。 小猫见状立刻跟上去。 她一路走到玄关,随手打开墙壁上的灯。走廊、客厅、餐厅,最后是玄关,她的影子从很长很长,长到可以被小猫踩着,到很短很短,短到浅浅积在粉色拖鞋边。 小猫踩在她的脚背,咪咪地叫。 她俯下身。 左手抱起小猫,右手拧开门锁。单元楼里很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毫不留情地手臂一送,把猫丢出去,砰地关上门。 13盛意 呲啦、呲啦的挠门声,咪呜、咪呜的猫叫声,通通被隔绝在合严的厚重大门外。 盛意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没有中途被小猫一脚踩醒,也没有被猫毛呛一鼻子。 天光熹微。 她伸了个懒腰,手臂下意识向前推,触了个空。 以往这里躺着一条猫。 她睁开眼睛,眨了眨。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还是良心太多,踩着拖鞋,走向家门,凑近猫眼,向楼道里看—— 空空荡荡。 走了? 她才不相信梁雾青这么轻易放弃。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以防止猫咪恶劣的偷袭。她警惕地探出视线,四下张望。 地面残留着保洁打扫过,潮湿的拖把痕迹,略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活物逗留的迹象。 真的走了? 她将信将疑地把公寓楼上下搜寻一遍,半根猫毛都没有。 逐渐地,脚踩着的地砖都变得不真实。她在心里嘀嘀咕咕,以至于,手机在口袋里抖动了足足十几秒,才召回她的魂。 “喂。” 她还在想梁雾青的去向,魂不守舍地开口,稍嫌冷淡。 “盛意?” 听筒传来裴暨的声音。 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以一种很低落的语气回答,“我在,怎么啦。” “我才回国,不清楚哪家的礼服做的好。”他似乎没有察觉,笑,“家里的千篇一律,不想穿那些,所以想着问问你,是否有推荐。到时候,可以一起去。” 这话像正中眉心的箭,她立即崩溃地哭出来,“裴、裴医生……对不起……” “怎么了?” “你给我的邀请函,被猫撕碎了……”她抽着气,“都怪我,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放好……我、我现在可怎么办呀——” 对面安慰,“不要紧,我来想办法。” 她忧心忡忡地问:“你爸爸那边……” “暂时还没有发现。” 她没说话了,小声地啜泣。 裴暨耐心地宽慰,“我向你保证,一定还能拿到第二张。” “真的吗?”她嘟囔。 “真的。” 得到明确的答复,盛意眨眨眼,将眼泪扇掉,换了只手拿电话。 “真是麻烦你了,”她想了想,记起之前的话题,“礼服店有一家,你想今天去吗?” “如果你有空的话。”他笑,“我来接你。” 盛意自然高兴地应下。 在衣柜前挑拣好一会,才选定一件黑色吊带,领口不高、也不低。缎面的下摆垂在膝上,折射细腻昂贵的光泽。 她的肩颈出挑,像标致的天鹅,安静地持伞站在树荫下。 偶有同小区的住民路过,向她表示亲切的问好。 同一楼的阿姨热情夸赞一番,又挽着她的手,劝说早日走出丧偶的阴影,“……小姑娘家家,别一天到晚穿黑的白的,我看,你穿红色会更好看。不要嫌我啰嗦,梁先生无论在哪,都希望你过得幸福。” 盛意向她笑了一下。 正要说话,身后的草丛动了动,灌木叶不高兴地窸窣作响。 她捕捉到掩在枝叶后头的白色,无由地,反倒放下心来。 就怕他使阴招。 她想。 “我知道的。”她揩了揩眼角,“我不会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恰巧,裴暨的车从道路一头拐进余光,她向对方道别,施施然拉开副驾的门—— 那里已经被另一个女孩占据。 她瞪着盛意,俨然如同护食的母鸡。 裴暨向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走下车,摊手解释,“她非要来。” “什么叫我非要来?”女孩不乐意,“表哥,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她刻意咬重‘表、哥’二字,宣誓主权,眼睛瞪得像铜铃。 盛意跟她很熟了。 裴嘉宁。 当初两个人一架打到警察局,闹得不可开交,她打了三个月淡疤针才把该死的指甲痕从肩膀上去掉。 她是典型的世家小姐,讨厌上层圈注入新鲜的、另类的血液。 盛意挽住裴暨的手臂。 嗲声嗲气,“裴医生——” 裴嘉宁立刻竖起眼睛,“你给我撒开!” 她向后一躲,趴在他的肩后,一边告状:“她好凶。”一边向她翻白眼。 裴暨向表妹使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将她们隔开,侧身解释,“她说有更好的礼服店,想请你一起逛逛。” “请我?” 黄鼠狼给鸡拜年。 “是,”裴嘉宁瞪着她,“让你这个暴发户开开眼。” 盛意狐疑地打量她,不相信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心。又看了看裴暨,有他在,顾虑打消不少,定了定心神,还是钻进了后座。 语气柔弱,“裴医生,你要保护好我哦。” 裴嘉宁拧过身挠她,“死绿茶!” 盛意眼疾手快地举起抱枕挡住,在裴暨的视线死角,向她做鬼脸。 “嘉宁。”裴暨呵止她,“再闹就回去。” 裴嘉宁只得怒气冲冲地转回身。 施施然理好裙摆,盛意拉上车门。撇在眼尾的余光里,掠过一抹蹿过的白色,她立刻停手,探头向外看,却依然扑了个空。 她没有特别在意,坐回了车里。 日光如火,烧枯无名宽叶。 驶经南城大半,他们停在近郊一棵尤其高大的梧桐树下,一枚半黄的树叶悠悠地飘落,被盛意的黑缎面尖头鞋踩出脆响。 裴嘉宁人不怎么样,品味却没得挑。 私人场馆掩在丰茂的绿荫里。装潢风格是北欧极简,设计师是一口伦敦腔的法国老太太,裴嘉宁一见她,脸色瞬变,热情的七八个贴面吻,开口闭口‘Babe’,看得盛意心里恶心得直发抖,转头去看陈列在墙边的展品。 流光溢彩的布料,如银河曳地。 她好奇地凑近,试图看清是什么工艺,耳后就追来裴嘉宁的一句,“喂,你,有没有礼貌。凑那么近干什么,别碰坏了。” 她惶恐地直起身,向老太太轻声解释,“不好意思。这条裙子好特别,我想仔细看看。” “没问题。”她用英语宽容,“先登记姓名,我再来来量一下你的身体数据,之后,想看多久都可以。” 盛意羞涩地抿起唇角,点点头。坐到桌前,填写空白的资料卡。 老太太俯身看,“Sheng……Yi……听起来有一点耳熟。你来订过衣服?” 她诚心地摇头。 “你们中文有一个词,叫——叫——”枯瘦的手指停在半空好一会,老太太回忆着,吐出发音蹩脚的四个字,“万事盛意?” “是。”她吃惊,“我的名字是这两个字。” “那就对了。”老太太打了一个响指,从抽屉里抱出厚厚的羊皮本,开始向后翻,“我记得你的名字。因为那是我来到南城,学到的第一个中文词语,当时,你的朋友还给我解释了十分钟呢。” 盛意一脸莫名,“朋友?” 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盛意都很受欢迎。以前的确有很多朋友,但是随着银行卡里的零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少,最后,像是和曾经的划分界限,她没再想起过要联系他们,遑论替她登记购买礼服。 而新的圈子,她也难以融入。手机里的联系人涨了几百个,哪怕说是塑料姐妹,也堪堪只有那么一个。 “找到了。” 老太太把本子转给她看,“好几年前了,看看,上面还有你朋友的签名,没错吧?” 目光触及到微微发旧的纸页。 甚至毋需去看右下角的签名,她的名字,筋骨瘦长地坐落在第一行,笔锋凌锐。 太好认了。 她却不敢认。 不可置信地移动目光,直到,清楚地看见‘梁雾青’三个字,她的心里依然有另一个声音,怀疑同名同姓。 可偌大的南城,哪里还有第二个她认得、也认得她的梁雾青。 14呜呜 盛意从不了解梁雾青。 他像一台机器,在画布与颜料之间,无休止地工作。 偶尔被她打断,自动输出与松节油一样刺鼻的难闻话语。 现在,她甚至觉得不曾认识他。 眼前的记录簿被裴嘉宁扯走,她上下扫视,鼻腔嗤出鄙夷的一声,“……六年前。你还没成年吧,这么早就知道攀高枝……” 很快被裴暨喝斥一声打断。 她撇了撇嘴,意外地没有再反驳。反而催促,“不是要来做衣服吗,坐在这里干什么。还要请你去量尺寸吗?” 盛意委屈地噘起嘴。 看向裴暨,控诉,“我又不知道。” “土鳖。”裴嘉宁说。 “……因为都是设计师亲自上门来安排一切的。”她在裴暨肩膀后面做鬼脸,“没办法。可能,我们家给的太多了。” “你——!” 哪里听不出她的嘲讽。 裴家虽和梁家是表亲关系,但是,除了名声以外,从来没有捞到过什么实质的好处。 家中不兴商运,几个子女都不擅经商,公司没什么大头进项,艰难地维系Old Money的表面光鲜。这是盛意一次在梁家偷听他们对话时得知的。 那时,裴家想往梁家公司塞人,被婉言谢绝。 裴嘉宁气得脸色铁青。 然而,或许碍于在外,竟然生生忍下,甩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 “抱歉。”裴暨轻吐一口气,“下次我不会让她跟来了。” 盛意向他柔柔地笑:“没关系。” 她放下挎包,前去更衣室测量数据。 没走两步,裴嘉宁又作怪,一声“babe”将老太太叫走。 盛意不在意,只是多等几分钟。 更衣室并不像商场里的一样狭窄。 由一间宽阔的房间充当,一座闲置的壁炉上方摆满鲜花。对面,一扇风景很好的玻璃窗户,将一座打理得当的花圃尽收眼底。 搬来唯一的高脚圆凳,盛意坐在边上,对着叫不出名字的花发呆。 眨眼的功夫。 一睁、一闭。 一只面色不虞的白猫霸占所有视线,灰色的瞳孔瞪着她。 爪子推了推窗,示意要进来。 尽管,不知道它怎么跟来的——身上的白毛有点脏,显得灰头土脸。盛意好整以暇地支起下巴,打量这只关在窗外、束手无策的四脚兽。 “干嘛,”她忍不住又刻薄地攻击他,“梁雾青,你怎么老跟着我。不是说——‘不是非我不可’、‘我们一家都会死得很惨’吗?” 贴在窗户上的猫爪缓慢地握紧。 它瞪着她,而后,头扭开,像是要走。静静地站了片刻,它又转回来,脸上添了明显的不耐烦,开始重重地拍打窗户。 指甲刮到玻璃,发出刺耳难忍的声响。 盛意被吓了一跳,“你到底要干什么。邀请函被你吃了还没有算账,你又……” 小猫开始撞击窗户。 动静一声比一声大,似乎整幅窗框都在振动。 生怕到时候窗户被撞坏。盛意咬了咬牙,只得打开闩锁。 “你真是有病!”她低低地骂它。 小猫站在窗台上。 一字不落地听见,嘴角耷拉着,跳下地板,蹿向壁炉。 “哎……” 上头摆着脆弱的花瓶,可不是猫咪该去的地方。 盛意认定它要使坏,试图去阻拦。 可惜晚了一步。 伴随一阵叮哩哐啷,盛意心如死灰地看着一列价值不菲的花瓶倒在地上,花瓣、枝叶、半透明的琉璃片,通通摔得粉碎。 始作俑者站在壁炉上,摇了摇尾巴。 “……” 短暂地失语以后,她喃喃,“你到底要干嘛?” 已经听到自前厅闻声而来的脚步。 “……你能不能放过我?”她的语气静得结冰,“梁雾青,我不欠你的吧。能不能,请你、求求你,不要再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了。真的很烦。” 她一字一顿,眼神里是厌憎。 盛夏,晌午。 最热的时段,滚烫的空气因为这一段话变冷。 小猫的尾巴缓缓地垂下,呆呆地看着她。 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裴暨。 看见一地狼藉,他微怔一下,立刻阖上了门。 “……抱歉啊,裴医生。” 没什么心情道歉,她只说了一句,就盯着废墟沉默下去。 把它丢到其他城市吧。 或者——干脆买一趟宠物航班,扔到国外,自生自灭。 一旁,裴暨蹲下了身。 她便也机械地蹲下去,“我来打扫吧。” 却看见他从一地齑粉里,挑出半指细的黑色的物件。 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尾端闪着类似电量告罄的红。 她愣了一下,回魂,“这是什么?” 裴暨的脸色很难看。 握在手里,静了片刻,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口气。 “……摄像头。” 15如荼 日光偏移。 斑驳的金点披在颈后,烧得皮肤火辣。近似中暑,盛意蹲在地上,盯着那片废墟,视线微微失焦,淡黄的琉璃、绿色的枝叶、粉黄的花,汇成打翻的色盘,模糊一片。 “……我向你郑重的道歉。但是,事关裴家的名声,无论如何,希望你可以保密。我们会补偿你……” 她仰起头。 裴暨的眉眼饱含歉意,清朗温和。无暇欣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脸庞右侧,蹲在角落里的小猫引走。 它已经从壁炉上跳下来有一会儿了。 盛意站起身。 长时间的蹲姿,产生轻微的头晕目眩,她有点踉跄意味地走到小猫身后。 “……喂。” 手指干巴巴地戳了戳它。 没来得及收回,极快地,被对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剜掉一块皮肉。 “呀!” 剧痛锥心。 后背顷刻密布一层冷汗,她低呼一声,疼得向后倒,跌坐在地上。再回过神,小猫已经离开了,只有半敞的窗户在微微颤动。 裴暨快步赶来,查看了她的伤口。 “伤口有点深,需要去医院。”他用纸巾暂时地止住血流,抬起头,极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吐了口气,“……盛意,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知道是因为惊吓、无措,还是疼痛,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日光渡过脸侧,像渡过一张半透明的纸。 浑浑噩噩地,跟他走出了房间,穿过前厅。几句呵斥与询问混杂成一团噪音,刮过耳廓。 直至坐进车里,她依旧没有开口。 裴暨偏过头,“是不是想骂我?” “没有。”她低低地开口,“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睫尖动了动,蓄在眼框里的水气滚落,“……明明都是一家人,我是真的想和她好好相处。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因为我们运气比别人好一点?” 她捂着脸哭起来。 伏在膝盖上,细软的发丝垂着,折射缎似的光,随着哭腔轻颤。 是脆弱的、柔软的。 是激发雄性保护欲望的。 裴暨探出手臂,轻轻搭在瘦削的肩上,“抱歉。今天这件事,我会让她亲自和你说对不起。” 盛意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顺势向后,倚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没关系的。”漆黑的眼仁抵着上目线,眼眶泛红。她已经止住了哭,只是声音哽咽,“裴叔叔那么宠她,你一定会很为难。” 裴暨:“再宠也要有个限度。” 喘息片刻, 气息里的尘埃落定,她突然半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我报警,把裴嘉宁告了?” 裴暨也笑着摇了摇头,“裴家有最好的律师。” 他不是不信。 是不怕。 嗔怪一声当作结尾。盛意不再说话,将头别向另一边。 光亮的窗面上,她的眼睛时隐时现。途经敞亮的大路时,不甚清晰;钻进昏暗的隧道时,掠动墙壁上的白炽灯过曝的斑点。 浓烈的情绪变淡。 她说不上什么滋味,手指端时刻传来撕裂的痛。 驱车回到诊所,处理好伤口,即便盛意再三申明,不会有狂犬病的发生,他还是为她打了一针疫苗。 “前几天不是还怕会感染吗?”他安慰着,缓慢推动针剂。 针头长且粗,疼得盛意发抖。 抖着抖着,她对梁雾青的愧疚彻底散尽了。 到底什么意思? 一边讨厌她,一边又在把事情搞到覆水难收的边际,突然翻出零星和解的可能。 ——是了。 他恨她,现在又不得不需要她。尽管不知道从哪里总结出的变换规则,但是,他非她不可。 回到公寓楼底,天边燃起如荼的瑰色火焰。 明天会是一个坏天气。 针口一阵、一阵地疼,盛意没有心情磨叽,只想回家躺着。 乘电梯上楼,钥匙已经握在左手中,游魂似地走到门口,没注意脚下,踩到了毛绒绒的一团。 “喵——!” 趴在角落的小猫尖叫一声,抱着尾巴跳起来。 盛意低下头。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应对现在的场面,她选择当作没有看到,回过身,开锁。身后的小猫有点委屈地咪了声,等了又等,没听见预想之中的召唤,垮着脸,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挤了进去。 盛意丢下包,拉过一张毯子,直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平躺的姿势让她好受了一些。 沙发微微下沉,长长的绒毛蹭过脚踝,小小的爪子踩住手臂,猫咪打量的目光停在脸上,有潮湿的可怜味道。 她垂眼看过去。 小猫却是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感受仅限幻想。 “……对不起。” 僵持半晌,她闭着眼睛又睁开,小猫依然在盯着她。 冷战不是盛意的主场,她率先开口,“今天的事,谢谢你。” 小猫哼了一声。 它有话要说,凑过去蹭了蹭她的嘴唇。毛绒的皮囊被修长骨骼、复杂血肉撑开,柔软变得冷硬,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的感谢很廉价,不必要。”不意外是讨人厌的话,“你知道我要什么。” 盛意看着他的眼睛。 咫尺之间,像一潭极北的冰湖,孤立无援的自己,清晰可见。 “你也知道我要什么。” 他扯了下嘴角,嘲讽多于意外,“知道其他人靠不住?……我猜,今天的事,裴暨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家就是这样,一滩烂泥,还要彼此维护。” 他说的没有错。 但是,盛意没有心情接上这个话题。 “要就快点。” “这里?” “是啊,”她咕哝,“反正就几秒钟……你快点吧,我忍一下。” 16潮吹 空气缓慢地凝固。 浮灰晃晃悠悠、轻轻飘飘地,跌在盛意的鼻尖。 被极寒的嗓音再次吹起。 “几、秒?” 是故意气他的。 但表情仍然保持无辜,“猫咪交配不是蹭几下就结束了吗?” “我现在是人。” “你之前还说自己是猫!” “是吗,”将她碍事的手臂推过头顶,“忘了。” 手指误触到针口,疼得盛意叫了一声,气又上来,踢了他一脚,“不干了。” “晚了。” 他赤身裸体,扯下她的最后一条防线,不费吹灰之力。 插入的瞬间,钝痛盖过手指的伤。 湿滑的穴缝被庞大的硬物顶开,她先是觉得凉。 像一柄纹路深刻的冰柱,嵌入她的身体,挟着吞并、成为一体的意图,让她感到慌张。 盛意屏住呼吸,浑身皮肉绷紧。大腿根被梁雾青的胯骨顶起,无处安放,双腿悬在半空。 脚尖不安地攥紧,她闭上眼睛,不知道心里在忐忑什么。 “嗯……!” 几乎是瞬间贯穿到底。 看得出来,梁雾青没有耐心。摈弃了盛意曾经观看过的所有抚慰前戏,直截了当地在未经扩张的软穴里抽插。 囊袋压住阴阜,随着前后撞击,耻骨磨蹭着她的阴蒂。只一下,当外阴被撞上的瞬间,盛意立刻收紧了腿,勾住他的腰,将被撑胀的口更往前送了送。 不可容忍的痒意,让贯穿穴道的钝痛变成抒解。 顾不上手指的疼痛,她被初尝的情欲冲昏头脑,用力地攀住他的后背。 “嗯啊……” 她低低的哼声徘徊在梁雾青的耳边,又黏又腻,和湿软的穴肉一样,缠绵着他。 梁雾青皱起眉,“闭嘴。” 比任何一次自慰的感觉都要特别、都要强烈,无论如何精妙的仪器,都无法比拟凸起的青筋,在穴肉两壁间快速摩擦的快感。 尤其,它还在胀大。 每一次,操开更多,性器都顺理成章地侵占,不留下任何可供喘息的空间。 他抽插得又快又狠,盛意喊得也更频繁,“……啊……嗯啊……”还不忘要求他,“再快一点。” 梁雾青的眼皮跳了一下。 实在是烦,索性咬住她的唇,堵上。 这实在算不得接吻,只是单纯地压着她,掐断一条呼吸通道。 盛意感到缺氧。 又引申出抵死缠绵的感觉,她咬了回去,没轻没重。 齿尖与唇肉磨烂,铁锈的味道如此迷人,盛意不合时宜地想到,为何会有酒叫血腥玛丽。 不自主地加快了臀尖的摆动,沙发被震得砰砰响。 穴壁上方,被翘起的龟头顶弄着。 她没想过性器也有弧度。 随着身体上下摇晃,能清晰地感觉到,填满的穴口被逐渐地撑出一条缝。庞大的半圆体,由内向外,用力地顶戳小腹,力道一次比一次大,像是要将她顶穿。 “……嗯唔……唔……” 腰肢摇摆得更加剧烈,喉底发出颤抖的呜咽,小腿骤然绷直,抽筋的疼,狠狠地将她推上直抵云霄的巅峰。 穴肉剧烈地抽搐,最深处,骤然冲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卸干她所有的力气。 深埋的阴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被兜头淋下一管温热的水液,肉刃更胀三分。梁雾青掐住她软绵的腿根,往上抬,借住姿势,进得更深。 瞥眼看,干净的小腹上凸痕清晰,涨着绯红,像是吃到了极限。 “累……”她力竭地喘着气,眼里含着雾,双腿虚软地垂下。 他哂了一声。 腰一提,嘴唇离开,挂着水淋淋液体的粗壮性器似乎就要拔出来。 然而,抽离的时候,空虚像针管里填补的空气,红肿的蚌肉又发疯似地缠回去,乞求性器留下。 “……不……嗯……” 如她所愿。 下一刻,腰身又沉回去,硕大的龟头裹着湿热的爱液,顶开抽搐的淫肉包裹,狠狠地直插到宫口—— “嗯啊!” 短促的一哼,她彻底失声,哭喘盖不过性器捣弄的噗呲声。 她完全忘记矜持,只知道性爱至死。 浑身巨颤,穴肉死死地咬住他的性器,被迫承受着猛烈地撞击。 疾风骤雨,快感层层攀登。她头晕目眩地攀紧他,不知道身下颠簸了多久,直到温凉的黏液射出,射到敏感的宫口上。没有停留半秒,他干脆利落地抽出。 一瞬间,从云端跌到泥里。 她失控地尖叫一声,大股的清淡水液从细窄的、从未被注意的小孔里喷出。 “——唔唔啊……” 梁雾青就这样漠然地看着,她衣衫不整地在身下发抖,大张花穴地面对他潮吹。 直至外阴被自己浇得湿透,耻毛到贴在小腹上,一绺一绺。那股水流停歇,滴滴哒哒地顺着臀缝,落到沙发上。 “……好了吧。”缓神片刻,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把我的腿放下来。” 梁雾青松开了手。却将她翻了个面,重新掰开双腿。 “做梦。”他说,“至少还有三次。” 17后入 霞光的赤色消殆。 客厅没有开灯,视野变得灰朦,家具的边角渡上一层忧郁的蓝。 盛意给自己垫了块枕头。趴在上面,双腿被梁雾青的膝盖顶高,岔开。他还没有插入,花口拉扯开,灌入的精液,缓慢地流动。 “能不能商量一下。”拧着疲惫的身体,她努力偏过头,“你射快一点,我不笑话你。三次真的不行……” 冷隽的脸,在夜初的蓝调时刻,不近人情的味道更甚。 他没搭理她。 臀尖被宽大手掌按住。 薄茧贴着软肉,刺激得后腰发紧。本能地膝盖蹭着,想向前逃,又顷刻间被拖回来。 听见他啧了一声,“你有多动症?” “拜托——”盛意匪夷所思地扭头,“我又不是充气娃娃,我是个人。梁雾青,你能把我当人看吗?” 凶恶的顶入代替了他的回答。 盛意呜咽一声,咬住了枕角。报复似的,使劲绞住抽动的性器。 显然没有影响到他半分。 囊袋抽打在她的臀尖,像是调情的掌掴。不痛、不痒,但是比掌心更烫、更结实的器官,带来奇怪的触感,每一次都能让她身体一颤,小腹发痒。 “嗯……哼啊……” 从后面进入,比前面更深。性器刮过臀缝,他顶得比上一次更快、更用力,蚌肉反复被强硬地顶开,渗出的大量蜜液,顺着她的大腿根淌下。 穴里的软肉在大开大合的抽动间外翻,她感觉自己空旷了一些,瞬间又被更涨大的填满。 不可抑制地翘高臀,声音变了调,“……嗯啊……梁雾青……太——啊啊——太快了……” 菊穴被偶尔地搔到,她恍惚地希望这里也被插入。 光是想一想,穴肉无可自拔地抽搐起来,手指握紧抱枕,留下深刻的抓痕。在一阵小腹痉挛的失控中,淫水喷涌。 她头晕目眩地扭过身,寻找一个高潮后的拥抱。 梁雾青却抬手按住肩膀,将她摁了回去。半身前顷,被水淋得湿透的性器,比插入时涨大三分,在紧软的穴肉间,破开层层迭迭的肉褶,加快抽插的频率,用力地顶弄着紧闭的宫口。 “……不要……不要……” 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她顾不上脸皮,尽情恣意地呻吟、讨饶。 “嗯啊……不……啊啊……不行……唔……” 她主动地晃起腰身,迎合每一次的肏入。沙发骨架发出负重不堪的吱呀声响,剧烈地抽插,让她的大脑几乎丧失思考,只知道做爱、做爱,爽快得要翻白眼。 不知道高潮了几次,在精液射出的同时,她也惊叫着再一次高潮了。 一连数次不停歇的高潮,她彻底抽空,软成一滩泥,伏在沙发上。 头发被细密的汗打湿,窗外亮起万家灯火。 她瞥了一眼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两格。 性器从一片狼藉的花穴里退出,大股粘稠的液体跟着泄开。 盛意闷闷地控诉,“……赔我沙发套。” “哦。”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离开她的身体,站起身。 不是至少三次吗? 她眨眨眼,没等这个疑问在脑海里停留下来,身体腾空,竟被他环着腰,单手提了起来。 “你——” 失重感袭来,她不安地挣扎,直到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有了支撑。 “你干什么?” “去床上。” 18很爽 “——等一下!” 手臂一僵,盛意紧急叫停,“做爱也要讲究可持续发展。我人在这里,又不会跑了,你时间要到了再来,不行吗?” 梁雾青停下脚步。 冷灰的眼瞳,静静地盯着她,若有所思。 “两次太短了。”半晌,他开口,“最少叁次,除非下一次你想出现在看守所的监控里。” 盛意:“看守所?” 盛意:“……不对,你上次还说只射叁次。什么意思,得寸进尺?” 没有更多的解释,他站在床边,松开手臂。 皮肤仍然相贴,身上的女孩没有跌下去,正像树袋熊一样,牢牢地勾住他的腰和颈。 “歇一会嘛。”她撒娇。 比起性爱,更喜欢拥抱。 高潮以后的身体,像溺水打捞上岸,宽阔的肩膀,再冷,也是可以支撑的实地,拥有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窗外的天彻底的黑了。 霓虹亮光打在她的肩膀上,如同一只融化的蝴蝶,顺着手臂流下。 梁雾青垂眼看着。 突然,张口咬了上去。 “哎呀。” 肩膀一疼,盛意没来得及抱怨,滚烫的性器再一次挺进肿胀的花穴。 “……呜啊……” 膝盖一软,顷刻勾不住他的腰,就要滑落。下一刻,手掌接住她的臀。他的掌心即使热了许多,依然是温的。 托着,向门边的落地衣柜走。 短短几步,性器毫无章法地在穴肉间戳插,没有节奏、没有频率,柱身上的青筋充血,道道滚烫坚硬,碾压着内壁。 喉底溢出低低的呜咽,她伏在他的怀里,上下颠簸着,如同伏在一叶飘摇的船上。 “梁雾青……” 被抵在柜门上,有了倚靠,她才肆无忌惮起来。 手臂收紧,喘着气想寻他的嘴唇。 他却一直咬着她的肩膀,极狠,像按住猎物的野兽,齿尖嵌在皮肤里。 “痛。”她推他,纹丝不动,“你属狗的?” 梁雾青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朝底压,偏偏又一下、一下,向上地顶。她近乎被迫地坐在性器上,敏感的肉褶在第叁次交媾时几乎瞬间缴械投降,大股的花液喷涌,龟头每一次戳中花心,都发出清晰的噗呲声响。 盛意从前以为男女抽动,向来是AV后期配音,从没想过,会这样清晰。 “……啊……啊啊……” 她没有力气再喊,伏在他的耳边喘气。舌尖勾着他的耳廓,从上往下,轻轻地舔。 咬住他的耳垂时, 性器重重一顶,温凉的黏液射进红肿发烫的宫口,黏腻的软哼也同一时间射进耳蜗。 盛意无力地趴在他的肩头。 好一会,她忽然意识到,梁雾青的性器还埋在穴中,没有抽离,隐约有再次涨大的迹象。 耳边是他轻微的呼吸声,略微紊乱。 她缓慢地夹紧穴肉,轻轻地挤弄着他的阴茎。 变硬的速度超过她的想象,肉褶再次被缓慢地撑开,龟头昂起,半弧的阴茎勾弄着上壁,托住臀肉的长指紧了紧,似揉弄的前兆。 “怎么。” 呵气如兰,她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根,湿漉漉,字像沾了淫液一样黏。 “原来你也觉得很爽?” 19可能 砰的一声。 托在臀下的手掌撤走,盛意一屁股摔到地板上。 幸好垫着地毯,尾骨幸免于难。 但她还是吃到了痛,怒气冲冲地踹了他一脚,“你干嘛!” “不好意思。” 他低着眼。 在道歉,但是,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抱歉的情绪。 “太爽了,手抖。” “……?” 气、死、她、了! 扶着柜门,双腿颤颤巍巍地,盛意从地上站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他。以牙还牙,咬回去。 他也出了汗。 肩膀微凉,皮骨坚硬。舌头碰到,尝出眼泪的味道。 任由她咬着。 梁雾青说:“手机。” “嗯?” 没松口,她依然咬着,不明所以地斜着眼珠,看过去。 懒得等她开口。 梁雾青掐着她的腰,提起来,捎着,往客厅走,揿亮开关。 骨头撞得牙疼,盛意松了嘴。双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像玩某种健身器材,一抬、一放。 她说,“你又不知道密码,急什么。” 看梁雾青屈指顶开,虚掩的鳄鱼皮包面,取出手机,精确地点击每一个数字。 她终于忍不住了。 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很难猜吗。”他眼皮不抬,“生日乘以二,所有的密码都是一套。” 盛意盯着他下单了一套衣服、一部手机、一张SIM卡。 才后知后觉,“……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当然。”他以同样的数字点进支付系统,“毕竟,在床上发现一个全裸女性我会终身难忘。” 盛意理论:“我那次明明穿了睡衣。” 没想继续这个话题。 吊灯折射光亮璀璨,她的眼睫有一些过曝,像堆积一层不真实的雪絮。 正亮晶晶地盯着他, 没有生气,只是眉尖佯怒地蹙着。 他推开她,“松手。” “就抱、就抱。”无名气不打一处来,盛意瞪着他,“刷我的卡,还对我指手画脚——还钱!” 他淡着脸色,“你已经浪费了我的四十八秒。再继续,我不介意补射一次。” “……” “先别补。你的活太差劲了,补补片吧。”她皮笑肉不笑,“下一次,给我补上前戏,并且,事后需要至少十分钟的拥抱时间——做爱都不会,多看点学学。” “哦。”他凉凉地说,“你很会?” “比你好。” 梁雾青不再搭理她。 推开,径直去了浴室。 嘴仗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盛意跟过去。没有和别人同浴的癖好,只是捋好乱糟糟的衣摆,站在门边。 “今天,我在设计师的登记簿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她不想问原因。但话已经不自觉脱口,“为什么要给我定裙子?” 门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这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了。 盛意撇了一下嘴角,瘫到房间里头的沙发上,开始看手机。 大数据恐怖莫测。 社交平台推送的第一条—— #夜深了,可以问问姐妹们第一次的体验吗?# 小腹还微微股着,里头还含着性爱过后的液体。 她下意识并拢双腿,红肿的穴肉阵痛褪去,只剩下极致愉悦以后的微烫温度。 写下客观地评价: 非常好! 即使是一段掐头去尾的初次经历,盛意还是很满意。 比任何性爱工具来得都要直接、刺激,可观的尺寸、高频的速度,全部超过她的想象。现在,盛意完全地接受了这种交易,并且开始隐秘快乐地等待下一次。 突然,门被推开。 梁雾青穿着她的浴袍,白色法兰绒,不算太奇怪。 没头没尾地说:“不记得了。” 盛意莫名地看着他。 片刻以后,才意识到,他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什么叫不记得了,”从躺变成坐,她直起身,“这么重要的事。你是真的忘了,还是不好意思说?” 她故意问:“不会是——以前暗恋我吧。” 梁雾青取走了柜架上的吹风机。 一贯平淡的口吻,仿佛分享一款好用的沐浴乳。 他说:“可能是。” 20监禁 吹风机轰轰烈烈地响起。 灌在耳蜗里,头脑嗡鸣。 盛意呆坐在沙发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梁雾青喜欢过她? 很快,她反应过来:他一定在骗她。 细数相处的时间,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示好。盛意将这一句话,归结为口舌之快,扫进垃圾篓。抱起睡衣与浴巾,走进还潮的洗手间。 仔细清洗干净,再出来的时候,梁雾青已经换上了送来的衣物。 普通的灰卫衣、牛仔裤,挂在他清瘦的骨架上,宽大了些,也被抻出另类的清闲味道。 他正在玄关穿鞋。 “你去哪里?” 她没忍住好奇。 边擦头发,边向外走。浴室里太热,她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挤进梁雾青的视线,白得晃眼。 “你要来?” “我才不。” “那你问什么。” 他站在门外,身后是未开灯的长廊,幽邃漆黑。 眼睛像黑玉,语气又冷又硬。 “废话连篇。” 盛意莫名其妙,“我又惹你了?” 在梁雾青要开口讲下一句话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甩上门。末地,往门缝里撇了一句,“快滚。”然后趴在猫眼前偷看他的表情。 很遗憾,梁雾青从不因为这种挑衅动怒。他按亮走廊的灯,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 盛意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一头栽回床上,嘟嘟囔囔地睡着了。 - “嗡——嗡——” 没有睡醒,便被搁在床头的手机振醒。 闭眼不到五个小时,头沉沉的,盛意伸出手,摸索几下,勉强将手机拨到跟前。 贾兰芳的名字。 “妈?” “你有没有看新闻!” 她中气十足地吼声,把盛意振得一个激灵,清醒大半。 “小梁找到了!” “……哦。” 比起表演惊讶,她更想睡觉。 “什么叫‘哦’——?” 声音陡然拔高八度,贾兰芳急得上火,嘴巴燎泡,“你给我起床!几点钟了,懒得要死。现在穿上衣服,我和你爸来接你,一起去警局。” 盛意完全不想动弹,“去警察局干什么?” “小梁找到了。你不出面,让其他人怎么看。” 电话那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贾兰芳在穿鞋。有钱了以后,她酷爱CL的红底鞋,可惜,脚背太宽,每一次,都要使劲塞很久。 “再说,他洗没洗钱,法院还没判呢。”她终于套上了,气喘吁吁地站起来,“要是……判成无罪,咱们就直接成了。也省的费劲吧啦接触裴家……” 盛意投降:“行行行。” 在被窝里挣扎了一会。 不情不愿地起来,下床,膝盖发软,双腿险些跪到地上。 “……” 索性坐在地毯上,心里指责一通差劲的服务,才缓过来,扶着床头柜,踉踉跄跄地去收拾。 得益于纵欲过度与睡眠不足,她的脸色苍白,不需要粉底液的修饰,也足够看出憔悴。 她挑了一件黑色伞裙。 往唇上涂过薄薄的唇膏,她戴上一顶同色圆纱帽,蕾丝垂至鼻尖,挡住眉眼,隐隐绰绰、似泣非泣。 贾兰芳见她时评价:穿得像个寡妇。 “做做样子,还要求什么。” 盛意吹吹指甲,坐在副驾开始补觉。 车前,不远的警察局门前,聚集了大批的媒体,任是出来驱赶,也无济于事。所有的记者都在等待梁雾青出来的一刻,拍下一手照片。 这幅情景不算陌生。 半年前,他们在这里等的人是盛意。 “出来了——!”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所有蹲在街边的大小摄像头,如蚂蟥一样涌上台阶,争相举起,对准推开的玻璃门。 梁雾青表情平静地走出来。 此起彼伏的闪光,不像是犯人,更像意气风发的明星。 一辆警车开来,冲散聚集的人群。四周扯起警戒线,把大批的话筒、镜头隔开,并用喇叭警示:如果再挤上前拍摄,将以妨碍警察办公的罪名逮捕拘留。 法律当前,人群顿时安分了许多。只敢暗地里较劲,争抢前排。 “老公!” 突然,一声哭喊从后方响起。 红着眼睛的女孩,跌跌撞撞地挤向最前排,字字带着哭腔,“让让……那是我的丈夫……让让——阿青!” 她扯着警戒线,试图向里面闯,却被警察无情地拦住。 她奋力挣扎,泪如雨下,“你们让我进去!我要和他在一起……阿青!阿青!” 不知道哪家媒体率先反应过来,最先转换目标,咔嚓一声,拍下哭得撕心裂肺的一幕。 其他记者如梦初醒。 一时间,闪光将余光中的视野曝成一片大雪。 盛意哭得躬下了身,借着警察阻挡的手,向后踉跄两步,无力地跌坐在警戒线边,泣不成声,“阿青……是我呀……” 也不知道拍出的照片好不好看。 她觉得差不多了。 一旁等待的盛金明与贾兰芳,听见逐渐止住的哭声,如约前来拉她。 “小幺啊,跟爸妈回去……小梁不会有事的……” “我不——”她挣扎地,最后一次向警戒线发起冲击,“让我过去……我要和我的丈夫待在一起!” “让她过来。” “……?” 身前倏地没了阻挡,她收不住向前扑的力气。脚底一崴,摔倒的同时,把警戒线也一起压在了身下。 却顾不得痛,她想装没听见,使眼色,让父母将她拉回去。 “她是我的未婚妻,” 声音比动作更快。 随着视野中央,站定的那一双从她手机里下单的球鞋,她被跟在梁雾青身后的警察扶了起来。 “我要求她和我一起监禁,配合调查。” 21燎人 qixin gtou.co m ? 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半扶、半拉地扯向警车。 盛意磕磕巴巴地挣扎,“啊……可是我、我下午还约了其他的事……” 警察宽慰:“不用担心。您有完全的人身自由,只是需要帮助梁先生,配合我们的调查。” “妈……” 只来得及喊一声,做不出任何反抗行为地被塞进警车后排。 她看了看座位前排的铁网,不可思议地转头,瞪向始作俑者。 “已经如你所愿,让你跟过来了。”他淡着脸色,“还想做什么?” 前座的警察,正通过后视镜打量他们。 盛意咬紧后槽牙。 “老公——”后座狭窄,她轻而易举扑住梁雾青,“你说什么呢。我当然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啦。” 手指偷偷掐他的肩膀。 他伸手把她推开。要看更多好书请到:qixingzhi.com 力道很大,盛意撞到门边,发出沉闷的咚声。 警察的眼睛里有怜悯。 不过,对于盛意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更加过分的情况,比比皆是。在梁雾青的油盐不进下,不屈不挠,成了盛意最大的优点。 她又扑了回去。 这一次,抱得更紧。手脚并用,死死地扒住他。 他冷着脸:“滚下去。” “我不。” 都说感情是可以做出来的。他们做了叁次,至少好感也该上涨叁个点,怎么还没有一点变化? 似忍耐到极限,他看过来。 眼神阴沉。 银灰的眼瞳,挟着怒气,如冰上点火,燎人刺骨。 “盛意。” “干嘛?” 巴不得气死他。 变本加厉,盛意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将他当作人形靠枕,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脑袋枕在宽平的肩上。 她闭上眼睛,佯装小憩。手却绷得很紧,决心他怎么推都不松开。 然而,梁雾青除了口头的警告,什么都没有再做。 提心吊胆了好一会。 她逐渐地松懈,真地偎着他的颈侧,沉沉睡去。 时间在睡眠里的流逝速度难以捉摸。 盛意觉得睡了很长的一觉。 但是,咚地摔到地上惊醒的时候,又觉得只过了一瞬。 她茫然地从地板上坐起来。 四周陈设陌生,“这是哪里?” “在调查期间,梁先生将暂住在这里。” 盛意莫名,“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警察面面相觑几秒。 “……我是说,”她干咳一声,“他在哪里,告诉我地址就可以了。还麻烦你们把我也送过来。” 她拽着一旁,梁雾青的衣角,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亲爱的。” 原来并非强制要求。 盛意立刻打算回家补觉,拎起包要走,不忘向他飞吻,“我下午还有很紧急的事,办完了就来看你哦——” 后背的眼神如芒刺背。 既阴、又冷。 而盛意习以为常。 以前,他总用这种目光看她,像是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 她才不搭理他,提着包,袅袅娜娜地推开警察,走向门口。恰巧有人按门铃,顺手帮忙打开,前面的,是找猫时一面之缘的小警察;后面的,竟然是裴暨。 她愣了一下,“裴医生?” “好巧,你也在。”他说,“父亲托我来给堂哥送饭。” 才注意到,小警察手里提着两只保温袋。看起来,不只是一人份。 难道他也要留下来一起吃? 裴暨看她,“你要走?” “我不走,”她立刻倒退回去,“我本来,也要给阿青买饭的。” 瞥了眼还在屋里的警察,圆谎,“我特意地,下午约了他最喜欢的苏菜师傅,想当个惊喜……” “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苏式菜的。” 突然,后背出声。 这是要拆台。 她气势汹汹地转过头。 一直缄默的男人,脸上挂着淡淡的讥诮,姿态是看戏开场前的好整以暇。 他轻飘飘地问: “把我和谁记混了?” 22冷光 要、干、嘛! 使眼色使得眼睛发干,盛意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瞪着他。今天发生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已经瞪了他很多次,现在,只差把眼珠子掉出来。 落在身上的目光开始变质。 知道他嘴下不饶人,不知道如此会煽动人心。 盛意小跑两步,回到他的身边。 亲亲密密地挽住他的手,脸上抿起一个甜笑,“你吃醋了?” 趁机掐他的虎口。 他抽走手。 睨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重,锐气慑人。 倒没有被撂面子的尴尬,圆了谎,她便把他丢下不管,凑到裴暨身边。 看他将食盒一只只打开,“好香呀。” “一起吃?” “好呀。” 紧跟着,是走廊里传来的撂门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梁雾青已经回房间了。 “……别管他,”习惯了坏脾气,她摆摆手,“我们吃。” 裴暨:“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 警察离开,前厅只有他们两个。 空调温度很低,饭菜的白气一股、一股地向上冒。盛意捧起饭碗,光洁的手臂,泛起细密的疙瘩。 “昨天的事,我告诉父亲了。” 他盛了一碗汤,递给她,隔着碗也还有些烫手。 盛意捏着耳垂降温。 “他已经教训过嘉宁,并且,让她等下来道歉。” “怎么教训的?” 没有特别的期待,她只是故意为难他一下。 “动了家法。”裴暨向她无奈地笑,“嘉宁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哭得我在四楼都能听见。” 盛意眼睛亮了,“真的?” 便立刻央着裴暨,事无巨细地描述全程,如何劈头盖脸地骂、如何心狠手辣地打,笑得前仰后合。见她吃尽了皮肉苦头,心里不悦的那点芥蒂也散了。 “好吧,”她听完,“裴嘉宁什么时候来?” “两点。” 那就是快了。 话音一落,裴暨看了眼手机,“她到了。我下楼去接。” “我也一起去吧?” “不用。”他笑,“挨了餐打,她还在闹别扭。现在,是被家里人押过来的。我下去,先看眼情况。” 嘴上乖巧答应,实际上,哪里舍得放过看裴嘉宁笑话的机会。 目送裴暨出门,侧耳贴在门边,听电梯拉开、又合上。她立刻蹑手蹑脚地,从楼梯间跟上去,打开录音,决定将来反复播放。 在五楼,难爬。 她紧赶慢赶,两阶并做一阶。 还没到一楼,已经听见裴嘉宁的大喊大叫,“……松开我,我不去!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盛意想笑。 索性站在楼道里偷听。 “是你做错了事。” 接在后面,裴暨的声音冷静许多。 裴嘉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又不是没被拍过!他们都拍她的照片……甚至还卖给记者……她什么都没说,怎么现在要我道歉……” “……” 照片、 他们、 卖给记者。 除了这几个词,再后来的话,盛意都听不见了。 她张了张嘴。 唇角的笑弧还在,空咽一下喉咙,舌根发苦。 是老天在惩罚她的得意忘形。 前一秒,她还要看其他人的笑话;下一秒,她成了那个被撕开衣服、赤裸裸的笑料。 她再也无法停留在这里。 扭过头,她想逃跑。 大脑反应的速度不比余光快,难堪的表情,撞上了站在更高一阶平台的男人。 他漠然地看着她。 嘲讽、怜悯? 难以解读的情绪,酝在淡灰的虹膜中,如同一口石井中的水。上面透着极冷的光,微微的,底下是不可测的一团黑。 她用力地撞开他,“看什么看。” 肩膀错开, 在她要拐弯走向另一段台阶的时候,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23够了 知道裴嘉宁口中的他们是谁。 报过警、请过律师,从来没有下文。盛金明砸再多的钱、喝再多的酒,也无法获得一句公正的宣判。 她只能选择用不在乎来反击。不给他们看笑话、看眼泪的机会—— 来啊。 拍啊。 她就是这样的人。肤浅、庸俗、不知羞耻,即使拍再多的照片,也不会影响到她一点。 脚步踉跄一下,她撞到梁雾青的左臂。 其实没什么。 但是,就像憋足的一口气岔开,支撑双腿逃走的力气再也提不起第二次。 她木木地在梁雾青身边站了一会。 “行了吧,” 见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站着。手掌梏着她的腕,纹丝不动。 盛意捺不住,“偷听还要人陪着?” 他转过头,“你的牙尖嘴利能用在裴嘉宁身上更好。” “不用你操心。” 她从口袋中举起手机,上面赫然是正在录音的界面。 “管好你自己,”短暂的喘息,足够盛意回过神,眼里重拾光彩,“洗、钱、犯。” “真抱歉。” 梁雾青的面部肌肉似乎只有两个走向——要么岿然不动、要么冷嘲轻哂。 他凉凉地开口,“接下来半个月,你要和洗钱犯共同生活了。” 盛意瞥他,“被监禁的好像只有你一个人。” “没办法,” 他罕见地露出了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提,浮于表面,嘲弄大于收获的乐趣。 以她的口吻接着, “我爱我的未婚妻无可自拔。没有她,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活没有意义,随时可能结束生命。” “……” 这是她曾经胡扯过的话。 卖弄人设过头,甚至有叁流媒体向她发出访谈邀约。看得人很少,盛意在其中扯得尽兴,完全没有想到,梁雾青竟然知道,并且记得一字不差。 她抱臂,“你偷偷关注我的采访?” “没这么闲。”他说。 一楼的喊闹声,渐渐止息。裴嘉宁的啜泣声像蚊子,嗡嗡地徘徊耳边。 估计时间应该快进电梯了。 不想再站在楼梯间。 甩开梁雾青的手的时候,用了八分力。猝不及防,他的手指晃到墙壁上,发出骨头撞击的闷响。 “哎呀。” 她挑起眉毛、睁大眼睛,做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鬼脸。 梁雾青盯着她。 没有找到任何歉意,反而,迎来一句警告:少来威胁我。 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甚至将颈侧的青筋撑得凸起。 而她全无察觉。 像一只偷吃到油的小鼠,踮着脚尖,叁步并作两步,顺着楼梯向上跑走,身影消失在通向二楼的拐角。 盛意气喘吁吁地回到房间。 拣起饭碗,回到专心吃饭的状态,等待裴嘉宁的到来。 可是左等、右等,手中的热汤变冷,浮起一层清淡的油花,裴家兄妹依然没有上来,甚至,梁雾青也没有。 干什么去了? 她心里犯嘀咕。 直至门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她站起身迎接。 回来的是梁雾青。 手里捏着几张白纸,漏出来的标题黑字,可以看出是一封强制陪同调查的敕令。 正是敏感的时间。 被裴嘉宁一句话,翻出旧恨。那些滥用权利的丑恶嘴脸,如今,与梁雾青的脸逐渐重合。 她陡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似乎,对于她的变化未有所觉。 他举起文件,口吻还是那样,轻轻的、淡淡的,“抱歉。调查对象患有中度抑郁症,有自杀倾向,需要亲人的看护。” “所以,你要留下来。”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从前,平凡的生活,她没有收到过任何的不公。有成群的好朋友、有数不尽的可以获得快乐的事情; 现在她成了一个挤不进、退不出的异类。终年如一日的忍受跟着别人的无理要求前进。 受够了。 她烦躁到了极点。 冷冰冰地说,“那你就去死啊。” 24烦了 一周没有再见到梁雾青。 所有的情绪,汇聚在一点,无可抵抗地喷发以后,剩下的是虚无。 手机里堆积着裴暨、父母的消息。一边向她询问,与堂哥发生了什么,为何那天离开怒气冲冲;一边向她不断催促,多去探看梁雾青。 盛意一条都没有回。 有些厌烦现在的生活。明明什么都有,却像比从前更贫穷。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再多的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平。她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却也并没有任何道歉的念头。 梁雾青和其他的人—— 那些高高在上的、排斥异己的世家子弟,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不在乎其他人是否愿意、是否被伤害,他们通通不在乎。 毕竟,谁会在乎有没有伤害到一只蚂蚁呢? 盛意决定换一个人设。 从床上坐起来,将SIM卡插回手机,重新打开。 没有理会如潮水涌出的信息红点。 她找到裴暨的对话框,回复三天前他发来询问是否还好的那一条: 我没事。 不出意料,电话在下一分钟打来。 她抢先开口。 被子遮住口鼻,营造低落的语气,“不好意思,裴医生。现在才看到消息。” “你没有事情就好。”他说,“那天堂哥托我去打印店打了一堆心理疾病的文件,我就预感不好,可也没法说什么。你知道的,他做事,别人向来猜不到理由。” 盛意怔了一下。 打印的? 也就是说——他是骗她的。 那些文件并不来自警局,也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他其实不能约束她。 但盛意没有追问。 无论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她懒得探究。决定已经做下,不会更改。 她颤着声线,似泣非泣:“我感觉……阿青这次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好陌生……我好害怕……” 裴暨宽慰,“堂哥向来是这样的。” 并不是想要的回答。 索性挑明,说得再直接一些,“而且……我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对面一时没有接话。 “我是不是很坏?” 她愧疚地哭了出来,“明明,现在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可是我真的……真的无法和现在陌生人一样的他相处……” “你有不喜欢的权利。”他的声音很温柔,“你没有错。” “是吗?” 她边抽泣,边打开酒店的客房服务,点了一份中午的午餐。 裴暨:“你现在在哪里?” “我去其他城市了。”她说,“我现在……还没有办法面对他。” “不过和你聊完,感觉好多了。” 她一口气结束话题,不想让他多虑自己别有目的,“谢谢你,裴医生。我的心理医生马上到了,再见。” 他也说再见。 盛意将脸上的眼泪擦掉,走到客厅看电视,等待送来的午饭。 很快,门铃响起。 她趿着拖鞋去开门,要将餐车放进来,又突然停下动作,因为工作人员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很明显的遮蔽面容的意图,让她嗅到不对劲的味道。 “东西放在外面,我自己来拿。” “小姐,我们酒店有规定……” 盛意打断,“我说了,我自己来拿。” 工作人员踌躇几秒,肩膀丧气地一沉,掀开鸭舌帽,“讨厌。你的警惕性怎么这么高?” 一头利落的短发散开。 妆容精致的脸,从帽檐下脱出。先看到的是她的嘴唇,涂得很红,而后是颧骨,很高,超模必备的脸部硬件。 她亲亲热热地喊,“小意——” “怎么是你?” 猜她又是来讨一手消息的。 勾雪雯是杂志社的主编。 不太入流,成日写明星、豪门的八卦,律师函都不知道收过多少封。 盛意也是撰写的对象。 “你这话说的。”她把餐车推进去,“好久没有见你,不能来看一看吗?” “看一看要伪装成酒店工作人员?” 她们半年没有联系。 最近的一次是梁雾青失踪以后,第一篇关于她从警局离开的报道。网上传播最广的、最高清的图,也是出自她手。 盛意千叮咛万嘱咐要拍的好看,她没有辜负所望。 “是Surprise。” 她自然地落座,从餐盘里掰了一块面包,“听说你已经七天没有去看过梁雾青了,有没有内情分享?” “的确有。”盛意说,“你不来,我也要找你的。” 工作上勾雪雯从不含糊。 立即放下面包,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你说。” “我打算和梁雾青掰了。” “……” 勾雪雯把录音笔掐了。 “你上周还泪洒警局现场,现在和我说要掰?” “所以才找你。”盛意把盘子从餐车上取下,左手拿起银叉,“我已经想好了。梁雾青回来,性情大变,我们大吵一架——大概下周吧,我回去一趟,你记得抓拍照片。然后编点感情出现裂痕之类的话。如果说服力不高,我可以配合你做一个单人采访。其他平台买热度的钱我来出。” 勾雪雯不想写大结局。 这意味着,她稳定的一大素材来源将就此断掉。 她不死心地问,“你都假装舔了他这么多年,不能再忍忍吗?我今年的kpi还没完成……” “不能。” 一刀切断牛肉的纤维组织,齿刃磕在盘底,声音短促。 盛意垂着眼睛,“我烦了。” 25呜呜 与勾雪雯商定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她们一起出门逛街。 虽然,不想承认这段并不纯粹的友谊,她的确是盛意现在唯一能够聊得来的朋友。 中途勾雪雯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尖叫掀翻试衣间: “——梁雾青跳楼了!” 坐在外面的盛意也听见了。 她的脑海空白,顷刻想到了自己走前撂下的狠话。 ——那你去死啊。 勾雪雯衣服也没有换。 吊牌挂在外面,摇摇晃晃,跟随一路的大呼小叫跑出来。 反复强调:“他跳楼了!” “我听见了。”盛意抿起嘴角,“死了吗?” “应该没有。” 勾雪雯手指不停敲击屏幕,“我朋友说的。她在附近,听见有救护车的声音。” “……哦。” 心里的情绪繁杂。一会儿,担忧占据上风;一会儿,怀疑又挤占山头。她不相信梁雾青会跳楼——更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 然而,事实胜过一切。 “所以,我们下周的计划可不可以推迟?”勾雪雯试探性地问,“你去医院看望他一次,我还能水一期选题……” 盛意沉默一下:“不。” 勾雪雯失望:“好狠的心。” 回程的机票买在下周叁。 意外地撞上大雨,航班班次不断地向后调整。 盛意不喜欢下雨,又潮又黏。成日待在酒店里,游泳、SPA、看电影,不算太无聊,也没什么意思。 关注时间的频次越来越高,她偶尔地想到梁雾青。 他要是又变成猫了怎么办? 很快,她说服自己:没有义务帮助他。却依然忍不住,留了半个心眼,盯在滇南的新闻上。 直至超过十五天, 网络上也没有消失、或者灵异的新闻出现。 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糊弄过去的。 雨下了不知几日,总算小些。 酒店门前,一片人工花圃,被水淋得湿透,花叶萎靡地倒在泥土里,腥气弥漫。早已等候的专车,压过一地蒸腾的潮气。 盛意终于搭机回到滇南。 在洗手间补妆,脸涂得又白又惨。勾雪雯打来电话,告诉她:梁雾青没有住院,已经回到监禁的住所修养。并且,这几天脾气不好,调查工作暂时搁置。 盛意合上粉饼:“你架好机位就行。” 比起上一次见他,一身乌黑;这一次,她穿了白色,裙摆不长、不短,正垂在膝盖,缀着花边。 气势很弱,清纯怯怯。 驱车抵达楼下,看守的警卫立刻认了出来,将她放进去。 “他这几天,一直锁着门,配合态度很消极。”他们说,“或许你来了会好一些。” 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她轻声说,“……恐怕,我也没有办法。” 留下富有故事性的脆弱背影,她走进电梯,缓缓地乘上五楼。 同样的对话内容,与守在门口的警卫也发生一次。他们刚碰了壁,手里拿着文件,灰头土脸。 盛意走进房间。 无暇打量内部陈设,她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门前,敲了敲。 里面传出一声:“滚。” 有些奇怪。 具体哪里怪,盛意讲不出来。却觉得印象里,他的声音不是这样。 “梁雾青?” 她尝试转动把手,门从里面被反锁。 里头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传来门板被剐蹭的轻微“呲——呲——”,而后,似乎什么东西倒了,发出噼里啪啦巨响,吓了盛意一跳。 她又敲了敲,“你开门。” 里头静了一会儿,窸窣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盛意将耳朵贴上去,听到了更多:小猫抽泣的哼哼声。 他已经变回猫了。 那刚才的说话声从哪里来的? 满腹疑惑,她在门口等了足足十几分钟,才随着“啪!”的一声,拧动把手,推了开来—— 噼里啪啦。 随着她推开门,有什么东西被一起撞倒。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堆迭在一起的书本。 盛意愣了一下。 又去看逃回床上的小猫。 气喘吁吁,用屁股对着她,表明自己还在生气。 所以—— 梁雾青刚一本、一本地叼着书搭楼梯,才勉强打开了门锁? 还把自己搭哭了。 她忍不住了,绷紧的唇角漏出一丝笑。 “喂。” 走到床边,她戳了戳它的屁股。 对待变成小猫的梁雾青,她的火气总会削弱许多。 她突然没那么急切要与他切割干净了。 小猫挪了一下屁股。 依然不回头。 盛意故意站起身,“不理我,那我走了。” 猝不及防, 甚至没有看清,刚才一言不发的小猫,化成一团看不清的白影,极速冲过来,一把扑住她的腿。 它喵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26伤心 看得出来很伤心。 大滴、大滴的眼泪打湿眼周长长的白毛,它边哭边叫,“咪——咪——”地喊,不知道在说什么。 前肢太短,它努力去够盛意的手腕,似乎想要抱住她的身体一部分。 盛意抽走手。 小猫脑袋使劲地蹭她,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娇都撒尽,声音软下来,小声地“嗷”、“嗷”叫唤。 见她无动于衷,翻身一趟,露出洁白的肚皮,扭来扭去,试图把错误蒙混过去。 很难想象这是梁雾青会做的事情。 于是,她坏心眼地低下头,要在哭得最伤心的时候亲吻他—— 猫垫一把按住她的嘴唇。 小猫竭力挣扎,身体弯成镜像的C字母,快速从盛意的掌下逃走。 它还不想变回人。 盛意回头看它。 小猫趴在她的身后,蓬松的白色尾巴从右边,挥向左边;又从左边,晃向右边。搔着她的小臂,慢慢地掸过,微痒。 在成为一只动物还是一名人类的选择题里,人向来都会选择,保持大自然进化的、最优的物种地位。 梁雾青总在规则之外。 提出维持人身的交易是他,拒绝亲吻变成人身的也是他。 盛意再一次感到困惑。 他到底想要什么?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小猫仰起脑袋,蹭了蹭后腰。 “喵——” 无所谓了。 不在乎他到底又在预谋、又在耍什么把戏,她只想把当前的事情做完。 “楼下有记者在等我,我要走了。”不再耽搁,她站起身,“今天以后,我不会再帮你,自求多福吧。” 盛意环顾四周,想找一些不易损坏的东西,制造动静。意外地,瞥见了床上录音界面的手机。想来,刚才在门里的说话声,是他提前录下来的。 没有她的帮助,他也可以寻到各种解决的方法。 最后一点残余的良心也沉回了胃里。 盛意最终选定放在门边的书。 厚厚一摞,都是企业、经济的书籍,看得出,梁雾青已经在为拿回公司的以后做准备。 她抽出一本,用尽全力砸向紧闭的房门。 小猫呆呆地看着她。 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漆黑的眼珠,涌上潮湿的雾气。 “咪呜……” 一本、一本砖头似的书,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声巨响。 守在门口的警卫闻声赶来,“怎么了?” “没、没事……” 眼泪很轻易地掉下来,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只是我说错话了……” “啊!” 她接着将书砸到了门上,紧接着,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阿青我不说了……你不要这样……” 小猫既缓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盛小姐,”警卫说,“需要帮助吗?” “不用了——啊!” 将最后一本书砸完,她又惊叫起来,站在门缝边,低低地啜泣。 警卫的声音严厉,“梁先生,请开门。” 小猫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 明白过来,眼里蓄的泪,被燎原的怒气烧干。它低低地嘶吼着,弓起脊背,浑身的毛发炸开,扑咬仇敌的姿态。 盛意是真的害怕了。 手指颤着开锁,却不敌四脚生物的速度。锁扣揿动以前,它已经凶狠地扑过来,一口咬住了盛意的嘴巴。 几乎像被利齿贯穿,血腥气弥漫在口腔。他掐着她的脸,像奄奄一息的猎物,疲弱地挣扎,无济于事。 “怎么回——” 警卫打开门闯了进来。 撞见床边的旖旎景象。 被单、被褥斜斜地扯下床铺,搭在交织在一起的年轻身体上。 男人的上身宽阔,将身下的人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支探出来、搭在地毯上的白皙手臂引人遐想。 他不耐烦地转头,“还不快滚?” 27不想 房门慌张地关上。 梁雾青撤回了手指。方才按在她的唇上,不知被咬了多少口,一排、一排细小的齿痕凹陷,泛着口液的波光。 “你的表演欲望还真是旺盛,” 他扯起唇角。 角度森冷,只浮于皮面。 “在我的面前,扯我的谎。真是——” 嘭。 一只枕头堵住了他尚未脱口的攻击。 计划全盘打乱,闷了一肚子气,还要听他冷嘲热讽。盛意忍无可忍,抄起手边的枕头,使劲地按在他的脸上。 “闭嘴。” 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将梁雾青推倒在地板上。 尚没有反抗,索性,坐在他的肋骨上,双膝压住他的手臂,确保不会有任何被反制的可能性。 “我真是不明白,” 说话间,还能尝到唇侧泌出的血腥味。她报复性地、重重地捶了枕头一拳。 “梁雾青,你有精神分裂吗?” 一会哭、一会笑,又一会儿勃然大怒。盛意不理解他的任何一个动作。尤其,成为猫咪以后的亲昵与讨好。 如果是一只单纯的猫咪,做出这些举动,可爱非常; 可如果是梁雾青—— 盛意只能提出唯一的可能性:他有病。 身下没有动静。 梁雾青安静地平躺着,不予回答。 她移开枕头,“死了?” 他慢悠悠地掀开眼皮,仔细地盯了她片刻。从散乱的头发,到破口的嘴唇。以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完完整整地,掠过脸部的每一寸皮肤。 不徐不疾地张口,“托你的福,差点。” 被他看的后脊发麻,盛意又将枕头捂回去。 “我真的不明白,真的。” 他全无反抗。 盛意压了一会,没劲地再次挪开, “梁雾青,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意外地没有做声。 “变成小猫的时候,会哭、会笑,比你现在更像一个正常的人。”她嘟囔着,“变成人的时候,不讲道理、喜怒无常……当人不如当猫,真有你的。” 他突然说:“我现在哪里不正常?” “哪里都不!” 将枕头抱在怀里,她从他的身上站起来,坐到床边。 梁雾青没有起来。 躺在她的脚边,地板上。床单压在他的背后,拧成一堆杂乱无解的褶痕。 盛意腿痒,一脚踩到他的腹上。 “梁雾青,我们的合作结束了。” 诡异的。他没有反驳、没有威胁,一声不吭,只是半阖着眼,搭在身侧的手指,有规律地轻敲地板,仿佛在等待什么。 ——在等待变回小猫? 念头才刚刚冒出。 “咪——” 如同印证一样,脚底一软,毛绒绒的小猫边叫边挣扎,四肢乱挥。 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抬起脚。 小猫使劲地抖了抖毛,却在下一刻,被盛意双手抱了起来。 以为她要示好,眼睛亮了起来。 ……不想。 它不想结束。 猫咪的心脏很小,光是想一想,它都难过得无法喘息。 甫一在床铺上站定,立刻晃着尾巴,就要去蹭她—— 后颈被一把按住。 ? 没有反应过来,屁股传来剧痛。 “……?” 小猫僵在原地。 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紧跟着,又是好几巴掌。 “喵!” 猫咪的屁股脆弱敏感,它终于想起还可以逃走,又气又恼,眼睛湿了,嘴巴愤怒地张开,咬着空气,试图用尖尖的獠牙吓退她。 盛意的确松手了。 却在下一刻,快速地蹭过它的下唇,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脖子,喉结最凸起的地方。 “少给我蒙混过关,” 捕捉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她不免得意洋洋,一字一顿地强调。 “正、面、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