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从扮演雷部正神开始》 第1章 开局人在天牢 九州世界。 大雍王朝，神都天京。 攘奸卫，天牢。 黄天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拎着饭桶，走进地下三层监狱。 他身穿狱卒制服，正是一名天牢狱卒，因为武道修为低下，只能负责送饭。 那些油水更多的工作，比如审讯、押解、守卫，从来都与黄天无关。 不过灵魂来自现代文明的黄天也不稀罕就是了。 若非资质过于低劣，无法修仙，长生无望， 武道也才走到一境力士皮肉、筋骨、血髓、脏腑四个阶段中，打熬筋骨的第二个阶段， 实力低微，贸然出外闯荡，可能随时死在路边野外， 之上还有二境武夫，三境大师，四境绝顶， 黄天早就砸掉原身世代相传的天牢铁饭碗，做一名快意恩仇的江湖少侠去了！ 哪个穿越者，愿意甘心做一名狱卒，躺平开摆，混吃等死啊？ 这不是没办法嘛。 好在黄天也不是没有盼头。 随他一起穿越来的，还有一个缓冲了一个月，终于在今天早上加载完成的“神祇扮演游戏”。 有游戏玩，怎么都能打发时间，躺平摆烂的生活就不至于那么枯燥无聊。 黄天现在只想赶紧把饭送完，好回去体验一把那款“神祇扮演游戏”。 每天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呀！ 心思躁动的黄天，走到每一個牢房门口，往破碗里舀上一勺浑浊稀粥，就赶紧往下一间牢房走去。 动作随意快速，打多打少，有没有洒出来，一切随缘，无需在意。 虽说攘奸卫天牢关押的重犯，不是修行中人，就是高官贵族。 但既然入了狱，修为、境界、实力被禁锢，身份、地位、权势被剥夺，本质上与普通牢狱关押的普通犯人没有区别。 身为狱卒，该怎么对待普通犯人，就得怎么对待这些重犯！ “怎么又是这种狗屎？换一份人能吃的过来！” 临到中间地段，一位前几天关进来的犯人，皱眉瞥了眼破碗里的浑浊稀粥，非常嫌弃。 说话的语气、态度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似乎还没改变心态。 黄天理都不带理这人，拎起饭桶就走。 前几天，太子谋反，率兵攻打宫城。 这位就是替太子领兵的将军。 陈国公、兵部尚书、右卫大将军，侯君疾。 黄天哪敢和对方有什么交流，万一被诬为逆党，怎么办？ 他可还没活够呢。 “唉！” 侯君疾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到黄天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他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也。 黄天忽略掉这个小插曲，继续放饭，很快就把一桶浑浊稀粥全部舀光。 “小天，耍不耍？” 拎着空桶走出地下监狱，刚刚路过供狱卒休息的小房间，黄天就听到牢头老周这般招呼。 顺着声音看过去，老周手里拿着一个骰盅，身旁的桌子上还杂乱地摆着牌九。 几名上值却开小差的狱卒围着桌子站得很近，正紧张地比拼大小。 天牢规矩森严，万一被上官抓到，可落不了好。 因而这些狱卒个个脸色通红，神情激动，却不敢大呼小叫，宣泄心情。 “不了，我昨晚没睡好，想去补个觉。”
黄天直接拒绝了牢头的邀请。 一则他本身不好赌，甚至非常讨厌赌博； 二则天牢禁赌，黄天不去举报已经担了责，可不敢再参与其中。 牢头老周眼角微微眯了一下，劝道：“不要不合群嘛，小天。大家都是同僚，就应该同进同出，你说呢？” 黄天呵呵笑道：“周头说的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 牢头老周没再开口相劝，径直转过身，继续和其他狱卒玩起牌九来。 “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回到天牢厨房，把饭桶和勺子随便清洗了一下，黄天躺在从自家带来的摇椅上，想起侯君疾这几天的傲慢，嘀咕了一声。 随即紧守心神，集中所有注意力，感应眉心位置。 很快，一个游戏界面出现在黄天的视界中。 背景纯白，正中显示着四个加粗艺术字：众生所望。 黄天看得不明就里，心想该怎么进入游戏。 艺术字瞬间消失，过场CG丝滑而至。 高耸入云的大山，连绵华丽的宫殿，飘逸出尘的仙子，仙风道骨的修士，法术对轰的冲击，万剑齐飞的绚丽…… 狼烟四起，妖魔攻城，溃兵与难民逃窜，邪修血祭童男童女，率兽食人，天降陨石，地涌岩浆，大鹏展翅，其翼大如垂天之云…… 画面非常逼真，特效简直拉满。 黄天那颗被这一个月枯燥生活弄得有些死寂的心，瞬间鲜活起来。 CG结束，一行加粗艺术字浮现，悬停几秒后退出。 【开篇：抉择一】 旁白声响起： “丹阴县李村突遭瘟疫，村民们延医问药，毫无作用。 李灵素进山采药，意外发现一尊玉质神像。 她认为这是上天恩赐，拯救患疫母亲的希望所在，对着神像虔诚祈祷。” 随着旁白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面容姣好，发色枯黄，有些营养不良，身穿打了好几个补丁衣裳的少女，对着一尊巴掌大小的玉质神像，砰砰磕头的画面。 这个少女肯定就是旁白里提及的李灵素了。 黄天仿佛亲身站在少女身前，非常清晰地听到了少女的祈祷声。 “恳求上神垂怜，救救我母亲。” “恳求上神垂怜，救救我母亲。” 每磕一下头，就念一遍。 翻来覆去只这一句话，不断重复。 念了十几声，额头已经红肿出好大一个包。 “我该怎么操作？” 黄天视界里，并没有任何操作按钮，仿若在看一部电影，不禁心生疑惑。 似乎感应到了黄天的念头，一个字幕无声无息浮现。 【选项一：能力有限，告辞；】 【选项二：大慈大仁，回应。】 【请选择】 这还用犹豫？ 当然选“二”呀！ 叮咚一声。 旁白声响起： “你曾是雷部正神，三五火车雷公。 因故重回凡间，位格跌落，降为九品白敕毛神。 根据你的选择，你的初始神职定为‘驱瘟治病’。” 话音落下，黄天识海当中多出了一道白色神敕。 他仿佛真的成了神。 第2章 化身雷部正神 治疗瘟疫。 要么靠医药，要么靠符水或法术。 黄天既不懂医药，也不懂符水或法术，本来没这个能力。 但是，扮演的九品白敕毛神的神职“驱瘟治病”，正好专业对口。 迫不及待感应一番，黄天顿时对九品白敕毛神的等级、影响范围、神职作用有了大致的了解。 九品白敕毛神，乃是天神体系之中最低的一等，与土地公相当。 弱小的只管一村，强大的也顶多能管一乡。 黄天扮演的三五火车雷公，巅峰时期，乃是一品紫敕天尊。 其中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这是要我一直肝下去吗？” 黄天不由得咕哝了一声。 而“驱瘟治病”这个神职，其作用顾名思义，就是针对瘟疫与疾病的。 九品白敕级别的“驱瘟治病”，可以治疗绝大多数凡俗层次的疾病，以及少部分低阶的超凡层次瘟疫。 不过足以解决李村这次突然遭受的瘟疫。 否则的话，游戏不可能给出这个剧情走向。 回过神，黄天继续关注游戏画面。 少女依然在冲着玉质神像磕头。 与片刻前的区别，则是少女的额头已经不止是红肿。 鲜血流了满面，少女却浑然不觉。 念一声，磕一头。 “这也太心诚了吧！” 看着少女这副模样，哪怕认为少女是一个游戏的npc，黄天的心弦也不由得触动了一下。 不再耽搁，黄天心中泛起帮助少女的念头。 游戏应着黄天的念头，及时发生了变化。 玉质神像眉心射出一道温和的光芒，落在已经磕了一百多个头的少女身上。 神奇的事情马上发生。 少女额头的伤口顷刻间痊愈。 徒留脸上的血污，在告诉黄天，她有多么想要治好自己的母亲。 李灵素恍惚间，看到一位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轮，左手结印，右举金鞭，形象极其威武勇猛，令人畏惧的天神，一印点在她的眉心，赐下一道符的画法、咒文与用法，朗声说道：“念你心诚，可诵吾名。” 符是“火雷驱瘟符。” 上为“纯阳仙笔”法印，中为火雷与紫薇讳，下为乾坤交汇图。 此符阳刚气柔，极具美感。 咒曰“道号纯阳，葫芦发火。显赫立功，威声普化。闪闪电光，日月星斗。雷雨云风，三昧真火。一气青锋，辟邪灭怪。魑魅魉魍...兑招百福，坎纳千祥。干统天兵，具斩妖精。震捉妖魔，巽赐乃祯。离统雷火，坤载利贞。千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用法是书符一道，念咒三遍，焚符于水，令患者吞服，即可驱瘟。 严格意义上讲，这道符并不是三五火车雷公的专属符。 但是，黄天扮演一名身兼玉枢火府天将和雷部正神两重身份的天神，勉强能够赐予信徒御使这道“火雷驱瘟符”的资格。 就算可能有所冲突，黄天暂时也没别的法子。 游戏目前给他提供的可以赐予信徒的符只有三张。 另外两张，一张是豁落符秘，一张是镇宅符。 豁落符秘倒是能够驱瘟、避瘟乃至斩瘟，但是需要信徒虔心修行，方能动用。 少女都还没正儿八经地向代表了黄天所扮演神祇的玉质神像祭拜，怎么可能用的出豁落符秘？
因而，黄天只能选择赐下这道纯阳帝君所创的“火雷驱瘟符”。 “信女李灵素拜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福至心灵，少女跪拜在地，再三叩首，虔诚念诵。 黄天听着这句话，莫名地虚荣感爆棚，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听着就比三五火车雷公更加高大上一些啊。 即便这是在游戏里扮演，感觉也很爽歪歪。 心情美滋滋！ 李灵素满心欢喜回到家。 三间茅草屋，一道篱笆墙隔出一個小院。 走进正中间的堂屋，李灵素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母亲供奉的丹江水神的神像挪走，把神龛空了出来。 小心翼翼从怀里请出巴掌大小的玉质神像，安放进神龛里。 顾不上玉质神像过小，而神龛稍大的不协调。 李灵素取出母亲供神所备的香烛与黄裱纸，先点烛燃香，恭恭敬敬给玉质神像上了三柱香。 然后根据天尊的传授，把黄裱纸裁剪成尺寸合格的符纸。 临到画符的时候，李灵素难住了。 家里没有笔墨，更别提朱砂这种贵重的东西了。 几颗眼泪从眼角滚落，李灵素深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一个头：“天尊见谅，信女家中贫寒，没有笔墨朱砂，为救母亲，不得不为，信女恳请天尊见谅。” 说完，李灵素起身，将符纸在桌上铺好，抬起右手，将食指塞进嘴里，狠狠咬了好几口。 长年做农活的手，皮肤粗糙，用了好大力气，才生生咬破。 以指做笔，以血为墨，李灵素按着脑海里的样式，照葫芦画瓢，画出一张火雷驱瘟符来。 没有急着止血，李灵素盛来一碗清水，摆在香炉前面。 砰、砰、砰。 李灵素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念咒 如此三遍过后，焚符于清水之中。 做完自己能做的一切，李灵素心怀期望，等待起来。 很快，火雷驱瘟符焚烧殆尽，符灰溶于水中。 在李灵素充满希冀的注视下，碗中清水先是变浑浊，后又恢复澄澈状态。 “太好了！” 李灵素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高呼出声。 “信女拜谢天尊。” 即便还没给母亲喂服符水，李灵素却已经充满了信心。 又给玉质神像磕了好几个头，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李灵素方才小心翼翼地端着符水走进堂屋东侧卧房。 “娘。” 看着躺在床上，高烧久久不退，神智浑浑噩噩，生命垂危的母亲，李灵素眼含热泪地喊了一声。 她将符水放在床头，扶起母亲，轻轻掰开嘴巴，再行喂服符水。 或许是符水的效果实在太好，仅仅只是嘴唇沾了一点，李母就睁开了眼睛。 继而不用李灵素喂服，自己就大口大口喝完了大半碗符水。 李灵素放下空碗，一双泪目紧紧盯着母亲，右手下意识抓紧了铺床的秸秆，心中充满期待。 没过多久，李母的神智清醒了许多。 中气稍有些不足地问了一声： “素素，你怎么哭了？” 第3章 以和为贵? “娘，我没哭。” 李灵素赶紧出声回应。 “好，没哭就好啊，没哭就好！” 李母连声感慨，说话的声音还是比较低。 话音落下，李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你饿了吧？都怪娘，睡过头了，饭都没有做。” 说着，李母挣扎着就想起身下床，给女儿做饭去。 “娘，我不饿，你歇着吧。” 李灵素见状，又想哭，又想笑，赶紧把母亲平放在床上，“你病刚好，得养一段时间。” “病？什么病？” 李母听懵了，疑惑不解问道。 李灵素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就在前天，村里突然遭了瘟疫，超过一半的村民昏迷病倒的事。 “素素，素素……” 一道粗犷的大嗓门这时从外面传了进来，“快！有仙师云游路过我们村，愿意作法祭神，祛除瘟疫！阿婶她有救……” 国字脸，身材魁梧健硕的莽汉推开虚掩的房门，闯进了卧房，看着清醒过来，脸色红润的李母，惊得话都没说完。 愣了好一会儿，莽汉结巴说道：“阿婶好……好了？” “嗯。” 李灵素点了下头。 病了就是病了，好了就是好了，这种事瞒不住的。 而且，这本身就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 “怎……怎么好的？” 莽汉的声音骤然拔高许多，非常激动。 李灵素如实说道：“我向天尊祈祷，求来了一道符，用符水治好了我娘。” “什么天尊？什么符水？” 莽汉听得一头雾水，活像个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素素说她求来了一道符，还用符水治好了瘟疫。 这意味着什么？ “你……你……你成为神使了？” 莽汉说话更加结巴了，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呀！” 李灵素此前一心救治母亲，压根就没往这一块儿去想。 此刻经莽汉提醒，立即惊呼一声，右手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供神拜神的人多了去了，能够得到神祇直接回应的人有几个？ 没几个！ 李灵素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可能，成为了天尊的神使。 “素素，丹江水神显灵了，是吗？” 李母眼中放光，枯瘦的手用力抓住李灵素的左手，声音颤抖着问道。 这种问题，李灵素可不敢胡乱敷衍，赶紧正色说道：“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显灵，可不是什么丹江水神！” 李母闻言，顿时沉默不语，脸色难看得很。 倒不是责怪或者怨怼女儿拜了别的神，而是…… 李母大半辈子供奉丹江水神，不可谓不虔诚，生死关头却指望不上，还要靠女儿不知何时拜的上神救命。 个中滋味，着实难言。 “哎呀！” 莽汉猛地一拍大腿，拽住李灵素的胳膊：“其他话回来再说，素素，快跟我去找族长。既然你能请来符水治瘟，那就没必要花三十两银子，求那个贼眉鼠眼的仙师了呀！” 不给李母和李灵素说话的机会，莽汉拉着脚几乎不能着地的李灵素，作势赶去族长家里。
全程观看着游戏进程的黄天，这时听到了叮咚一声。 眼前加粗艺术字浮现。 【开篇：抉择二】 旁白声响起： “李村来了一個云游仙师，号称能够祭神治瘟，要价颇高。 信徒李灵素被拉去‘抢生意’。” 【选项一：以和为贵；】 【选项二：各凭本事。】 【请选择】 玩个游戏而已。 不到处杀人放火，当个不干人事的第四天灾，已经算是好玩家了。 黄天当然选“二”，打算和那位尚未露面的云游仙师比一比谁的治瘟本事更高明了。 有了冲突，游戏才会更有趣，不是吗？ 本来想着先诚恳向天尊祈祷，得到天尊允许，再去族长家里的少女，立即收到了神谕： “治病救人，积功累德，大善！” 少女也就不再挣扎，任凭莽汉拽着她往外跑。 游戏画面视角随着少女的移动，来到了一栋青砖绿瓦的大房子。 “族长，族长……” 莽汉扯着他的大嗓门，隔着大老远就叫嚷起来，“族长，素素用符水把她娘治好了，咱们村不用出三十两银子啦！” “混账！” 没过一会儿，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但是红光满面，气色极佳的老者走到院子里，愤怒呵斥，“仙师在此，你如此胡言乱语，简直放肆！” 莽汉右手挠挠头，不明白族长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嗓门老大，语气弱弱说道：“我哪里胡言乱语了？素素真的从一位上神那里求来了符水，治好了阿婶啊？我亲眼见到阿婶醒了过来，没有一点得了瘟疫的样子。” 老族长看似浑浊的眼中快速闪过一道精光，嘴上却依然出声呵斥：“仙师大发善心，见不得我们李村疾苦，准备请神驱瘟治病，想来应该会耗费极多心力，收我们三十两银子怎么了？” “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 莽汉低下头，嘟囔起来，“我们李村几百口人在地里刨食，一年到头，总共才能攒下三十两银子。” “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了！” 老族长手中的拐杖用力跺着地面，显得极为愤怒。 似乎怒骂还不解气，老族长抡起拐杖，兜头朝莽汉打去，连李灵素也被波及。 “小杖受，大杖走。族长你跑慢点，别崴到脚！” 莽汉及时把李灵素往后一拽，反身向外跑去，躲开老族长的拐杖。 一边跑着，还一边好心提醒。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老族长更生气了。 快七十岁的老人家，抡着根拐杖，紧紧追在莽汉和李灵素身后。 族长家堂屋里。 身穿不太合体的袍服，尖嘴猴腮的云游仙师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 眼看就要谈妥的生意，这就要告吹？ 拿不到三十两银子无所谓，本就是自己的私心。 开坛做法，祭拜丹江水神，收割香火的事情可不敢耽误。 恨恨一咬牙，云游仙师起身离开堂屋，循着族长、莽汉、李灵素三人的方向追去。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毛神，敢在丹江水神的地界，抢夺信徒与香火信仰。 简直是不知死活！ 第4章 截胡香火 “慢点，慢点，过来扶我一下。” 一路追赶，饶是老族长身体硬朗，却也喘不匀气。 “族长，你不会想把我诈过去，好揍我一顿吧？” 莽汉松开李灵素的手，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不敢靠近。 李灵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俭仁哥，良勋爷爷是想亲眼看看，我娘是不是真的已经好了呢。他哪还顾得上揍你？你赶紧去扶一下良勋爷爷吧。” “真的？” 莽汉李俭仁将信将疑，走了过去。 噗的一声闷响。 老族长李良勋抡起拐杖抽在莽汉屁股上骂道： “你脑子怎么这么迂？不知道把我喊出来，悄悄告诉我吗？现在好了，闹得仙师也知道这件事了！” “啊？” 李俭仁懊恼起来，“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李良勋瞪了莽汉一眼，喘匀了气，柔声对少女说道，“素素，走，带我去看看你娘。” “好的，良勋爷爷。” 李灵素领着老族长和莽汉哥走进自家堂屋东侧卧房。 “族长，您怎么来了？” 李母赶紧挣扎着下床，招呼道，“快，素素，给族长倒水喝。” “素素她娘，这些都不用，我来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李良勋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如果素素还能求来上神恩赐，咱们李村就能熬过这一难啦。” “族长，我自己觉着，身体没什么问题。” 李母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呀。” 反复看了几眼李母的面色，李良勋心中有所判断。 素素求来的符水，真的有用！ 不过，眼下还有两个问题。 一是素素还能不能求来符水，能求来多少符水； 二是“恰巧”云游而来、又“恰巧”索要三十两银子的仙师，该如何打发。 正思考着，李良勋听到了较为轻微的脚步声。 李良勋收拾好心思，转身来到堂屋正厅。 只见云游仙师捧着被李灵素随手放在地上的丹江水神神像，脸色非常难看。 阴沉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他原本只是过来摸摸野毛神的虚实，却看到对丹江水神如此不敬的一幕。 整个人简直气炸了! 不过神龛中那尊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强烈威胁感。 似乎只要他敢乱来，就会殒命当场。 这种生死危机，让云游仙师不敢妄动。 “呀！” 李灵素惊呼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先前的随手一放，究竟有多不敬。 云游仙师脸色变幻几下，突然狞声说道：“李村不敬水神，遭受瘟疫实属活该！我倒要看看，你们供奉的这尊野神，如何救得了二百多号人！” 撂下这句话，云游仙师捧着丹江水神的神像，就这么转身走了。 压根没有出手惩治少女，或者其他村民的打算。 一点也不身具伟力的修行人！ 如此表现，让黄天心中对游戏剧情有了一个猜测。 李村突遭瘟疫，可能与这名云游仙师，与丹江水神有关。 甚至就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 目的暂时还猜不透。 不过肯定不是为了索要三十两银子。 老族长没有去挽回云游仙师，只是目送对方往村外的方向离开。
片刻后，转身看向少女，李良勋沉声问道：“素素，你能求来多少符水？够不够用？” 李灵素回想起天尊的神谕，用力点了下头，信心十足说道：“放心吧，族长。” “俭仁，你留下来帮忙。” 老族长在越来越乱的世道，还能勉力维持李村的平静，自有一定的能力与魄力。 他没有犹豫，果断做出决定。 “是，族长。” 莽汉李俭仁拍着胸膛，砰砰作响，大声保证，“我一定好好表现，帮素素妹子求来足够的符水。” “混账！” 李良勋勃然变色，狠狠抽了莽汉一拐杖，斥道，“安分给素素打下手，不要捣乱。要是恶了上神，耽搁了大事，看我不我扒了你的皮！” 求神是那么好求的吗？ 在素素这个“神使”传达出其他人可以单独祭拜上神的神谕之前，李村最好的做法，就是通过素素向上神祭拜、奉献。 “是，是。” 李俭仁见老族长的愤怒不像是装出来的，嗫喏着连连应声。 活像一头夹起尾巴做狗的狼。 “不要犯浑！” 李良勋警告了一声，方才离开少女的家。 他得去召集精壮，将染了瘟疫的村民搬到素素家里附近，方便第一时间喝下符水。 一旦符水灵验，还要举行祭神仪式，向上神奉献，以作拜谢。 原先打算祭祀丹江水神，以求庇护的准备，倒也没有浪费。 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素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哥哥去做。” 李俭仁收起浑不吝的模样，一本正经表态。 “唔……” 李灵素声音脆生生说道，“俭仁哥去帮我找一些笔墨和朱砂来吧。” “好，哥去去就来。” 李俭仁答应一声，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村里有笔墨和朱砂的，就两户人家。 一個是老族长家里，一个是专司祭祀丹江水神的庙祝家里。 想都不用想，李俭仁直接往老族长家里跑去。 李母这时心里暗含担忧：“素素，这……真能行吗？” “一定能行。” 李灵素眼中涌出坚定的神色，语气斩钉截铁，“天尊眷顾着我！” 李母见状，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主动打起下手，帮女儿裁剪黄裱纸，做成尺寸合乎规格的符纸。 不多时，李俭仁拿着笔、墨、朱砂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谢谢俭仁哥。” 李灵素给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晃得莽汉咧嘴傻笑。 这一次制作符水，不像先前那般匆忙。 李灵素从容净面净口净手，向玉质神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拿起笔，饱蘸朱砂墨，开始画符。 一回生，二回熟。 再加上李灵素接受了赐予点化，对“火雷驱瘟符”的理解与掌握，自带一定的熟练度。 一张“火雷驱瘟符”很快成形。 书符一道，念咒三遍。 如此重复了十九次。 直到脑袋昏昏沉沉，感觉再也不能书符念咒祈祷，李灵素方才停下。 李俭仁不用吩咐，早已经洗干净了一个大瓮，装满了清水。 染上瘟疫的村民在茅房外面等候着。 李村几百号人的希望，就落在了这一瓮符水里。 所有人翘首以盼。 第5章 扮演反馈 村外。 一座矮山之上。 尖嘴猴腮的云游仙师遥望少女家，等待着结果。 “信女李灵素，恳请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垂怜李村，降下恩赐。” 李灵素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九个响头，诚恳祷念。 然后起身，于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把十九张火雷驱瘟符焚于大瓮清水之中。 大瓮里的水由清变浊，继而由浊变清。 见到这一幕，老族长拄着拐杖的右手，下意识用力抓紧杖头。 上神显灵，李村有救了！ “素素……” 不过，李良勋还是想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舀给大家喝吧。” 李灵素的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作为神使，李灵素自有神祇眷顾。 不过她本质还是一个没有修行的凡人。 一次性画出十九张灵验的符，对精气神的消耗很大，面无血色，虚弱得都快站不住了。 李母在一旁看得心疼坏了。 “俭仁。” 老族长喊了一声，吩咐道，“你叫几个人进来舀符水，再去我家里，把那支山参拿过来，给素素补身体。” “是，族长。” 李俭仁应了声，嗖的一下跑出堂屋。 叫了几个手脚麻利的族人进去，分发符水，李俭仁再一次跑向老族长的大房子。 很快，一大瓮符水舀得干干净净。 二百多名得了瘟疫，昏迷不醒，高热不退的村民，一人分到一碗符水。 各家亲属小心翼翼地把符水喂给患者服下。 所有人都心怀希冀地等待起来。 等了约有半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人清醒。 符水真的有用！ 而且，很快又有人陆续三三两两地醒来。 “好！好！好！好啊！” 老族长李良勋见状，不禁热泪盈眶。 李村得天……得天尊庇佑，熬过了这一劫。 “俭仁，你去，带人布置，我们祭神。” 深深呼吸好几下，李良勋压下激动的情绪，对着早就把山参拿来的李俭仁出声吩咐。 “是，族长。” 仿佛劳碌命的李俭仁屁颠屁颠地跑去组织人手，布置祭神仪式。 没了瘟疫威胁，不再担惊受怕的村民们自发出力。 祭神仪式的布置十分顺畅快速。 矮山上，仙师看着少女在村民的簇拥下，捧着玉质神像走上高台，冷哼一声：“待我禀明丹江水神，灭了你这野毛神，还有这些刁民！” 转进到这里，方才没有生命威胁的仙师撂下一句狠话，往丹江水神洞府遁去。 打小报告，他最擅长了！ 严肃的氛围中，向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奉上三牲、香烛、纸钱，以及数不清的磕头，这次祭神仪式顺利结束。 往日存在感并不高的少女，作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使，身份地位骤然拔高。 堪比老族长，甚至更高一些！ 少女非常意外，有些不知所措。 黄天此刻也非常意外。 进展到村民筹备祭神仪式的阶段，黄天就退出了游戏。 天牢没有厨子。 给犯人吃的饭菜，得黄天自己做。 玩游戏时没什么感觉，时间其实过得极快，已经到了做午饭的点。 往熬过粥没洗的锅里加水，添米，放一些磨成粉的不知名肉干和蔬菜干，生火。
只需要耐心熬煮一些时间，天牢犯人的午饭就做好了。 这個过程极为简单。 忙完琐事，黄天刚躺回摇椅上，就察觉到异样。 他凝神感应，发现识海里，游戏图标旁边的白色神敕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缕缕热流。 这些热流经识海来到体表眉心印堂穴，分成两股，一向上经头顶百会穴，逆循督脉，入于小腹内精室；一向下顺循督脉至龈交穴，转入任脉逆行，入于小腹内精室。 任脉与督脉在会阴部的分支，也被分流过去的热流不断冲击着，隐隐有打通任、督二脉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 黄天大为震惊，惊呼出声。 很快，黄天反应过来，呢喃自问：“金手指到账了？” 不等他想出个确切的答案，体内的动静又有了新的变化。 几番冲击均以失败告终，任、督二脉没被打通。 那些从白色神敕涌出的缕缕热流便循着任、督二脉与其他六条奇经八脉的联系，以及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的交会，涌遍黄天浑身内外上下。 温热、麻痒、刺痛、鼓胀…… 种种感觉此起彼伏，黄天艰难忍受着，紧咬牙关，没有叫喊出声，引起其他人注意。 咳、咳、咳…… 可是没过多久，肺部的不适感越来越严重，黄天终于忍不住，用力咳嗽起来。 片刻后，哇的一声。 黄天咳出了一大滩黢黑腥臭的污血，顿觉肺与支气管一片清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为了不引起注意，黄天赶紧拿起火铲，扒拉出一些柴火灰烬，把污血掩盖，铲走。 还不等黄天再一次坐下，新的变化产生了。 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小腹内里生出绞痛。 “糟糕！” 黄天用力夹紧双腿，以极为别扭的姿势，蹿进了茅房。 一阵轰鸣声过后。 黄天捂着鼻子出来。 里面实在是太臭了，令人作呕！ 嗅、嗅。 来到上风处，黄天抽了抽鼻子，还能闻到浓浓的恶臭味。 黄天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浑身毛孔排了许多脏东西出来。 这些脏东西散发出的臭味，不下于先前在茅房里排的污秽。 “伐毛洗髓？” 一边猜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黄天一边悄悄去到狱卒宿舍，打水洗澡。 用去整整一块自制的肥皂，才将自己洗了干净，闻不出臭味。 换上干爽的狱卒制服，黄天走回厨房，边走边感应身体的变化。 令他失望的是，先前发生的，并不是伐毛洗髓。 黄天的资质，无论是习武，还是修道，都没有变化，依然低劣。 不过原身十几年如一日苦练武功，积累的内外暗伤，已经悉数痊愈。 穿越这一个月来，黄天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浑身通泰，身轻如燕。 打熬筋骨的一境力士第二阶段，都有快要完成的迹象。 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 而且，他学会了怎么用出那三张符！ “我真成神了？” 如此变化，黄天当然会联想起游戏里“驱瘟治病”的神职。 魂穿都有了，来个金手指很合理吧。 这般想着，黄天对待游戏的态度迥然大变。 九品白敕毛神，只是开始！ 第6章 天上掉下个未婚妻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呀！” 黄天开心自语，嘴巴都快咧到耳边了。 趁着犯人的午饭还没熟，还有一些时间，身体的状态也正好。 黄天拉开架势，练了一套打熬筋骨的拳法。 这一练，直接练得黄天浑身骨骼像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作响。 一直没多大进展的一境力士第二阶段，筋骨，就这么轻易突破了！ 黄天的武道境界进入到力士第三阶段，血髓，可以开始换血炼髓。 “哎呀呀……” 黄天笑得很开心。 第三阶段血髓的一境力士，在天牢体系里，仍然够不上禁军普通士兵的标准。 放到江湖上，只是刚刚脱离最底层。 好歹也是进步，能几拳就打死筋骨阶段的自己呢。 能进步就有希望！ 在厨房里庆祝一番，黄天恢复平日里稳重模样，开始工作。 做好的一锅浑浊浓粥舀进饭桶，拎起，就朝着地下监狱走去。 天牢里关押的重犯，待遇可以很差，但没有来自皇帝的手谕，一个都不能死！ 一日三餐还是必须有所保证。 “小天，过来一下。” 走过狱卒休息间的时候，牢头老周在通道角落的阴影里，招了下手。 “周头，找我有事？” 黄天心里不禁嘀咕，面上却不显，平静走了过去。 这几天，老周的表现着实有些反常，让黄天本能地想要远离。 “我看看你今天中午给犯人准备的伙食如何。” 牢头老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抓饭勺，舀起一碗浑浊浓粥，脸色微微变了一些。 黄天一直细心留意老周的神情，马上就发现了。 正想着牢头到底什么意思。 老周开口说道：“小天啊，最近几天咱们牢里关了很多高官重犯呐，伙食标准是不是稍微提一提？不然的话，且不提他们还有可能被放出去，官复原职，单是把他们的身子骨给熬差了，顶不住审讯可就不好了。” “周头说的对，那我晚上就给犯人准备好一点的伙食？” 黄天没有顶撞，顺着牢头的话往下说。 “也行。” 老周用力盯了一会儿黄天，见黄天没有改口的意思，方才放下了饭勺。 听他的语气，对黄天没有重做午饭的打算，还是有些不爽。 “周头，我忙去了。” 黄天可没有留下来继续浪费时间的想法，他还惦记着游戏呢。 “去吧。” 老周摆了下手。 黄天拎着饭桶走进地下监狱。 天牢地下监狱共有三层。 第一层关押五品及以下官员将吏，第二层关押五品以上二品以下官员将吏，第三层关押二品以上和修行者。 三层监狱的饭，都由黄天一个人送。 一桶当然不够分，得来回跑三趟。 前面两趟都很顺利，第一层和第二层关押的犯人没闹什么幺蛾子。 到了第三层监狱，又遇上了事。 这一回闹事的不是侯大将军，而是一名关押了半年多的老犯人，白莲教的上一代传功长老。 也不知对方怎么想的，都吃了半年多这种只能吊着性命，毫无色香味的伙食，今天居然闹脾气。 竟然拿起盛了小半碗浑浊浓粥的破碗，朝着黄天砸了过来。 “不吃就不吃，饿死你！”
及时避开砸过来的破碗，绕开洒在地上的浑浊浓粥，黄天径直走向下一间牢房。 打扫是不可能打扫的。 只能等老鼠出来，把洒地上的浓粥舔干净这样子。 上前教训犯人出气，更是不可能的。 鬼知道这些三境甚至四境的高修，有没有藏着可以绕开牢笼禁锢的一招半式。 万一靠得太近了，阴沟里翻船，被对方弄死，那可就亏大发了。 略过小插曲，之后的放饭过程一切顺利。 黄天很快就拎着空桶回到了厨房。 想起牢头老周最近几天的反常举动，以及刚刚对伙食的“不合理”要求。 原本想着回来就玩扮演游戏的黄天眉头紧紧皱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觉得不对劲，有点想溜之大吉。 “我只想安静玩个游戏，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搞事呢！” 长长叹息一声，黄天顾不上游戏了，起身去往天牢禁军的营房。 径直来到攘奸卫天牢体系第二大官，统管狱卒和禁军的勇毅将军林兴德的值房，黄天都不用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小天今天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林将军见到黄天，态度和煦，语气透出亲昵。 黄家与林家邻里几十年，而且黄父生前曾任林兴德的副手，为救林兴德而死。 所以林兴德对“黄天”颇为亲近。 “叔父，我来告假。” 黄天也不见外，说出自己的打算与原因，“先前无意间突破了，想回家闭关几天，巩固一下成果。” “哦？” 林将军目露精光，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黄天，随后点头道，“筋骨确实已经打熬好了，到了换血炼髓的阶段了。唔……” 沉吟一番，林将军准了黄天的越级告假，并颇有深意提醒道：“你来找我告假是对的，以后也得保持这种机灵劲。你一会儿直接回家吧，老周那边，我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他找人把厨房的活顶上。” “谢谢叔父。” 黄天如此应了一声。 已经达成自己的目的，黄天不愿多想，也没有多留。 从林将军值房离开，换下制服，就径直出了攘奸卫，回到自己位于崇化坊的家中。 别看黄天仅是区区一名狱卒，其实颇有家资。 住的是一栋三进四合院，还有几名仆从伺候。 “少爷回来了。” 管家福伯很快迎了出来，“家里来了贵客，夫人吩咐，请少爷前去待客。” “贵客？哪来的贵客？” 黄天一边在一名丫鬟伺候下，用几片热毛巾分别净手、敷脸，一边询问。 “江南来的。” 福伯立马给出回答。 “江南来的。” 黄天嘀咕了一声，顿时明白了还未见面的客人贵在何处了。 对方身份岂止是贵啊，简直贵到家了！ 那是黄父给黄天定下的娃娃亲，约好今年完婚的未婚妻，这栋宅子未来的女主人。 “去说一声，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黄天没有不当一回事，表露出非常重视的态度。 “是，少爷。” 福伯微微躬身，后退两步，转身往二进院的堂屋走去。 黄天自去了东厢房，回自己卧室更衣。 也不知未婚妻长相如何。 颇为期待。 第7章 祭祀 大雍风气开放。 更何况黄天与未婚妻都已经走完三书六礼中除开亲迎的所有礼节，静待完婚。 因而两人提前见面，没甚障碍与影响。 不过黄天到底没能真的见到对方的容颜。 对方戴着面纱，还坐在特意悬挂的纱帘之后，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让黄天颇为遗憾。 黄天只与未婚妻和送未婚妻入京的老丈人见了礼，连话都没能多说几句，就被黄母轰走了。 说让黄天过来，只是让未婚妻见他一面，确定长得不差，不是歪瓜裂枣，安个心而已。 想见面，想说话，等完婚后，爱见几面就见几面，说多少话就说多少话。 从黄母对儿媳妇的那股子稀罕劲儿，可见有多满意。 被嫌弃了的黄天一气之下，直接回东厢房自己卧室，躺床上玩游戏去了。 游戏画面的视角，似乎以少女李灵素为固定的切入点。 黄天这次初一进入游戏，发现眼前模糊不清，一点也看不真切。 很快就察觉出这是因为少女在洗澡，黄天赶紧把视角切换出去。 这一切，就切到了村子西边的那座矮山。 好像有座透明的墙一般，黄天的视角怎么都无法越过矮山，看到山的另一边是什么。 矮山的东边，于黄天而言，好似游戏地图的迷雾。 稍一思索，黄天想出了原因。 等级还是低了一些。 如果他现在扮演的是强力一些的九品白敕毛神，或者八品红白敕下神，神力覆盖范围增大，自然就能看到矮山的东边。 游戏视角=神力覆盖范围。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这时，黄天突然感知到了一个异于少女的“信号”正在“呼叫”他。 循着那个“信号”降临过去。 黄天发现，呼叫他的人，不是较为熟悉的莽汉或者老族长，而是一个身子有些佝偻，面带病容的老汉。 只见这名老汉对着仓促摹写出来的画像，焚香燃纸，磕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尊神在上，下民姓李名良戊，是李村的庙祝，李氏族人之中，下民最会礼神。 望尊神垂怜，允许下民于家中为您设像祭祀，传播威名。”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这个老汉打的什么主意，当黄天真的是泥胎木偶，听不出来？ 而且，即便只观察了不到两個时辰，黄天还是摸索出了一些游戏世界背景。 这个世界，似乎神道极为昌盛。 信徒祭神是有机会能够得到神祇回应的。 李氏老族长在得知少女李灵素以符水救回她母亲一事之前，隐隐把希望寄托在那名云游仙师身上，就是因为对方能够祭祀丹江水神，并得到回应！ 看房屋里被掩盖的布置和暗藏的器具，佝偻老汉原先是一名丹江水神的庙祝。 或许是因为李村突然遭了瘟疫，老汉却没能求来丹江水神的庇佑，因而遭了嫌弃？ 黄天本不想搭理佝偻老汉。 转念又一想，万一这人出去宣称自己也成为了神使之类的话，到时可就不太好处理了。 降下神罚，会显得太过小气。 不予惩治，又树立不起威严。
因而，黄天选择把事情做在前面，心念一动，令那张仓促摹写的画像无火自燃。 “啊！” 佝偻老汉发现这一幕，吓得惊呼一声，直接瘫软在地。 浑身冷汗直冒，魂都快飞走了。 片刻后，老汉挣扎着跪正，嘴唇哆嗦念道：“尊神慈悲！尊神慈悲！” 却是在恳求已经发怒的神祇不要降下更大的惩罚。 黄天没有继续计较，循着又一个不同于少女的“信号”，去往下一家。 这一回遇上的是熟人，李氏的老族长李良勋。 不过李良勋是在少女的家里，在李灵素的陪同下，进行的祭祀与祈祷。 黄天听见李良勋语气虔诚说道：“下民李良勋诚恳叩拜上神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丹阴县李氏族人幸得上神庇佑，渡过一劫，实不应贪心不足。然而，李氏危机尚未完全渡过，下民不得不向上神祈求。” 说完，李良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继而额头触地，整个人趴伏在地上。 想了想，黄天没有予以回应。 物以稀为贵。 如果是个人的祭祀与祈祷，都予以回应，会显得这尊神祇很“廉价”。 除非真心信奉，而且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比如遭遇危机。 黄天不打算回应少女以外的任何人。 “素素，你来。” 李良勋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等来神祇的回应。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李良勋仍有些失落。 但他掩饰得很好，只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黯然。 “好的，良勋爷爷。” 少女在老族长面前表现得很乖巧，没有因为成为神使，就心态失衡。 这一点，黄天颇为欣赏。 听少女只改动了自我称呼，重复了一遍老族长的祈祷。 黄天等了一下，见没有触发游戏的选项，方才予以回应。 李灵素只觉威严无双的天神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却又如雷霆般震慑人心：“汝所求为何？” 二话不说，三个头先磕为敬，少女方才说道：“恳求天尊怜悯世人，赐下辟邪镇宅之法，降妖除魔手段。” 黄天敢肯定，这个祈求，绝对是李良勋这只老狐狸提前教给少女的。 老狐狸估计早就对丹江水神起了疑心，同时还没有真的信任突然冒出来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这一手，既是真的在为李村的安全考虑，也是在大胆试探。 正好，黄天需要李氏族人贡献香火信仰，提升神力覆盖范围、神职作用强度，以及神敕等级。 也就不计较老狐狸的这一点小心思。 即便又一次没有触发游戏选项，黄天依然非常乐意地将镇宅符的画法、咒语与使用方法，传授给了自家神使。 少女只觉天神一印点在自己眉心，熟悉的场景重现，顷刻间学会了一道新符。 此符镇宅、辟邪，用于家宅，寻常邪祟妖孽绝不敢擅扰。 虽然在降妖除魔这一块儿，没有达到老族长的祈求，却也绝对不差。 少女甚至得了天尊允许，允她多多制作此符，发给诚心前来祭祀上香求符的族人。 砰的一声。 李灵素重重磕了一个头。 “叩谢天尊！” 第8章 家宅平安 黄天发现了两个短处。 那就是自己扮演的神祇缺乏直接攻击手段，以及可以赐予信徒的自保手段。 自带的三张符当中，豁落符秘倒是有一定的攻击力，却也只是针对会散播瘟疫疾病的妖邪。 “驱瘟治病”这个神职，就确保信徒的族群绵延存续而言，效果极佳。 但在面临被攻击的危险之时，就有些乏力了。 “那么，除了提升等级，增加神职，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提升战力吗？” 黄天不禁心生疑惑。 希望游戏能够给出解答，却没有得到回应。 不过他并不气馁，而是自行探索起来。 寻找游戏彩蛋，或者卡bug，也是一大乐趣呀。 这里摸摸，那里点点，黄天乐此不疲，四处找寻。 过了好一会儿，还真让他找到了一点东西。 他回想起两次赐符给少女，威猛神像浮现，左手结印点在少女眉心的动作，来了灵感。 黄天没有直接盖下空印，而是想象出这个动作，然后心中默念，与游戏沟通。 果然，游戏不再装死，予以了肯定的回应。 “所以，我可以利用这个动作，自行赐下一些非游戏所有的知识性内容给指定的NPC？” 察觉到这一点，黄天不禁对游戏里的人物与世界是否真实存在，产生了一点怀疑。 很快，他将这点怀疑压下。 管它真不真实，当成游戏去玩总没错。 只要能持续反馈自身，促进自己的修行就可以。 难得糊涂。 “退出。” 弄清楚部分游戏隐藏机制，黄天见游戏现阶段的剧情较为平淡，没什么意思，便退出了游戏。 黄天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起身下床，来到堂屋的书房，准备查找一些东西。 没想到书房里居然有人。 还没真正见过面的未婚妻景妤站在窗前，借着天光，手捧一卷书，安静看着。 恬淡如菊的气质，一下子击中了黄天的心。 他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就被拿捏住了。 “糟糕！” 心中暗呼一声，黄天有些为自己未来的家庭地位担忧。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景妤转过身，秋水一般的眸子落在黄天身上，粉唇微张，清脆动听如夜莺的声音响起。 “你的气质太吸引我了，情不自禁，见谅。” 黄天如实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面对注定相伴一生的人，即便之前从未接触过，并不知底，黄天也不想有所欺骗。 “是吗？” 景妤淡淡嗯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看够了没？” “没。” 黄天摇了摇头，“我感觉一辈子都看不够。” 景妤闻言淡然一笑，并不为黄天的大胆直白而害羞，全无江南女子的婉约羞怯。 她落落大方地与黄天对视一阵，方才轻移莲步，从黄天身旁走过，离开书房。 期间没发一言。 但黄天却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那就是空口白话无用，得看实际行动。 “有点意思啊！” 心中感慨一句，有一个如此性子的未婚妻，黄天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婚后生活不至于枯燥。 片刻后，平抑下波动的心境，黄天想起来书房的正事，开始翻箱倒柜，寻找黄父生前的一個藏品。
黄父生前作为攘奸卫天牢司狱、林将军之下的第三把手，能够攒下偌大家业，自然也能够藏下一些更好的东西。 从原身记忆之中，黄天知晓，黄父曾经从一位犯下祸事的道门高修手中，拿到手一卷走香火铸神路子的修行法诀。 大雍王朝以人道气运体系定鼎天下，横压方外道、佛，早已将封敕神祇的权力收回中枢。 没有朝廷册封，擅自建庙称神、传播信仰者，全部打为淫祀。 负责监察方外道、佛的钦天监一旦发现淫祀存在，便会通知斩妖司，伐山破庙。 因而原本鼎盛一时的香火铸神修行法，迅速衰落下来。 就连藏有香火铸神修行法，都是一桩罪行。 黄父可是冒着不小的风险做下的此事。 本以为可能要几代人以后，天下局势万一动荡，方才有可能动用的香火铸神修行法，如今就已派上用场。 在书架的暗格里，黄天找到了封印在玉简当中的法诀，以及几块上等的雷击枣木。 这些雷击枣木已经切割成合乎规格的符印样式。 黄天心念一动，将玉简和雷击枣木一起收入怀中。 把书房的布置复位，黄天回到东厢房，自己的卧室。 先不急着摄取玉简当中的法诀，黄天取出一块雷击枣木，又找出原身曾经尝试修道而备下的上好符笔、法墨与朱砂。 严格按照流程，净身净心净口祝笔，黄天拿起符笔，饱蘸调配好的朱砂法墨，全神贯注，落笔画符。 如有神助。 一张灵官镇宅符顷刻间落于雷击枣木上面。 稍一思索，黄天搁笔，用力咬破右手中指，脑海里观想威猛神像，剑指如印，点在雷击枣木之上。 金光湛然大炽，辉映整块雷击枣木，继而内敛于灵官镇宅符的每一道笔划之中。 一块半永久的灵官镇宅符，就这么制成了。 供于家中，辟邪、镇宅，保六畜繁息，家宅平安。 黄天右手中指的出血口，在金光闪耀之时，已经痊愈。 这是“驱瘟治病”神职在发挥作用。 妥善保管好其他几块雷击枣木，黄天怀揣灵官镇宅符，瞅准时机，“溜进”堂屋正厅。 趁没人注意，黄天拜了拜黄父的灵位，随即将灵官镇宅符供于灵位之后。 这种方式，有些不敬。 但黄天顾不得许多，只能如此。 谁让黄母信奉的，是佛呢。 还特意将一间净室改成佛堂，每日诵经念佛。 做完这些，黄天在福伯有些无奈的眼神中，“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卧室。 躺在床上，将玉简放置于额头，黄天开始接收其中传承。 另一边。 被黄母安排在堂屋西侧卧房暂住的景妤，眉头微皱。 就在片刻前，她体内敛藏到极致的力量不自主波动了一瞬。 她自己也察觉到一股波动极为隐晦但堂皇大气的力量，覆盖住整座府邸。 景妤辨认出了这股力量的作用，镇宅辟邪。 力量来源从东厢房转移到堂屋的过程，也被景妤感应到。 “难道夫君是个深藏不露的修士？” 心中自语一声，景妤不禁有些苦恼起来。 她有些不敢面对夫君了。 第9章 暗流 玉简中的功法名为《万相金身》。 虽然未能修道，关于修道的基础知识，黄天的储备却非常扎实。 看完这门名为《万相金身》的香火铸神修行法，黄天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万相金身》立意颇高，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为核心，却又杂糅了佛家法身、报身、化身的三身思想，从而达成身化万相、诸相皆神的最高境界。 即便修行界存在许多融会儒、释、道三家的大德大能，但是，《万相金身》的路子过于狂野了一些。 不像是玄门正道中人所创，更像是喜欢另辟蹊径的旁门手笔。 难怪黄父能那么轻易搞到手。 不过这门功法有一点倒是颇为适合黄天。 它分为神主与神使两个层次，神主层次的功法供黄天自己修行，神使层次的功法可以赐给少女以及其他经过考验的信徒修行。 神主可以赐予，自然也能收回。 功法当中自带成体系的法术、符箓修行方法，以及法器祭炼方法。 黄天先前发现的两个短处，全都被这一枚玉简给弥补上了。 唯一的问题是，黄天能否修行《万相金身》。 须知他的资质极为低劣，修道无缘，修武举步维艰。 靠着游戏反馈，方才突破到一境力士血髓阶段。 带着疑虑，黄天尝试着进行了第一次修行。 半个多时辰之后，黄天结束了修行，心情颇为复杂。 整个修行过程呈现先易后难的状态。 前面非常顺利，黄天甚至非常轻易凝聚出了一道法相金身，可以用来接引并承载九品白敕级别的神职“驱瘟治病”。 待到给李氏族人祛除瘟疫，得来的香火供奉所化的纯净愿力耗尽，别说凝聚出第二道法相金身了。 黄天连将第一道法相金身进行第一次凝实，都无法做到。 “看来一切希望都寄托于游戏之上了。” 收拾好心情，黄天感慨一声，正要进入游戏，查看一下自家神使有没有好好执行神谕。 管家福伯来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喊道：“少爷，夫人请您去用膳。” 黄天这时方才察觉已经到了傍晚。 “好的，我这就来。” 没有拖沓，黄天利落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便开门出去，随着福伯去至餐厅。 老丈人不在，席间只有黄母和未婚妻景妤，几名丫鬟正在布菜。 黄天给母亲和未婚妻各打了声招呼，入席，开吃。 食不言。 一顿晚饭在无言之中用毕。 香茶漱口过后，黄母便翻脸赶人，把黄天赶出了堂屋，拉着宝贝儿媳自说悄悄话去。 都说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轮到黄家，却反过来，成了娘有了儿媳妇就忘了儿。 黄天用管家福伯准备好的热水，痛快洗了个澡。 从浴桶里起身，擦干水分的时候，黄天看着浴桶，若有所思。 先前一個多月不敢太过造次，如今记忆彻底融合，无有纰漏，是时候做一些改善生活的小改变了。 比如，搭一个或几个淋浴和盆浴皆可的卫生间。 “再等等，再等等。” 仔细思索过后，黄天决定再忍耐一段时间。
他打算在完婚以后，以给媳妇改善生活条件为由，做这件事。 换上干爽中衣，黄天哪也不去，干脆回了卧室，躺床上继续玩游戏。 扮神，启动！ 大雍王朝国力鼎盛。 神都天京作为首善之地，尤其繁华。 皇帝体恤子民，特意下旨，取消神都及各大州城、府城的宵禁。 因而到了晚上，神都天京比白天还更热闹。 青楼酒肆，夜市排挡，高歌曼舞，马戏杂耍，应有尽有。 街面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牢头老周改头换面，以小有钱财暴发户的姿态，走街串巷，最后来到一处偏僻宅邸。 以三长两短的节奏，敲响门环，老周便安静等待起来。 过了片刻，宅门往里打开一个口子。 老周闪身而进。 刚一进门，老周就嗅到香风扑面，继而便是一个柔软的身子扑进老周的怀抱。 “死鬼，你怎么才来，我想死你了！” 酥媚入骨的娇嗔几乎在一瞬间，就柔化了老周浑身骨头。 “我这不是来了吗？” 老周抱起娇媚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一段时间之后。 娇媚女子翻身坐起，双手搂住老周的脑袋，眼中射出一道神光。 这一刻，房间里的布置，特意燃起的熏香，娇媚女子身上的气味，以及特意涂抹的药物，齐齐发挥作用，提升魅惑神光的效果。 老周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浑浑噩噩。 “把天牢守卫情况全部告诉我。” 女子并不废话，径直询问她想知道的事情。 费了近半年的时间，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好不容易松懈老周的提防，取得今天这样的成果，当然要拿到最为重要的情报，方才对得起这些付出。 老周心神失守，被娇媚女子魅惑住，毫不设防，将天牢守卫体系彻底交代了出去。 把三层地下监狱建筑布局，每一间牢房关押了什么犯人，说得清清楚楚。 禁军防线哪里牢固，哪里有可用的空子，更是交代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遮掩。 女子奋笔疾书，将老周说的话全部记载在贴身衣物上，并且画了非常详细贴切的天牢地形图。 待到墨水干了，女子将贴身衣物随手一揉，扔到房间角落里去。 为了防止老周起疑，女子一咬牙，解除魅惑神光之前，再做牺牲。 “唔……” 老周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眼中闪过疑惑的神色。 女子哪能让老周仔细思索，叫嚷着分散掉老周的注意力。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食髓知味，老周哪还顾得上去想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夜上中天。 老周离开这处宅邸，左绕右绕，回到自家房子。 一个和老周面相有七八分相像的年轻男子腰背挺拔地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等着老周归来。 “如何？白莲教有没有劫狱的打算？” 见到老周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年轻男子立即发问。 老周捶了几下腰，点了点头： “一切都谈妥了。” 第10章 该! 黄天再入游戏。 他发现，有一大股纯净愿力在等着他摄取。 “这是？” 疑惑了一瞬，黄天立即明白，这些纯净愿力的来源是什么。 就在去书房之前，他给自家神使下的神谕，允许她给虔心上香祭祀的村民发放镇宅符。 这些纯净愿力正是来源于那些求取镇宅符的村民。 “有付出就有收获嘛。” 看着为了制作镇宅符而累趴下的少女，黄天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转念一想，作为神使，少女的表现不能总是如此“拉胯”，必须有所神异。 正好《万相金身》之中有神使层次的功法可以赐下，令少女自行修习。 想到便做。 黄天观想出威严神像左手结印点向少女眉心的动作。 游戏很快给予反馈。 只见躺在床上，已经准备睡觉的少女立即翻身下床，恭敬地跪在地上，接受神祇的赐予。 “念汝信诚，赐汝法门。” 听着神祇宏伟高远的声音，感悟着脑海里多出来的无上法门，少女感动得无以复加，不禁落下热泪。 天尊是十足十的善神。 良勋爷爷的担忧，完全没必要。 吸了下鼻子，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波动，少女赶紧趁天尊显灵的机会，汇报正事：“信女李灵素上禀天尊，邻村也遭受了瘟疫，村民见我李村渡过劫难，派人前来相商，恳求搭手施救。此事信女不敢擅专，请天尊吩咐，该如何回应。” 黄天听完少女的话，稍微等了一下。 叮咚一声。 游戏的选项终于被触发了。 一道字幕浮现。 【开篇：抉择三】 旁白声响起： “邻村也遭瘟疫，恳求信徒李灵素搭手施救。” 【选项一：自顾不暇；】 【选项二：慈悲心肠。】 【请选择】 黄天等的就是这个。 抉择一做完选择后，给了他初始的九品白敕神职“驱瘟治病”； 抉择二做完选择后，却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黄天不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是抉择二的事件尚未完成，还有后续，或者是其它原因。 他没有别的办法进行验证，只能想着再触发一次抉择，看看到底是什么机制。 抉择三的选择并不难做。 没有犹豫，黄天立马选了“二”。 “准！” 威严高远的声音立即于李灵素耳畔响起。 “信女代杨村村民叩谢天尊。” 李灵素噗通就是一个响头磕下，十分虔诚。 待到神像散去，李灵素起身，迎着听到动静，赶来查看的李母关心的视线，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啊！好啊！好啊！” 大半辈子供奉丹江水神，却从没得到过哪怕一次回应的李母，神情激动，难以自已。 女儿比她命好，信奉的神祇，是个好神，善神！ “我去通知良勋爷爷。” 李灵素此刻满心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快宣扬天尊的威名。 给杨村驱瘟，正是最好的切入点。 哪还顾得上此时已经入夜。 李母从激动状态退出，拦下了李灵素，劝道：“素素啊，不急着这一晚了。明早告诉族长，喊人一起去杨村，或者把杨村的人叫过来，都可以。你现在告诉族长，一时半会儿也制不出符水，不是吗？”
“嗯，我听娘的。” 李灵素仔细一思考，恢复冷静。 在李母关切的注视下，李灵素躺回床上，假装闭眼睡觉。 实则，她阅读起了天尊赐予她的修行功法，《万相金身》。 与前面两道符一样，功法自带一定的熟练度。 李灵素只粗粗看了一遍，就领会了功法的第一层内容。 刚一浮现出“我懂了”的念头，《万相金身》第一层竟自动运转起来。 不多时，识海开辟。 一道有些虚幻的法相金身凝聚出来，居于识海之中。 在法相的眉心，隐约可见一道白色的神敕。 李灵素福至心灵，感应了一番，顿时明白这道法相金身的作用。 从此以后，她便是真正的神使了。 既可以借助玉质神像，举行仪式，也可以凭借法相金身，施展法术。 像明天去杨村驱瘟一事，就有两种选择。 一是以符水施治，二是她自己借着天尊赐给她的“驱瘟治病”的神权。 仔细考虑过后，李灵素决定还是请出玉质神像，举行一场仪式，以符水施治。 如此，才可以宣扬神威，才可以报答天尊。 思虑妥当，李灵素主动运转第一层功法，凝实识海中的那一道法相金身。 半炷香过后，看着识海里凝实不少的法相，少女心情美美哒睡去。 看着自家信徒远比自己更快的修行速度，黄天不禁有些想要捂脸。 惭愧啊，实在是惭愧啊。 若不是可以摄取纯净愿力反哺修行进度，以及修行《法相金身》的神主可以从神使的修练中获益，黄天估计，要不了两天，自己的修行进度就会被少女超过。 “惭愧啊！” 感慨一声，黄天退出游戏之前，摄取了少女的修行反馈，以及新产生的纯净愿力。 借着这两者的帮助，黄天成功将刚凝聚出来不久的法相金身，推动到了三凝的层次。 每道法相金身，可以九凝九炼。 完成九凝，修行者可以使法相外显； 完成九炼，修行者可以以金身附体。 各自皆有种种妙用。 即便现在只有三凝的层次，黄天也觉得裨益不小。 今天上午刚刚突破的武道境界，一境力士第三阶段血髓，换血炼髓的前提是拿捏气血。 他原本还懵然不懂，没有头绪，现在就隐隐有了一种感觉，再过几天，自然而然就能把气血拿捏住。 这种感觉来得颇为玄奇，但黄天深信不疑。 怀着美美哒的心情，黄天闭眼睡去。 游戏世界。 云游仙师的心情很是烦躁。 今天在李村那里受了刺激，愤怒之下，径直返回水神洞府，打算告上一状。 他却忘了，在丹江水神的谋划里，这次要他负责收割的是周边五个村子的香火供奉。 就算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神在李村抢夺香火，他应该做的，是先将另外四個村子的香火收割，而不是不顾水神谋划，立马回来告状。 现在好了，水神听完汇报以后就拂袖而走。 留他跪在地上。 跪到现在。 第11章 漏网之鱼 翌日。 太阳照常升起。 一起用早膳的时候，黄天听到未婚妻用温柔但坚定的语气，提出了搬回去住的打算。 黄母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景妤如何想的，便同意了。 说到底，大雍风气再开放，没有完婚的年轻男女在一起住久了，也不大好。 黄天对此不予置评。 唔…… 以他的家庭地位，这件事还轮不到他插嘴。 用罢早膳，在黄母的示意下，黄天帮着未婚妻景妤搬家。 所谓帮忙，其实就是陪着走走。 行李什么的，自有两家的几名仆从搬运。 两人沉默看着福伯指挥几名仆从，把行李搬上马车。 “住的不习惯？” 送未婚妻景妤出门，即将上车之际，黄天打破沉默，轻声询问。 “不是。” 景妤上车的动作顿了一下，给出否定的回答，却没说出原因。 黄天见状，便没多问，目送景妤在婢女搀扶下上了马车，挥手道别。 车厢里。 景妤放下车窗帘子，隔绝外界视线，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只一夜没见，夫君身上的气息就有了变化，令她体内蛰伏的力量生出忌惮。 她怕再多住几天，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夫君识破。 “再等等，再等等……” 不过，只要熬过这几天，等体内蛰伏的力量宣泄出去，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哪怕完婚之后洞房，坦诚相见，都不会有问题。 送走未婚妻以后，黄天本想进入游戏，了解一下进度，却被黄母叫去后院，督促着练武。 黄家几代人都在攘奸卫天牢体系里扎根，黄父更是做到了天牢禁军副统领，是实打实的武勋人家。 资质低劣不要紧，只要能吃苦头，肯勤学苦练，几十年下来，怎么都能成为二境武夫。 二境武夫，放到边防军队，最低也能成为百人将。 在江湖上，就是鼎鼎有名的大侠。 只要成为武夫，就能保住天牢体系的铁饭碗。 不至于让黄家的传承在黄天手上断掉。 黄天不敢反抗严母之命，只能练了一上午的家传武道功法。 拳、掌、腿、脚、刀、剑、枪、矛、弓，外锻身体，内炼一气，忙个不停。 累得就连午饭都吃着没甚滋味。 为了身体不亏空，却又不得不把营养满满的饭菜悉数吃个干净。 到了下午，方才是黄天的自由支配时间。 考虑到总是躲在卧室里，不成样子。 黄天便来到书房，以看书作为掩饰，进入游戏。 刚一进入，黄天便被一大股纯净愿力给惊了一下。 “行动力真强。” 感慨一声，黄天关注起自家神使的动静来。 游戏世界的时间与九州世界同步，此时也已至午后。 李灵素忙了一上午，在老族长李良勋的帮助下，与杨村做了沟通，组织了一场“盛大”的祭神仪式，方才制作出符水，给杨村感染奇怪瘟疫的村民驱瘟。 符水的效果比昨天更为显著。 少女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很开心。 此时此刻，开心的少女坐在椅子上，正在对比这两天制作符水的差异。 数量上，昨天上午一次性制出了十九道火雷驱瘟符，就无法继续，今天则是二十五道；
质量上，昨天十九道符所化的符水，花了有半炷多香时间，才令染疫族人醒来，今天则是四分之一柱香多一点点的时间。 少女没什么经验，只能盲猜，是自己更受天尊眷顾，以及按照法门修行了的缘故。 虽不中，亦不远。 她只是本能地没去想，她所信奉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经过昨天的祭拜，神力有所提升。 “素素。” 老族长李良勋这时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杨村这边的消息也传出去了，柳村、王村和丁村都派了人过来，想要信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得到救治。” “良勋爷爷，这个……我得请示一下天尊，才敢答复。” 李灵素没有仗着自己更得天尊眷顾，就贸然答应，行事极为稳妥。 “我也是这个意思。” 李良勋赞同了少女的想法，然后说道，“不过我想，与其你跑去他们村里，不如他们几村把人聚到一起，我们五個村子联合起来，做一场隆重一些，规模大一些的祭祀。你看如何？” “这个好，我这就请示天尊。” 少女闻言，非常开心。 虽然在山里捡到那尊代表天尊的玉质神像到现在，还不足两天，李灵素却已全身心信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只要是有利于传播天尊威名的事情，李灵素都觉得是好的。 也不另找静室，李灵素就在大槐树底下，双膝跪地，虔诚祈祷。 借着少女作为锚点，黄天艰难破开限制，越出神力覆盖范围，勉强可以观看少女身周一米内区域的动静。 不过限制仍然在发挥着强大的作用。 黄天明明看到了少女跪地祈祷，却隔了一段时间，方才收到了“信号”。 就好像网络延迟一般。 出于一些安全上的考虑，黄天准了少女的请求，但要求祭祀地点必须设在李村。 得了神谕，李灵素叩拜过天尊后，将神谕内容告诉了老族长。 “好，好，好！” 李良勋闻言，开心不已，笑得合不拢嘴。 五村五姓，各不服气。 如今李氏得了天尊眷顾，屡屡显灵，响应祈求，正是一举成为五姓龙头的大好时机。 开心的李良勋自去找柳村、王村、丁村派来的人商议。 李灵素坐回椅子上，一边休息恢复体力，一边默运功法，渴求进步。 黄天这时琢磨起游戏的抉择/反馈机制。 抉择二和抉择三，都没像抉择一那般，立即给出反馈，肯定有原因。 经过思索、分析与对比，黄天只能往一个方向上想。 那就是做了抉择之后，并没有彻底完成对应选项的内容。 抉择三里的关键字眼是“邻村”，而不是“杨村”。 估摸着游戏默认了与李村相邻的柳村、王村和丁村，都算在其中。 待到五村联合，举行过祭祀，祛除了瘟疫，便能知晓是否如此。 而抉择二呢？ 抉择二仅仅只是和那个尖嘴猴腮的云游仙师“抢生意”。 按理讲，在少女给李村染疫村民治好以后，应该已经完成了才是。 黄天认真思索一番，想起了那个面带病容的佝偻庙祝，不禁发出一声谩骂： “匹夫几误我大事！” 第12章 神通 少女刚刚运转完一遍功法，忽又得了神谕。 待到听清天尊说了些什么以后，不由得感到些许荒诞。 倒不是觉得天尊冷不丁指示她把李村最后一个未祛除瘟疫的庙祝治好有什么奇怪。 而是觉得，庙祝作为李村最信奉丹江水神之人，号称自己曾受水神眷顾，却也会染上瘟疫，有些说不过去。 即便庙祝的症状表现极轻，不像其他族人那般高热不退，昏睡不醒，还能正常活动。 但那也是染上了瘟疫，有着本质的区别。 “信女谨遵天尊神谕。” 李灵素收拾好心情，不再乱想，恭敬叩拜。 不远处的老族长李良勋及时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一幕。 待李灵素起身坐回椅子上，便赶紧走了过来，关心问道：“素素，天尊又降下神谕了？” “嗯。” 李灵素点点头，说道，“天尊表示，我们李村还有一人瘟疫未祛，吩咐我们尽快收拾好首尾。” “谁？是谁？” 李良勋顿时有些急了。 那人染不染疫，严不严重，死不死，一点不重要。 可千万不能搞得天尊以为他们李氏不够虔诚！ “庙祝。” 李灵素语气幽幽吐出两个字。 即便年龄还小，即便没甚经验，李灵素作为天尊的神使，下意识排斥身为丹江水神庙祝的那位族人。 “是他啊。” 李良勋的语气变得幽然起来，随即话锋一转，“我与杨村、柳村、王村、丁村都谈好了，联合祭祀天尊之事宜早不宜迟，就定在今天傍晚。我们现在回村准备，回去以后，劳烦素素制一碗符水，我让俭仁盯着庙祝喝下去。” “我听良勋爷爷的。” 李灵素答应得很爽快。 这件事，由老族长出面，确实最妥当不过了。 商议结束，两人告别杨村，回返李村，各回各家。 李良勋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来莽汉李俭仁，发出吩咐：“你去素素家里，取一碗符水，灌进庙祝肚子里去。” “是。” 李俭仁不问缘由，直接领命。 雄赳赳，气昂昂，来到李灵素家里。 一进院子就嚷嚷起来：“素素妹子，你俭仁哥哥来了。” “俭仁哥，拿去吧。” 李灵素端着一碗刚制作出来的符水，递了过去。 “好嘞，你就等着吧，哥一定把符水灌进那个老帮菜肚子里去。” 李俭仁接过符水，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院子，风风火火来到庙祝家里。 砰的一声。 一脚踹开庙祝家的房门，李俭仁闯了进去。 “你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 不多时，房子里传出庙祝凄惶的叫喊声。 继而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很快，李俭仁心满意足地走出庙祝的房子，端着空碗，向老族长复命去了。 这么粗暴对待庙祝，自有其原因。 而这个原因与李村极为丝滑地抛弃丹江水神的信仰，转而崇信出现不久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一致的。 那就是丹江水神，以及丹江水神的神职人员，比如庙祝，从来只索取，几乎无回报。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以后如何，李氏族人不晓得。 但是现在，有求必应。 而且，敢以“天尊”为号，敢在丹江水神的神域显灵，李氏族人自然会认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绝对不惧丹江水神。
横竖都要信奉一尊神祇，好在这个越来越乱、人族越来越势弱的世道，生存下去。 为什么不信奉一尊更为强大，还更灵验的神祇呢？ 黄天全程观看了李俭仁掐着庙祝的喉咙，把符水灌下去的一幕。 然后就迎来了游戏提示。 旁白音响起： “李村瘟疫已经除尽。 你的意志得到贯彻。 你获得了一缕‘火’之真意，从中领悟出神通‘焚江煮海’。” 话音落下，黄天便“看到”一個类似于甲骨文的“火”字，没入识海的九品白色神敕之中。 神职“驱瘟治病”旁边，多出一个“神通”的支系。 仔细感应一番，黄天明白了神职与神通的区别。 一个是权限，一个是技能。 一个全天候发挥作用，一个必须主动使用。 游戏里的神通也能被现实中的法相金身承载。 这就意味着黄天的真实战力，唰的一下得到飙升。 最令黄天满意的是，神通威力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神敕的升级而逐渐提升。 现在使用出来，或许只能烧开一条溪流或者小河。 等到以后强大了，可以真的煮干江海。 唔…… 黄天以天牢狱卒作为假想敌，发现没人能接得住一招“焚江煮海”。 “啧！” 黄天嗒吧一下嘴，心情万分愉悦。 也更期待起即将完成的抉择三，会给到什么样的反馈。 时间匆匆流逝。 傍晚很快就来临。 李、杨、柳、王、丁，这五个饱受丹江水神及其神职人员盘剥的宗族，无视几位丹江水神庙祝的阻挠，联合祭祀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仪式，于日落西山之际，正式举行。 五个村子，两千多人，齐聚于李村的晒谷场上。 架起高台，燃起篝火，跳起傩舞，祭祀拜神。 李灵素作为神使，特意清洁沐浴，换上干净衣裳，在簇拥声中登上高台，带领五村村民，向着代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玉质神像叩拜。 祈祷声中，李灵素取出一下午的成果，整整六十张“火雷驱瘟符”。 符被均匀分成三份，焚于三大瓮清水之中，制成符水。 柳、王、丁三村染疫村民，各分得一碗符水，由亲属小心喂服。 符水灵验，很快便祛除了瘟疫。 晒谷场上顿时响起“拜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山呼声。 黄天早已切换了上帝视角，俯瞰李村。 这时如愿听到了游戏旁白声响起： “邻村瘟疫全部除尽。 你的意志得到贯彻。 你获得了一缕‘雷’之真意，你领悟了神通‘掌握五雷’。” 与先前一样，一个类似于甲骨文的“雷”字，没入识海的九品白色神敕之中。 黄天顿时惊喜不已。 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 而“掌握五雷”，黄天曾有所耳闻，乃是天罡三十六法中的大神通，可以“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妙用无穷。 相比于“焚江煮海”，位格高了好几层。 黄天不由得也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13章 波澜 黄天很快想到了答案。 他所扮演的神祇，乃是前世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王灵官，是赫赫有名的雷神、火神与降魔之神。 为火神，仅是玉枢火府天将； 为雷神，初为三五火车雷公，后晋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为降魔之神，则是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察大灵官。 在“雷”的权柄上，掌握的比“火”更为高深。 各自获得一缕真意后，由“雷”之真意领悟出来的神通，自然也会比“火”之真意更加厉害。 想通这一点，黄天便不再纠结，反正是好事。 凝神看了一眼认真带领五姓村民祭拜玉质神像的少女，黄天决定再降下恩赐，以资鼓励。 “掌握五雷”过于高端，可以留待以后，作为进阶奖励。 黄天观想出威猛神像结印点下的动作，心中泛起赐予“焚江煮海”神通给少女的念头。 游戏立即响应。 站在高台之上，正在大礼参拜的李灵素眼前顿时浮现天尊赐福的画面。 识海之中，因修行功法《万相金身》而凝聚出的法相，在容纳神职“驱瘟治病”之外，自动接引了天尊赐予她的神通“焚江煮海”。 了解到神通“焚江煮海”的威能之后，李灵素不由得神情激动起来。 《万相金身》功法确实自带一套成体系的法术修行秘诀与法器祭炼法门，但是需要时间修习，方能掌握，发挥作用。 然而，李灵素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傍晚举行联合祭神仪式之前，老族长向她交了底。 他推动联合其他四姓村子一起祭祀天尊，有诸多原因。 其中之一，便是担心云游仙师，或者说云游仙师背后的丹江水神不肯善罢甘休。 因而他想着，尽可能向天尊展现他们李氏的诚意，渴求届时能够得到来自天尊的庇护。 李灵素对天尊会出手庇护李村，乃至另外四个村子的信心非常足。 不过，若是能自己抵抗住来自云游仙师或者丹江水神的逼迫或是攻击，不用麻烦天尊，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这两天一而再，再而三向天尊祈求、索取，少女已经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如今有了天尊赐下的神通“焚江煮海”，李灵素在这方面的信心更足了一些。 深吸一口气，少女收起心中杂绪，念了声“叩谢天尊”，缓缓站起身来。 高台底下的五姓村民顿时被少女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李灵素转过身来，面向村民们，高高举起右手。 晒谷场眨眼间彻底安静下来。 “叩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李灵素朗声喊道，同时心念一动，激活刚刚得到的恩赐，神通“焚江煮海”。 明黄炽烈的火焰呈圆环状，以少女皮肤粗糙的拳头为中心，砰的一声骤然炸开。 空气之中被篝火炙烤得本就所剩不多的水分，瞬间彻底干燥。 两千多人几乎同时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狠狠灼烫了一下。 呼吸纷纷陡然一窒。 心脏停跳了一拍。 原先与他们一样，同为凡人的李灵素，在被天尊选为神使的第二天，就掌握了超凡力量。 那些敬拜丹江水神多年的庙祝，可都没有展现过类似的神迹！ 由不得在场两千多村民心情不激动！
且心生遐想。 万一…… 万一天尊见我心诚，也降下恩赐，让我也掌握超凡力量呢？ 片刻之后，比先前更嘹亮的山呼声“叩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整齐响起。 这一刻，黄天福至心灵，退出游戏，回到登入界面。 识海之中，游戏图标旁边，萦绕在九品白色神敕上的香火所化纯净愿力浓郁了一倍有余。 “啧，这多不好意思。” 感慨一声，黄天立即摄取了这些纯净愿力，拿去凝炼法相。 约莫小半炷香的时间，这一股纯净愿力消耗殆尽，法相的第四凝进度完成了一大半。 九州世界，无论道、佛、儒、武，皆划分为四个大境界。 在道，是道童（炼精化气）、道长（炼气化神），真人（炼神反虚），真君（炼虚合道）。 在佛，是行者，金刚，罗汉，菩萨。 在儒，是书生，翰林，大儒，文宗。 在武，是力士，武夫，大师，绝顶。 《万相金身》属于神道，香火铸神的功法，它的境界划分更加奇特一些。 说是万相，其实修练此功法之人，能够修出三道法相/金身，已经到了极限。 一道法相的九凝层次对应一境，一道法相的九炼层次对应二境，两道至三道法相对应三境，三相合一的过程对应四境。 乍一看，显得有些不对称。 实则境界越往后，实力差距幅度越大。 一道四凝层次的法相，单论能够发挥出的战力，已经超过了黄天初入一境力士血髓阶段的武修境界。 压下激动的心情，黄天从《万相金身》的法术体系之中，挑选了一门名为“圆光术”的法术，准备学习。 圆光术是一门集合了多种功能的法术。 各家各派都有不同传承。 在《万相金身》之中，有查事、驱邪、开光、通灵、惩恶五个分支，用处极广。 可择其一学习，也可多选，甚至全学。 黄天将“圆光术”的修练秘诀反复阅读理解，确定自己没有疏漏，方才练习起来。 这一练，练得甚为绝望。 低劣的资质，让黄天苦练近两个时辰，都没能入门。 “唉！” 重重地叹了口气，黄天倒头就睡。 没办法，只能等自家神使将圆光术练会，反馈给他这个神主，以此来掌握了。 这個软饭吃的，方式着实新奇了一些。 就在黄天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与黄天相关之事。 九州世界，一伙子蒙面人夜袭攘奸卫天牢。 游戏世界。 丹江水神摄取了丹江两岸其它村落的祭祀香火，腾出手来，召集兵马，涌向李村。 对于不仅自己抛弃信仰，还唆使另外四个村子一同改信的李村，丹江水神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屠戮殆尽！ 雷霆雨露，俱为神恩。 丹江水神要让丹江两岸的人族知道，谁才是必须信奉的神祇！ 水克火，敢抢夺祂香火信仰的火属野毛神，当然也要一同剿灭。 剥夺其神敕，炼化其神躯，以为自己更进一步的资粮！ 云游仙师位于队伍末尾，脸上露出畅快笑意。 李村，我又回来了！ 第14章 惊变 轰隆一声震天响。 睡得正酣的黄天猛然惊醒。 “怎么回事？” 他立马翻身下床，披上衣服，来到院中。 不多时，黄母、福伯和两名婢女一起到来。 “天儿，怎么回事？” 黄母一来，便关切问道。 “有人夜袭攘奸卫天牢。” 黄天遥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推算出了声响发生之处。 “什么？” 黄母大为震惊。 神都天京之中，五个地方守备最为森严。 皇宫，钦天监，斩妖司，攘奸卫北镇抚司，天牢。 前些天，太子谋逆，领兵进攻皇宫，连皇城都没打进去，宫城的影都没看到，就被扑灭了。 居然还有贼人夜袭攘奸卫天牢，做劫狱之事。 简直胆大包天！ 念头急转，黄母突然想到黄天昨日告假一事，咯噔一下，屏退两名婢女，独留福伯，急切问道：“天儿，你昨日休假，真的是因为武道有所突破？” 黄天知道黄母担心什么，没有让她继续提心吊胆，马上解释道： “武道突破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察觉牢头老周最近几天有点反常，不想被卷入麻烦之中。而且，我是直接找林叔叔告假的，林叔叔话里话外也在提点我，让我这些天离天牢远点。” “这样啊！” 闻言，黄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落地。 没有牵扯进去就好啊！ “福伯，今晚麻烦你了，紧闭大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放心下来后，黄母立即做出应对。 “好的，夫人。” 福伯应了声，躬身退下，往一进院走去。 几名男仆都住在一进院的门房和倒坐房，福伯得去组织起来，熬夜守上一晚。 黄天这时脸色微变，很快借着夜色掩饰过去，没让黄母发现，然后说道：“母亲，您回房休息吧，闹得动静再大，也不关我们的事。” “好。” 黄母点头，转身回屋，“你也好好休息。” 目送黄母进了堂屋，黄天立即转身回自己的东厢房。 进了卧室，直接躺上床，凝神进入游戏。 距离上次退出，还不到三个时辰，游戏剧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皎洁月色辉映之下，团团水雾将李村团团包围。 幸好老族长李良勋早有准备，及时将全村族人聚拢在位于李村中心地段的宗祠。 老弱妇孺和大部分青壮躲进了宗祠地下挖掘出的地宫之中，做好随时往牛头山里转移的准备。 李俭仁在李良勋的示意下，领着三十多名青壮，将李灵素与从她家里请来的玉质神像牢牢护住。 “素素，能行吗？真的不现在就求天尊庇护？” 李良勋站在李灵素身边，抱着随时替李灵素挡下攻击的决心，语气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先前，发现有来自丹江方向的水妖向着村子而来，组织了族人聚拢、躲藏之后，李良勋就建议李灵素马上向天尊祈求庇佑。 谁知李灵素竟然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她想先凭借着天尊的恩赐，与来自丹江的水妖，乃至丹江水神斗一斗。 实在不行，再向天尊祈求庇佑。 李良勋苦口婆心劝了一番，李灵素方才改了主意，向天尊进行了祈祷。 不过听完李灵素的祈祷内容，李良勋顿时就有些不放心了。
什么叫信女决定放手一搏，万一落败，恳请天尊及时救助？ 天真啊！真是太天真了！ 李良勋只能在心中这般评价。 “良勋爷爷放心，我不会逞强的，该向天尊祈求庇护的时候，必然不会耽误。” 李灵素心中自有打算。 她记得一年前有位夫子路过李村，在她家喝了碗水，留下一句话，叫自助者天助。 如果遇着一件事，连自己去解决的尝试都不做，就祈求天尊的帮助，次数多了，想来天尊也会厌烦的！ 没有人喜欢不求上进的人。 想来正神、善神也是如此的吧！ “大胆刁民！” 这时，一道炸雷般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而降，落进李氏宗祠，响彻其中所有人的耳畔。 “大胆刁民！” 村子四面八方立马响起整齐的应喝。 “竟敢背弃丹江水神！” “竟敢背弃丹江水神！” “还不束手伏诛！” “还不束手伏诛！” 一声声饱含威严的呵斥继而接连响起。 仿若天威一样，蕴含着令人恐惧的力量。 听得留在宗祠之中的李氏青壮，身子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李良勋用力咬破嘴唇，以疼痛刺激自己，从惶恐之中摆脱，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只见李灵素左手掐了个灵官印，随时可以请神，右手捏了個神通“焚江煮海”的起手式，严阵以待。 黄天的视线穿透水雾，发现包围李村的，都是一些鱼、虾、鳖、蟹之类水生动物化生的小妖。 这些小妖给黄天的感觉，实力连九州世界一境力士第二阶段筋骨的武修都不如。 不再关注这些虾兵蟹将，黄天将视线投注在以扩音之术威逼李氏族人的丹江水神身上。 “这是水蚌成神了？” 看着对方身披黄金甲胄，手持方天画戟，却头顶蚌壳，颈悬珍珠的形象，疑惑自语。 令黄天不解的是，原形疑似水蚌的丹江水神的品级也是九品白敕毛神，并不比他现在高多少，为何祂能脱离丹江的束缚，率领水妖登岸呢？ 不等黄天思考出个结果，久未听到李村回应的丹江水神勃然大怒，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百多名鱼、虾、鳖、蟹之类的小妖，驾着灰蒙蒙的妖云，从四面八方涌入李村，冲向李氏宗祠。 浓郁的水腥气先小妖一步，随风飘进李氏族人的鼻中。 “来……来了！” 一名青壮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着嘀咕出声。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天尊眷顾着我们李氏！” 莽汉李俭仁见状，立即高声呼喝起来，给同伴们鼓舞士气。 “天尊眷顾李氏！” 李良勋非常满意李俭仁的反应，跟着高呼起来。 “天尊眷顾李氏！” 守卫玉质神像的青壮们立即随着老族长大声呐喊。 这一喊，还真就没那么怕了。 “混账！岂有此理！” 丹江水神对此却怒不可遏，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祂决定不等麾下小妖们了，干脆亲自出手。 抬手就是一江之水漫灌砸了下去。 这是神职“控水”的灵活运用。 要将李村彻底淹没！ 第15章 显圣 “素素！” 透过宗祠天井，李良勋看见一条大江倒灌而下，失声惊呼。 “吒！” 李灵素立即催动修炼出的法力，用出准备多时的神通“焚江煮海”。 只见一缕明黄之气扶摇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迎上了倾盖在李村上方的大江之水。 明黄之气遇水转为明红之色，使得宛如瀑布的江水变得像油遇着火星子一般，轰然燃起大火。 顷刻之间，就将丹江水神砸下的一江之水烧成水汽，向上漂浮。 声势浩大的第一波攻击便被如此轻易化解。 “嗯？” 居然能破去祂的神职“控水”的附带能力！ 浮于半空的丹江水神不由得惊疑起来，姿态不像先前那般恣意轻松。 祂止住降落的动作，使出一道隐匿踪迹的法术，将自己的身形隐去，瞪起神目，认真观察起李村的情况。 只一眼，丹江水神便发现了身蕴神光的少女李灵素。 身为神祇的神使，最为显眼的标志，就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神光。 “好胆！” 丹江水神顿时勃然大怒。 没用的手下回洞府禀报李村出现一个不知名火属野神，抢夺祂的香火信仰，丹江水神起初不太相信。 因为祂已在二十余里丹江灌溉肥沃的两岸区域，经营多年。 除了每隔几个月，索要一些童男童女，作为“大菜”，设宴招待其他神祇， 每隔一两年，散布一些灾祸，迫使生活在两岸的人族举行大规模祭祀，贡献香火， 纵容手下妖兵以各种借口，搜罗钱财好物，这三件事，可能会引起部分人族生出异心。 丹江水神自认，祂的信仰根基并不薄弱。 哪会有新生的野神敢到祂嘴边抢食！ 待到与李村相邻的四个村子，也陆续断了香火供奉，丹江水神方才确信，真有不知名的野神如此莽撞行事。 今晚，丹江水神率领虾兵蟹将，打算把李村屠戮一空，却大张旗鼓而来。 连行踪远远地被人族发现，回去报信，都没有阻拦。 目的正是敲打不知名野神，识相一点，赶紧离开。 如非必要，丹江水神不想打一场神战。 赢了赚不到什么，输了更是亏大发。 而且，战斗非祂所长！ 所谓“剥夺其神敕，炼化其神躯”，不过是说与手下水妖听而已。 树立神威，鼓舞士气罢了。 没想到，祂一片好心，那个不知名野神不仅不接受，居然赐下神力与神通，给刚成为对方神使不到两天的少女使用，来对抗祂。 “好，好，好！” 丹江水神怒极反笑，决定真的要“剥夺其神敕，炼化其神躯”。 祂不再隐藏，也不再留手，撤去水雾，显露神躯。 于月光之下摇身一晃，身形暴涨，高达三丈。 手中方天画戟也随之增大增粗，光一个戟尖，就有李氏宗祠天井口那么大。 威势煊赫，压迫感十足。 丹江水神右手挥戟，朝着李氏宗祠劈下。 月牙耳刃漫射出湛蓝色的光辉，仿若从明月之上落下的天罚，还未临近，就令李氏族人感到汗毛直竖，肝胆直欲裂开。 李灵素正欢喜自己破去对方的攻击，便见到如此情景，不由得将窃喜压了下去。
她没有托大，一边使出着重练习的防御法术“天火罩”，一边催动左手掐的灵官印，向天尊祈求庇佑。 一道薄薄的，由无数细微火焰组成的光罩，笼盖在李氏宗祠上方。 可惜神通“焚江煮海”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动用。 在天尊降下庇护之前，李氏宗祠以及其中的李氏族人，就得靠这层薄得过分的光罩，抵挡丹江水神的攻击。 李良勋、李俭仁和那些青壮，看着湛蓝色光刃轻而易举劈裂“天火罩”，看着宗祠天井之前的前院轰然坍塌，看着光刃径直劈下他们，不由得闭上双眼，心生绝望与希冀的矛盾情绪。 绝望于神祇的过分强大。 凡俗人族在神祇面前，犹如蝼蚁一般，弱小且卑微，挡不住神祇随手一击。 希冀于看着像正神、善神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真的正神、善神，能够及时出手，庇护他们。 李灵素没有就此放下抵抗的心思。 祈祷过后，她立即再次用出防御法术“天火罩”。 这一次，她没再求大求全，宗祠建筑全都不顾，把光罩浓缩，只将自己、族人和玉质神像护住。 “哼！负隅顽抗！” 身高三丈的丹江水神手上动作不停，方天画戟更为用力地压了下去。 小小的光罩好似鸡蛋碰上巨石，刚一被湛蓝光刃劈中，就哗啦破碎开来。 除了火花四散，没有起到丁点防御效果。 一個修行还不到两天的神使，怎么可能拦下九品白敕级别的丹江水神的攻击？ 老族长李良勋未说出口的“天真”评价，非常贴切。 同时，他早就做好的决定，决绝履行。 尽管知道没什么用，李良勋毅然义无反顾站到了少女身前，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少女做个保护。 湛蓝色光刃距离众人头顶还有一尺多远，突出的刃尖竟以众人肉眼无法跟上的速度，将老族长的左臂切了下来。 切口极为光滑，生有寒霜，冻结了血液，甚至循着切口向老族长全身蔓延而去。 顷刻之间，就能将老族长冻毙！ 少女看得目呲欲裂，既愤怒，又自责。 但她此刻顾不上这些情绪，咬牙压榨自己，第三次用出防御法术“天火罩”。 这一回，逐渐熟练的少女没采用光罩的形式，而是灵活运用，浓缩揉叠，急切之间把法术捏成了歪歪扭扭的火焰盾牌，将将抵住了湛蓝光刃一瞬。 没让刃尖继续下滑一丝，直接劈死老族长。 然而少女的灵光一闪，也只能抵挡住一瞬罢了。 火焰盾牌像被热刀切的黄油一般，丝滑裂开。 千钧一发之际，玉质神像绽放出青、红两色的耀眼光芒。 “大胆狂徒！” 一声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的呵斥响彻天地间。 巴掌大的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一步跨出，瞬间顶天立地，俯视丹江水神。 不见神像如何动作，青红两色的光芒就破去了丹江水神手中方天画戟的下劈攻击，救下了李氏族人。 老族长李良勋身上的冰霜消散，掉在地上的断臂自动对准切口，眨眼间完好无损。 黄天不再看戏。 第16章 战利品 选在此时出手，确实刻意而为。 黄天的目的是进一步试探游戏机制。 少女李灵素的祈祷，不是每次都能触发抉择。 但是已触发并完成的三次抉择，都来源于少女的祈祷。 更何况，上赶着不是买卖。 黄天扮演的是一尊神祇，相对于人族凡俗，高高在上的神祇。 可以有求必应，但绝不能让自己的庇护显得太过廉价。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黄天还是懂的。 既然要出手，那就必须凸显出自身的重要性与存在感。 果然，在李灵素发出祈祷的那一刻，游戏给出了黄天想要的反应。 叮咚一声提示。 加粗艺术字幕浮现。 【开局：抉择四】 旁白响起： “丹江水神亲自出手，欲要屠灭李村。 你的神使李灵素向你祈祷，恳求你的庇护。” 【选项一：自求多福】 【选项二：大胆狂徒】 【请选择】 看清选项之后，黄天立马选择了“二”，继而心中生出明悟。 他有两种方式可以介入游戏剧情之中。 第一种操作是以神降的方式，附身于神使身上，操控神使的身体； 第二种操作是以玉质神像为载体，以神魂或者法相降临于游戏之中。 两种操作各有优劣。 第一种操作的优点是持续时间长，更不容易被游戏世界的天道排斥，缺点是极有可能损伤神使的神智与身体； 第二种操作的优点是能发挥出当前的最大实力，缺点是持续时间短，容易被游戏世界的天道排斥。 来不及细思游戏世界为何会存在天道，又为何会排斥。 更来不及细思游戏是如何检测到他修行了《万相金身》功法并凝聚出的法相。 黄天赶在丹江水神的攻击即将完全落在李氏族人身上之前的一瞬，以玉质神像为载体，以三凝过半的法相降临于游戏之中。 玉质神像爆发出的青、红两色光芒，实则是法相强行降临游戏世界的“特效”，代表着雷与火。 “好胆！” 丹江水神暴喝一声，既惊又怒。 祂想过不知名野神会出手，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出手。 这是在救人吗？ 这是在打祂的脸！ 好，好，好，今天注定无法善了。 丹江水神紧了紧手中的方天画戟，一边打量对方，一边出声呵斥： “哪里来的野毛神，怎敢不遵碧波河龙王定下的规矩，擅自到我的神域来抢夺香火信仰，简直不知死活！ 我给你个机会，束手就擒，随我到碧波河龙王面前俯首认罪！ 不然的话，我就剥夺你的神敕，炼化你的神躯，让你灰飞烟灭！” 说话的时候，丹江水神也看透了不知名野神的底细。 果然是个刚成神的九品毛神，神敕白到近乎透明的程度。 哪像祂丹江水神，虽然也只是九品毛神，但神敕已经白里透红，很快就能晋升成红白色神敕的八品下神。 届时，祂丹江水神的神域可就不再只是人烟稀少的丹江两岸，可以往外开拓了！ 不过这个野毛神居然不止是火属，还有雷属神性，着实有些棘手。 水克火，却也怕雷啊！ 怎么办？ 硬上？ 又紧了紧手中的方天画戟，丹江水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技穷。 九品毛神的白色神敕容纳度有限，除了神敕自带的神职，只能再凝聚出一道神通，或者一柄神器。 丹江水神的选择像碧波河龙王辖下大部分神祇一样，凝聚神器。 如此，众神聚会的时候可以显得体面一些，不那么穷酸。 可惜祂本体是水蚌，凝聚的神器竟然只是脖颈上戴着的那一枚可以发瘟收瘟的珍珠。 单论攻击，丹江水神除了神职“控水”附带的能力，就只有手中这杆方天画戟，和一些上不甚强力的小法术了。 “糟糕！” 想到这里，丹江水神莫名有些慌乱。 三式戟法中最强的一招，刚刚已经被不知名野毛神破去了呀！ 这下麻烦大了。 莫非只能寄希望于碧波河龙王的威望，可以吓到这个不知名野毛神？ 丹江水神定了定心神，颇有些色厉内荏地喝道：“呔！兀那野毛神，还不跪地投降，更待何时！” 化身成顶天立地的神祇，黄天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因而听了一番丹江水神的废话。 待到适应以后，黄天俯视着丹江水神，懒得打口水仗，随意出言斥责了一句：“枉为神祇，擅造杀戮，当诛！” 言罢，因为存续时间有限，黄天也不给丹江水神回话的机会，径直出手。 没有试探，没有佯攻，黄天甫一出手，就是最强杀招！
他催动所有法力和神力，激发神通“掌握五雷”，选择“治祟降魔”的效果，召来雷霆霹雳，向丹江水神发起攻击。 只见原本星月交辉的夜空，瞬间乌云密布，继而噼啪爆响，雷电聚集，炸出无数电蛇。 顷刻之间，那些细小的电蛇凝聚成一道散发出煌煌天威的霹雳，轰击而下。 身高三丈的丹江水神在黄天催动“掌握五雷”的那一刻，就已被无形之中的天威定住。 就像仙女们中了孙猴子的定身咒一般，别说行动，连张口说话都不能。 哪还有先前喝令黄天束手就擒时的风发意气！ 丹江水神绝望地看着朝祂劈来的天雷，心中万念俱灰。 祂有些闹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在祂势力范围内的野神，明明刚刚成为九品白敕毛神，为何身具如此逆天威能的雷属神通。 须知想要将祂像现在这般彻底定住，行动不能，神力迟滞，就连占据绵延几百里碧波河的碧波河龙王都做不到。 那位可是七品红敕正神！ 眼前这個不讲神德，以偷袭起手，更不给反应时间，宣战以后直接攻击的毛神，究竟什么来头？ 竟然如此厉害！ 难不成今天要陨落在此？ “给我动起来啊！” 丹江水神极度不甘，心中狂吼。 黄天可不管丹江水神为何立在原地不动，不抵抗也不躲避。 趁他病，要他命！ 在黄天的引导下，雷霆霹雳直接轰在了丹江水神头顶的蚌壳之上。 轰隆一声炸响。 蚌壳坚持了不到两秒钟，直接被天雷击破。 丹江水神的头颅、颈间的神器——珍珠、披戴的金甲、手中的方天画戟、神躯，于天雷之下，相继化为飞灰。 祸害丹江两岸近百年的丹江水神，在放了两番狠话以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消失于天地之间。 从李村四面八方涌进村子，奔向李氏宗祠的水妖，在嗅到了妖邪气息，暴怒不已的天雷余波四散攻击之下，更没能坚持住哪怕一秒。 只有一个在黄天降临以后，见势不妙，悄悄后撤的云游仙师，逃得一条性命。 就这，也不敢多待哪怕一秒钟，使出唯一会的一门术法，掘地术，疯狂挖掘地道逃出李村。 李村的危机至此彻底解除。 “这是什么？” 化身成神祇，黄天的感官敏锐度，相比于平常在九州世界时，提升了好几倍。 于乌云密布、遮星蔽月的深夜之中，一眼便看到丹江水神殒命之处，留下了一块呈淡蓝色的正多面体晶块。 在游戏世界的存续时间马上归零，黄天不敢耽搁，赶紧招手将晶块摄入手中，然后消失不见。 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从天而降，飞速回到李氏宗祠的供桌之上。 “素素？” 遭了一番劫难，虽然手臂最终完好，但还是承受了剧痛的老族长，咽了咽口水，发出询问。 一直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充满了崇拜的李灵素听到声音，回过神，赶紧向着玉质神像跪下，大礼参拜，口中高呼：“信女拜谢天尊！” “信徒拜谢天尊！” 李良勋马上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五体投地，虔诚高呼。 “信徒拜谢天尊！” 莽汉李俭仁领着李氏青壮跟着照做，动作，神态，语气，俱都虔诚无比。 原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真的是一位正神、善神，而且如此强大。 逞凶丹江两岸近百年的丹江水神，在天尊手下，连一招都撑不住，就化为灰烬了。 李氏何其幸运，能得到天尊的眷顾！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藏身于地宫之中的李氏族人听到地面上接连响起的声音，顿时明白过来。 天尊显灵，李村危机解除了！ 一个个哪还呆的住？ 争先恐后快速从地道爬出，跪在坍塌了一大半的宗祠废墟里，虔诚跪拜天尊。 为了爆发出最强一击，耗尽了自身所有法力与神敕中蕴含神力的黄天，看了一眼正在急速增长的纯净愿力，非常满意。 知恩图报，不是白眼狼就好，没有白出力。 随即，他看向握在手中的淡蓝色正多面体晶块，心情更加愉悦。 这是丹江水神陨落后爆出的九品白色神敕与神器混合在一起，经天雷洗练，化去其中的妖邪之气、疫气，留下的水属纯净精髓。 虽然不能像神敕那样，直接拿来封神，却可以给修行者炼化，滋补神魂。 最关键的是，这块纯净精髓可以带入九州世界！ 即便黄天因为扮演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雷神、火神、降魔之神，不适合炼化这块水属纯净精髓，却也价值不菲。 以黄天的见识，粗略估计，这块水属纯净精髓，可以直接令凡俗一跃而成一境道童。 何止价值连城？ 简直就是价值连城！ 第17章 信任 游戏旁白声响起： “在你的庇护下，李村安然渡过了危机。 你获得了‘慧目’一只，三眼能观天下事。” 却是游戏在即时下发完成抉择四以后的奖励。 黄天一听，顿时把水属纯净精髓放到一边，专心感应起“慧目”的作用来。 片刻后，黄天的心情愈发欢畅。 “慧目”位于法相眉心，可显可隐，闭上时以感应为主，睁开后能勘破假相，识得虚实。 可以多方位，从四面八方观察人、事、物，可以洞察分析事物的本质，可以追溯过去，可以预知未来。 具体能够发挥出多少效果，与神敕品级以及催发“慧目”时所用神力的质与量相关。 “好，好，好！” 连连赞叹过后，因为耗尽了自身法力与神敕神力，黄天的精神不免有些倦怠，便连正在快速增长的纯净愿力也顾不上摄取，就退出了游戏。 意识回归九州世界，黄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酣爽睡去。 一觉到天明。 翌日。 黄天被生物钟叫醒，洗漱过后，主动到后院晨练。 修行有望，练武都更加卖力一些。 不过刚刚热身，还没拉开拳架，黄天就见到脸色不佳的福伯走了进来。 “福伯，有事？” 黄天停下手上的动作，主动出声询问。 福伯躬身行礼后回道：“一早，夫人担心昨晚的事波及到少……景姑娘，便遣翠香去请景姑娘过府用膳。翠香回报，说没见着景姑娘，只是听景姑娘的女使秋月说，景姑娘昨晚受了惊吓，今早又不慎染了风寒，不便见人。夫人的意思，是请少爷亲自去看一看什么情况。两家本为一体，如果有什么难事，一定要帮上。” 黄天闻言，顿时陷入沉默。 福伯的话里藏着许多隐晦的意思，黄天听明白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黄母暗藏的担心，确实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真有必要。 “好，我这就去。” 这般想着，黄天没有耽搁时间，立即动身。 福伯已经备好了马车和治疗伤寒的丸药，亲自赶车，送黄天去往景氏父女居住的宅院。 景父也是攘奸卫体系的人，早年在神都天京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因为表现优异，擢升为千户，去往攘奸卫设在江南的一个千户所任职。 但是神都天京的宅院保留了下来。 京都居，大不易。 首先不易的就是房子太贵，而且一年比一年贵。 除非特别缺钱，谁愿意无端卖房？ 这次送亲入京，把老宅打扫出来，各方面都再适合不过了。 马车里。 黄天眉头微微皱起，本能觉得，景妤伤寒一事不简单，必须处理妥当。 不然的话，后续麻烦不小。 这种直觉能力，是在扮演神祇以后才出现的。 由不得黄天不重视。 很快，马车停在了景府门外。 景府下人远远看见黄府的马车，赶紧开了角门，将走下马车的黄天和福伯迎进府中。 得到通报的景父很快出面接见黄天，朗声笑道：“贤侄啊贤侄，你来得不凑巧啊，妤儿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呐！” 黄天脚步不停，直接朝着里面走去，同时说道：“伯父，你我两家一体，说句冒犯的话，小侄此来因何，想必伯父也清楚。”
景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蒙着面纱的景妤这时袅袅婷婷走了出来，温言说道：“父亲，你去忙吧，我来招待。” 景父从江南回京送亲，要忙的却又不止是亲事。 需要面见上司述职，需要与以往相善的同僚叙叙交情，还得多方跑动，争取能从江南调回神都。 至不济，为官之处也得离神都近一些。 确实很忙。 “妤儿……” 景父却喊了一声，表现得颇为犹疑。 “没事的，父亲。” 景妤平和一笑，“我身体撑得住。” “好吧。” 景父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黄天，“时间不要太久，妤儿现在需要多休息一下。” “放心，伯父，我说会儿话就走。” 黄天立即表态，态度极为恭敬。 不管怎么讲，这位是他未来老丈人，该有的尊重，必须给足。 “嗯。” 景父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这边请。” 伸手往里一引，景妤领着黄天朝内院走去。 福伯非常有眼色，悄然退到一旁，没有跟上。 一对未婚夫妻慢慢走到景府后院一处三面卷帘已经放下的水榭。 待到两人于其中对坐，贴身伺候景妤的女使秋月放下最后一面卷帘，退出老远。 这副模样，显得两人在偷摸约会，还特意安排了人放风。 黄天并没有因之而心生幽默或者滑稽的感觉， 昨晚睡前刚得的“慧目”，既存于法相眉心，在概念上等同存于肉身眉心。 心念一动，肉身没有异样，“慧目”却悄然开启，望向面前的未婚妻。 只一眼，可以勘破假相、识得虚实的“慧目”，便发现景妤身上出的问题。 肉身仅是体弱气虚，像极了伤寒的症状，神魂则萎靡不已，隐有分裂开来的征兆。 “慧目”自带的洞悉本质功能，很快分析出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 景妤强行使用了过于强大的力量，御使神魂出窍，施展法术！ “你能完全信任我吗？” 进入水榭以后，就沉默不语的黄天冷不丁开口，话语内容也极为突兀。 两人虽然定了亲，黄父与景父往年是极为要好的同僚。 但是景妤与“黄天”从未见过，也没通过信。 昨日书房里的相遇，是两人第一次接触。 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除了一纸婚约，再无其它，哪来什么信任基础？ 更何谈完全信任？ 景妤微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黄天会这么问。 片刻后，她点了下头，轻声但极为坚定应道：“我信。” “好。” 黄天也不问景妤为何会如此，右手伸入左手袖子，作取物状。 实则是将在游戏世界灭杀丹江水神所得的水属纯净精髓取出，置于景妤身前的果碟之上。 “这是何物？” 景妤看着晶莹剔透，无色无味，却令她心动不已的晶块，好奇问道。 “吃了它，你就知道了。” 黄天并不解释，只是如此淡淡说道。 “好。” 景妤盯着黄天看了一会儿，点头，伸手拿起晶块，缓缓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 第18章 审讯 “这……” 景妤瞬间惊呆了。 昨晚强行神魂出窍，施法响应好友，造受反噬所致的神魂伤势，瞬间痊愈。 而且无名晶块的效果还不止如此。 疗伤之后所余的效力，竟然还把她的神魂涤荡了一遍。 使得她的神魂，更为纯净，更为坚韧，也更为强壮了一些。 “有用就好。” 黄天见状，心中很是满意。 夜袭攘奸卫天牢是何等罪过，黄天再清楚不过。 即便景父就是攘奸卫体系的一名千户，按照常理，景妤的情况不太可能被查出。 但没有一万，也有万一。 不能盲目抱着侥幸心理。 黄、景两家婚约早立，婚期已定，实为一体，福祸相连。 景妤出事，就是黄天出事。 这种情况下，黄天怎么可能舍不得一枚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的水属纯净精髓呢。 即便用来治疗神魂的伤势，而不是用来辅助修行，有些暴殄天物。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黄天起身，主动告辞，走出水榭之前留下了一句话，“等我们完婚，便是夫妻，没有什么事情好隐瞒的。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跟我说。” 望着黄天离开的背影，景妤的心情极为复杂。 果然，夫君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修士，而不是坊间盛传的修行废材。 估计第一次见面，就识破我的身份了吧？ 不过…… 景妤想想，发现这种情况非常不错。 许多事终于不需要自己一个人苦苦咬牙硬撑了。 “小姐。” 贴身女使秋月掀开卷帘，走进水榭，沉声说道，“黄府的福伯送来的丸药，如何处置？” 景妤抬眼看了一下秋月手中托盘上的瓷瓶，认真吩咐：“小心收好，不要丢了。” “是，小姐。” 秋月应了一声，端着托盘退下。 景妤在水榭之中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回自己闺房去。 真希望尽早完婚啊。 当面向景父告辞以后，黄天领着福伯出了景府。 依然是福伯赶车。 不过黄天坐到了福伯身侧。 待到马车驶进黄府，黄天说道：“福伯，告诉母亲一声，就说没事。” “少爷还是自己去说为好。” 福伯提醒了一句。 “还是福伯说吧，一样的。” 黄天摆了摆手，径直前行，不甚在意的模样。 “好的，少爷。” 福伯见状，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少爷这般表现，看来景妤小姐与昨晚之事，彻底无关。 身体不适，真的是先受惊吓，又染风寒所致。 晨练时间过了，黄天也不勉强。 正想着用罢早膳，就进游戏看看剧情进度，却又不得闲。 黄府世交，攘奸卫天牢禁军统领林兴德林将军，全副披戴，昂首阔步，进了黄府。 作为黄府如今顶门立户的男人，黄天必然要亲自出面陪同。 谁知刚准备命人备上茶水、糕点招待，林将军直接说道：“话不多说，你的休假结束了，换身衣服，随我回天牢，有件差事要你去办。” “是，林将军。” 黄天应了声，将涌到喉咙口的“林叔”咽了回去。
不多时，黄天换上天牢狱卒的制服，随林将军出了黄府，往天牢而去。 黄母那边，自有仆从将此事禀报给福伯，再由福伯禀报上去，不用担心。 “林叔，可是昨晚的事？” 林将军品衔足够，可以骑马，黄天却得步行。 回天牢途中，一边快步行走跟上，一边出声发问。 “不要问那么多，到时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按规矩来。” 林将军没有直接回答黄天的疑问，却明明白白给出了提点。 “好的，林叔，我省得了。” 黄天若有所思。 小半盏茶功夫，林将军和黄天两人来到紧靠皇城西南角的攘奸卫天牢。 除了地上多出一些坑洞，一些建筑屋顶缺了些许瓦片，黄天没发现天牢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昨晚的夜袭，铁定对天牢没什么影响。 只是进入天牢以后，黄天才发觉，戒备等级较平时提升了许多。 两人一路直接走进地下监狱，没往囚牢去，而是去了审讯区。 攘奸卫天牢的审讯分三种，文审、武审和拷审。 所谓文审，就是一个字熬，在不给囚犯造成任何身体或神魂伤害的前提下，将囚犯的心理防线熬崩溃； 所谓武审，就是上轻量级的刑罚，有一定伤害，但不造成残疾，更不危害性命； 所谓拷审，就是无规则拷打，打死也无所谓。 林将军领着黄天去的，就是拷审区。 这让黄天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果不其然，进入一间拷审房后，黄天看到了两位熟人，牢头老周和他的儿子小周。 二周各自呈“大”字型吊在木桩上，气血被锁，劲力打散，真气被禁，几成废人，浑身更是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负责审讯二周的攘奸卫，黄天也都认识。 竟是两位指挥佥事钟无命和施无生亲自出面。 “你叫黄天，是黄唯明的儿子？” 没穿官服，身披道袍的施无生淡淡问了一声。 “回大人，属下正是黄天，家父黄唯明。” 黄天不敢大意，谨慎回答。 两位指挥佥事可都是三境高修，钟无命是武修三境大师，施无生是道修三境真人。 哪怕不在朝廷任职，也可以凭借自身修为，纵横天下。 就是深入妖域斩妖也大概率能全身而退。 “你前天为何突然休假？” 施无生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让人无法揣度他此刻的心思。 黄天不慌不忙回道：“回大人，因为属下的武道好不容易取得了突破，急着回去巩固。” “仅仅如此吗？” 施无生的语气突然有了些许变化，却又含糊不清，让人摸不着头脑。 黄天不管这些，按照自己的节奏，回道：“另外就是牢头前几天的动静有些反常，属下心生不安。” “嗯？” 施无生拖长了鼻音，哼道，“既如此，为何不上报啊？” 黄天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讪讪一笑：“大人，无凭无据，妄告上司，按家法，得吃三十大棍呢。” “行，算你过关。” 施无生挥了挥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钟无命这时突然开口，语气冰寒： “去，由你审问他们父子！” 第19章 何苦来哉 “啊？” 黄天表现出极为意外的模样。 “啊什么？你想抗命？或者，你是他们的同党，不忍心下手？” 钟无命冷冷扫视过来，身上散出出凛冽的杀气。 “不敢！不是！” 黄天连连撇清自己的嫌疑，然后为难说道，“可我只是一名负责送饭的狱卒，不太会审讯犯人啊。” 砰的一声。 钟无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斥道：“让你审，你就审，废什么话！” 林将军这时给黄天使了个眼色，示意黄天听令而行。 “谨遵两位大人之命。” 黄天会意，向两位指挥佥事抱拳行礼，然后转身，走向周氏父子。 随着黄天一步步走近，原先陷入昏迷的二周醒转过来。 “小……天？” 牢头老周缓缓睁开眼皮，挣扎着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认出了黄天。 “是我，周头。” 黄天点头应了一声。 “唔……” 老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轻轻喘了几口气，调匀呼吸，讥笑发问，“他们以为你和我是一伙的？呵呵呵……” 强忍着剧痛笑了一阵，老周喘着粗气继续说道：“你这小子，鬼灵鬼灵的，我可不敢拉你入伙。也就是你命大……” “周头！” 黄天大声喊道，打断了老周的絮叨，神情严肃，语气认真，“敬你一直对我颇为照顾，我还喊您一声周头。您在天牢任职的时间比我长多了，肯定知道，只要动了刑，一定会出结果。所以，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让易哥儿别遭那么多罪，把一切都交代了吧。” “嗬嗬嗬……” 旁边受刑明显比老周更严重的小周这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像破了的风箱一样，小周嘶哑着嗓子吃吃笑了起来。 “咳咳……” 见黄天向他望去，小周用力咳嗽了几声，艰难清了清气管，“嗬……tui！” 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夹杂着愤怒，吐在了地上。 “嗬嗬嗬……” 小周咧着满是血渍的嘴唇，又吃吃笑了一阵，然后语气无比轻蔑，鄙夷谩骂，“懦夫！走狗！” 黄天的脸色没有产生丝毫变化，只是静静看着老周。 待到小周因为疼痛，渐渐止住了讥笑，黄天方才淡漠说道：“周头，您知道我的，我不太会审讯，手上的活糙得很，没轻没重。真想让我对易哥儿用刑？那种痛苦，不是一般的痛苦！” “唉！” 老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对黄天真诚的目光，不禁败下阵来，“你问吧，能说的，我都交代。” 小周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慢慢撇过头去，不去看老周。 黄天哪知道要问些什么？ 就算知道，也不能直接问出来。 于是想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两位指挥佥事。 忽地，一缕声音钻入黄天耳中，暗中提示他该问些什么。 正是道家三境真人施无生的手段，传音入密。 黄天便停下扭头的动作，问道：“昨晚都有哪些势力参与夜袭？” “我们和白莲教。” “你们是谁？” “一些忠于太子之人。” “你们如何联络？是谁把伱们组织起来的？” “是我组织起来的，以信鸽联络。” “夜袭天牢，目的为何？”
“救出侯大将军，以图东山再起，助太子夺得天下！” “这可是废太子授意？” “太子已被幽禁于深宫之中，如何授意？” “那就是你们自作主张？” “正是。” “为何要如此行事？须知袭击天牢，劫囚，乃是诛九族的重罪！” “九族？我哪还有九族可诛？十三年前，河北大旱，颗粒无收，若非太子救济，我与我儿早就步其他亲眷后尘，活活饿死了。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把这条烂命，交给太子罢了。” “你怎知你所做的，是太子所需的？” “不重要了。” 老周说到这里，又长叹一声，正色说道，“我知道两位大人想审什么，但是，我可以坦诚直言，此事没有朝中高官参与。就算把我和我儿凌迟处死，也是这个答案。” 黄天的审讯进行到这里，已经足够交差了。 耳边来自施无生的传音也停了下来，黄天便顺势闭上嘴巴，没再询问。 这时，二周又昏迷过去。 黄天隐约感觉到，这是施无生的手段。 “林兴德。” 只听施无生淡漠喊道。 “属下在。” 林将军立即上前一步，抱拳一礼。 “带你的世交侄儿下去吧。” 施无生挥了挥手，告诫道，“明哲保身可以，保全世交侄儿也行，但别做得太过，太明显。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谢大人宽宥！属下谨记大人教诲！” 林兴德又是一礼，几乎是以立军令状的态度，做出承诺，“属下绝不敢再犯！” 黄天知道，林将军被这般敲打，原因在于前天越级批了他的假，容易使得老周及其他人中止劫狱行动。 如此，攘奸卫上下的钓鱼计划就出现了靡费人力，毫无所获的风险。 没有追究林将军与黄天的责任，极为难得，算得上格外开恩了。 黄天向着两位指挥佥事恭敬行了一礼，跟着林将军离开了这间审讯房。 “如何？” 待到两人走后，施无生出声询问。 “确实没有牵扯。” 钟无命道出他的判断。 “那就到此为止吧。” 施无生提议，“早点结案，早点安生。” “嗯。” 钟无命语气冰冷同意。 另一边。 走出地下监狱，黄天立即歉意浓浓说道：“是我连累叔父了，真是对不住叔父！” “此事与你无关，也不甚严重，走个流程排除嫌疑罢了，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林将军摆摆手，示意黄天不用抱歉。 “那也给叔父添麻烦了。” 黄天的态度摆得还是很正，依然歉意说道，“哪天叔父有空，小侄陪叔父好好喝上几杯，以作赔礼，如何？” 顿了顿，黄天强调了一下：“家中有几坛酒，窖藏三十多年了，正是风味最好的时候。” “好！这个好！” 林将军闻言，立马喜笑颜开，“等我忙完这一阵，就找你喝酒。” 说着，林将军笑了起来：“哪还用另找时间，就你完婚那天，好好陪我喝几杯就成。” “就这么说定了。” 黄天一口答应下来。 世交嘛，当然随意一些更好。 这也表示没因此事生份！ 第20章 建不建呐? 休假就这么结束了。 既然已经回到天牢，自然默认销假。 告别林将军，黄天主动回去上值。 按惯例，他此时应当去和狱卒牢头打声招呼。 这不是牢头老周正在受审，攘奸卫一时还没安排新的牢头嘛。 黄天就省去了一道程序，节约了一些时间，直接回厨房去就行。 一上午东奔西走，没做成什么事情，已经临近中午。 厨房里冷冰冰，只见米粮，不见人影。 那个临时替代黄天负责送饭的狱卒不知是死在昨晚的动乱之中，还是回到他自己岗位上去了。 黄天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平静地开始打水、刷锅、煮粥。 灶中柴火慢燃，锅中水、米、菜干炖煮，不需其它操作，静等便可。 躺上摇椅，黄天集中精神，进入游戏。 游戏世界的时间与九州世界同步，此刻也是临近中午。 李灵素家中。 少女略有些急促地坐在主位，接受杨村、柳村、王村和丁村四姓族长的恭维。 老族长李良勋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帮衬。 李俭仁立在李灵素身后，铁塔一样的汉子，脸紧紧绷着，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眼中却透出对少女待遇的羡慕。 他要是能让老族长这么宠溺纵容，让其他四姓族长奉承尊重，死了也甘心啊。 不过，李俭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四姓族长如此强烈请求，在五村的中心地带，或者丹江边，建立一座供奉天尊的神庙。 “四位族长，这件事情，我不能贸然答应，必须请示天尊，得到神谕允许以后，方能建庙。” 李灵素静静听完四位族长的轮番讲述，给出一个立场极为坚定的回答。 四位族长见神使都把天尊搬出来了，还能怎样呢？ 他们只能等候消息呗。 又磨了一阵，四位族长得到老狐狸李良勋的眼神示意，依依不舍提出告辞。 送走四位族长以后，李灵素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就紧张了？” 李良勋见状，开口打趣，“作为天尊的神使，以后这种场合多着呢，而且像他们四个那样奉承你的人，身份、地位会越来越高，你信不信？” “我信！” 李灵素一口咬定，眼中骤然迸出近乎狂热的崇敬，“昨晚天尊降临之时，我感受到了火，感受到了雷，还感受到了斩妖降魔，扶正祛邪，纠察世间一切不平，涤荡天下所有妖氛，无穷高远，无穷浩瀚的信念。天尊就是见世道越发混乱，邪恶，方才降世显圣的！” 涉及天尊，李良勋不敢妄自接话，沉默以对。 片刻后，李灵素自己走出情绪，饱含歉意地看向老族长，诚恳说道：“良勋爷爷，昨晚害你受苦了。” 昨晚一战，少女虽然只施了一道神通、三道法术，却耗尽了体内修出的法力，更直面了丹江水神的威压，又感受了天尊降世的震撼，心神疲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正要和在她家等候已久的老族长说说话，四姓族长又联袂而来。 因而直到现在，方才找到机会道歉。 “素素，不必内疚，你昨晚已经做到最好了。” 李良勋摆摆手，认真说道，“昨晚散去之后，我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想，终于想明白了你不马上求助天尊的深意。我认为素素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李氏所有人，都应该向你学习。”
“真的吗，良勋爷爷？” 李灵素惊呼出声，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 李良勋用力点头，发出感慨，“这就好像种地，自己不用心伺候庄稼，指望老天爷风调雨顺，一味求神保佑丰收，是不行的。那位老夫子说得好呀，人要自助！” “良勋爷爷也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李灵素越听越开心，要不是母亲告诫她，她已经成为了天尊的神使，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尊，此刻已经蹦了起来。 “我觉得族长说的对！” 抬头挺胸，板着脸，作威仪状的李俭仁嗡声开口，瞬间把气氛破坏殆尽。 李良勋瞪了李俭仁一眼，向李灵素说道：“素素，你自己找个合适的时间，向天尊请示，要不要建庙，建的话建在何处吧？” “嗯。” 李灵素点点头，然后问出心中的疑惑，“良勋爷爷，为什么他们想把庙建在丹江边上呀？” “呵呵……” 老族长尚未开口，威仪的李俭仁就发出一声冷笑。 “还能为什么？” 李俭仁语气略有些讥讽解释，“他们害怕天尊只眷顾我们李氏，又担心丹江水神麾下残余的水妖，或者又来一个丹江水神，不敢对付我们李村，转头拿他们出气呗。天尊的神庙建在丹江边上，自然能够镇压住一切妖神。” “这样啊！” 闻言，李灵素若有所思。 “天尊若要建庙，自有考虑，要你操什么心？” 李良勋却劈头盖脸呵斥李俭仁，“要是闲着没事，去，组织人手，把宗祠收拾收拾。” “哦。” 挨了训，李俭仁再不复威仪，耷拉着脑袋离开。 “素素，我也还有事，先走了。” 骂走李俭仁，李良勋自己也没多留。 目送堂兄和老族长先后离开，少女去看了看躲在厨房里忙個不停的母亲，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 信奉了大半辈子的丹江水神竟然带领水妖，攻打李村。 这让李丁氏有些无法接受，心情无比复杂。 李灵素想不到如何宽慰母亲，只能任由她一个人躲在厨房里收拾心情。 来到堂屋正厅，恭恭敬敬跪在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面前，李灵素开始向天尊祈祷，禀报建庙之请。 黄天耳边响起叮咚的提示声。 字幕浮现。 【开局：抉择五】 旁白声响起： “李、杨、柳、王、丁五姓诚挚恳求，愿为你建庙奉祀。” 【选项一：建什么建？】 【选项二：准！建在五村中心】 【选项三：允！建在丹江水边】 【请选择】 建不建呐，对黄天而言，不是问题。 建在哪里才需要斟酌。 《万相金身》之中有言，有三样东西对神祇最为重要，分别是品级、神职与道场。 品级是根本，神职是威能，道场是基本盘。 仅是一座神庙，还上升不到基本盘的高度，但这可是他的第一座神庙。 当然要慎重一些。 第21章 帮不帮? “三。” 黄天选择将第一座神庙建在丹江水边。 仔细思考过后，黄天认为，两处建庙地点，其实是两种心态。 一保守，一进取。 建在五村中心，能够稳稳地将五个村子纳入信仰体系； 建在丹江水边，有大好处，也有大风险。 好处是可以逐渐占据丹江水神原本的势力区域，坏处则是极有可能迎来其它神祇的试探或者攻击，比如碧波河龙王。 黄天倒不是冲着好处，而选择将神庙建在丹江水边。 他考虑着，这是一款能够反馈现实的扮演游戏，自己当然要扮演得更贴合神祇原型。 都天纠察大灵官怎么可能畏惧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妖神？ 李灵素很快就收到了神谕，连忙叩拜，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督建，让奉祀天尊的神庙尽可能好，也尽可能快地建好。 黄天见没别的事，便退出了游戏。 时间掌握得恰恰好，给囚犯们吃的午饭熟了。 而且很香，不像以前那样，让人看了以后毫无食欲。 识海中的法相容纳了神通“焚江煮海”以后，尚未在修行和打斗上体现裨益，反倒先在掌握火候方面，提升极大。 这个现象，令黄天自己都有些难评。 拿桶，舀粥，提桶走向地下监狱，履行送饭狱卒的职责。 走向地下监狱的路上，黄天在思考一个问题，要不要让游戏世界更多一些的人，修习《万相金身》神使层次的功法。 根据他以前玩游戏的经验，丹江水神只是给玩家送福利的小boss。 打完丹江水神，意味着进入游戏正题，后续的麻烦必然像潮水一样涌来。 若是退出游戏以后，游戏世界的时间暂停，那还没什么。 要命的是，游戏世界与九州世界的时间是同步的。 万一剧情发展到有其它妖神来找事，而自家神使顶不住的境地，黄天能抽出空及时进入游戏还好。 若是抽不出空，不方便进入游戏，比如先前不得不在两位指挥佥事压力下，以审讯二周来澄清嫌疑的情况，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必须得想办法增强自己信徒的实力。 而扩大修习《万相金身》神使层次功法的人群，是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 “再等等，再等等。” 但是，黄天直觉这么做，有些不太好。 具体不好在何处，又有些说不清，便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地下一层监狱到了。 黄天收敛心思，沉默打饭。 昨晚一场夜袭真的没对攘奸卫天牢造成多少影响。 地下一层监狱的犯人，一个不少。 地下二层也是如此。 进入地下三层，黄天才看到些许夜袭留下的痕迹。 几块墙砖、地砖碎裂，地上不复以往的平整，多出一些坑洼。 几间牢房的金属栅栏上残留着一些刀剑劈砍和法术攻击造成的豁口，需要更换。 还少了几名牵扯进太子谋反一案中的重犯，以及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 让黄天感到奇怪的是，老周交代的，昨晚夜袭劫狱的目标，侯大将军居然还好好地呆在牢笼里。 “怎么，看见本公，很意外？” 不知怎的，性子极为倨傲的侯大将军，竟然和声细语，主动与黄天交谈。
黄天可不敢招惹这位，往破碗里舀了一勺全新版本的香浓稀粥，就走向下一间牢房。 “狱卒，莫慌，和本公说话不会牵连到你。须知本公昨晚有机会出去，没有选择逃跑罢了。” 侯大将军看都不看破碗里的稀粥，出声想要叫住黄天。 见黄天给隔壁牢房送了饭，仍脚步不停，往下走去。 侯大将军无奈说出自己的目的：“魏公体弱，昨晚受了波及，旧疾复发。本公想请小郎君向朝廷打個申请，给魏公延医问诊。” 顿了顿，见黄天依然不为所动，侯大将军幽幽叹道：“魏公官声极好，在州郡爱民如子，任御史秉直谏言，为太子宾客，侍从规谏，赞相礼仪，无有失职。此次太子起事，魏公谏言苦劝，太子不听，将魏公幽禁于东宫之中。太子失败，魏公本无需入狱，自愿为之而已。攘奸卫天牢，苦楚之地。以魏公体质，旧疾复发，恐有意外。” 在侯大将军吧啦吧啦讲一大通话的时候，黄天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想去听对方说了什么。 但是，侯大将军到底是国朝有数的统帅级别的军方大人物，武道之中的超强者。 即便受制于攘奸卫天牢的特殊禁制，一身强横武道修为无用，依然能够以肉身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 侯大将军的话，仿若魔音，嗡嗡灌入黄天耳中，怎么也屏蔽不了。 若不是要保持形象，黄天真想大喊一句“烦死了！”。 魏公官声好与不好，体质弱与不弱，旧疾复发不复发，关他黄天一个小小送饭狱卒什么事？ 就算魏公死在天牢里，也…… 好吧，魏公入狱之前曾是国朝最为顶尖的那一小群文官，哪怕卷入太子谋反案，也不能随意死在天牢里。 但是眼下这个时间节点，黄天哪敢如侯大将军所说的那样，向朝廷上报啊。 真以为两位攘奸卫指挥佥事，那般看似苛责刁难，强人所难，逼迫黄天审讯，实则走走流程的好事，会多次上演？ 信不信黄天下午上报，晚上就得蹲牢里？ 怀着一肚子的抱怨，黄天结束了今天中午的放饭。 路过病怏怏，脸色极差的魏公之时，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对侯大将军更是避之如蛇蝎，远远绕开。 “陈国公，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魏公身体差，但精神状态反而很好，怡然自得地端着破碗，小口小口喝着稀粥，细嚼慢咽，似乎在品尝世间奇珍一般。 “不试试怎么知道？” 侯大将军右臂绷紧，右掌一挥，打出一道劲风，推动自己的破碗丝滑地挪移至魏公牢房前，“魏公，我没胃口，你替我吃了吧。” “谢过陈国公了。” 魏公也不客气，端起第二碗稀粥慢慢喝了起来。 “惭愧！” 侯大将军却不敢当这一声些，羞赧说道，“魏公早有断言，起事绝无成功可能，君疾自大，未听魏公金玉良言，反倒牵连魏公，惭愧至极！惭愧啊！” 魏公洒然一笑，颇为豪爽：“陈国公，你我同在东宫为官，辅弼太子，自是同气连枝，何来惭愧一说。” 言罢，魏公哈哈一笑，小心放下破碗，倒头就睡。 他确实旧疾复发，并非卖惨，希冀打动皇帝，借此求生。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22章 提升 魏公的官声确实极好。 黄天听说过坊间流传的一些关于魏公为官的事迹。 这位确实是一个好官。 可好官不好官的，关他黄天什么事？ 拎着空桶，无视掉今日当值，眼神异样的狱卒们，黄天回到厨房。 既不刷锅，也不进游戏，黄天躺在摇椅上，放空大脑。 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但是，也不知是因为侯大将军的武道境界高深莫测，手段诡异玄奇。 还是黄天自己内心破有些触动。 侯大将军那一大段关于魏公的话，宛如绕梁余音，总是在耳边响起，久久不散。 “烦死了！” 闹得心神不宁的黄天不禁摇头喊了一声。 “哟，黄少爷也有烦心事啊？” 忽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厨房所在小院，出声讥讽，“我还以为黄少爷有宅邸，有产业，还有世交叔父关照，在天牢里当值，过得何其潇洒呢。” 黄天搭眼一瞧，发现是平日里与老周关系颇为密切的郑大，身上还带着经久不散的水气。 稍一细思，黄天顿时明白，天牢发生里应外合的夜袭劫狱事件，即便攘奸卫以此做了局，也得内纠内察一番。 他与林叔父，与劫狱之事没有关联，走走流程就行了。 像郑大这种平日里与老周走得近的狱卒，自然就不可能那么轻松过关。 看这样子，肯定进了水牢，估计还受过水刑。 攘奸卫天牢的水刑，可不止是毛巾盖住口鼻然后灌水那么简单，而是动用了法术！ 能承受水刑而不招供之人，少之又少。 郑大经受了水刑，却又复职当差，肯定不是废太子逆党余孽。 可不患寡而患不均。 即便复职了，还能继续在天牢当差，郑大心中气不过。 凭什么黄天一个修行废材，能够仗着父亲余荫，既抢了送饭的美差，又能置身事外。 郑大很是不服气。 “你来找事？” 黄天起身，皱眉看向气呼呼的郑大，有些不解。 他可没招惹对方啊。 “哼！” 想起黄天有一个世交叔父林将军，郑大又不敢把气撒在黄天身上，只能冷哼一声，然后更不爽地说道，“奉指挥佥事施无生施大人之命，某特来告知黄少爷，牢头一职，暂由黄少爷担任。” “多谢。” 黄天对这个消息颇为意外，面上却不显，只是朝着攘奸卫北镇抚司的方向拱手一礼，“谢施大人器重。” “哼！” 郑大见状，更不开心了，气呼呼离开。 经这個小插曲打搅，黄天顾不上考虑魏公之事。 想了想，黄天选择去林将军的值房，请教请教。 “叔父。” 一路畅通进入林将军值房，黄天先行礼，然后径直道出来意，“施大人命我暂代天牢牢头一事，叔父怎么看？” “哦？还有此事？” 作为攘奸卫天牢体系二把手，地位仅次于司狱的狱卒与禁军统领，林将军竟然不晓得这个任命，殊为怪异。 “叔父不知？” 黄天察觉到这一点，惊疑询问。 林将军微微摇头，沉声说道：“此事我确实不知，不过也是应当。我已正式升任南镇抚司镇抚使，刚做完交接，按理而言，不能再轻易插手天牢之事。” “可……” 黄天停顿了一下，斟酌措辞说道，“可此事乃施大人越了好几级下的令，小侄心中有些惶恐。” “不必惶恐，安心任职就是了。” 林将军出声宽慰，继而给出解释，“废太子谋反一案，牵连甚广。攘奸卫也不例外。除了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几位大人，自南、北两司镇抚使以降，多有职位调整。天牢又发生了夜袭劫狱一事，调整更为彻底罢了。吴司狱甚至调出了攘奸卫，去往斩妖司任职。如今，天牢确实没有主事者，施大人越级任命，也不必太过惊讶。”
“行吧。” 黄天点点头，消除了心中一些疑虑。 随后，黄天出声恭贺：“叔父升职，可喜可贺！小侄在这里先卖个光嘴，祝叔父官运亨通，武运长久！” “哈哈……承贤侄吉言！” 林将军闻言，发出爽朗的笑声。 黄天又说了几句好话，便麻溜离开了林将军的值房。 没有秉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心态，去树立权威，黄天还是回到了最常待的厨房，一个人独处。 牢头，不入流的小吏，手中权力芝麻点大。 管着三五十号狱卒，能逞到什么威风？ 顶多就是能捞到较为丰厚的油水，积下一些钱财和宝物罢了。 黄天又只是暂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把位子让回给新上任的牢头，何必太过上心？ 躺回摇椅上，黄天哼了会儿小曲，进入游戏。 游戏世界一片平静，仅有两个变化。 一是萦绕在九品白色神敕上的纯净愿力增长许多，二是游戏视角扩大了。 黄天已经能够去到李、杨、柳、王、丁五村任意一处地界。 游戏视角=神力覆盖范围。 在九品神祇之中，黄天的神力已然不算微弱。 再算上神职、神通、慧目的加成，完全是九品神祇中最顶尖中的最顶尖。 内心稍有些膨胀的黄天此时觉得，哪怕同时面对三到五个丹江水神围攻，都能非常快速地战而胜之。 人与人不一样。 神祇与神祇，哪怕品级相同，也有高低！ “不能自大！不能自大！” 暗暗告诫自己一番，黄天恢复冷静。 随后，黄天在五个村子闲逛了一番，发现五个村子都因为给天尊建庙奉祀一事，彻底忙了起来。 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剧情发生，黄天便退出了游戏。 时间总不能白白浪费。 从摇椅上起身，黄天来到小院中，开始练拳，补上今天未做的晨练。 这一练，就练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黄天只觉自己的皮、肉、血、髓，都有“火”在煅烧，筋、骨、脏、腑，都有“雷”在洗炼。 原本认为圆满的皮肉和筋骨，在“火”烧“雷”炼之下，更进一步，臻于完美，夯实根基。 正在修行的血髓和尚未修行的脏腑，在“火”烧“雷”炼之下，进步提速，更快更强。 “好！好！好！” 黄天自然明白，这是法相容纳神通“焚江煮海”和“掌握五雷”带来的额外福利。 有了“火”“雷”裨益，黄天的武道修行速度，将大大超脱低劣资质的束缚。 有了进步希望，黄天不禁练得更加卖力。 一直练到傍晚时分，方才作罢。 然后照常煮粥，拎桶送饭。 “黄头。” 不过这一次，黄天拎着粥桶路过狱卒休息间时，呆在房间里的狱卒们，不管乐意还是不乐意，都起身打招呼。 规矩就是规矩，必须遵守。 “我只是暂代一阵而已，大家还是该干嘛就干嘛，不要像前些天那样懈怠就是了。” 黄天摆摆手，脸上泛笑，语气和煦，如此说了一句话，便自顾自拎着粥桶，走进地下监狱送饭。 狱卒们还真就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你说的嘛，黄头。 第23章 参差 这一次送饭很顺利。 侯大将军没有碎嘴多话，让黄天耳根子清静了许多。 魏公的脸色看起来确实病态，身子也确实很虚弱，可也没到快死的地步。 唯一显得特殊一些的，是中午不在的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重新出现在牢笼里。 浑身伤痕，精神萎靡，奄奄一息。 这显然是受了大刑。 在攘奸卫天牢，提审受刑以后，还想回到牢房，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交代了极为重要，但需验证的内容。 黄天面上平静，心中却嘀咕起来。 他可不敢忘记自己未婚妻一夜不见，神魂重伤这件事。 即便还不能确定，刚随景父从江南回转神都天京的景妤，是与废太子逆党有关联，还是与白莲教有瓜葛。 但黄天可不敢抱有侥幸的心理。 万一呢？ 怀着心事，黄天提桶走到狱卒休息间。 “黄头。” 聚在房间里的狱卒们见了黄天，和先前一样，起身打招呼。 “都坐，都坐，兄弟们都坐。” 黄天表现得非常和气，没有任何立威的意思。 天牢狱卒，除开黄天自己，其他人的武道修为，最低是一境力士第四阶段脏腑，最高是二境武夫第二阶段通脉。 就算想要立威，单靠一个不在编制内的牢头职位，没有威压其他狱卒的武道修为，也立不起来。 “黄头有事？” 平日里最为和气，与任何人都能处好关系的老张，把满脸写着不服气的郑大拨到身后，笑着询问。 “没多大事，来看看囚犯名单和提审记录。万一上官过问，我好能答上。” 黄天一边说着，一边向以前属于老周，现在暂时属于他的书案走去。 “哦，那我们就不打扰黄头了。” 老张应了声，便主动带着其他狱卒离开了休息间，给黄天腾出一片安静的空间。 这个眼力见很是可以。 不愧是在攘奸卫天牢里任职了超过二十年的老狱吏。 翻开囚犯名单，记下在押囚犯的身份信息，并与刚才放饭时记下的容貌一一对应起来，黄天这才去看此行的目标，提审记录。 这不是审讯记录，不会记载囚犯交代的内容。 上面记载的，仅仅是何年何月何日，何人奉何命提审了哪名囚犯。 黄天要找的就是提审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的攘奸卫的姓名与官职。 如此，他便可以有针对性地留意对方的行动，以备不时之需。 “指挥同知莫青笙？” 看到这条记录，黄天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莫青笙可是道、武双修，道修四境炼虚真君，武道三境大师巅峰，有望在三年内踏足武道四境绝顶的强者。 放在疆域广阔，强者辈出的大雍王朝，莫青笙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以黄天如今初入一境力士血髓的武道修为，法相三凝过半的神道境界，想要窥探莫青笙，怕是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议，再议。” 稳妥起见，黄天决定放弃那个想法。 合上两份文件，把书案摆放整齐，黄天提上桶，和老张招呼一声，离开了地下监狱。 按照以往的习惯，黄天此刻已经可以下值归家了。 好歹暂代了牢头一职，稍微加了会儿班。 等值夜班的狱卒轮值上岗，没有别的事了，黄天方才离开天牢回家去。
“少爷，夫人在佛堂等您。” 一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回屋换下狱卒制服，福伯便迎了上来。 黄天赶紧去到设在堂屋正厅后面静室里的佛堂。 “母亲，儿来了。” 进了佛堂，淡雅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黄天低着头，说话之时没有去看供在上头的佛像。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都不信佛，还是不看为好，免得相看两厌。 “妤儿那边没事？” 黄母跪坐在蒲团上，低眉垂目，双手轻轻拨动念珠，柔声询问。 “回母亲的话，确实没什么事情，母亲不必过于担忧。” 斟酌了一下措辞，黄天谨慎给出回答。 既没隐瞒、欺骗，也不会露馅。 “如此就好。” 黄母应了声，自顾自念经诵佛去了，没再理会黄天。 “母亲，我先回了。” 打了声招呼，黄天退出佛堂。 福伯已经在指挥仆从们布置晚膳。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黄天回屋稍微梳洗了一下，换了衣裳。 用膳的时候，黄母表现得有些反常，神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 “母亲还在想着那件事？” 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漱了口，黄天出声询问。 “这倒没有。” 黄母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不知为何，佛像裂开了，就在你走之后。” “什么？” 黄天闻言，颇为惊奇。 还有这种事？ “算了，不多想了，过些时候去慈恩寺再请一尊吧。” 摆了摆手，黄母起身离开。 黄天也很快回了东厢房，有些怀疑佛像裂开，与先前离开佛堂时，识海里的九品白色神敕震动了一下，可能有关系。 不过他没有证据，无法确定。 暂且按下杂思，黄天凝神观想游戏图标。 扮神，启动！ 游戏世界和上次进入之时一样，没什么特殊动静。 李、杨、柳、丁、王，五个村子的村民们，给天尊建庙的热情极为高涨。 哪怕入夜了，都干得热火朝天。 早一些建好神庙，就能早一些向天尊祈求庇护，对吧。 天尊神使李灵素不需要操心这些庶务，便在家中安心修行《万相金身》。 面对丹江水神时的无力，以及发自内心的自强自助信念，驱使着李灵素去努力提升自己。 只要身体能够支撑，只要有闲暇时间，李灵素就要运转功法修行。 能有一点进步，是一点进步。 积少成多。 少女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 强大到足够去践行昨晚天尊降临时，她感受到的，斩妖除魔，扶正祛邪，涤荡天下的理念。 宣扬天尊的威名，传播天尊的信仰。 黄天看着少女即将完成第一凝的修行进度，心情陡然间有些复杂。 这个资质也太好了吧！ 《万相金身》凝聚出一道法相，对应一境力士皮肉阶段； 三凝法相，对应筋骨阶段； 六凝法相，对应血髓阶段； 九凝法相，对应脏腑阶段。 黄天借助于好几缕纯净愿力的帮助，才修到三凝过半的程度。 李灵素仅靠自己的天资，两天之内就快完成一凝了。 “果然，人与人是不同的！” 第24章 体系 骂骂咧咧的黄天退出了游戏。 资质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一点讲价还价的余地都无。 好在黄天还可以借助香火信仰转化而成的纯净愿力，“辅助”修练《万相金身》。 识海中的法相成功四凝，神道实力更进一步，追平武道境界。 坏消息则是，历经祛除瘟疫和斩杀丹江水神两件事过后，李、杨、柳、丁、王五村的香火信仰，已经贡献到极限了。 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像这几天这般，贡献出大量香火信仰。 特别是李村。 黄天想要继续“收割”纯净愿力，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存量运营”，继续显圣，将大部分泛信徒转化为虔信徒，甚至是正信徒； 一条是之前设想过的对外扩张，先将丹江水神的“神域”，丹江两岸所有村落的神祇信仰转化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再图其他区域。 经过仔细思考，权衡利弊，黄天决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既要存量运营，也要对外扩张。 而这两条路都离不开同一件事，那就是提升麾下信徒的实力。 不然的话，就算外拓成功，也守不住啊。 几番进入游戏，细心观察，搜集信息，分析推断，黄天大致了解到一些游戏的世界背景。 游戏世界，从社会构成上，与九州世界最大的相似之处，便是皆为超凡世界，而且都有一个庞大王朝。 不过九州世界的大雍王朝，乃是以人道气运体系定鼎宇内，驾驭文、武，威压方外道、佛。 霸气侧漏，威严十足。 游戏世界的王朝，却是以神道敕封体系封建天下，并且已经走到王朝末期，秩序崩塌，狼烟四起，乱象浮生，妖魔肆虐，奸邪横行。 就连许多地方的神祇，都已经被妖魔长期顶替，鸠占鹊巢，祸乱周边。 人族底层，比如李、杨、柳、丁、王五村这样的村庄，明知丹江水神是个妖神，经常索要童男童女，也不得不信奉祭祀祂。 如此，才能苟且偷生，艰难求存。 简而言之，游戏世界就是一个妖魔乱世。 作为（扮演）一名降魔之神，以黄天丰富的游戏经验，不断斩妖除魔，扩大“神域”，解放人族，增加香火信仰，升级神敕品级，增加/升级神通，正是最佳的通关路线。 这条路线，单打独斗可行，却远不如发动群众，使得游戏剧情的反派角色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来得彻底且高效。 所以，提升麾下信徒的综合实力，迫在眉睫呀！ “该怎么办呢？” 躺在床上，黄天皱眉沉思。 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都为超凡世界，存在一定的相通之处。 不过到底是两个世界，更多的还是不同的地方。 样本有限，黄天还不能确定，李灵素可以修行《万相金身》，是否因为游戏承认的神使身份。 就算黄天想要扩大修行《万相金身》人数规模，也不确定能不能行。 不管怎样，多想几个方法备用，总是好的。 想了挺长一段时间，念头纷呈，心生不少点子，黄天却一时无法决断。 说到底，还是修行方面的底蕴差了些。 将提升麾下信徒实力列为优先级最先，重要度最高的事项，黄天暂时停下了这方面的思索。 苦思无用，得从提升修行知识与修炼法门的底蕴介入，着手解决这件事情。
黄天转而比较起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修行体系。 这一点非常重要。 若是不弄清楚其中区别，谈何拿出最合适的方法，提升麾下信徒实力？ 根据游戏给出的信息，游戏世界的神道敕封体系，将神祇划分为九個品级。 分别是：九品白敕毛神，八品红白敕下神，七品红敕正神，六品金红敕上神，五品金敕大神，四品青金敕天神，三品青敕星君，二品紫青敕天君，一品紫敕天尊/帝君。 品级严明，秩序俨然。 九州世界，无论道、佛、儒、武，通常分为四大境。 乍一比较，似乎游戏世界的力量体系远比九州世界更为高深。 其实还真不一定。 且不提黄天听到的一些关于四境之上还有更高境界的传言。 单就亲身体会，黄天就有话说。 通常而言，《万相金身》的四凝至六凝法相，对应一境武修第三阶段血髓。 黄天以四凝层次的法相，承载神职“驱瘟治病”、神通“焚江煮海”、“掌握五雷”以后，辅以法术（李灵素反馈的天火罩），在九州世界能够发挥出的战力，粗略估计，已经站在一境修行者第三阶段，包括道、佛、儒、武，的顶端。 能这般强大，不是《万相金身》四凝层次法相的功劳。 两道神通，才是主因，尤其是“掌握五雷”。 天罡三十六法之一，不是说笑的。 但是面对一境第四阶段的修行者，胜算就不怎么高了。 根据昨晚降临游戏世界，全力一击将丹江水神灭杀成灰的体验推断，撇开神力的加成，单独以当时接近四凝层次法相迎战丹江水神，黄天认为，自己也有很大概率战而胜之。 或许过程没那么快速，会有一些波折而已。 这就使得黄天大致能够判断出，游戏世界普通九品白敕神祇的战力，以丹江水神为例，应当不会高于九州世界一境第四阶段的修行者。 而九州世界修行体系境界划分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每一大境的各阶段之间，战力相差极为悬殊。 除非功法、招式/法术、武器/法器，呈现碾压式的领先，低阶段的修行者基本不可能越阶战胜高阶段的修行者。 以黄天自己为例，现在的他，撇开神道功法《万相金身》，单以家传武道功法对战几天前仍处于一境力士第二阶段筋骨的自己，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 后续还会更夸张。 九州世界修行体系境界划分还有一个更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每一个大境之间，战力相差更为悬殊。 二境武夫，在大雍王朝的边防军队里，最低也能成为百人将，是有原因的。 即便只是武修二境第一阶段听息的武夫，面对一百名不结阵的边军普通士兵，双方空手对战，绝对能够战而胜之。 边军的招兵标准，下限可是武修一境第三阶段血髓的力士！ 黄天推断，游戏世界八品红白敕下神，或许对应九州世界二境第一、第二阶段的修行者。 七品红敕正神，或许对应二境第三、第四阶段的修行者。 当然，这只是推断。 实际情况如何，得后续再来验证。 不过有一点，黄天现在已经可以肯定。 那就是想办法将九州世界的修行法门，传授给游戏世界天尊的普通信徒，绝对能提升他们的综合实力。 关键在于能不能传授，能的话要如何传授。 这是个问题！ 第25章 死讯 一夜无话。 翌日，黄天早早醒来，闻鸡起舞。 晨练过后，洗漱换衣，叼着一根油条，拎着几个大肉包，上班。 “阿福，天儿今天是不是更勤奋了一些？” 餐厅里，黄母看着黄天离去的背影，疑惑问道。 “回夫人，我瞧着也是。” 福伯肯定了黄母的看法。 “男人就该先成家！妤儿一从江南回来，确定要与天儿完婚，天儿练功就更努力上进了，多好！” “夫人说的是。” 黄天现在可还没走出垂花门呢，将黄母和福伯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脚下差点一个趔趄，摔上一跤。 好家伙，合着没成家的男人就不配努力上进？ 单身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好气哦！ 怀着闷闷不乐的心情，黄天走出了大门。 嘿，还挺有意思。 未婚妻景妤的贴身女使秋月站在街角，往黄家张望着，却没去正式拜访的意思。 肯定是未婚妻有什么消息想单独传给他，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黄天走了过去，笃定问道：“你家小姐有什么话让你转达？” “见过黄少爷。” 看着身穿款式简约、风格低调的狱卒制服，但顶着一张温润如玉俊脸的黄天，秋月以最专业的素养憋住了笑意，行了一礼后说道：“小姐约您今日戍时初于芙蓉园见面，之后一起游江赏月。”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答应了，一定赴约。” 黄天一听，立马答应下来。 能在晚婚前找机会让彼此多多了解一番，总好过盲婚哑嫁。 而且，戍时，还有另外几个说法，名为旦夕、日暮、日晚，以及黄昏。 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光想想就充满了诗情画意，黄天非常期待。 “好的，黄少爷。” 秋月又行了一礼，转身回景府去。 黄天哼着小曲，去天牢上值。 美好的一天从接到未婚妻的约会邀请开始。 心情美美哒。 然而，好心情总是容易被破坏。 刚一进入天牢，黄天便发现气氛不对。 禁军士兵一个个面无表情，天牢狱卒一個个垂头丧气。 地下监狱入口处的大门紧紧关闭着。 昨晚肯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故！ “黄头，您可来了。” 狱卒里的老资历，也是大好人，老张悄悄来到一头雾水的黄天身边，低声说道，“昨晚，牢里死人了！” 嚯！ 攘奸卫天牢里死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弄不好，整个天牢体系从上到下，都得吃挂落。 “谁死了？怎么死的？” 黄天没有慌张，冷静询问。 老张见状，虽然没有高看一眼，却也颇为赞赏。 他原本还以为，这个有着一个不错的家世，和一个重情义的世叔，在天牢体系里混吃等死的“纨绔”，听到这个消息，会一惊一乍呢。 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敛住心思，面上不显，老张左右看了下，刻意再压低一些声音：“被上头提审，昨天又放回来的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 一听是这人，黄天心里隐约有一点的担忧，便放下了。
死的不是魏公就好。 就在告别秋月，来天牢的途中，路过西市，黄天还听到一则未证实的逸闻呢。 据传四海龙族听说了魏公被下狱的消息，正谋算着联合内陆江河湖泊中的龙族，掀起一场规模比十三年前更大的旱灾，以此来逼迫朝廷，让出水域神祇的封敕权利。 黄天这才想起，魏公可是朝中为数不多，可以刑场斩龙的官员。 魏公身为三境大儒的读书人，精通君子六艺，体质之所以会这么差，就和十三年前一口气在刑场上，斩了十六条龙有关。 龙，钟天地之灵秀，蕴山川之华英，身具与天地共鸣的气运。 杀之易遭天道气运反噬。 魏公连斩十六条龙，遭到的反噬，重到几十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距离四境文宗仅差一线的儒道修为，都压制不住的地步。 皇帝曾有以大雍国运给魏公镇压天道气运反噬之意，以酬魏公的功劳，魏公拒之。 这么一号人物，死在天牢里，着实可惜！ 更何况，麻烦也大。 “知道死因吗？” 放下心来的黄天开始履行自己代牢头的职责，了解事故的各项具体情况。 老张摇了摇头：“仵作正在探查，还未明确。” “等着吧。” 黄天闻言，如此说道。 之后，他和前来上值却进不了地下监狱的狱卒们站在一起。 昨晚当值的狱卒，没一个在此，不知被关到哪里去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地下监狱的大门终于打开，有人从中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黄天的世叔，履新南镇抚司镇抚使的林兴德林叔父。 攘奸卫有南、北两个镇抚司。 北镇抚司负责查案、抓人，南镇抚司负责内部纠察。 天牢平时归北镇抚司管，但牢里死了犯人，就得由南镇抚司来查。 这是规矩。 作为新任南镇抚司镇抚使，亲自到场，调查上任后第一件内部案件，是应有之义。 “你过来一下。” 林将军看见站在狱卒群里的黄天，远远地招了一下手。 “属下黄天见过镇抚使大人。” 黄天快步走过去，一丝不苟地按照礼节，称呼林叔父。 “指挥同知莫青笙大人找你问话，如实回答，不要夸张，不要臆测，不要推诿，也不要揽下不该揽的责任，明白吗？” 林叔父神色严肃，语气更为严肃，低声叮嘱。 “明白。” 黄天郑重点头。 “去吧。” 林叔父深深看了一会儿黄天的眼睛，确定黄天确实明白了，方才向地下监狱入口示意。 黄天没说多余的话，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地下监狱，直抵第三层。 地下监狱外，禁军紧张戒备。 地下监狱里，反倒没有禁军的身影。 除了在押犯人，只有四人。 指挥同知莫青笙，指挥佥事施无生，指挥佥事钟无命，和正在牢房里验尸的仵作。 “属下黄天，见过莫大人，施大人，钟大人。” 黄天走到牢房外，朗声见礼。 指挥同知莫青笙看都不看黄天一眼，淡漠问道： “你知罪吗？” 第26章 死因 “属下不知。” 不管事先得没得林叔父的提点，黄天都会如此回答。 回个“知罪”，信不信当场收监？ “哦？不知？” 莫青笙与施无生一般，穿的是道袍而非官服，是一名坤道。 身材高挑，宽大道袍更显丰神绰约，仙姿玉貌。 年纪三十出头，外表看着更像双十年华的少女，已是四境炼虚真君。 一声不带有多少感情色彩的质疑，瞬间令整个地下三层监狱，好似成了冰窖。 丝丝冷气仿若实质，直钻入黄天体内，透骨阴寒。 宛如巍峨高山压顶一般的沉重压力，无声无息落于黄天身上。 双膝一弯，当即就要被迫跪下。 黄天咬紧牙根，爆发出浑身劲力，强行站直了身体。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个不停。 却是黄天浑身骨骼、关节，承受不住无形无质的重压，发出的“惨叫”。 黄天的脸色憋得彤红，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胸腹绞痛，喉头一甜，一股脏腑内出血涌上咽喉，黄天强行忍住，没有张口喷出去。 并非为了所谓颜面，而是不能泄气。 这口气一泄，哪怕动用在九州世界必须藏得死死的神道修为，也无法重新撑住。 “倒是有点骨气！” 正当黄天双腿抖如筛糠，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莫青笙终于瞥了一眼过来。 无形无质的威压丝滑收敛回去，并不突兀。 黄天身上一松，却没有出现用力过度以致于狼狈出糗的窘况。 一缕清新木香钻入黄天鼻中。 皮肉、骨骼、关节、脏腑，在强行抵抗威压之时受的伤，悉数痊愈。 喷出口中淤血后，黄天甚至还感觉到皮肉更紧实，骨骼更坚硬，关节更柔韧，脏腑更洁净。 从结果倒推，莫青笙弄出的这一出，并不是为了逼迫黄天顶罪，更像是借机察看黄天的品性。 还非常贴心地顾及了黄天的颜面，没有让他出糗。 “多谢莫大人。” 发现这一点后，黄天立即抱拳行礼。 不管指挥同知莫青笙到底出于何意，他确实得到了好处。 道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除非他不想继续在天牢体系发展，更不想好好活着。 莫青笙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一柄玉如意，默不作声。 指挥佥事施无生见状，开口问道：“你对此人之死，有何看法？” 黄天可不敢当着一位道修四境炼虚真君，一位道修三境反虚真人，一位武修三境真罡大师的面，开启法相眉心的“慧目”，去观察牢房里的死尸。 因而，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黄天，只能如实答道：“属下不知具体情况，所以没有看法。” “嗯？” 施无生似乎对黄天的回答有些意外。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黄天想了想，这般解释自己的回答。 “好！” 莫青笙、施无生、钟无命三人还没反应，相隔不远的魏公突然大声赞道，“好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为人为官，皆应如此。小小狱卒，有此见识，难得，难得呀！” “多谢魏公教诲！” 三人闻言，居然齐齐向身陷囹圄的魏公恭敬行礼。 这让黄天感到很是惊讶。 到底是魏公的官声、德行令三位攘奸卫大佬由衷敬服，还是另有原因？
比如魏公可能很快就官复原职？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其实一点也不低。 “多谢魏公。” 黄天心中念头闪现，行动上却是向三位大佬看齐。 魏公摆了下手，示意几人去忙正事，自己又闭目养神去了。 黄天打量魏公一眼，发现魏公的脸色仍然很差，精神有些恹恹。 想来是复发的旧疾病情又加深了一些。 不过黄天没有趁机向三位大佬汇报此事。 三位大佬都是修行高人，怎么可能看不出魏公身体有恙呢？ 哪用得着黄天当面汇报。 不过经过魏公一打岔，施无生也就不好继续追问黄天的看法了。 恰好仵作这时也结束了验尸工作，给出判断：“三位大人，死者的死因已经查清楚了，确系自杀。自杀方式，乃是以内劲震碎了心脏。” “内劲？” 莫青笙皱起了秀眉，哼道，“他怎么恢复的内劲？” 仵作回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不过从尸体上推断，可能与水有关。” 话音落下，地下三层监狱里，瞬间静寂。 黄天更是非常想拔腿就跑。 这是他能听的吗？ 仵作可能不知情，黄天可是了解的。 昨天，指挥同知莫青笙提审了死者，审问所用刑罚，正是水刑。 现在你说，死者可能是借助“水”来恢复内劲，从而自杀，此乃何意呀？ 到底是无心之失。 还是指着莫青笙的鼻子说，就是你的失误，导致了囚犯自杀成功！ “你确定？” 莫青笙没有表现出愠怒，神情、语气依然平静。 “唔……” 仵作沉思了一番，用力点头，“我确定！” “好。” 莫青笙马上说道，“你出份验尸报告，把你的推断也写上去，我来付印。” 顿了顿，莫青笙看向两位指挥佥事施无生和钟无命：“这件事责任在我，是我疏忽了，以此上报指挥使吧。” 话音落下，莫青笙转身离去。 “你呀！” 待莫青笙的身影彻底不见，施无生伸手点了点仵作，语气很是无奈，“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和上司说话，要注意察言观色，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仵作右手屈握，用相对干净的指节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平静说道：“我探查真相，只说真话。” 施无生闻言，摇头叹息：“真拿你没办法！” “走吧。” 寡言少语的钟无命这时突然出声。 施无生见状，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走出地下三层监狱。 “搭把手。” 仵作把放在一旁的折叠担架展开，冲黄天说了一声。 “好嘞，辉叔。” 黄天没有推托，爽快答应。 有个生前曾任攘奸卫天牢第三把手的父亲，整個天牢体系里，到处都是黄天的熟人。 仵作姓柳，名辉，论起来，也是黄天的叔父辈。 虽然因为辉叔性格与工作的原因，亲近不起来，但也熟得很。 帮辉叔把尸体抬上地面，自有他人接手。 “辉叔回见，林叔回见。” 在狱卒们有些异样的眼神中，黄天向结伴离开的林叔和辉叔，挥手告别。 这是不准备遮掩了？ 第27章 意外之获? “都干活去吧。” 黄天无视狱卒们的眼神，撂下一句话，自己先往厨房去。 牢头只是暂代，送饭才是本职。 淘米，烧火，煮粥。 一边漫不经心按“本能”控制着火候，一边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冒着一定的风险出手，改善一下魏公的身体情况。 无论是法相承载的神职“驱瘟治病”，还是火雷驱瘟符，多少都能调养一下魏公的身体。 就连神通“掌握五雷”，都能发挥很好的治疗作用。 不过黄天还没想好，有些犹豫。 以魏公的眼界、阅历，黄天不认为自己的手段能够瞒得过对方。 所以，神职“驱瘟治病”和神通“掌握五雷”被首先排除。 如果他要投桃报李，报答魏公先前给他解围的小小恩情，也只能用符水，混入稀粥之中。 待到火灭粥熟，黄天终于做出决定，帮。 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做人至少应该知恩图报。 揭开锅盖，舀粥，拎桶，送饭。 跑了两趟，把地下一层和二层监狱的饭送完，再次回到厨房。 黄天特意取出一个新碗，盛了一碗浓稠一些的粥。 右手食中二指并作剑指，虚空画符，焚于粥中。 一碗符粥便制作妥当。 拎着最后一桶作为囚犯早餐的稀粥，带上符粥，黄天直奔地下三层。 “魏公，见谅。” 当着所有囚犯以及上值狱卒的面，黄天光明正大行动，特意先将符粥放到魏公牢房外，“特殊时期，不敢贸然上报，小的只能请了一张符来，也不知能否有用。” 说完，黄天也不去等魏公以及时刻关注魏公的侯大将军的回复，拎着桶开始送饭。 “呵……” 侯大将军发出一声轻笑，意义未明。 黄天才不去管侯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径直做自己的事。 路过已经死亡的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的牢房时，黄天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 关押在地下三层监狱牢房中的犯人，哪怕入狱之前境界再高，一身修为都已被封锁。 哪怕是侯大将军这样的武道强者，强行压榨肉身，也只能挥出堪堪推动破碗的掌风，再难做到其它事情。 想要发现藏在黄天识海之中的法相，以及法相眉心的“慧目”，几无可能。 慧目之下，虚实立分，假相浮现。 黄天马上就发现了牢房之中的异常。 墙角一块地砖的缝隙里，藏着一根头发。 以特定频率的神识激发头发上的精巧布置，可以获取一段信息。 留下这根头发的，必然就是已经彻底死亡的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 问题是，这根头发留给谁？ 对方如何进入天牢，又如何带走呢？ 而且，专心验尸的仵作辉叔，没有发现，情有可原。 但是莫青笙、施无生、钟无命三位攘奸卫的大佬，他们也没有发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就像故意放纵前牢头老周来上一场劫狱，以此抓捕废太子余党。 因而，黄天不打算去动这根头发。 正要扭过头，不去看那根头发，“慧目”突然又反馈一道信息。 它可以在不留痕迹的前提下，读取头发中藏有的信息。
这让黄天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慧目”的位格确实很高，但以黄天此时的神敕品级、神力的质与量，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其实有限。 真能做到不留痕迹就读取其中信息，就表明，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在头发上设下的迷锁，并不如何高超精妙。 三位攘奸卫大佬没有发现，可就更说不过去了。 稳妥起见，黄天没有去读取信息，而是继续送饭。 “再看看，再看看。” 怀着有些莫名的心情，黄天结束了今天的早饭发放，拎着空桶回到厨房。 躺在摇椅上，回顾了一下今早的经历，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纰漏，黄天进入游戏。 视角依然是以李灵素为初始中心。 勤劳的少女闲不住，早起以后，已经运行了一遍功法，正在练习法术。 《万相金身》自带成体系的法术。 天火罩只是其中一个，专司防御，并无其它功能。 没有生死危机的情况下，李灵素挑来挑去，发现“圆光术”最为值得先行学习。 查事、驱邪、开光、通灵、惩恶五个分支，每一個都极为有用。 所以李灵素练得非常尽心尽力，希望自己能尽快掌握。 “好，好，好！” 黄天见状，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相信以李灵素的资质，肯定能很快就学会，并且是五个分支全部学会。 如此，神使反馈给神主，等同于黄天也是一名天才！ 想到这里，心情不禁有些美滋滋。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仓惶逃出李村的云游仙师，此刻哪有美滋滋的心情，万分恐惧。 他虽是丹江水神的手下，却不是妖怪，而是纯正的人族。 给丹江水神效力了十几年，得了一门粗浅功法和几门粗浅法术，勉强混个肚饱罢了。 逃出李村以后，云游仙师认为丹江附近不是久留之地。 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九品毛神，肯定不会满足于那点香火，一定会外拓神域。 所以，云游仙师想逃得离丹江越远越好。 谁曾想，刚跑出丹江水神的神域，就被盘踞在腾蛟涧的蛟妖手下给逮住了。 蛟妖自诩龙种，一直看不上水蚌化形成精的丹江水神，一直对这个神位垂涎三尺。 碍于碧波河龙王的规矩，才没打上丹江水府，抢夺神位。 但是蛟妖与丹江水神因此结下了仇怨。 云游仙师只想着逃跑，忘记改头换面，自然会被擒拿，押进腾蛟涧水府之中。 “说，谁派你来刺探本王腾蛟涧虚实的？是不是那个水蚌？” 并未彻底化形，人身蛟头的蛟妖居高临下，冷冷喝问。 “大王，我是来报喜的呀！” 跪在下方，低垂脑袋的云游仙师眼珠骨碌一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保命方法，立即高声大呼。 “报喜？喜从何来呀？” 蛟妖嘴角泛出一丝狞笑，露出还带着人肉丝的利齿，“要是你报的喜，不能令本王满意，本王就生吃了你！” 云游仙师吓得浑身发抖。 这位蛟妖可是真爱吃人，而且口味极杂，什么都吃！ 他可不想成为蛟妖口中餐，赶紧说道： “丹江水神死了！” 第28章 道喜 “那个老水蚌死了？” 蛟妖腾的一下坐正了身体，“祂是怎么死的，你给我说清楚。” 云游仙师见蛟妖如此感兴趣，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要感兴趣就好，只要感兴趣就有机会活命。 他只想活着。 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云游仙师说道：“有个不知从哪来的野毛神，在丹江水神的神域传播信仰，抢夺香火。一抢就是整整五个村子！天可怜见，丹江两岸，拢共才二十多个村子。水神大怒，兴兵讨伐那个野毛神，却落败身死。” “嗯？” 蛟妖疑惑一声，问道，“那個野毛神不知碧波河龙王的规矩？” “何止不知，还口出狂言，不以碧波河龙王为尊。” 云游仙师开始添油加醋，胡编乱造，“祂说，碧波河龙王，没听说过，抢你的信仰又能怎的？说完，就出手打死了丹江水神。” “哼！” 向来景仰碧波河龙王的蛟妖不禁气炸，重重拍了一下座椅扶手，高声怒骂，“好个不知死活的野毛神，居然敢如此蔑视龙王，简直岂有此理！” 发泄完愤怒以后，蛟妖又嗤笑道：“那个老水蚌也是死得活该，明知自己没什么实力，居然还敢离开丹江水府。这不是上赶着送死，是什么？” 原来此世山水神祇，皆有神府。 在山为山府，在水为水府。 神祇处于神府附近，可以得到一定的加成，能够调动山川之势，增强自己。 丹江水神乃是水蚌化形成精，撞了大运，捡到个神位，本就根基薄弱，没有底蕴，还敢离开水府作战，确实死得不冤。 只能说云游仙师在其中功劳很大。 汇报之时，说黄天只是一个刚刚登临神位的火属野毛神，让丹江水神起了自己肯定能够拿捏对方的心思。 蛟妖耻笑过后，忽地变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牙切齿道：“好胆！你个狗东西，竟敢蒙骗于我！” 却是蛟妖一直在观察着云游仙师的神色，并用法术试探云游仙师所说之话的真假。 神色有异，法术有延迟，但终于给了反馈，证明云游仙师说话半真半假。 蛟妖当即勃然大怒。 也不给云游仙师辩驳的机会，抬起右爪轻轻一抓，就将云游仙师凌空提起。 轻轻一抖，云游仙师便衣服落尽，浑身赤条。 连全身毛发都全部掉落。 噗通一声。 云游仙师落进一个水坑之中。 水流湍急，且有异力，不仅将云游仙师皮肤表面在顷刻间冲洗得干干净净，还从各个孔洞钻入其体内。 水坑的一个闸门自动打开。 云游仙师顺着水流落到隔壁的干坑里。 干坑顶上的盖子哐当落下，遮住了坑中情景。 片刻之后，内外全都排尽污秽，洗得透彻的云游仙师，又经过几道工序，出现在了一个天然翡翠雕琢而成的大盆之中。 翡翠大盆乃是上佳的法器，大小如意，还能充分保持食材的鲜嫩程度。 平日里专门给蛟妖盛放人果。 云游仙师的神智全程保持清醒，身体却被束缚，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自己再一次被蛟妖抓住。 “完了！”
眼瞅着自己距离蛟妖的利齿越来越近，云游仙师绝望到了极致。 莫名地，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苟活，将自家孩儿贡献给丹江水神享用时的那一幕。 利齿咬下，轻轻咀嚼，汁水四溢，而丹江水神大呼一声：“好鲜嫩的果子！” “呸！呸！” 蛟妖张开血盆大口，将缩小的云游仙师丢进嘴里，粗粗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了，感慨道，“失策了。这种‘饶把火’的果子，就得炖着吃。” 吧嗒几下嘴，蛟妖突然很是想念“不羡羊”与“和骨烂”的滋味。 “来人啊。” 蛟妖随意抹了下从嘴角溢出的猩红汁水，大声喊道。 “大王！” 立即就有小妖从外面走进，单膝跪在底下，等候差遣。 “去，派几个人，去老水蚌的地盘上转一转，看看老水蚌是不是真的死了，查一查那个野毛神是何来头，有什么本事。唔……” 蛟妖大声下着命令，沉吟一番，终究忍不住口腹之欲，“顺便，给本王抓他娘十几二十个‘不羡羊’与‘和骨烂’来，本王要举办一场大宴！” “是，大王！” 底下的小妖领了命令，立即起身去执行。 蛟妖自己也离开了水府，腾云驾雾，往东飞了十几里的距离，去到鹰愁谷找它的结拜大哥。 不管老水蚌有多弱，那个不知名的野毛神既然能够打死老水蚌，手上肯定有两把刷子。 蛟妖想入驻丹江水府，凝聚神敕，成为新的丹江水神，必须把不知名野毛神给打死。 自己一妖独自上场，着实失智，还是拉着大哥一起好了。 届时打死不知名野毛神，自己入驻丹江水府，就把腾蛟涧拱手让给大哥，再补上一些天材地宝和两脚羊作为心意。 甚至，打死野毛神所得的战利品，都可以全部让大哥拿走。 打着如意算盘的蛟妖一进鹰愁谷就开始嚷嚷：“大哥，小弟找你来道喜了！” “黄头，老张我来给你道喜了。” 确定自家神使勤奋修炼，李、杨、柳、丁、王五村忙着建庙，没有其它事情，黄天退出了游戏。 刚一退出，就听到了老张的声音，从小院外传来。 “什么喜啊，老张？” 黄天不慌不忙从摇椅上起身，平静问道。 “黄头。” 老张嘿嘿一笑，“上面传来消息，黄头你的‘代’字可以去掉了，从今天起，您就是天牢新一任的牢头。” “你没逗我吧，老张？” 黄天的反应却是半信半疑，“我前几天刚刚突破到血髓阶段，就我这武道修为，暂代几天没事，怎么可能真的做牢头嘛。” “嗨，黄头你可别不信，通知都贴出来公示了。” 老张摆摆手，十分肯定说道，“现在啊，这个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天牢啦。” 顿了顿，老张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是指挥同知莫大人，亲自定下的这件事！” “嗯？” 黄天闻言，不禁很是疑惑。 莫青笙可不是他的世交，两人非亲非故，仅仅见了一面，怎么突然越这么多级，做这个决定？ 该不会要拿他来作饵吧？ 第29章 《人脉》 老张没有唬人。 没过多久，黄天就得到了正式任命。 出面背书的是天牢狱卒与禁军的新任统领，一位姓张名易之的将军。 张将军为人冷厉，沉默寡言，听完书吏读完任命书，没有训话，直接就走了。 如果不是长相完全不像，黄天甚至都有怀疑，这位是不是指挥佥事钟无命的亲兄弟。 “恭喜黄头。” 今日白天当值的狱卒们纷纷上前道贺。 不管服不服气，规矩就是规矩。 以后要不要暗中搞事，那也是以后的事。 “多谢诸位兄弟，多谢诸位兄弟。” 黄天也很识趣，姿态放得不高不低，朗声说道，“今天中午，我订三桌席面，诸位兄弟好好吃一顿。不过有两点，一是正当值，所以无酒，请诸位兄弟见谅；二是不宜喧哗，所以就不聚在一块吃了。” “好说。” “黄头大气！” “哈哈，我们听黄头的。” 在老张的带动下，狱卒间的气氛搞得很活络。 唯独郑大不仅心怀怨愤，脸上也是寒霜一片，闷不做声。 又说了会儿话，黄天让狱卒们各自回岗位继续上值，自己则请了一位相熟的书吏，到天牢体系吏员们常去的酒楼订了三桌上好的席面。 作为酬谢，黄天给了二两银子，请这位书吏中午自己在酒楼吃上一顿便饭。 二两银子看着虽少，但足够这位书吏点上三五个菜，喝上一壶酒了。 安排好这件事，黄天将摇椅从厨房搬到了牢头的值房。 说是值房，其实就是地下监狱的门房。 前任牢头老周喜欢在地下三层监狱的狱卒休息间里待着，连囚犯名单和提审记录都放在那里。 黄天可没这个习惯，安置好摇椅后，就去取回了囚犯名单和提审记录。 转正以后第一件事做什么？ 当然是清点一番自己手下还有多少狱卒，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性情如何。 翻开本就放在值房里的狱卒名录，稍微看了看，黄天便紧皱起了眉头。 攘奸卫天牢接连发生夜袭劫狱和囚犯自杀两件事，变动很大。 狱卒名录上记载的很多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抓，还未及时更新信息。 想了想，黄天叫来老张，让他出面统计一下，现在还有多少能够正常上值的狱卒。 没过多久，堪称天牢万事通的老张便给了回复。 原有狱卒六十七名，两班倒，每层监狱每天或每夜安排十一名狱卒上值。 多出来的一人正是黄天自己，负责送饭，不值夜班。 现在能够正常上值的狱卒，只有四十九人，意味着有十八个缺额。 有缺额就得提前补上。 不过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其中油水很足。 就算黄天不打算从中捞上一笔，也不行的。 这是规矩。 在书案上铺开公文纸，黄天提笔写下补缺申请。 待到笔墨干了，将其对折，黄天拿上申请公文，前去拜见顶头上司张将军。 天牢一把手是司狱，却不理庶务，大小事皆是由狱卒与禁军的统领做主。 “属下黄天见过张将军。” 通传过后，黄天进入来过多次，但布局已改的统领值房，行礼问候。 “何事？”
张将军坐在书案后面，正在批阅公文，腰背挺得笔直。 “狱卒缺额，需要补足，特来请将军指示。” 黄天一边说着，一边递上申请公文。 “嗯。” 张将军打开公文，扫了一眼，提笔写下一个准字，盖上章印。 整个过程十分丝滑。 “多谢将军。” 黄天接回公文的时候，都有些意外。 按理讲，指挥同知莫青笙在张将军已经上任的情况下，越级插手天牢的职务安排，十有八九会引发张将军的不喜。 不敢对付莫青笙，还不能给黄天穿小鞋？ 黄天都做好了被刁难的心理准备，结果就这？ “你很意外？” 张将军瞥了一眼黄天，淡漠问道。 “呃……” 这话问的，让黄天怎么答？ “下去吧。” 张将军也不在意，挥了下手，轻飘飘说道，“回家后代我问候芸嫂子。” “是，张叔。” 黄天一听，当即明白了，赶紧应承下来，还顺势改了称呼。 退出统领值房，回去路上，黄天的心情有些复杂。 既有窃喜，也生无奈。 没想到啊没想到，黄父生前留下的人脉又一次帮到了他。 这可真是……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成为周公子。 “家族传承吾辈责！” 黄天暗下决心，有生之年，一定要突破到二境武夫，哪怕只是第一阶段听息。 如此就能将天牢体系的铁饭碗，传承下去了！ 回到值房，黄天再一次叫来天牢万事通老张，拿出得到批复的公文：“老张，你是老前辈，规矩你都懂，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 “这……” 老张的视线落在公文上，彻底挪不开了，却有些扭捏，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怎么？有顾虑？” 黄天见状，出声询问。 “顾虑倒是没有顾虑，张将军都批复了。” 老张支吾了一下，一咬牙，坦诚说道，“就是这么好的事，落我老张手上，有些不敢相信。” “呵呵……” 黄天轻笑几下，将公文塞进老张手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这人没多少长处，但是知恩图报，老张你帮了我两回，我这算是报答了。” 说着，黄天推着老张往值房外走去：“去吧，估计他们也等得心急了。” “一定不辜负黄头的信任。” 老张赶紧表了下决心，把公文揣进怀里，向地下监狱走去。 每一次天牢狱卒招新或者补缺，统领、牢头可以捞上一笔，在职狱卒们，多少也能沾点油水。 忙完这件事，黄天闲了下来。 中午招呼完狱卒们吃席，给囚犯们送了午饭，下午便没什么事了。 黄天已经转正，还自己送饭，便是为了再给魏公送上一碗符粥，调养身体。 火雷驱瘟符尽管不是特别对症，效果还是很可以的。 魏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狱卒，你有求于我？” 一边慢慢喝着加了料的符粥，魏公一边慢条斯理地问。 黄天没有回应，转身就走。 无欲则刚。 第30章 约会?交底! 时间匆匆。 似乎只一眨眼，就到了下值时间。 尽管有约在先，黄天还是像昨天那样自愿留下来加了会儿班。 盯着狱卒完成换岗以后，方才安心下值，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 “福伯，和母亲说一声，就说我晚上有约，不回来吃晚饭了。” 进门，遇见福伯，黄天交代了一遍，就回屋换衣去了。 清理掉身上有些不太好闻的气味，换上一身配得上那张俊脸的衣裳，黄天又急匆匆打算出门。 “少爷，去哪？” 福伯已经备好了马车，非常迅速。 “芙蓉园。” 黄天并不扭捏，坦诚说道。 福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亲自驾着马车往位于神都天京东南角的芙蓉园而去。 一路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好在神都道路宽阔，且人车分流，没有发生堵车之事。 黄天成功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赶到了芙蓉园。 作为神都之中，最为适合游江赏景之处，芙蓉园占地极广，且一再扩建。 光进出的门，就足足有八扇之多。 黄府与景府其实在同一个坊，因而即便秋月没有说，黄天也知道该去哪扇门碰头。 “福伯，你回去吧。” 下了马车，黄天吩咐了一声，就朝着远远就看见了的景妤走去。 “挺好。” 福伯眯了眯眼，看着一对玉人并肩走进芙蓉园中，发出一声感慨。 想来夫人知道了此事，应该会非常开心，打消掉佛像莫名碎裂的郁气。 晚饭或许都能多吃上一碗。 “劳你久等了。” 见了依然蒙着面纱的未婚妻景妤，黄天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无妨，我也是刚到。” 景妤说话的语气，非常贴合她的气质，恬淡静雅。 而且体贴人心。 黄天能够分明地看出，景妤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打过招呼以后，两人默默走了一阵。 “这边。” 在一个三岔路口，景妤选了一个通向一处茶轩的方向，“我订了一个包厢，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好。” 黄天早上接到邀请，就有这方面猜想。 随着景妤的步伐，黄天来到了这处名为“瑶台轩”的茶楼。 环境幽雅，茶香沁人，消费自也是极高。 在侍者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位于一处独栋阁楼之上的包厢。 待侍者点燃了熏香，放下茶具与茶叶，燃起烹煮泉水的火炉，退出包厢，景妤反手就释放了一个隔音的法术。 不过景妤没急着开口说话，而是揭开面纱之后，耐心煮茶。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纤纤细手，白嫩如玉，烹煮茶汤，赏心悦目。 茶还未饮，黄天就已经感觉到心脾欢畅，像是吃了一颗人参果，着实愉悦。 “请。” 景妤煮好了茶，给黄天斟上一盏，轻声细语。 “多谢。” 黄天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茶好，水好，烹茶的技艺更好，入口微苦回甘，唇齿留香。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景妤挺满意黄天喜欢她的茶艺，心里很是开心，却不得不面对邀黄天今晚见面的正事。 “没什么好问的，你想说，我就听，不勉强你。” 黄天微微摇头，表明自己的想法。 对此，景妤颇有些诧异。 前晚之事，稍有差池，就是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虽说她也有治疗神魂伤势的方法，但远没有黄天给的水属纯净精髓来得快速，且效果没那么好。 沉吟片刻，景妤斟酌着措辞说道：“这些年，我随父亲一直居住在江南，那里也有芙蓉，各种各样都有，白色居多。不过我不喜欢白色莲花，可惜到处都是，想不看到都不行。” 黄天闻言，微皱眉头。 景妤的话暗藏着一些深意。 “居住在江南”是在说她不是废太子东宫一系的人。 “也有芙蓉”、“白色居多”暗指她与白莲教有些关系。 而且，还不是自愿扯上的关系，乃是出于无奈。 想了想，黄天回道：“芙蓉园里的芙蓉非常多，不喜欢白色，那就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吧。” 景妤微微摇了下头，表示没那么简单。 见状，黄天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暗下决定，得想办法帮未婚妻断开与白莲教的联系。 白莲教可不是好东西，从来都以谋反为目标，历朝历代都被打为邪教。 本朝更是花了大力气展开打击，已经将北方疆域内的白莲教连根拔起，扫得干干净净。 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就是那個时候被抓进攘奸卫天牢的。 景妤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黄天，檀口微张：“对了，我有个姓郝的朋友从江南入京找一样丢了挺久的老物件，还特意给我捎了个口信，想约我见一面。我以即将完婚为由，给婉拒了。” “不会影响到你们的交情吧？” 黄天闻言，马上关切询问。 “本来就没多深的交情，拒了就拒了。不像前几天，我师姐非要约我出去见一面，拒不了。不然的话，我是不愿意在我们完婚前，还抛头露脸的。” 景妤淡淡笑了笑，浑不在意说道。 黄天回以心领神会的一笑。 两人就此不再聊那些烦心的事，开始谈一些轻松的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 明明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靠着父辈定下的婚约才联系起来。 但是在黄府书房那一次见面以后，就有一种莫名而生的默契与亲近。 喝完一壶茶，两人便离开了瑶台轩，在芙蓉园里闲逛，赏景赏花赏月。 黄天也在月下欣赏美人。 月光皎洁，面纱朦胧，合在一处，更显清幽素雅，恬静温润。 走到一处花圃附近，微风吹拂，暗香袭来。 景妤走向一株牡丹旁边，微微欠身，借着月光去细看这株牡丹为何能赢得“青山贯雪”的雅称。 花娇且媚，人比花美，黄天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此情此景，深有触动。 一首诗忽然蹦进黄天脑海，久久挥之不散。 黄天不由得吟诵出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31章 祸事了 本来还可以继续下去的约会结束了。 在黄天吟诵出诗仙这首诗，周边的好事者大声叫好以后，景妤就拉着黄天的手匆匆离开了芙蓉园。 “我很喜欢。” 园外道别之时，景妤非常大方地表示了自己的情绪。 就是不知道她说的是两人今晚相处的感觉，是诗，还是人。 “我也很喜欢。” 黄天也道出自己的真心实意，然后目送景妤登上马车离开。 “少爷，妤小姐已经走远了。” 福伯的声音悄然响起，发出提醒。 “走吧，回家。” 黄天也不去计较，福伯到底是等到了现在，还是回府以后又再来。 细枝末节，无需在意。 坐在马车里，黄天回想茶楼里的谈话，重点关注景妤暗示的几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比如，什么叫有个姓郝的朋友从江南入京找一件丢了挺久的老物件？ 比如，什么叫我师姐非要约我出去见一面，拒不了？ 想到这里，黄天开口问道：“福伯，你听母亲说过妤儿的师门吗？” “夫人提过一嘴。” 福伯一边赶着马车回府，一边说道，“妤小姐的剑道天赋极好，在江南拜入了无生剑宗，修习剑道。” “无生剑宗？” 听到这个名字，黄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九州世界的白莲教，起初是佛门的一支，因为理念过于偏颇，不为佛门主流几宗接纳，斥为异端，大肆打压，最终流散民间发展。 白莲教信奉“弥勒下生”这一教义，认为世间明、暗相争，弥勒佛降世后，光明必将战胜黑暗。 如此组织，如此教义，给黄天的既视感十足。 作为扎根于攘奸卫天牢体系的“世家”，黄家对攘奸卫重点打击对象——白莲教当然有传承记载。 黄天把这些记载全都认真读过，并未发现此世白莲教有信奉“无生老母”这一前世大名鼎鼎的神祇的迹象。 大雍王朝一直在伐山破庙的邪神淫祀对象之中，也没有无生老母。 如此骤然听到“无生剑宗”这个名字，结合未婚妻景妤无奈被扯上的与白莲教的联系，黄天推断，可能有一些变化已经发生。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心中嘀咕一声，黄天正要仔细询问福伯对于无生剑宗还有什么了解，脸色忽地微变。 识海中的游戏图标突然闪烁起来。 这种现象，以黄天对游戏的了解，只有游戏剧情节点到了，或者自家神使李灵素禀报了极为重要的事情，才会出现。 顾不上此刻仍在马车之中，黄天马上凝神进入游戏。 丹江之畔。 只打好了地基的神庙之前。 一个临时用石头和木架搭建的简陋高台上，供奉着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 神使李灵素跪在神像下方，虔诚祈祷。 高台之下，留作庙前广场的平整空地上，躺满了一百多个伤势极重的人。 李、杨、柳、丁、王五村两千多村民，围在空地四周，神情哀戚地看着呻吟不断的伤者。 这些伤者，俱都缺胳膊少腿，没有一個身体完好。 李灵素用不太对症的火雷驱瘟符制成的符水，只能给伤者止血，稳住性命。
残肢，疼痛，生命虚弱，全都无能为力。 《万相金身》功法之中倒是有专司治疗内伤的回春术，和治疗外伤的治愈术，可李灵素还没学会。 因此心有余而力不足。 黄天发现，伤者身上的伤口，没有刀剑切削的痕迹，不是手撕，就是啃咬。 一个比较残忍的猜测浮上心头。 这时，李灵素的祈祷也传进黄天耳中： “天尊在上，信女李灵素顿首再拜。丹江北岸几个村子，遭遇腾蛟涧蛟妖的手下掳掠，抢走了几十名妇孺，打死打伤几百人。幸存村民将伤者送来南岸，寻求治疗与援助。情况紧急信女自作主张，先替伤者做了治疗，是否援助北岸，信女听从天尊一切决定。” 黄天听到叮咚提示。 艺术字幕浮现； 【开局：抉择六】 旁白声响起： “丹江水神被你斩杀，是好，是坏？ 盘踞腾蛟涧的蛟妖觊觎水神神位，且嗜好以人为食，指使手下劫掠丹江北岸，掳掠‘不羡羊’与‘和骨烂’。 一为解馋与宴请其他妖怪和山水神祇，一为试探你的力量与胆量。” 【选项一：与我无关】 【选项二：强行出手】 【选项三：另寻它法】 【请选择】 随着字母与旁白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些画面闪回。 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正在地里劳作的农夫，尽管双腿颤颤，依然挥舞着锄头，冲向了浑身长满狰狞倒刺，气焰嚣张的妖怪。 “娘！娘！娘！” 被妖怪一把抓起，塞进背篓里的小女孩，看着被妖怪一口咬掉半边身子，倒在地上，手还朝着小女孩努力伸出，想要救回自己的母亲哇哇大哭。 一栋又一栋的房屋被桀桀怪叫的妖怪点燃。 敢于反抗的村民不是残忍被杀，就是身受重伤。 腾蛟涧的小妖们，借着给大王搜寻娇嫩的“不羡羊”与“和骨烂”的宝贵机会，大肆放纵自己的破坏欲。 一场动乱过后，丹江北岸遭遇袭击的七个村子，遍地哀嚎，死伤一片。 黄天早在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就知道游戏世界是个妖魔乱世。 但是，文字描述，总是没有画面更具冲击力。 这一刻，看完闪回的画面，看着缺胳膊少腿的伤者，想起那些被匆匆掩埋的死者，黄天方才知道，什么叫妖魔乱世。 所谓妖魔乱世，就是人快活不下去，沦为口粮的世道！ “我要做些什么！” 莫名地，黄天心中涌现一个念头，极为强烈。 他一定要做些什么，阻止世道变得更烂，让自己影响范围内的人族活得不那么艰难。 面对三个选项，黄天率先排除掉“一”，在“二”与“三”中选择了“三”。 他并没有被愤怒与强烈的信念冲昏头脑。 黄天目前的神力影响范围仅有五个村子，连丹江南岸余下的几个村子都无法顾及，哪有力量跨越丹江，去寻什么蛟妖的麻烦。 小不忍，则乱大谋。 暂且忍耐。 第32章 良心 选项三是填空题。 黄天做出选择以后，需要自己给出“它法”。 仔细思考一番，黄天降下了“神谕”，然后退出了游戏。 马车此时已经回到黄府了。 如果没有料错，黄母肯定会召见他，询问今晚约会的进展。 后续果然如此。 游戏世界。 李灵素得到了天尊的回应，稍有些意外。 神谕内容与她预想的有挺大的出入。 怀着稍稍沉重的心情，李灵素向玉质神像叩拜，然后起身走下高台。 老族长李良勋见李灵素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示意李俭仁拦住北岸遭灾的七个村子过来求助的主事人，自己走上前，遮住其他人看向李灵素的视线，问道：“天尊没有回应？” “天尊回应了，降下了神谕。” 李灵素沉声回道，“天尊让我转告给丹江南、北两岸，以前信奉丹江水神的村子，现在改信于祂，潜心向善，可获庇佑。至于被妖怪袭击的七个村子，天尊的意思是，让我们五村敞开接受灾民。” “嗯。” 李良勋闻言点了下头。 “良勋爷爷不觉得意外吗？” 李灵素觉得有些奇怪，老族长接受得太快，太平静了。 以天尊过去几天展现出来的作风，难道不应该听到这等祸事，就立即降下神罚，杀了那些妖怪吗？ “傻丫头。” 李良勋活了几十年，一眼就瞧出了李灵素心中的疑惑，说道，“天尊愿意救你母亲，是选中了你做祂的神使；愿意救我们李村，和杨、柳、丁、王四村，是因为五村都向祂祭祀，贡献信仰。南岸其它村子也好，北岸那些村子也罢，不信天尊，天尊就算想要庇护他们，如何出手？” 顿了顿，李良勋加重了语气，强调道：“说句不敬的话，上赶着不是买卖！神祇，怎么可能无谓地为人族付出呢？” “哦。” 李灵素听得似懂非懂，感觉老族长的话有些道理，但又没完全相信。 她直觉天尊不是老族长所说的那种神祇，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有着其他的考量。 至于是什么考量，李灵素不敢擅自揣摩。 “你等下就别出面了，我来和他们交涉。” 李良勋见李灵素这副懵懂的样子，当即做了决定。 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呀。 没有多少阅历，没有什么城府，什么事都挂脸上。 这种表现可不合格。 看来自己以后得多多提醒一下了。 心中想法纷呈，李良勋目送李灵素走回她母亲身边，自己转身去面对有些骚动起来的七村主事人。 “吵什么吵！” 人尚未走近，就是一声大喝，继而斥责，“天尊的神谕，是你们能知道的吗？你们信的是已经死掉的恶神丹江水神，不是天尊！天尊允许神使给你治疗，已经是极大的恩德了，还敢在这里吵嚷？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祭祀天尊的地方，是庄严之所，是静穆之地！” 李良勋一通训斥，成功使得七村主事人，和其他一起到来的村民，纷纷住了嘴。 不过亲人的逝世、受伤、被抓，房屋被烧，庄稼被毁的愤怒与悲痛，是无法压制住的。
当即就有一人站了出来，开口询问：“天尊的神谕说了什么？是否愿意庇护我们？需要我们付出什么？” 这人乃是此次遭灾最严重的三家村村长的儿子，名叫胡不屈。 他父亲，将老妻、儿媳和一双孙子孙女藏进了地窖里，自己却在指挥其他村民躲避妖怪之时，被妖怪刨心挖肺。 “这才像做事的样子！” 李良勋先赞了一声，然后说道，“神使转述，天尊愿意庇护丹江两岸所有信奉祂的子民。至于你们已经遭灾的七个村子，如果担心妖怪再来，可以先行到我们李、杨、柳、丁、王五村避难。” 胡不屈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咬牙问道：“可需要我们供奉童男童女？” 以往，丹江南、北两岸二十几个村子，也曾反抗过丹江水神索去童男童女的无理要求。 付出了很大代价，依然没能反抗成功。 向县衙告状，也是无用。 大玄皇朝连中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哪还有心思震慑地方山水神祇？ 只要山水神祇能够帮助朝廷压制黎民黔首，不让这些泥腿子被反贼裹挟，就对以人为食的神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要一口气把神域之下的黎民黔首吃绝种就行！ 迫于无奈，丹江两岸二十几個村子为了苟活，只能继续信奉丹江水神，献上自己的香火信仰，以及满足丹江水神对童男童女的索取。 如今，新冒出了一个什么天尊，斩杀了丹江水神，要求他们改信，方才提供庇护。 想来也会索去童男童女的吧？ 胡不屈心思幽微，心中暗恨，却不敢发泄出来，只是语气转冷说道：“我家中还有一对儿女，刚满三岁，可以送来，给你们祭祀天尊。只求天尊怜惜我等生存艰难，赐下庇护。” “混账！” 李良勋勃然大怒。 既是愤怒于胡不屈对天尊的不敬，也是被戳中了心里的伤疤。 为了保全李村，李良勋也曾违背自己的良心，组织过李氏族人，献出过好些对童男童女。 其中就有他自己的孙子孙女！ 为此，大儿子与他反目成仇，远走他乡，生死不知。 二儿子虽然与他住在一起，却一直提防着他，不肯让他多靠近一下小孙子和小孙女。 捂着胸膛，心像是被两双手狠狠掐死了，好痛。 李良勋双眼通红，弯着腰，喘着粗气，怒视那人，断断续续说道：“记住……天尊是个好神，不要童男童女！” 顿了顿，李良勋挥了挥左手：“你们抬上人回去吧，爱来不来，也不强求你们信奉天尊。” 眼神瞪退骂骂咧咧，想要冲过来收拾气到老族长之人的李俭仁，李良勋转身走了。 往日里挺拔的腰杆子，像是被一棍狠狠敲断了，整个人佝偻着，瞬间老了十多岁的样子。 离开丹江边，李良勋走了很久，走到一处小土包一样的矮坟。 没有立碑，杂草丛生，也没有扫过墓的痕迹。 里面埋的也只是两套小小的衣服罢了。 李良勋蹲在小土包前，怔怔地看着，静静地看着。 “这该死的世道。” 第33章 天尊赐符 说了提供庇护就要做到。 应付完黄母以后，黄天回到东厢房，就思索起来，该如何提供庇护。 扮演三五火车雷公，自带神职“驱瘟治病”，以及三张符。 火雷驱瘟符，豁落符秘，镇宅符。 后续又得到神通“焚江煮海”和“掌握五雷”。 自己另有尚不知能否赐予其他人的修行功法《万相金身》。 仔细思索过后，诸多手段之中，唯有镇宅符最为符合提供庇护的需求。 “不过纸符威能有限，而且持久时间很短，不太合用。” 定了使用镇宅符，却又遇到了一个新问题。 很快，黄天想起自己留在家里，以雷击枣木为底，制成的半永久镇宅灵符，顿时有了主意。 游戏世界里，五个村子或许找不出哪怕一块雷击枣木。 但是各个村子附近山上，都种了很多桃树。 桃木用来制符，最合适不过了。 坐起而行，想到就做。 黄天立即进入游戏，降下神谕。 和李俭仁一起，默默跟在老族长身后的李灵素，又一次收到了天尊的神谕。 眼前浮现的神像淡去，耳边的神谕话音落下。 李灵素脸上瞬间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她就知道，天尊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出手的。 尽管这次出手，只是落实先前所说，会赐下庇护的具体措施。 但这也表明，天尊不同于老族长说的那种见利方行的神祇。 之所以要求那些人改信，是因为不信奉天尊，天尊就无法赐下庇护。 想到这里，李灵素立即兴奋地大叫一声：“良勋爷爷，别蹲着了，天尊降下神谕，让我们做事嘞。” “啥事啊？” 李良勋还没来得及起身，李俭仁就先接了话茬。 “制镇宅桃符！” 李灵素的喊声中充满了对天尊的崇拜，以及开始做事的迫不及待。 就这样，在黄天的意志下，李灵素陡然成了大忙人。 至于李俭仁，因为他擅自接话，也揽下一件非常重要的差事。 一块又一块的桃木被李俭仁削成规格合适的符木。 李灵素则提笔饱蘸朱砂墨，在桃符木上面书画镇宅符。 每书完一道符，黄天授予李灵素的临时权限就会发挥作用。 少女识海中法相承载的九品白色神敕虚影射出一道金光，于桃符之上烙印，并留下一丝神力。 至此，一块可以生效一个月的灵官镇宅桃符制成。 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只要是愿意到尚未建成的神庙前，那個临时搭建的高台下，冲着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跪拜上香，虔诚祈祷，就能领走一块镇宅桃符。 二十五个村子足有一万多人，三千多户。 按一户一符配置，李灵素就算书符书到手腕折断，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制成三千多块镇宅桃符。 因而，只能先十户配一符，后续再补。 两个时辰后，子时将近，李灵素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整齐堆叠的三百多块镇宅桃符，少女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以及些微的遗憾。 若非子时一到，不适合书镇宅符，她还想熬个通宵，尽可能多制一些符呢。 反正此次制符由天尊赐予的神力作为消耗，她不需要使用多少法力，只需集中意念，书符过程中不要走神就行。
黄天看着识海中白色神敕里近乎枯竭的神力，不禁有些头疼。 倒不是舍不得神力，毕竟神力用完是可以自行恢复的可持续能源。 而是，照目前这种效率，还得花十六个多时辰，才能制完三千多桃符。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投入在这件小事上？ 转念一想，黄天发现自己走入了思维误区，他完全没必要陪着李灵素制符。 反正都已经授予了临时神敕权限，让李灵素自己折腾去就行了。 神敕中神力耗尽，也可以解释成她现在只能容纳这么多神力，用完就得恢复嘛。 “我真是昏了头了！” 暗暗吐槽一声自己，黄天退出游戏，倒头就睡。 明天是正式担任牢头的第一天班，得有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 第二天。 黄天闻鸡起舞，勤劳苦练。 有了神通“焚江煮海”和“掌握五雷”带来的“火”与“雷”的淬炼，黄天不仅在血髓阶段的进展快了很多，还在逐步夯实血肉、筋骨这前两个阶段没修炼到完美的瑕疵之处。 能看到肉眼可见的进步，只要不是天生懒人，当然都会奋发图强。 黄天现在修炼武道的热情，完全不是前面一个多月所能比的。 晨练结束，洗漱换衣，吃了营养满满的早饭。 在黄母大为欣慰的目光中，黄天悠然去往天牢上值。 游戏世界。 李灵素早早就起来修行《万相金身》，练习法术。 待到卯时一过，就开始制作镇宅桃符。 昨晚制好的三百多块，已经连夜请到丹江旁边，供奉玉质神像的高台上去了。 老族长李良勋自会组织人手，通知其他村子，天尊赐符之事。 消息传开以后，一片哗然。 现在居然还有不索求童男童女，只要信奉，就赐予庇护的正神、善神？ 很多人完全不信。 但是北岸遭了妖灾，又真的在天尊这里让伤者得到治疗的七个村子，得到消息以后，扶老携幼，渡江而至。 其他村子见状，干脆也派了人前来，查看情况，确定消息是否属实。 “李族长，对不起！” 胡不屈昨天组织村民把伤者带回去以后，从母亲那里，得知了李良勋的往事，愧疚不已。 因而今天一见到李良勋，马上开口道歉。 “嗯。” 李良勋点了下头，然后说道，“桃符有限，暂且十户一符，先到先得。桃符之中蕴含天尊神力，自有庇护之能。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不信奉天尊，或者只是表面信奉，有无效果，效果好坏，两说。” “应该的。” 胡不屈应了声，转身挥手，示意三家村的村民们，有序去到高台之下，跪拜祈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遭了妖灾的七村村民，十户一组，依次跪拜上香，祈求镇宅桃符。 不管其他村的人如何想，结结实实受过天尊恩惠的七村村民们，可巴不得越快受到天尊的庇护越好。 至于改信天尊，多大点事？ 天尊这种只在大玄皇朝国力鼎盛之时，才有的正神、善神，都快绝种啦。 此时不信，更待何时？ 第34章 宴饮 “黄头，早。” 刚来到天牢，黄天便迎来了老张的问候。 “老张，这么客气，有事？” 黄天一眼就看出老张这么做，绝对有事，便直接询问。 他可没那么多时间玩你猜我猜的把戏。 “嘿嘿……” 老张咧嘴一笑，“就知道这点子心思瞒不过黄头。是这样，兄弟们感念黄头的仁义，凑了笔钱，想请黄头喝顿酒，热闹热闹。” “行啊。” 黄天立马答应下来，却说道，“不过还是我请好了，哪能让兄弟们破费。” “不，不，不！” 老张连声拒绝，正色道，“兄弟们一起请黄头喝酒，怎能让黄头破费？就这么说定了，黄头。今天下值，一起出发。” 话音落下，老张一溜烟跑没影了。 生怕黄天再抢着请客似的。 看着渐渐平息的风尘，黄天摇了摇头。 今晚这顿酒，是必须喝的。 不喝，狱卒们可不敢放心捞油水。 黄天按下这件事不去想它，径直去了值房。 昨天下值前，他已安排了顶替他负责送饭差事的狱卒。 从今天起，黄天就不自己送饭了。 魏公的身体虽没大好，但暂时已无性命之忧，这就足够了。 真要是把魏公的旧疾治好了，那才会出大问题。 于是，一整个白天，黄天都在悠闲中度过。 时不时去地下监狱转几圈，巡视一番。 再到每层监狱的狱卒休息间，和上值狱卒说会儿话，拉近关系，打成一片。 其余时间，便呆在值房里，全程关注游戏世界的剧情进展。 也是顺便提防一下蛟妖的手下越过丹江，进犯李、杨、柳、丁、王五村。 这种需要亲自“值守”的经历，越发坚定了黄天找到一个提高自家信徒实力的切实可行办法的决心。 不过一整天关注下来，还是有收获的，而且是意外收获。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黄天昨晚一心想给丹江北岸遭受妖灾的村子提供庇护，所以想出了镇宅桃符的法子。 没想到，六百多张镇宅桃符被北岸村民包圆以后，给黄天带来了两大收获。 一是黄天的神力，能够借助这六百多张被请回去供奉的镇宅桃符，隔空降临丹江北岸； 甚至可以借助这些桃符，增幅降临以后的神通攻击威力。 二是南岸还在观望的村子，见遭灾北岸村民如此热切地请镇宅桃符回去供奉，彻底坐不住了。 即便还没传出镇宅桃符生出灵验之事。 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改信天尊，蜂拥而至，想要抢先请一张镇宅桃符回去。 若不是受限于神力恢复速度，李灵素怎么可能整个白天只制作出三百多张镇宅桃符？ “散了吧，明天再来，明天再来。” 看着堵在供奉玉质神像的高台下，迟迟不肯回去的各村村民，李灵素无奈之下，亲自出面承诺，“我会连夜请天尊赐福，制作桃符。大家明天再来，先到先得。” 得了神使的承诺，又有老族长领着李俭仁一干人，不断劝说。 没有请到镇宅桃符的他村村民，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各自村里去。 “哼！早干嘛去了。” 把人全部送走，李俭仁不由得发起了牢骚，“一开始还不信？现在来疯抢，真是……”
“俭仁，慎言！” 李良勋狠狠剜了一眼，抬脚作势欲踢。 李俭仁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见状，李灵素捂嘴偷笑。 黄天也是忍俊不禁，怀着笑意退出游戏。 下值时间到了，且赴酒约去。 游戏世界。 腾蛟涧。 蛟妖自大哥那回来以后，精心筹备了一天的酒宴即将开席。 “大哥，请。” 伸手向上一引，人身蛟头的蛟妖，与人身鹰头、背生双翅的鹰妖于上座就坐。 “大哥，还是你这個法子高啊，小弟佩服。” 入座后，蛟妖立即开始奉上吹捧，连声夸赞不已。 却是蛟妖到了鹰愁谷，说起打杀野毛神，占据丹江水府一事，鹰妖支了一招。 反正掳掠了一些“不羡羊”与“和骨烂”，宴请周边的大妖，何不在酒宴上抛出此事？ 那晚的天雷轰鸣，可是方圆近百里都能看见的异象。 打死丹江水神的野毛神，十有八九是个硬茬子。 虽说兄弟俩并肩子上，绝对能打赢对方，但也不能确保自己不受伤。 与其自己冒险，不如哄其他妖去顶雷。 大不了把利益许得大一些嘛。 比如打死野毛神之后的所有收益，全部归出了力的大妖。 比如允许大妖们在丹江两岸大肆掳掠一番，只要不让两脚羊绝种，留出繁衍的种羊就行。 反正两脚羊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蛟妖听鹰妖一席话，当即茅塞顿开。 大哥就是大哥，这心眼长的，就是脏啊。 “小弟一切都听大哥的。” 当时，蛟妖就表示了信服的态度，因而把这场酒宴准备得更精心了。 不多时，一狼、一狈联袂而来，一虎、一豹先后而至。 鹰、蛟、狼、狈、虎、豹正是盘踞在丹江北岸的六妖。 丹江南岸，西南方向是牛头山，里面住着一头耕牛化形的牛妖，占据山神之位，素来不吃人，也不救人。 东南方向则是丹阴县县城所在。 即便大玄皇朝国力衰弱，却没到一推就倒的程度。 县衙多少还有些自保之力，震慑余威。 所以除了丹江水神能够经常享受到丹江南岸的两脚羊，六妖平日里只能在丹江北岸尝尝鲜，无法大快朵颐。 狼、狈、虎、豹一入席，嗅到“和骨烂”熬成的浓汤鲜香，看着“和骨烂”洗净做成的素面果子，再闻着“不羡羊”剁成段，或爆炒，或红烧，做成的佳肴，一个个口水直咽。 鹰妖和蛟妖见状，不禁露出计算得逞的笑容。 先开胃，方能下钩啊。 “来，来，来。” 蛟妖作为东道主，当即端起一碗“和骨烂”浓汤，“今日无酒，怠慢四位了。焦某以汤代酒，给四位哥哥赔个不是。” 说完，蛟妖仰头，咕噜一口饮进浓汤。 四妖连客套话都没说，就迫不及待端起浓汤狂饮。 一个个越喝眼睛就越亮。 狈妖甚至伸出舌头，把人头大的碗舔了个干净。 抹了下嘴边，狈妖抓起一个“和骨烂”素面果子扔进嘴里，嘎吱咀嚼，品尝其中汁水的鲜美。 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发出一声感慨： “真嫩啊！” 第35章 阴谋 “嫩就多吃一点。” 蛟妖连连招呼狼、狈、虎、豹四妖，大吃特吃。 不一会儿，席面上的汤、果、菜，全部吃得一干二净。 四妖仍觉意犹未尽，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看着杯盘狼藉的餐桌，眼露不舍。 鹰妖忽然哼道：“二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请我们来宴饮，却不备足了佳肴美馔，让我吃得不上不下，不甚尽兴，还不如不吃呢。” “大哥见谅，大哥见谅。” 蛟妖赶紧赔罪，解释道，“我也想多多招待大哥和四位哥哥，奈何手下不得力，趁着丹江水神那老水蚌死了，方才掳掠了这么些两脚羊。可恨那个不顾碧波河龙王定下的规矩，打死老水蚌的野毛神，手伸得太长了些，不仅占了南岸，还跨越丹江，到北岸来了。” 越说越气，蛟妖大喝一声：“来啊，把人带上来。” 狼、狈、虎、豹四妖静静看着鹰、蛟二妖唱双簧，倒要看看，这兄弟俩今次又在图谋什么。 反正不管等会儿答不答应，吃下肚子里的两脚羊，做不得假。 片刻后，两个小妖押着一个浑身伤痕的中年男人。 此人伤势极重，站都站不稳，小妖一松手，男人砰的一声跪了下去，脑袋低垂。 “说！把你知道的说与几位大王听！” 蛟妖沉声一喝，声音中自带一股威慑与魔力，诱使中年男人说出一切。 于是，鹰、蛟、狼、狈、虎、豹六妖，全都知悉了天尊神使治愈七村受伤村民，且发放镇宅桃符一事。 三五火车雷公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这两个声名，也被知悉。 这中年男人赫然便是为了今天的宴饮，临时逮来的一个舌头。 挥了挥手，示意等候的两個小妖把中年男人拖下去。 “一个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晋升的九品野毛神，哪怕是火、雷双属，妄称天尊，不敬龙王，着实嚣张。 我意，趁祂立足未稳，我们六妖并肩子上，把祂打死了事。 不仅能得到一些利是，或许还能向碧波河龙王邀功哩。” 蛟妖看向狼、狈、虎、豹四妖，眼神热切，“四位哥哥，干不干上一票？” 这就是鹰妖制定的计策。 不哄骗，不欺瞒，不绕圈子，坦诚以待，直接了当，只是暗藏心机而已。 “战利品怎么分？” 虎、豹二妖对视一眼，率先动心，由豹妖开口。 “我们有何好处？” 狼、狈二妖默契十足，由狼妖出声发问。 不就是一个刚刚晋升，连自己神域都没有，还得冒险抢丹江水神那个老水蚌的野毛神吗？ 六妖一起上，完全可以干上一票。 没什么风险。 关键在于，出力以后，自己能得到什么。 蛟妖费尽心思组这个局，肯定有所求。 且听听它如何安排。 蛟妖见狼、狈、虎、豹四妖的反应，果然如大哥鹰妖所料，心中不禁更加佩服大哥，同时也更加提防大哥。 心中所想，面上不显，蛟妖豪爽笑道： “好说。 打死野毛神后，所得一切神敕碎片、神力结晶、神器、神通秘法之类，大哥与我全都不取，由四位哥哥平分。 再让四位哥哥自由劫掠三天丹江两岸，只要不把两脚羊抓绝种了就行。
至于大哥与我嘛，我入驻丹江水府，成为新的丹江水神，这腾蛟涧便转与大哥。” “哈哈……” 狼妖闻言，放声大笑，然后郑重其事说道，“三天不够，得五天。” 虎妖的胃口更大，嗡声说道：“我不要三天，也不要五天，我只要想吃人果时，可以随意掳掠丹江两岸。当然，每次不会掳掠太多，三五七八个而已。” 这却是打起了细水长流的主意。 “好说。一切都好说。” 蛟妖看了一眼鹰妖大哥，得了示意，立马答应下来。 只要能哄得四妖去打头阵，这点子条件，完全不需要多加考虑。 就在蛟妖以为事情谈妥，正要开口定下何时去攻打野毛神的时候，一直闷不做声的狈妖突然开口了。 只听它说道：“这野毛神都有何能耐，焦二哥为何没说？我听那两脚羊讲，野毛神传出来的尊号有两个，一个叫三五火车雷公，一个叫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天尊且不提，多是吹嘘。但‘火车’与‘雷公’，可是大有深意啊。” “哦？” 蛟妖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电光。 你这么聪明，已有取死之道啊。 “贝老哥请讲，弟弟洗耳恭听。” 狈妖既然敢开口，就不惧怕蛟妖嫉恨，慢条斯理说道： “前些天晚上，那阵天雷，贝某印象深刻得紧。 想来老水蚌就是死于这道天雷之下。 三五火车雷公，这‘雷公’就应在这天雷之上。 应大哥、焦二哥怕不怕，我不清楚。 但贝某知道，自己怕得紧。 那‘火车’嘛，据贝某所知，野毛神乃火、雷双属神祇，应当便是野毛神凝聚出的第一件神器了。 因此，贝某想知道，应大哥和焦二哥，有无对付天雷的办法？有无破去火车神器的信心？” “呵呵……” 鹰妖抬手，止住了张嘴欲言的蛟妖，从怀中取出一柄黑色折扇，展开扇了扇。 洞府内不见风起，狼、狈、虎、豹四妖却觉狂风如刀，割裂皮肤。 一个个俱都骇然不已。 这是何神器？ 简单驱使就有如此威力？ 只听鹰妖说道：“我以自身褪下的羽毛，结合偶然得来的一本秘法，炼制而成的玄煞阴扇，足以扇灭那野毛神的火。至于雷嘛，也好对付。雷法向来施法艰难，耗时颇长，你我六妖并肩子上，不予祂施法时间便是了。” “如此，贝某也就没有疑问了。” 桌子底下，狈妖的膝盖被狼妖轻轻拍了一下，得到提示，立即表态。 “好！” 蛟妖趁机大喊一声，站了起身，“今天且痛饮，不醉不休。明日再探，后日攻杀，就这么说定了。” “来人，拿酒来。” “哈哈……好你个二弟啊，居然唬我们，说没有酒喝。这是哪来的酒啊？” “大哥莫恼，小弟先干三碗，给几位哥哥赔罪便是。” “这可不行！唔……这样，攻杀野毛神后，你再设一宴，请四位老弟敞开了肚子，吃人果吃到饱。” “好说！别说一宴，两宴三宴都使得。” “一言为定！” “来！喝！” “喝！” 第36章 意外之喜 “喝！” “黄头，我敬你一个。” “我先干为敬，黄头你随意。” 天牢体系吏员们常去的此间酒馆里，二楼。 狱卒们分坐四桌，吃菜喝酒，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一个个面红耳赤，全然忘记了，他们的同伴在两次冲击之中少了一大茬的事情。 却是傍晚下值以后，狱卒们簇拥着黄天来到这里，履行约定。 此时此刻，不管狱卒们心底作如何想，是必须给黄天面子的。 因而一个个排着队，上前敬酒，说着好话。 黄天来者不拒，碗碗必干，给到每一個敬酒的狱卒最大的尊重。 一则此时的酒度数不算高，二则身体素质好，酒量也不错。 既然如此，就不扭捏了，干脆爽快一些。 这番表现，也让黄天更受狱卒们欢迎。 幸好郑大特意主动调去值夜班，不然的话，见了此情此景，眼睛都会通红！ 这场宴饮，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直到黄天表示不胜酒力，眼神迷离，说话都大着舌头，才在老张的张罗下散场。 “黄头，我送你？” 送走其他狱卒，老张留在最后，对着似乎不胜酒力的黄天说道。 “老张，你自回吧，我可以的。” 黄天瞪着迷离的双眼，大着舌头，说着大话，脚下却磕磕绊绊，走路都不利索。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黄头。” 老张见状，有些不太确定，这个年轻的牢头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稳妥起见，还是想亲自送黄天回家。 神都天京虽说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却也不意味着安生。 攘奸卫天牢都能夜袭，真要遇上歹人，还会惧怕一个天牢狱卒的身份？ “不……不用。” 黄天抬起手摆了摆，说话愈发结巴。 恰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街角驶来，径直停在此间酒馆门外。 和老张打过两次交道的福伯从车上跳下，走到黄天身边，伸手搀扶，对老张说道：“张老哥，我家少爷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 老张连连摆手，客气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随即目送黄天在福伯搀扶下，上了马车，哒哒离去。 “黄头，嘿……黄唯明生了个好儿子啊。” 堪称天牢狱卒常青树的老张自语一声，转身回家。 哪有无缘无故的示好，与一再帮助。 老张能在天牢里安然待上这么久，没有别的诀窍，就一条： 广结良缘。 马车里。 黄天一进车厢就自动醒酒，端正坐好，连大气也不敢喘。 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自己一身酒气，唐突佳人。 景妤静静坐在里侧，见黄天屏息静气，心念一动，猜到未婚夫君的想法，不禁有些愉悦。 能顾及她的感受，挺好。 伸手入袖，取出贴身常备的净口五香丸，递了一枚过去。 景妤轻声说道：“我常用的，不知你用不用得惯。” 黄天接过五香丸，放进嘴里轻轻含着。 身上的酒气一时间是无法消散的，但嘴中口气被压了下去，交谈无虞。 景妤这时主动开口：“我央请福伯载我来接你，并非担心你在外面乱来，而是有件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 尽管口中含着五香丸，黄天还是选择言简意赅少说话。 “我那个姓郝的朋友已经入京了，他要找的失物是个坛子的制作方法。” 景妤挥手布下一道隔音法术，压低声音说道，“你可能会碰上，要是帮不上忙就不帮。” “嗯。” 黄天点了下头。 很能理解景妤的言外之意。 说完正事，两人便不再交流。 主要是黄天不愿开口，景妤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静静坐在车厢里，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微微晃动，气氛静谧但融洽。 似乎交流，无需通过言语，只要在一起安静待着，不时眼神交错，便足够了。 酒楼离两家所在的坊其实很近，福伯赶车也不慢，没过多久就缓缓停下。 却是到了景府门外。 “谢谢你考虑我的感受。” 从车厢后门临下车前，景妤轻飘飘叮嘱了一句，“以后少喝些酒吧，伤身体，而且我确实不喜欢酒味。” 黄天没有应声，也没有下车，只是目送景妤从侧门回家。 福伯待景府侧门合上，方才再次挥鞭，赶动马车。 回到黄府，自有准备好的热汤给黄天沐浴。 换上干爽衣服，喝了碗解酒汤，醒掉酒意，黄天一时间反而睡不着了。 黄母也早早安歇了，不用去请安，或者听候训话。 闲着无事，那就进游戏看看吧。 识海中，占据核心位置的游戏图标和白色神敕熠熠生辉。 缠绕神敕的纯净愿力，壮大了好几圈。 其数量几乎都比得上黄天前几天摄取的总和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纯净愿力？ 傍晚下值前，都还远没这么多！ 怀着疑惑，黄天进入游戏世界。 “啧！” 不多时，得到答案的黄天发出一声感慨，不知该如何评价。 原来李灵素傍晚修行《万相金身》有成，法相已经达成一凝层次，法力大大增加。 见制作镇宅桃符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两岸村民们的需求，灵机一动，改了制作方式。 原先，一天一夜只能制作六百多块镇宅桃符，是受制于神力恢复速度。 李灵素突然奇想，绘制镇宅符时，先“充”了一半法力进去。 如此，需要动用的神力变少了，恢复时间更多了，而镇宅桃符的效果不会打折扣。 方法可行，李灵素便废寝忘食，硬生生用几个时辰的时间，又制成了六百多块镇宅桃符。 这些桃符当然不会留着，马上就被李良勋组织人手，摸黑发放了出去。 前面六百多块发给北岸的村子，这六百多块当然是发给南岸的村子，雨露均沾。 每一块镇宅桃符，都代表着天尊信众的扩增，都是一缕纯净愿力。 量变引起质变。 简而言之，通过发放镇宅桃符的方式，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已经彻底取代了前丹江水神的信仰。 二十余里丹江两岸的狭长地域，已经成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域。 神力影响范围，笼罩二十五个村子，以及丹江！ 神力的量与质，更是即将达到九品白敕可容纳的上限。 黄天不由得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37章 二合一 恰在这时，耳边传来叮咚的提示声。 游戏旁白声响起： “你完成了你的承诺，赐予了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庇护。 即便这个庇护并非永久，而且脆弱。 鉴于你完成的方式过于取巧，你此次未能获得奖励。” 黄天顿时就愣住了。 什么叫“过于取巧”？ 那是他想取巧的吗？ 讲点道理，他也是被动的一方啊！ 依他看，这就是游戏不想给他奖励的托辞，强行增加游戏难度罢了。 不然的话，黄天所扮演的神祇实力提升如此迅速，游戏可就没什么难度啦。 那还有什么挑战性与趣味性可言呢？ “狗策划！” 暗戳戳骂了一声，黄天强行压下不满，移开视角。 李灵素狂书镇宅符两个多时辰，已经累得睡着了，黄天可不是喜欢窥伺她人隐私之辈。 循着和“自己”或强或弱的联系，黄天肆意穿行于丹江南北两岸二十五个村子之间，熟悉地形地势。 他可没忘记，还有一个暗中惦记着入驻丹江水府，希望成为新的丹江水神，派出手下小妖劫掠北岸的蛟妖呢。 根据发现了一只蟑螂，遍地都是蟑螂定理。 黄天认定，藏于暗中，窥伺着他的大妖，绝对不止蛟妖一只。 可能三只，可能四只，可能六七八九十只。 好似前世某只兔子怀揣着单挑全世界的心思发展军备一般。 黄天也做着最坏的打算。 即自己可能会面临十只实力不低于丹江水神的妖怪、恶神的围攻。 无论是打架斗殴，还是战争战役，无非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不可挑，人和暂无有，那就只能先争取地利。 熟悉地形地势就是第一步。 万一真的爆发战斗，有一個利于自己的预设战场，会好很多。 在二十五个村子之间游了一圈，黄天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有些沉重。 他在丹江的西南方向，李良勋这只老狐狸给李氏选取的逃亡后路，牛头山之中，感应到了一股夹杂着浓郁妖气与淡淡香火气的气息。 在丹江正北方向，感应到了六股浓淡不一，感触不一的妖气。 牛头山中的妖气浓郁，纯粹，清澈，并不腥膻。 正北方向的妖气驳杂，恶臭，混沌，既腥又膻，还邪恶。 无论其中区别如何，两个方向的气息，都显露无疑，毫不遮掩。 此前，黄天的神力影响范围局限于李、杨、柳、丁、王五村，面积有限，因而无法发现。 如今神力影响范围一扩大，立马发现了它们。 “七只妖怪？如此嚣张？丹江水神怎么混的？” 黄天呢喃自语一声。 在牛头山中投来“视线”之时，及时借助与神使李灵素的联系，闪现而走，避开关注。 继而，黄天借助游戏的视角切换，将自己的神识隐于虚实之间，避开对方的进一步探查。 “咦？” 一道浑厚的惊诧声响起，似乎非常震惊于黄天的这个隐匿手段。 听着这个声音，黄天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牛头人身、肌肉虬结的憨厚壮汉形象。 这是牛头山中的妖怪在用显露真身的方式在示好？ 黄天心中猜测，却没有回应对方。 就算真的是示好，那又如何？ 倘若黄天遭遇围攻，那头牛妖会出手相助吗？
黄天认为不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且再看看吧。 念及此，反正游戏中一时半刻无事，黄天干脆退出，摄走纯净愿力，凝实法相，提升实力。 自身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有着这股庞大的纯净愿力冲刷沉凝，三凝过半的法相，一举连升两个小阶，达到五凝有余的层次。 “天道酬勤！” 停下《万相金身》的运转，感受着自己的战力又得到大大的加强，黄天发出一声感慨。 他实在是太勤快了！ 而今，像他这般废寝忘食，勤奋修炼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呀。 未婚妻景妤可是捡到了一块宝呢。 不过，劳逸结合，张弛有度。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黄天拉上被子，闷头就睡。 一夜无话。 翌日，天刚蒙蒙亮，黄天醒来。 顾不上去清理个人卫生，睁开双眼，立即进入游戏。 就在刚刚，识海中游戏图标突然闪个不停，闹腾得很。 黄天担心游戏中发生意外，怎么敢拖延？ 进入游戏以后，黄天马上发现自己虚惊一场。 原来是南、北两岸的村民们，在熬了一个通宵以后，将供奉天尊的神庙建好了！ 游戏旁白声响起： “你完成了你的承诺，将你的神庙建于丹江之畔。 你获得了自主打造一件九品……” 罕见地，游戏旁白声突兀停顿了一会儿，片刻后方才继续响起： “抉择五与抉择六的奖励已合并，原定奖励升级。 你获得了自主打造一件八品神器的机会。” 听完游戏旁白，黄天陷入沉思。 合着“抉择六”不是没有奖励，而是奖励打折，然后并入“抉择五”的奖励中来了。 至于奖励中提及的“神器”是什么，黄天当然知道。 不管是游戏，还是《万相金身》，都有提及。 只不过两个“神器”的概念有些微的差别罢了。 黄天最重视的，并不是“神器”本身，而是“自主打造”这个前置福利。 从游戏老鸟的经验出发，黄天应当按照玉质神像的明示，打造右手执着的金鞭，或者脚下踩着的风火轮。 这是游戏官方给出的隐藏建议，性价比极高。 且非常适合应对即将遭遇强敌的局势。 但黄天没急着做出决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再看看，再看看。” 叨咕了一声口头禅，黄天退出游戏，起床洗漱。 晨练过后，吃罢营养丰富的早餐，黄天迤迤然去天牢上值。 似乎已经忘了，还有一个决定等着他去做。 进了天牢，黄天先去三层监狱逛了一圈，确定昨晚牢里没有出事，方才回到值房。 咚、咚、咚。 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有人来敲门了。 “进。”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却是脸上泛着讨好笑意的老张。 “黄头，补缺的新人名录整理好了。” “我看看。” 从老张手中接过折好的公文，打开一看，黄头的双眼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名录之中，赫然有一名为“郝仁”者，来自江南西道。 景妤的“朋友”来了呀！ 第38章 小心思 不多不少十八位。 可谓一个萝卜一个坑。 夹在公文中的，还有四张银票。 额度不一，有大有小。 最小那张自然是黄天自己的，六百两银子，见票即兑。 另外三张，是司狱、统领、副统领三人的，额度最低都破了两千。 “辛苦老张了。” 黄天毫无烟火气地将六百两银票塞入袖中，合上公文，语气和煦说道，“人都到了吗？我去见见。” “都在呢，就等黄头检阅了。” 老张给出非常牢靠的回答。 “那就去见见吧。” 把公文揣进怀里，黄天起身。 老张赶紧在前面带路。 所谓检阅，名头响亮，过程简单，只是把人名和脸对上而已。 黄天没有特意去关注那位郝仁，就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等十八位即将补缺的狱卒一一报完自己的姓名、籍贯与修为，黄天便对老张说道：“按老规矩，安排他们熟悉一下天牢。唔……地下三层先不让他们进，免得影响到魏……” 说到此处，黄天停下话头，目视老张：“你是老前辈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老张立即点头，拍着胸脯作保，“黄头放心就是，出不了差错。” 在天牢里待了大半辈子，老张还会看不出来，魏公迟早会被朝廷重新启用？ 那也太没眼力见了。 如此，怎么敢从那些家眷犹在的犯官手上吃油水啊！ “嗯，老张办事，我放心。” 黄天拍了拍老张的肩膀，“我去找张叔……张将军复命。” 话音落下，拔脚就走。 原地留下老张，以及十八位补缺狱卒。 “怎么，不服气？” 收起在黄天面前的讨好笑容，腰杆挺得笔直，老张面向补缺狱卒，见有人脸上明晃晃挂着“他也配当牢头”的神色，不禁大怒，破口大骂。 “凭你们这群臭虾烂鱼，也敢不服黄头？” “一个个招子都给我擦亮点。” “在天牢里当值，没双好招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道黄头是谁任命的吗？” “指挥同知莫青笙莫大人！” 这个名字一出，倒吸冷气声顿时此起彼伏响起。 关系户，二代，惹不起！ “哼！” 老张甩了张臭脸，背着双手，领着一群几句话就把傲气打折的补缺狱卒，去熟悉天牢。 人群之中，顶着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眼底深处若有所思的郝仁，转身之前，微微瞥了一下黄天离去的方向。 “那位，就是景妤师妹的未婚夫？” “找個机会宰了他。” 眉心微微触动，有了些许悸动的黄天带着公文以及公文里夹着的银票，去找了张叔。 期间一切顺利，没有波折。 张叔收下了公文和里面的银票，并且表示，会和司狱知会一声狱卒变动之事。 至此，这件事就算彻底敲定。 回到值房，黄天理解思索起令自己产生悸动的来源。 在天牢狱卒里，明面上对他有意见的，只有郑大一人。 若是郑大的举动、言行与想法，能让他产生悸动，早就产生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所以，来源必然是补缺狱卒。 自然而然地，黄天想到了来自江南西道的郝仁。
“好家伙！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想通以后，黄天不由得微微惊诧。 这才见第一面吧，就生出这么大的杀心？ 既然如此，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黄天认真思虑了一番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确定没什么纰漏以后，立即起身行动。 虽然不知道能收获什么，但是时不我待。 万一收获的，是可以对游戏世界产生正面影响的好东西呢？ 这种越早投入，就越快有产出啊。 在地下二层监狱，黄天成功“偶遇”正在带着补缺狱卒熟悉天牢的老张。 “黄头。” 老张一如既往的恭敬。 补缺狱卒们，不管愿不愿意，有样学样，齐声喊：“黄头。” “嗯。” 在什么位置，就得摆什么谱。 黄天微微点头，然后状似随意问道：“都熟悉了吗？” “都熟悉了。” 老张给出肯定的答复。 “行。” 黄天再次点了下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有件事我前几天忘做了。” “什么事？黄头事多，要不给我去做？” 老张立即识趣搭话。 “不用。” 黄天摆了摆手，“从他们里挑三个人，让他们去做吧。” 说着，黄天随手指了三个人：“就你们仨了，跟上。” “还不快去？” 老张回头一瞪，低声吼道，“黄头这是提点你们呢。” 被挑中的三人在老张的低吼中，跟着黄天的步伐，走进地下三层监狱。 郝仁低着头，尽可能收束自己心中的恶念，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黄天身上。 虽说资料里记载，景妤师妹的未婚夫是一个修行废材，但也有些微修为在身。 万一察觉到，可就大大不妙了。 循着圆形楼梯，从地下二层下到地下三层。 即便受过专业训练，郝仁的心情也不免产生一些波动。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要耗上挺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的任务，进入天牢第一天就有机会完成。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赫然是景妤师妹的未婚夫。 既然如此，那就在宰了他的时候，给他一个痛快一些的死法好了。 “你们仨，去把墙上的火把取下来，熄灭以后，重新蘸裹油脂，再点燃。” 站在牢房通道入口处，黄天伸手一指，发号司令。 通道笔直，两侧皆为牢房，共有五十间。 每间牢房牢门顶端，插着一只火把，提供照明。 这火把需要每旬蘸裹一次油脂，在“黄天”成为天牢狱卒以后，就由他专门负责。 地下一层和二层，已经在太子谋反前换过。 黄天还没来得及换地下三层的火把，就升职成了牢头。 重新安排了负责送饭的狱卒以后，故意没提这茬，就是为了现在。 伸手指点的黄天，很有“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意思。 郝仁在内的三名补缺狱卒，得了命令，尽管不熟练，都赶紧遵令而行。 黄天背着双手，宛如包工头，跟在三人身后监督。 在精心计算过的安排下，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曾经待过的牢房，由郝仁负责更新火把。 郝仁站到牢房门前的时候，不管郝仁有没有行动，黄天都动了。 “慧目”，读取！ 第39章 传箓坛 这么做有没有风险？ 有一定的风险，但不多。 “慧目”激发时，几乎没有波动。 摄取牢房墙壁砖缝那根头发中暗藏的信息，也不会造成损坏。 这样，无论是白莲教，还是攘奸卫，都察觉不到黄天在其中的戏份。 更何况，黄天特意带上了自己未婚妻两次提醒过的郝朋友，以做鱼目混珠的掩饰。 得手前后，表情管理到位，身体反应克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黄天平静走过这间牢房。 “狱卒，过来一下。” 忽地，黄天听到了有人在招呼他。 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魏公。 想了想，劫狱已经过了好几天，自己又是牢头，和犯人打交道是很合理的事，黄天走上前去。 “魏公，喊我有事？” 念及莫青笙她们的姿态，黄天也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情显出尊重来。 “先谢过你前几天那两碗粥了。” 魏公抚了抚颌下美髯，开口就是道谢。 如此开场，让黄天的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 大佬讲话总是先扬后抑的套路，前面越客气，后面就越麻烦。 “魏公客气了，职责所在，举手之劳。” 黄天神情严肃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做出拔步欲走的姿态。 有话请直说，别做铺垫，别绕弯子行不行？ 这样让人瘆得慌！ “呵呵……” 魏公瞧出了黄天的心思，笑了声，却没卖关子，开口道出，“能否托你买瓶酒，我给老朋友送送行。” 黄天闻言一愣。 给老朋友送送行？ 太子谋反一案，关押在攘奸卫天牢里的就俩高官，一个侯大将军，一个魏公。 其他人不是当场阵亡，就是被大理寺收监了。 所以…… 黄天转头看向靠墙而坐，闭目养神的侯大将军。 “看我作甚？以为本公怕死？” 侯大将军眼都没睁开，径直怼了过来。 黄天压根就不愿搭理这种人，扭回头，为难说道：“魏公，非是小的不愿替魏公跑腿，而是天牢有天牢的规矩……” 天牢有什么规矩？ 卡油水的规矩！ 别说黄天只是刚当上牢头，就是当了十年八年，敢无偿替魏公买酒，都不会落好。 “某家贫，无有余财。” 魏公的回应却有些强人所难了。 按理讲，不应如此。 他也在地方州郡当过很长时间的官，自然知晓一些吏员的生存规则。 “魏公，您这让我很难办啊。” 黄天脸上戴起了痛苦面具，试图讲理。 魏公闭上眼睛，耍起了无赖，一副吃定黄天的姿态。 哪有一丁半点一代大儒的样子。 不过黄天可不会破了规矩，只因魏公摆明了很快就会被朝廷重新启用。 “这样，魏公，我们折中一下。” 快速思考过后，黄天想出了对策，“您擅长刑场斩龙，稍微和我讲一讲其中的讲究，就当作全了牢里的规矩，如何？” “哦？你对这个感兴趣？” 魏公闻言，睁开眼皮，双眼炯炯发亮。 “不感兴趣，只是为了顾全规矩。” 黄天摇头否定。 “这样啊……”
魏公破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正常。 斩龙，连现在的儒家士子都不愿学。 一个小小的狱卒，怎么可能会对这种折寿的东西感兴趣。 真的只是为了顾全规矩，不破例，方才临时想到的应急之策吧。 轻轻叹了口气，魏公说道：“法不传六耳。” 黄天顿时会意，当即让已经换完火把的三名补缺狱卒离开地下三层监狱。 “魏公请讲。” “嗯。” 很快，魏公整理好情绪，说道，“斩龙，讲究没有多少，诀窍只有一个。‘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秉持民心，以代天心，先斩断龙所承受的天地气运，再斩去龙的性命即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多谢魏公教诲，小的明天给魏公带一瓶好酒来。” “嗯。” 魏公应了声，闭上眼睛，送客。 黄天也不多留，全程更没再看一眼命不久矣的侯大将军，离开了地下监狱，回到值房。 识海中，法相眉心的“慧目”正在紧锣密鼓地解密摄取到的加密信息。 临近中午，花了近两個时辰，方才解密完成。 趁着还有一些时间才到午饭的点，意识沉入识海，浏览解完密的信息。 说实话，能让白莲教如此看重的信息，黄天其实非常重视。 但是，黄天万万没想到，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在越狱无望以后，以身死为代价试图传递出去的信息，会是如此猛料。 竟是北方白莲教总部在被大雍官军攻破之前，集合了几十位高层的心血，整理出来的法坛炼制秘法！ 黄天越看这个法坛，越像前世道教的传箓坛。 当然，白莲教走的是杂糅的路子，远没有前世道教传箓坛那般纯粹高远，正大光明。 说是像，其实只是有几分影子罢了。 规格、科仪、作用、次第阶品，完全比不了，全都比不上。 但足以作为启发，作为参考。 这一刻，黄天思虑了好几天，该如何提升游戏世界里麾下信众实力的难题，有了解决办法。 那就是建立一个授箓体系。 只要是天尊的信众，得了天尊授箓，就可以借此修行。 至于前世道教道士受箓以后，召役神吏的“权限”，暂且就无法实现了。 黄天上哪去找天兵天将，供游戏世界受箓信众驱使？ 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仔细阅读白莲教的法坛炼制秘法，黄天心思浮动，想着如何纳为己用。 游戏里刚好还有一个打造八品神器的奖励可以用上呢。 只不过，不能完全套用白莲教的这个炼制秘法。 至少在传箓坛的样式，得自己设计。 唔……该用什么样式呢？ 对前世道教只是了解一些皮毛的黄天，不由得陷入苦思之中。 “等等。” 黄天猛地停下思索的念头，想起了一件事。 白莲教，有点传箓坛影子的法坛炼制秘法，无生剑宗…… 北方总部被扫除，转移到南方蛰伏发展的白莲教，这是想要搞出一波超大的动静吗？ 大雍王朝在打击伪神淫祀方面，可是不遗余力的！ 啧，不愧是专注造反，不忘初心的白莲教啊。 一个字，绝！ 第40章 来袭 按下关于无生老母的猜测。 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授箓体系的想法，让黄天感到很兴奋。 关键是，这个想法并不是天方夜谭，反而很有可行性。 首先，黄天在游戏里，可以打造一个八品神器； 其次，黄天手中掌握了堪称白莲教几代人心血的法坛炼制秘法； 最后，《万相金身》功法也能纳入其中，特别是神主层次、神使层次的权限设定。 黄天索性连觉也不睡了，连夜完善自己的授箓体系。 在黄天的设计里，授箓体系有三大核心，一为传箓坛，二为科仪，三为法箓品级。 至于法箓的具体功用，暂时定为两个，借箓修行和“下载”灵符。 “下载”之说，纯属黄天个人玩笑，实则是将《万相金身》功法自带的符法，以类似前世DND魔网的形式嵌入其中。 受箓的天尊信徒遇上事情，需要画符应对，便可以通过所受法箓，链接以传箓坛为核心的天尊授箓体系，绘画灵符。 如此设计，当然比较粗糙，黄天自己也知道。 奈何修行底蕴浅薄，目前能做到这個地步，已经是脑洞大开、运气爆棚的结果了。 至于传箓坛的样式，黄天也考虑妥当了。 前世道教闻名遐迩的万法宗坛/正一玄坛、上清宗坛、元始宗坛、净明宗坛，黄天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制，所以只能发挥主观能动性，“魔改”一番。 他决定以圜（yuán）丘为例，构建自己的传箓坛。 只不过这圜丘是前世长安隋唐圜丘遗址，而不是明清天坛圜丘坛。 圜丘象天法地，为四层圆台。 第一层设二十八星宿及下官一百三十五星神座，第二层设北辰、北斗、天一、太一、紫薇五星及下官五十五星神座，第三层设黄、青、赤、白、黑五方天帝与日、月七个神座，第四层设昊天上帝之神座。 每层圆台都有十二陛，呈十二辰分布。 黄天当然知道，圜丘乃是前世古代帝王冬至祭天之坛，与道教传箓坛无有关系。 他这么做纯属胡来。 可这不是前世孤陋寡闻，没办法的办法吗？ 定好传箓坛的形制，黄天立即进入游戏，领取打造一件八品神器的奖励。 之后，黄天凝神与游戏系统沟通，将“慧目”读取并解密的法坛炼制秘法、圜丘形制一股脑传送过去，一键打造自己的第一件神器——传箓坛。 做完这些以后，黄天隐约听到了滋啦滋啦的杂音。 游戏系统也久久没有回应他的诉求。 “这……” 黄天心生一股不太妙的预感，该不会是这个诉求过于离谱，把游戏给干坏了吧？ 好在惴惴不安地等了十多分钟以后，游戏给出了回应。 叮咚一声。 旁白声响起。 “你选择打造一件全新的神器，打造进行中···” 呼！ 黄天心中的石头落地。 没把游戏干坏，还能实现自己的设想，那就好啊。 然而，黄天有些高兴得太早了一点。 傍晚下值后回到家里，吃过晚饭，陪黄母聊了会儿天，洗漱换衣。 黄天做完这些琐事，刚一坐到床上进入游戏，就觉察到了异样。 游戏世界里，丹江北岸正北方向。 先前感应到的六道腥膻妖气，突然开始移动，尽起妖兵，声势极大，向着丹江扑来。 “终于来了！”
黄天望向大片妖气所在，呢喃低语。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且不提游戏系统有提醒，暗中有个盯上丹江水神神位的蛟妖。 单就黄天自己，发现妖气以后，就有所提防，有所预备。 甚至想过主动杀上门去，消弭祸患。 因而六只妖怪结伴来攻，黄天并不意外。 只是感慨了一句时间不凑巧。 又领会到游戏明示他打造一只金鞭或者风火轮的用意。 以一敌多，单靠神通，还是有一些吃力。 加上攻击性神器，胜算会提升很多。 不过黄天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对敌之策，他早已想好。 没有耽搁时间，黄天立即下了神谕提醒酣睡中的少女神使。 李灵素接到神谕，从睡梦中惊醒，立即通知李良勋。 老族长临危不惧，一边组织村民进入宗祠地宫，一边安排人敲动约定好的大鼓通知邻村。 黄天此时已先一步把视角挪移至丹江北岸，最接近六妖所在的三家村。 根据感应，以六妖及麾下妖兵的速度，黄天麾下的丹江两岸信众，还有半炷香时间做接敌准备。 “妖怪来啦！” 七村前两天遭遇妖灾以后，北岸各个村子便没有停下自救的举动。 改信天尊，求请镇宅桃符回家供奉，是其一； 启用各村宗祠地宫，随时转移，是其二； 建立一座座瞭望塔，日夜北望，以做警示，是其三。 因此，妖怪毫无遮掩的动作甫一开始，三家村瞭望塔便发现了端倪。 哐当哐当的铜锣声急促敲响。 负责传讯的村民奔走呐喊。 三家村的动静传出，隔壁村子立马响应，继而是一个又一个村子。 直到哐当哐当的声音渐渐响彻丹江北岸，传到丹江南岸去，与南岸的鼓声互相响应。 一南一北，一鼓一锣，好不热闹。 “大哥，那些两脚羊这次反应好快。” 大片妖云之中，鹰、蛟、狼、狈、虎、豹六妖腾空而立，各自麾下妖兵如蝗虫过境，纷乱而行。 隔着老远，蛟妖听到锣鼓声，眼中妖光一闪，清晰看见了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动静，发出一声感慨。 “呵呵……” 鹰妖咧嘴一笑，“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他们慌乱起来，才会更迫不及待地向那个野毛神求助啊！” “应大哥好计策。” 一旁的虎妖突然开口，嗡声说道，“那个野毛神不敢现身，焦老弟便直入丹江水府，凝聚神敕。我们几个在外面守护，可以顺带着捉几只两脚羊来吃。” “是极！是极！跑动了一会儿的两脚羊，剥了衣服洗干净，生吃最是味美。” 豹妖跟着出声附和。 “若是那个野毛神不识趣，还敢现身，那就先打杀了祂，将祂分食了事。” 虎妖接着往下说道，“本大王倒要尝尝，那野毛神的血肉味道如何。” “哈哈……” 蛟妖大笑一声，“虎大王莫非忘了，九品白敕毛神死后，可是会魂归天地，魄散八方，灰飞烟灭的。哪有血肉供虎大王吃。” “嗯。” 虎妖认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说道，“那我就多打几只两脚羊吃好了。” 蛟妖闻言，一时无语。 原来在这等着呢。 第41章 御敌 会战兵力六对一。 不管怎样，优势在我。 六妖不觉得野毛神有翻盘的可能。 因而聊着聊着，已经开始畅想，打完以后该如何庆祝。 浑然没有把那个妄称天尊的九品白敕野毛神放在眼里。 即便前任丹江水神老水蚌死在了野毛神手上，也只是稍稍重视一些。 妖怪与神祇，境界等级划分自有不同，却也可以类比。 别看老水蚌是九品白敕级别的神祇，撇开神位、神敕、神力、神职、神器等加成，老水蚌只是一个大号妖兵罢了，连妖将都不是。 “游戏”世界之中，妖怪从低到高，依次划分为妖仆，妖兵，妖将，妖帅，妖王，妖皇，妖圣六个大等级。 最低等的妖仆其实只是开了灵智的禽兽，没有化形，称不得妖怪。 妖兵才是妖怪真正意义上的起始，又分为小妖兵和大妖兵两个小层次。 妖将分为小将、大将、称号妖将三个层次，一一对应神祇中的九品白敕、八品红白敕、七品红敕。 鹰、蛟、狼、狈、虎、豹六妖，都小将层次的妖将。 其中，鹰妖最为厉害，已经摸到了大将的边； 蛟妖因为与碧波河龙王有些微的血缘关系，得赐一件法宝，实力排在第二； 狼、狈、虎、豹四妖俱是普通的小将层次妖将，实力不相上下，都比前任丹江水神老水蚌强出一截就是了。 六妖，包括蛟妖自己，都心知肚明，鹰妖为何会一再帮衬蛟妖。 便是因为鹰妖一旦突破成功，成为大将层次的妖将，必然要将蛟、狼、狈、虎、豹五妖纳为手下。 狼、狈、虎、豹四妖为走兽，天生容易抱团。 鹰妖乃是飞禽，当然优先笼络原型为水生动物的蛟妖。 因而，明明是蛟妖出面组的局，一直以鹰妖的意志行事。 虎妖、豹妖说出自己的额外诉求，便等着鹰妖的裁定。 “几只？” 鹰妖语气非常嫌弃，“几十只啊！两脚羊而已，敞开来吃，吃不绝的。” 说着，鹰妖从腰间一個袋子里，取出两个赤条条、哇哇叫的幼嫩果子，丢给虎妖和豹妖：“看你们这么馋，先垫垫肚子吧。” “哈哈哈哈……” 听到前面的疑问句，虎妖爪心都快忍不住冒汗了，待到听清后半句，心神一松，立即发出一阵高亢的大笑声。 这笑声回荡在天地间，山川里，震得北岸靠北边的几个村子还没躲进地宫的村民们，浑身发颤。 虎啸山林，不是说说而已。 “快！快！快！” 三家村里，胡不屈拿着火把，连自己老娘、妻子、儿女都不怎么顾得上，呼喝着指挥村民们往宗祠地宫躲去。 一旦…… 胡不屈咬了咬嘴唇，明知这是不敬，是亵渎，也忍不住做最坏的准备。 一旦天尊不肯现身阻拦妖怪，或者天尊失败了，三家村的村民便沿着地道，分散逃离。 能逃几个是几个。 反正妖怪不会把他们吃绝种。 不断行进的妖云之中。 虎妖接过丢来的果子，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丢进嘴里，大口咀嚼。 哇哇哭声戛然而止，虎妖口中汁水四溢，边嚼边发出赞叹。 “好吃！” 豹妖竖起了大拇指。
三家村上空的虚实之间，黄天的神识藏在此处，能够非常清楚地听到六妖肆无忌惮的交谈。 也看得分明，哇哇哭的果子，真是俩娃娃菜。 “两脚羊？” 听到这个词，黄天忍不住低声自语。 他前世上学时期，历史成绩不错，因而知道这个词汇。 没想到，居然在游戏世界里也能听到。 何谓两脚羊？ 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在这个词、这句话背后，是几段不忍去回忆的惨痛历史。 充斥着血与泪，满是屈辱，令人出离愤怒！ “吃不绝的？” 黄天又低语一声。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 我可去你们的吧！ 前几天游戏给出【抉择六】时，附带的北岸七村遭受妖灾的画面悄然浮现在眼前。 处处起火，处处哀嚎，妖兵肆虐狂笑，人类四散奔逃。 物伤其类。 黄天的“眼”，不知不觉间“红”了。 他的耳边，响起了哇哇哇的哭声。 他在游戏里扮演的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享受着人族的跪拜。 但在现实里，他是人。 人啊！ “好！好！好！” “两脚羊是吧？” “吃不绝是吧？” “还想分食我的血肉是吧？” 黄天发了狠，改变了原先想着先行打退，再谋求分而治之的计划。 正好法相提升到五凝有余，九品白色神敕之中的神力即将到达容纳极限，浅信众已有近万名、虔信众也有几百人，战力大大增加。 再加上这两天埋下去的后手。 不是没有可能，一举击杀这六只口出狂言，犯下了深重罪孽的妖怪。 这般想着，黄天骤然间觉得，自己的心境无比契合了自己所扮演的神祇。 是了！ 先天主将，一炁神君。 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 至刚至勇，济死济生。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就应该除邪祛恶，主行正义，威猛绝伦。 搞什么老阴逼的计策？ 莽过去就是了。 心念通透，黄天不再等待可能会触发的【开局：抉择七】，下定决心，御敌于外，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奖励什么的，无所谓了。 “降临！” 轻喝一声，黄天鼓荡起全部法力，以五凝有余的法相融入九品白敕之中，降临三家村外，直面妖云。 丹江南岸刚落成的神庙之中，供奉的玉质神像极速飞出，破空而至，承载黄天的法相与神敕。 一尊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轮，左手结印，右举金鞭，形象极其威武勇猛，令人畏惧的天神显于世间，顶天立地，蔑视来犯的六妖以及麾下妖兵。 “天尊显灵啦！” “天尊显灵庇护我们啦！” 胡不屈最先看见这一幕，高声叫喊出来。 下一秒，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齐齐传出喊叫： “天尊显灵啦！” 第42章 一击 牛头山中。 人身牛头，妖气浓于香火气的牛头山九品白敕山神，大将层次的妖将牛结实默默注视着丹江北岸发生的事情。 “可惜了。” 慨叹一声，牛结实走回洞府之中，不再关注接下来的发展。 它原为耕牛，偶食帝流浆开化智慧，自悟吐纳月华之法，化形成妖。 因为以往的主人家对它极好，所以对人族抱有一定的善意。 不过这个善意仅限于自己不吃人，允许人族进山采集、狩猎、逃难。 想要让它为了人族，和其他妖族互斗，那是不可能的。 背叛种族者，难有好下场，除非有靠山。 前任丹江水神陨落的一幕，牛结实看在眼里，对山下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九品白敕毛神生出了一些兴趣。 这几天，牛结实一直有跟进山下的变化。 发现妄称天尊的毛神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正神、善神，牛结实还以为山下的人族终于等来了庇护。 只要九品毛神忍耐一些，迂回一下，不要硬碰硬。 可惜啊…… 三家村外。 妖云停下行进脚步。 妖兵们摇旗呐喊，鹰、蛟、狼、狈、虎、豹六妖浮空而起。 “呔！兀那野毛神，见到我应大哥，还不跪地乞降！” 狼、狈二妖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狈妖立即上前一步，大声斥责，希冀以此表现，来打消前天宴席上的冒犯。 “还不束手就缚，跪地乞降？” 狼妖紧接着出声呼喝响应。 黄天居高临下，蔑视着鹰、蛟、狼、狈、虎、豹六妖，不屑与之交流。 “好胆！” “没必要浪费口水。” “并肩子上，弄死这个目中无妖的野毛神！” 蛟妖眼珠子骨碌一转，连连开口，煽动气氛，并带头向着黄天冲杀而去。 一出手就是杀招。 显露出长过八丈的腾蛟真身，蛟口衔着碧波河龙王赐下的法宝——玄冰宝珠。 粗壮的蛟尾大力抽击。 玄冰宝珠绽放出耀眼光芒，这片天地间顿时彻骨冰寒。 这仅仅只是逸散出来的余波所致。 光芒直直射向黄天化身而成的顶天立地天神。 一旦射中，以千载寒冰炼化而成的玄冰宝珠，顷刻间便能将黄天彻底冻结。 届时，神识、神力、神躯，俱都无法活动。 成为一个不能移动的靶子，任妖打杀。 “杀！” 与此同时，鹰妖双翅一振，蹿上高空，继而飞速扑下，双爪狠狠抓向顶天立地天神的双眼。 精心炼制而成的本命法宝玄煞阴扇已经激活，随时可以吹风，扑灭野毛神的火属神通。 “杀啊！” 狼、狈、虎、豹的反应慢了半拍，跟在蛟妖、鹰妖之后，施出杀招。 “杀！杀啊！” 妖云笼罩的百来名妖兵，挥舞着乱七八糟的武器，喊着乱七八糟的口号，整着乱七八糟的阵型，冲向首当其冲的三家村。 法宝难炼。 蛟妖得了碧波河龙王随手赐下的玄冰宝珠，宝贝得不行，轻易不示妖。 即将成为大将层次妖将的鹰妖，花了十几年时间，才用自己褪下的羽毛，与偶然得来的秘法，炼就一柄玄煞阴扇。 狼、狈、虎、豹四妖，却是连一件法宝都无。 法术更难练。 绝大多数妖怪化形以后，都能从血脉传承之中，得到几道法术。 不过这些法术，威力有限，功能奇葩。 虽然上手的速度很快，但是作用小得可怜。 从其它妖那里，或者从人族那里偷来、抢来的法术，又极难上手。 因而，狼、狈、虎、豹的攻击如出一辙。 没有法宝与法术可用，那就以强横妖躯与一身妖力近身搏杀。 霎时间，四头大妖显露真身，散发着冷厉杀气，遮天蔽月。 一头小山一般大小的通体玄黑巨狼仰天咆哮，张开血盆大口，挥动利爪。 一只牛犊一般大小，浑身白毛，仅吻尖及尾巴为黑色的大狈立在巨狼后背，阴狠狠盯着前方。 一头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体型堪比三头巨狼，眼中泛着凶恶的光，仿佛要翻天覆地一样，迅猛扑掀绞击。 一只身形颀长，线条优美，圆头环眼，花斑豹，性情凶猛，速度超卓，犬齿大而锋利，泛着冷光。 狼、狈、虎、豹四妖，齐齐从正面向黄天冲杀。 下一秒，玄冰宝珠的冻结之光、玄煞阴扇的无火之风，狼妖的利爪、狈妖的尖牙、虎妖的扑掀、豹妖的锐齿，就会同时落在黄天身上。 而黄天竟然毫无反应，形势可谓危急！ 然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电光石火之间，狼、狈、虎、豹四妖的攻击眼看着都快要达成。 率先发起攻击的蛟妖和鹰妖，反而抽身往后，迟缓了攻击速率。 蛟妖口中的玄冰宝珠绽放的光芒，居然硬生生停滞在空中。 作势从高处扑抓黄天双眼的鹰妖竟然来了个“急刹车”，飞快减速，转向避让。 鹰妖与蛟妖兄弟俩，忠实地执行起事先定下的，推狼、狈、虎、豹四妖出头，自己捡漏的计划。
“可惜。” 黄天见状，生出遗憾。 “可恨！” 察觉有诈，狼、狈、虎、豹四妖心中暗恼。 但是没有事先准备，四妖已经来不及暂停攻击，或者抽身离开。 只能硬着头皮，攻杀到底。 “兀那野神，纳命来！” 狼妖痛恨鹰妖与蛟妖的阴险狡诈，背信弃义，选择把怒火撒在黄天身上。 “不知所谓。” 黄天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轻抬结印的左手。 他法力与神力有限，降临时间有限，为了追求高杀伤，所以战斗策略依然像上次那样： 全力一击，一击全力。 已经酝酿多时的神通“掌握五雷”，随着左手抬起而悄然用出。 五雷者，天雷，地雷，神雷，水雷，社雷。 黄天上次打杀丹江水神，用的是天雷，保制劫运，馘（guó）天魔。 这一回，黄天用的是神雷，主杀伐。 一团彻底遮盖住莹莹月华与漫天星光的雷云瞬间生成。 滋啦滋啦的微小电弧跳跃生灭声中，煌煌天威骤然降临，锁向鹰、蛟、狼、狈、虎、豹六妖。 无法言说的恐怖在六妖心头生出。 六妖纷纷汗毛直竖，生出直觉，自己一旦被神雷锁定，便会再无生还可能。 能有個全尸，都是最好的下场。 攻守之势陡然而异。 六妖丝毫预感都没有。 “糟糕！” “这是什么神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祂只是九品野毛神，怎么会如此厉害！” “不可匹敌！” “快逃！！！！！” “四脚蛇和杂毛鸡误我！！！！” “我若不死，一定要炖鸡汤，烧蛇肉！” 六妖哪还顾得上攻击，全都不惜一切代价，一个个怪叫着、谩骂着，想要逃离雷云笼罩之地，天威降临之所。 然而，只有留了心眼的鹰、蛟二妖，拼命爆发妖力，终于抢在神雷锁定目标之前，折返方向，勉强逃出了危险区域。 为此，二妖不惜以身受重伤为代价，强行中断玄冰宝珠和玄煞阴扇的攻击蓄力。 丢下四位妖兄与百来名妖兵，鹰妖与蛟妖一边疯狂吐血，一边飞速逃离，生怕黄天收拾了四妖以后，再来攻击他们俩。 狼、狈、虎、豹四妖的硕大真身折返途中，就得到了与前任丹江水神一般无二的待遇。 整个妖被煌煌天威彻底镇压。 无法动弹。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狼、狈、虎、豹四妖，距离逃出雷云笼罩之地，仅差一点点，却宛如天堑，无法逾越。 九天之上，仿佛无穷高远处，响起轰隆隆的雷鸣。 仿佛蕴含着无穷恐怖威力的天罚即将降下。 “饶命！” “我愿成为尊神坐骑！” “吼！鸡、蛇误我！” “这到底是什么神通，怎会如此恐怖？”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快快住手。” 四妖惊骇莫名，万念俱灰，开始胡言乱语。 或求饶，或威胁，或疑惑，丑态百出。 黄天置之不理，进入一种较为奇特的状态。 先前，丹江南北两岸二十五个村子，所有求请了镇宅桃符的村民。 无论身处家中、路上，还是地宫，在听到“天尊显灵”的声音之时，就已经按照领取桃符时的叮嘱，跪地祈祷，虔心念诵。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罚大灵官。 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祟。 手执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显威灵。 绿靴凤带护身形。三目火睛耀天地。 顷刻三天朝上帝。须臾九地救生民。 银牙凤嘴将三千。虎首貔貅兵百万。 走火行风前后卫。穿山破石捉妖精。 祈晴祷雨济世间。附体圆光通事意。 治病驱邪如闪电。收瘟摄毒伏群魔。 飞腾云雾遍虚空。号令雷霆轰霹雳。 三界大魔皆拱手。十方外道悉皈依。 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九天之上的雷鸣震彻天地，芸芸草民祈祷念诵的声音细若蚊呐。 但是，黄天耳畔响起的，没有雷鸣，一直只有源源不绝的祈祷念诵声。 不，那不只是声音，还是信念。 这些信念原本低微，汇聚在一起以后，就像涓滴之水汇成江河一样，翻好几倍地增幅了神通“掌握五雷”的威能。 因此才能一经用出，就直接吓坏六妖。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魏公的斩龙秘诀忽地浮上黄天心头，以及那八个字，“秉持民心，以代天心。” 民心，天心。 黄天悟了。 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口吐雷霆：“吒！” 携带煌煌天威的神雷轰下。 四妖无了。 第43章 收场 “可惜。” 黄天看着灰飞烟灭的四妖和百多名妖兵，发出一声感慨。 “掌握五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霸道。 雷霆劈下，除了一些既纯又正之物，其他战利品都无法保留下来。 “找人出来洗地……打扫战场。” 给自家神使李灵素下了一个神谕，黄天及时退出游戏。 即便神识藏于虚实之间，也不会被牛头上中那头牛发现，但黄天爆发过猛，法力枯竭，需要修养。 至于仓惶而逃的鹰妖和蛟妖，只能留待下次，再去找它们算账了。 李灵素刚刚横渡了丹江，正在匆匆赶往三家村的路上，打算帮着北岸村民转移，以及抵抗妖怪。 即使她清楚地知道，面对妖怪，除了她有一定的战斗力，其他人都是白给。 但能与不能，做与不做，区别很大。 接到神谕，配合亲眼所见的神雷降世之景象，哪还能不明白天尊已经消灭了来犯的妖怪？ 当即跪在地上，虔诚叩拜：“信女拜谢天尊！” 随行的李良勋、李俭仁，及邻近几个村子急忙赶来的一些人见状，立即跟着跪倒在地，叩拜呼喊。 三家村及附近几个村子，这时也发现了来犯妖怪死的死，逃的逃，而天尊也飘然离开。 村民们兴奋莫名，喜极而泣，继而在各村领头人的带动下，拜谢天尊。 一时间，“信徒拜谢天尊”之声，响彻山野。 牛头山中。 牛结实躲在山洞里，离得远远的，依然被神雷天威震慑到了。 它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宽厚的嘴唇开口，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呢喃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强？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这他妈是九品毛神？” “这他妈要是九品毛神，老子下辈子做猪！” “不过，出了这么个奇葩，怕是要不太平咯。” 说着说着，牛结实的心境恢复平静，嘿嘿冷笑起来。 它很庆幸自己秉持了原则，没有吃过人。 也很期待这位庇护人族，杀伐果断，威猛绝伦的天尊，后续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总不可能来找我。” 牛结实自信一笑，“逃走的鹰妖、蛟妖，以及鹰妖背后的无风谷金雕妖帅，蛟妖身后的碧波河龙王，才是你的目标啊，天尊。” 妖帅分少帅和大帅两个层次，分别对应六品金红敕上神与五品金敕大神。 无风谷金雕妖帅与碧波河龙王，都是少帅层次的妖帅。 只不过碧波河龙王入驻了碧波河水府，凝聚了一道神敕，成了一名大玄皇朝在册的七品红敕上神。 综合实力而言，碧波河龙王高于无风谷金雕妖帅。 方圆千里地域之内，也就一名不理世事，宅在深山里离群索居，避世清修的三痴道人，能与碧波河龙王匹敌。 牛结实只敢缩在牛头山里，暗戳戳庇护进山采集、打猎、逃难的人族，不敢大张旗鼓与其它妖族作对，正是惧怕碧波河龙王的实力威势。 “一击灭杀四個妖将，是很厉害，比我老牛厉害多了，但还不够啊！” 想到这里，牛结实有些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山下那位天尊，碧波河龙王的可怕之处。 “算了，自求多福吧。” 认真思虑一番，牛结实转过身，倒在石榻上，闷头就睡。
它痴迷睡觉，因为睡着了，就不用理会烦恼。 三家村。 紧赶慢赶，李灵素一行人总算赶在三家村村民全部走出地宫之时，抵达了。 “见过神使。” 胡不屈得到放哨的村民提醒，赶紧出来迎接李灵素，见面就是大礼参拜。 经过今天晚上这一次风波，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村民，几乎都成了天尊的虔信徒。 甚至有部分到了狂信徒的程度。 至于正信徒，可能需要时间沉淀，慢慢从虔信徒转化而成。 李灵素作为天尊认证的唯一神使，在如此情况下，当然会备受尊敬。 “见过神使。” 三家村的千多名村民们纷纷跟着新的村长，向神使行礼。 “嗯。” 李灵素咬了咬嘴唇，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语气尽可能平静说道，“我奉天尊神谕，前来组织人手，打扫战场。” 至于天尊口中的“洗地”一词，李灵素感觉意思没那么简单，自己还没参透，就没说出来。 “应该的，三家村所有人都听凭神使吩咐。” 胡不屈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场。 “是啊，我们都听神使吩咐。” 三家村村民们也纷纷表态。 “嗯。” 李灵素点了下头，吩咐道，“天色已晚，老人和孩童各自归家，免得出什么意外。青壮都跟我走，把一切能收集的东西，全部收集起来。唔……” 沉吟一会儿，李灵素想起了天尊离去后，自动回归神庙的玉质神像，有了主意：“明天举行一次祭神大典，两岸二十五个村子所有人都来，感谢天尊的庇护。” “好！” 胡不屈当先大声附和，“没有天尊，我们能活下来几人？明天祭神，叩谢天尊。” “明天祭神，叩谢天尊。” “明天祭神，叩谢天尊。” 村民们呐喊起了口号，一个个神情激动，而又虔诚。 喊了好一段时间，方才慢慢停歇。 之后，胡不屈叫了几个人，按照神使的吩咐，组织老人和孩童归家，自己则带着青壮，随神使去打扫战场。 这个时候，南、北岸其它村子派出来查看情况的人陆续抵达。 前往三家村外，黄天灭杀狼、狈、虎、豹四妖，重伤鹰、蛟二妖之处的队伍，越来越庞大。 等到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百人，好不热闹。 说是打扫，其实战场上存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 狼妖留下了一张狼皮，狈妖留下了一对眼珠所化的晶体，虎妖留下了一根脊柱骨，豹妖留下了两颗尖锐的犬齿。 妖兵们全都在神雷之下灰飞烟灭，只留下了一地散乱的兵器。 刀、枪、剑、戟，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养移体，居移气。 尽管只做了几天的神使，但是，随着天尊的威名越来越甚，随着自己的修行走上正轨，李灵素的心态渐渐发生着改变。 来到战场以后，双手依然时不时攥紧衣角，她的声音，却不用强行去平静了。 而是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将战利品收起。 这就是成长。 第44章 风波未定 黄天的心情一时无法平静。 事实上，鹰、蛟、狼、狈、虎、豹六妖发起攻击的时候，给到黄天很强的冲击感。 九州世界也有妖怪，但他没见过。 斩妖除魔是斩妖司的活，不由攘奸卫负责。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这还是黄天第一次遇见妖怪。 而且一遇就是六头不同种族的妖怪，这种感觉颇为玄奇。 有了冲击感，自然就生出危机感。 特别是蛟妖口中的那枚珠子，以及鹰妖藏着掖着，却在黄天“慧目”之下无所遁形的那柄扇子，给到黄天的威胁最大。 如果防护不当，或许会遭重。 可惜了他的精心布置，最终功亏一篑，没能将六头妖怪全部杀死，让鹰妖和蛟妖逃了出去。 既让自己的战果打了折，少了两件比水属纯粹精髓更好的战利品，还让这件事的后续多了隐患。 打了小的，惹来老的，亘古不变，万界如此。 黄天以自己丰富的游戏经验猜测，或许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从鹰妖和蛟妖去各自靠山那里哭诉，搬救兵开始，逐渐展开。 总的而言，大部分游戏都逃不出打怪升级的套路。 叮咚一声。 黄天正总结这次战斗得失，提示声来了。 继而，游戏旁白声响起： “你见到此界人族的悲惨遭遇，愤恨难平，出手斩妖。 你的行为契合三五火车雷公/都天纠察大灵官/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本性。 你凝聚了新的神职‘斩妖除魔’，你对妖、魔的攻击与威慑得到加强。 你多次使用神通‘掌握五雷’，你对‘天雷’与‘神雷’的感悟得以加深。 你的神力，已经达到九品白敕神祇的极限。” 听完游戏的旁白，黄天的心情就好像大冷天吃了顿热的一样，心肝脾肺肾全都爽利了。 识海之中，九品白色神敕和《万相金身》法相，齐齐容纳第二个神职“斩妖除魔”。 细细体悟一番，黄天的嘴角忍不住往两边咧出两个大钩子。 “斩妖除魔”这个神职，真是……太牛皮了！ 从此以后，别说同境界的妖、魔，就是高出三五个小境界的妖、魔，在黄天面前，都不算什么。 简单理解一下，就是黄天的攻击，对妖、魔造成的，是真实伤害，无视防御，还非常容易出两三倍的暴击！ 同样的力道，普通人只是普通一拳，换做黄天来打，那就是“认真一拳”，甚至是“全力一拳”。 造成的伤害差别之大，不可以道里计。 至于神通“掌握五雷”的提升，后续再看吧。 黄天累坏了，此刻只想睡觉。 然而黄天睡得安稳，无论是九州世界，还是游戏世界，都有人无法安稳。 九州世界。 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值房。 两位指挥佥事施无生和钟无命，南镇抚司镇抚使林兴德，新任天牢狱卒和禁军统领勇毅将军张易之，齐聚一堂，熬夜加班。 “进展如何？” 莫青笙端坐上位，轻声发问。 施无生和钟无命没有开口的意思，林兴德同样如此。 张易之一板一眼回道：“老狱卒都暗中排查过了，基本没有嫌疑；补缺狱卒之中，找出了几名形迹可疑之人。”
“几名？姓名？” 莫青笙看着手中的公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漠得很。 “四名。分别是郝仁，李建新，范德彪，赵四。” “嫌疑最大的是哪个？” “郝仁。” 张易之做事态度，与他的性格，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都是一板一眼，早有准备。 面对莫青笙的提问，应答如流。 而且说话十分有底气。 “哦？” 莫青笙闻言，终于抬起了眼皮，正眼看向张易之，“仔细说说。” “是。” 张易之抱拳一礼，然后说道，“此人外在表现无有异样，其实心有沟壑。今日上午，甫一入职，临时被牢头黄天抽调，进入地下三层更换火把，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死前所留的后手，就被激活了。” “嗯？” 莫青笙眉头微皱，“黄天只抽调了一個补缺狱卒，正好就抽调到他了？” “三人，不过另外两个补缺狱卒乃是属下的老部下，特意安插进天牢，监视狱卒与囚犯动向的。” “黄天知不知那两人是你的老部下？”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属下戎马半生，不敢轻忽。” “嗯。” 莫青笙微微点头，没再就黄天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密切监视那个名为郝仁的补缺狱卒，争取以他为切入口，调查清楚白莲教江南分部余孽的身份，以及此次进京的意图，争取找个好机会，一网打尽！” “是！” 这一次，两位指挥佥事施无生与钟无命，南镇抚司镇抚使林兴德，和勇毅将军张易之同时抱拳行礼，郑重领命。 在攘奸卫体系里，指挥使轻易不管事，庶务都归两位指挥同知管理。 另一位指挥同知正在带着另两位指挥佥事忙废太子一案，追索白莲教余孽由莫青笙一人负责。 “施无生留下，你们先下去吧。” 莫青笙摆了摆手，一边发出吩咐，一边又拿起先前未看完的公文，看了起来。 钟无命、林兴德、张易之三人依言退下。 值房里便只剩莫青笙和施无生。 片刻后，莫青笙放下看完并批阅了的公文，对施无生状似无意问道：“张易之的汇报，你如何看？” “所说属实，无有隐瞒。” 施无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观察，给出了评价。 “黄天此人呢？他的举动，在你看来，有无异常？” 莫青笙突然抛出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施无生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 追索白莲教余孽，怎么和黄唯明的儿子扯上关系了？ 黄唯明可是在征伐白莲教总部一战中，为了救下林兴德，力战而死的。 换言之，黄天乃是忠勇之后，与白莲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是白莲教余孽？ 哪怕与白莲教余孽扯上丁点关系都非常离谱。 若是黄天得知莫青笙这个问题，以及施无生的想法，大概会来上一句感慨： 军统六哥怎么可能是共党？ 对吧！ 第45章 心思各异 “属下认为没有异常。” 施无生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了解的黄天，方才给出回答。 他确实不觉得，黄天此人会和白莲教余孽扯上关系。 这小家伙可是胆小怕事的很，靠着黄唯明的人脉，本可以在攘奸卫体系里混得风生水起。 偏偏，小家伙选择去天牢做一名送饭的狱卒，什么都不沾。 要不是莫师姑越级提拔，怕是小家伙怎么也不会想着去做牢头的吧。 这么老实怕事的人，怎么可能是白莲教？ “嗯，我知道了。” 莫青笙似乎只是随意询问一下，什么特别的深意，挥手示意施无生退下。 片刻后，值房里仅剩莫青笙一人。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拆开来细细看了。 卷宗报告人姓景名福瑞，乃是攘奸卫在江南一个千户所的千户。 其上内容通篇毫无实证，几乎全是推断与猜测，却指出白莲教在总部与北方分支被全部扫除以后，正在谋求转变。 而转变的方向，正是生造一个神威广大的至高神祇。 希冀以这尊神祇的神力，来对抗朝廷的人道气运威压。 在卷宗一个不起眼的段落里，景千户提到，江南最近三十年兴盛的三阳观、真空寺、无生剑宗，疑似白莲教的暗子。 这份卷宗，除了指挥使，就只有莫青笙一人看过。 “景福瑞，无生剑宗，景妤……” 莫青笙的手指轻轻点在卷宗报告人的姓名上，心中浮现一个猜测，道出一个個名字，“郝仁，黄天。” 忽地，莫青笙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从山上下来，初入攘奸卫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没有多少经验，仗着一身修为，恣意忘形，做事不知迂回，总是闯祸。 却总有一个中年老男人搭档，不厌其烦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那人正是黄唯明。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莫青笙呢喃自语，随后收起卷宗。 三阳观，真空寺，无生剑宗，她肯定是要查的。 无生剑宗这一代最厉害的剑子，景妤，更是上了莫青笙的彻查名单。 更何况，景妤回京才几日，就发生了白莲教联合废太子一党夜袭天牢劫狱的事。 莫青笙不认为这是巧合。 越级提拔黄天担任牢头，正是基于黄天与景妤即将完婚的关系。 很多人在面对即将发生的祸患之时，容易走上歧路。 莫青笙不希望昔日搭档之子，最后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另外…… 一个实名举报无生剑宗，一个却是无生剑宗的剑子！ 莫青笙倒要看一看，景福瑞千户与他的女儿景妤，究竟唱的是什么戏。 游戏世界。 鹰妖和蛟妖连距离丹江更近一些的腾蛟涧都不敢去，直接逃回了鹰愁谷。 “大哥，应该没事了吧，那个野毛神没有追上来。” 蛟妖早早在逃命途中，将玄冰宝珠吞入腹中，一边温养，一边恢复伤势。 化形以后，在鹰愁谷降落，蛟妖仍不时向丹江方向张望，心有余悸。 “嗯。” 鹰妖同样化了形，顶着硕大的鹰首，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大哥，那个野毛神竟如此厉害，我属实没有想到！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去向碧波河龙王，或者无风谷金雕大帅求助？”
蛟妖此刻已经彻底没了主意，乱了阵脚。 “不！不能去！” 鹰妖想都没想，断然否定蛟妖的想法。 “为何？” 微微愣了一下，蛟妖没有想到大哥的态度会如此古怪。 “你想死吗？” 鹰妖狠狠瞪向蛟妖，嘴角泛着冷笑，“你信不信，你我要是敢回去求助，第二天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啊？啊！” 蛟妖猛地反应过来，它到底出了一个什么馊主意。 妖怪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一词。 鹰妖和蛟妖吃了如此大的败仗，手下妖兵全部断送殆尽。 可以引为奥援的狼、狈、虎、豹四妖死得不能再死，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碧波河龙王和无风谷金雕大帅不会做什么。 但他们的手下做了些什么，想来两位大佬也不会过多追究。 届时，鹰妖和蛟妖身死，被其它妖分食肉身，抢去玄煞阴扇和玄冰宝珠，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我们怎么办？” 蛟妖哭丧着脸，更没了主意。 “等！” 鹰妖这时却已经冷静了一些，吐出一个字。 “等？” 蛟妖大为不解。 眼下这个局面，居然还要等？ 还能等？ 等什么？ 迎着蛟妖愚蠢的目光，鹰妖语气幽幽说道：“等那个野毛神实力膨胀，等碧波河龙王或者无风谷金雕大帅注意到那个野毛神。在此期间，你我避开锋芒，苟活就是了。” 神祇与妖怪不一样。 妖怪可以四处流窜，想去哪就去哪，实力不会受到影响。 神祇却有地域的概念。 在自己神域之中，和不在自己神域之中，神祇能发挥出的实力天差地别。 鹰妖可不信，那个野毛神离开了从老水蚌手里抢来的神域，还能那般厉害！ 所以，鹰妖大胆推断，短时间内，野毛神不会来找它们麻烦。 “啊！唉！！！” 蛟妖闻言，先是惊呼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后又重重叹气，无奈接受。 形势比妖强，只能如此了。 赌一把吧。 “大哥，腾蛟涧我是不敢回了，只能求大哥收留。”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鹰、蛟二妖，一个想托庇于鹰妖，一个想笼络蛟妖，壮大实力与声势。 在蛟妖借宿于鹰愁谷一事上，迅速达成一致。 丹江南岸。 两岸村民们点起火把，照亮脚下路，将打扫战场后得来的战利品，连夜送到了神庙之中。 玉质神像早已归位神龛。 战利品分成了两部分。 狼皮、晶体、虎骨、豹牙，价值最高，摆在供桌上。 其他的刀枪剑戟之类兵器，摊在地上。 在李灵素的示意下，李良勋组织了其他村子的话事人，将嚷着连夜布置祭神大典的各村村民们哄了回去。 神庙里，仅剩下李灵素一人，跪在玉质神像下，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虔诚祈祷。 又似犹豫不决，在渴求指引。 第46章 转变 “素素，你有心事？” 李良勋让李俭仁和怎么也不肯走的胡不屈留在庙外，自己一个人走进庙里，轻声询问。 “良勋爷爷，天尊帮了我们太多了！” 李灵素睁开眼睛，没有回头，语气幽微。 “是啊！” 李良勋长长叹息一声，老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对于李灵素的心思，他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李灵素站起身，转身向外走去，“再这么下去，天尊迟早会厌烦我们这些贪得无厌、软弱无能、索取无度的信众，迟早有一天，会不再响应我们的祈祷。” “唉！” 李良勋当然知道，论对天尊的信仰，丹江南北两岸一万多人，没人能比李灵素更坚定。 李灵素如此说，当然不是动摇了对天尊的信仰与信心。 她只是在说一个事实罢了。 大玄皇朝国力鼎盛的年代，像天尊这样的正神、善神，不少。 后面为什么越来越少，以致于无？ 原因是多样的。 其中有一条，正是李灵素说的那样，信众太过于贪得无厌、索求无度，又软弱无能。 似乎离开了神，他们就做不成任何事！ “你准备如何做？” 按下思绪，李良勋双眼紧紧盯着李灵素的背影，希望自己即将听到的，不是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我想向天尊祈求，可以增强我们实力，让我们自保，乃至于斩妖除魔，帮助他人，宣扬天尊威名的办法。” 李灵素走到神庙大门附近，语气平淡而坚定，双手则下意识攥紧了衣角，“然后……” “然后我准备进牛头山一趟。” “进牛头山作甚？” 神庙门外，全程旁听的李俭仁忍不住出声惊呼。 胡不屈很有分寸，尽管也很好奇，却没有贸然作声，介入交谈。 能够留他下来，已经是李氏老族长心胸宽阔了。 现在，丹江南北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哪个人会不知道，李氏已经成了首屈一指的领头者？ 谁让人家李氏出了一个天尊的神使呢。 “回去吧，不早了，该歇息了。” 李灵素没有回答李俭仁问题的意思，径直走出神庙，向李村走去。 月光皎洁，照在少女身上，像披了一层圣洁的白纱。 唯有大慈悲者，方能做大牺牲。 天尊已经出手解决了北面的妖患，西南面一直表现得很友好的牛头山山神，就由她来对付吧。 不强求把山神拉入天尊的阵营，至少要说动山神，不与天尊作对。 丹江与牛头山，离得太近了。 以往，一個山神，一个水神，还可以说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 但天尊可不是水神！ 今后要传播天尊的威名，普渡信众，要么往北，要么往南。 往北，则会遇上无风谷和碧波河。 即便是底层黔首，丹江南北两岸的村民们，都听说过碧波河龙王，以及无风谷金雕大帅的威名。 往北扩展不是好办法。 只有往南走，先把整个丹阴县拿下，再以丹阴县为基盘，逐渐扩张，方才具备可行性。 这个计划，当然不是李灵素自己做出来的。 成为神使之前，她只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连丹阴县城都只去过一次的乡土少女。
是见多识广，也有一定的狡黠与算计的李良勋，帮着李灵素定下的这个计划。 而这么做，怎么都无法绕开丹江西南方向的牛头山。 自然也就迟早要面对牛头山山神，那个不吃人的牛妖。 在李良勋的计划里，牛头山山神其实是被无视掉的，不用去管它。 就算要管，也不是由他们这些信众出面。 天尊自会解决一切。 尤其是今晚，天尊主动现身，灭杀妖怪，更佐证了李良勋的判断。 李灵素心思剔透，虽然不谙世事，但是看人很准。 修习《万相金身》以后，又大幅提高了她的感知能力。 不止在李良勋身上，在绝大多数两岸村民身上，李灵素都察觉到了一种名为“依赖”的情绪。 天尊当然是值得依赖的。 李灵素坚信这一点。 “但是，这样不好！” 信奉天尊，与信奉自助者天助，并不冲突。 少女咬了咬嘴唇，走路的步伐愈发坚定。 这一刻，识海中的法相熠熠生辉。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一凝没过两天的法相，忽地又一凝，达到了二凝层次。 “我果然是对的！” 回到家中，发现这个变化以后，李灵素忧思尽祛，甜甜睡去。 翌日。 天蒙蒙亮。 李灵素起床，洗漱，净口净身净心，向天尊祷告，祈求增强信众实力的办法。 黄天此时正在反思。 昨晚睡前，他是得意的。 睡醒以后，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神祇，不是这么扮演的。 太接地气，有求必应，甚至主动现身，这样很不好。 拉低了神祇的逼格不说。 而且也埋下了隐患！ 这就好像一个好人做了一万件好事，突然有一天犯了点瑕疵，立马就会被指责堕落，被迅速打倒。 让信众们养成了“不良”习惯，以后稍有不顺心，会如何？ 往最坏的方向想，会不会砸了他的神庙，推了他的神像？ 好人就该被枪指着，对吧！ “新手上路，吸取经验教训，今后进步。” 反思之中，黄天只能如此阿Q一把，宽恕自己的过错。 然后决定自己今后要往幕后发展，要狠下心，不能养出一群温室里的信众。 恰巧识海中游戏图标在闪烁，黄天顺势结束反思，进入游戏。 “祈求增强信众实力的办法？” “这不巧了吗？” 八品神器传箓坛已经凝聚成功了，正好拿出来用啊。 至于授予信徒的法箓，位阶品级之类的，黄天暂时只定了一个品阶，即童子箓。 至于前世道教里，受箓道士可以上奏天曹，召兵骇将什么，抱歉，没有这个功能。 受箓的天尊信众可以借箓修行，已经是黄天现在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至于修行功法，暂时也只有《万相金身》神使层次这一门。 思虑妥当，黄天回应了李灵素，告知授箓与功法一事。 稍微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加上了一句话。 “既受法门，图强发奋。” 第47章 授箓 “信女叩谢天尊。” 李灵素得到神谕，心生欢喜，虔诚拜谢。 她心思剔透，听懂了天尊最后强调那句话的真意。 从此以后，天尊不可能再像前两次那样频繁神降，亲自动手斩妖伏魔。 身为天尊的信众，必须秉持天尊的信念，践行天尊的理念，扶正祛邪，涤荡天下。 图强发奋，修习法门，正是第一步。 “授箓吗？” 感应着识海中法相新承载的法坛，李灵素呢喃自语。 法坛共有四层，但上三层黯淡无光，只有第四层对少女开放了代行权限。 这意味着，少女可以代行天尊的部分权柄，授予信众法箓。 信众无论有无资质，资质优劣，均可借助法箓，修行《万相金身》这门功法。 无巧不成书。 昨晚打扫战场以后，定下了今天会举行一场祭神大典。 那就正好在祭神大典上，选取合适的信众，举行授箓仪式吧。 九州世界。 黄天按照往常的生活节奏，晨练，洗漱，吃饭，上值。 一击灭杀四妖的意气风发彻底藏在黄天心底，他现在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攘奸卫天牢狱卒罢了。 要说特殊的地方，就只有三点。 一是有个留下超多人脉的亡父，二是长得和读者老爷一样帅气，三是有个非常貌美的未婚妻。 进到天牢，履行指责，点卯，巡查。 黄天做得一丝不苟，不敢大意。 待到本职工作完成以后，黄天方才提着两坛特意从家中酒窖取出来，窖藏了三十年的美酒，去地下三层监狱找魏公。 不太凑巧的是，仅仅回值房取酒的片刻功夫，居然就有上官莅临地下三层监狱。 黄天双手各提一个酒坛，悠哉游哉摸鱼，被“抓”个正着。 “见过莫大人。” 唰的一声，黄天快速将酒坛放在地上，叉手行礼，恭敬问候。 莅临的上官正是指挥同知莫青笙。 她这次一個人前来，站在魏公牢房门外，像是已经和魏公有了短暂的交流。 在黄天走进地下三层监狱时，就已扭头看向了他。 “嗯。” 莫青笙轻轻应了声，从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如何，后又淡淡说道，“把酒提过来吧。魏公和我说了，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 黄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领命照做。 谁让他被抓了个现行？ “多谢你了，狱卒。” 魏公眼神示意黄天把酒坛放在牢门外，诚恳道谢，却没有询问黄天姓名的打算。 他当然知道黄天姓甚名谁。 但知道，和正式询问，区别很大。 “属下告退。” 黄天放下酒坛，又叉手行礼，想要开溜。 “去吧。” 莫青笙没有为难苛责的意思。 这让黄天很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溜之大吉。 “魏公，您真的没有什么发现吗？” 待黄天走后，莫青笙继续先前的话题，询问道，“晚辈知道，魏公有一双可以识破人心的慧眼。” “真没有。” 魏公平静回视莫青笙探究的目光，平静回答。 “叨扰魏公了。” 莫青笙闻言，即便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就此作罢。 行了一礼，莫青笙转身离开天牢。 路过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曾住的牢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饵已经被咬了，就看上钩的鱼有多大。
直到莫青笙的身影彻底消失，地下三层监狱方才恢复正常。 各牢房之间的犯人，这才能听到过道以及彼此的声音。 “侯将军，饮胜。” 魏公浑然不顾其它牢房里的犯人，扬起右手，鼓足劲力一推，将一坛酒隔空稳稳推至侯大将军牢房门口。 君子时常以理服人，偶尔以力服人，精通六艺以后，身体强健，劲力超卓，堪比武者。 身为大儒的魏公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稀奇。 只是强行用过劲力以后，脸色潮红了一些，急剧咳嗽了几声。 身子骨到底还是差了。 “饮胜！” 侯大将军一掌拍开泥封，揭下酒塞，稍微晃了两下酒坛，让酒液混合均匀，仰头便灌。 咕噜几口美酒下肚，甚是愉快。 浓郁的酒香飘荡在地下三层监狱，引得其他犯人，和在休息间摸鱼的狱卒们不住地咽口水。 相比而言，魏公就显得斯文太多了。 打开酒坛以后，先倒了些酒将碗洗干净，方才倒酒慢饮。 两人也不做小儿女情态，一个豪爽，一个斯文，各自将一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陈国公，走好。” 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坛和碗，魏公深深看了侯大将军一眼，平静道了个别，然后转过身去。 像是做过精密排练一般。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内侍在勇毅将军张易之陪同下，走进地下三层监狱，提走了陈国公、兵部尚书侯大将军。 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这一提走，便是永别。 黄天作为牢头，跟在队伍末尾，全程陪同，目送侯大将军出了天牢，不知送往何处去。 接下来就没黄天的事了。 侯大将军如何审、何时审、由谁审，全都与黄天无关。 他只需要做好囚犯名录的更新就行。 忙完这些琐事，一上午时间就快过去了。 黄天不忙着去吃午饭，回到值房，进入游戏。 游戏世界里。 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共同举行的祭神大典，已经顺利举行。 黄天来得正巧。 李灵素正在宣布授箓与修行一事。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也就是李灵素修行有成，法力加持，方才使得她说的话，能被所有人听见。 躁动，自然而然产生。 不过因为刚刚才祭祀完天尊，所以没人敢太大声喧哗，场面还算可控。 “肃静！” 李灵素给了村民们一些消化这个劲爆好消息的时间，然后高声大喝，宛若狮子吼。 “肃静！！！” 天地间继而不断回响这句话，嗡嗡轰鸣。 如此威势，顿时震住了所有村民，立马闭上嘴巴。 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李灵素很满意这一声吼的效果，丝滑进入花了一上午时间，考虑好的授箓流程。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李灵素没有听过，但是懂得这个道理。 为了消除后患，李灵素决定举行一次“公平、公正、公开”的授箓。 谁能成为第一批受箓的信众，谁不能，一切透明，不搞暗箱操作。 “请天尊赐箓！” 李灵素转身跪倒在玉质神像面前，恭声祈请。 暗中却在催动法相中的法坛，代行天尊权柄，向自己选中的二十四人授箓。 当初懵懂的少女如今也学会耍心眼了呢。 第48章 箓生 是人就有私心。 李灵素当然也不例外。 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眉心绽放蒙蒙辉光，显现出传箓坛的光影。 恢宏大气，象天法地的圜丘坛显现在神庙上空，南北两岸万余名村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神迹！” “天尊赐福！” 不知是谁喊了两声，乌泱泱万余人争先恐后跪了下去。 李灵素抓住时机，营造出异象。 只见传箓坛第四层射出二十四道光束，直接落在李灵素事先选定的二十四人身上。 从此，这二十四名受了童子箓的天尊信众，可称为箓生，可借助法箓，修习《万相金身》神使层次的法门。 二十四人俱为二十岁以下年轻人，其中又足有十六名南岸村民。 李、杨、柳、丁、王又占了十六人之中的十人。 在这十人之中，李村又占五个名额。 “天尊授箓已毕，礼成，起身。” 李灵素第一次代行天尊的权柄，就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心中惴惴不安。 幸好天尊没有怪罪，似是默许。 这让李灵素心中石头落地，继续走起流程，也更有底气。 乌泱泱万余人依言站起身来。 二十四个已经接受法箓的箓生根据冥冥中的指引，走进神庙。 在万余人情绪复杂的目光中，神庙大门缓缓自动关上。 庙内仅留李灵素与二十四名箓生。 连李氏老族长李良勋都不得逗留其中。 “天尊赐箓，授予我等凡夫俗子修行资格，还传下了修行法门。我等既受天尊之箓，便应行天尊之道。” 看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第一批箓生，李灵素绷紧了小脸，神情严肃，语气郑重讲话。 “从此以后，我等必须努力修行，护卫桑梓，扶正祛邪，斩妖除魔！” “是！” 二十四名箓生还没有从受箓的惊喜情绪中走出。 一个个表现得非常激动，分外高昂。 别说只是正常的训话，就是让他们现在就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没有继续务虚，李灵素马上进入下一个流程，传授《万相金身》功法。 有法箓存在，传授过程无需文字，也不用言语。 李灵素代行权柄，直接通过传箓坛，将《万相金身》功法第一层及配套的法术、符法、炼器法，传给了二十四名箓生。 至于后续，那就后续再传。 一则给出动力，二则辖制，三则防止法门外泄。 二十四名箓生不仅得到修行法传授，还体会到了一些法箓神奇之处，呼吸都为之一滞。 李灵素见状，并不意外。 她当时得到天尊传授法门，状态与二十四名箓生没有什么两样。 “与我一同念诵《天尊宝诰》，拜谢天尊吧。” 从左至右，依次扫视一眼箓生们，李灵素进入她设计的最后一個流程。 所谓《天尊宝诰》，实则就是《灵官宝诰》。 与昨晚发挥了重要作用的《灵官启请咒》，都是李灵素在正式被游戏承认，成为天尊神使之时，“福至心灵”领悟的。 “是。” 二十四名箓生齐声答应，学着李灵素的样子，趺坐于地，虔诚念诵《天尊宝诰》。 “志心皈命礼。 先天主将，一炁神君。 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
金睛朱发，号三五火车雷公。 凤嘴银牙，统百万貔貅神将。 飞腾云雾，号令雷霆。 降雨开晴，驱邪治病。 观过错于一十二年，受命玉帝。 积功勋于百千万种，誓佐祖师。 至刚至勇，济死济生。 方方阐教，处处开坛。 豁落猛吏，三五火车。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念诵声中，李灵素借助法相中的传箓坛虚影，带动二十四名箓生运转《万相金身》。 传箓坛的底子是白莲教的法坛炼制秘法。 这种走捷径的事，是白莲教最喜欢干的，如今便宜了这群箓生。 全程旁观的黄天这时心有所感，视线落在供桌上的四样战利品上。 游戏系统明确告知了他，非神祇陨落所留的实物不可带出至九州世界。 黄天又不想浪费这四样战利品，于是动起了心思。 算是作为对李灵素操持授箓仪式的嘉奖，也可以算是衬托李灵素神使地位的不同。 不然的话，神使与箓生同修《万相金身》，如何显出特殊之处。 心念一动，黄天催动神敕与神力，催使《万相金身》中的一门炼器法。 面容模糊的玉质神像仿佛睁了下眼睛，两道神光笼罩住了狼皮、晶体、虎骨、豹牙。 片刻后，一件羽衣和一柄法剑替代了四样战利品，出现在供桌上。 羽衣由狼皮和晶体为主体炼制而成，辟尘、辟水、辟火，能自如融入周边自然环境，还具有一定的防护功能。 远远算不上法宝，但称得上是一件十分优秀的法器。 法剑以虎骨和豹牙为基，锋锐、破法，且蕴含一丝雷火神韵。 雷来自于“掌握五雷”之神雷余波，火来自于豹牙的本性，对雷法和火法有一定加成。 明明底材是骨头，却呈现为金属，则是虎属金的显化。 这两件法器的炼制，算得上是黄天再一次薅游戏系统的羊毛。 以他现在对《万相金身》的掌握程度，其实还无法单独炼制法器。 没有游戏系统的帮助，羽衣和法剑是无法这么顺利炼制而成的。 悄无声息做完这些，黄天没有给李灵素降下神谕。 从今天起，他要学着做一个高冷的神。 向来只有人求神，哪有神上赶着帮人的道理？ 李灵素带着二十四名箓生熟悉了一遍《万相金身》功法第一层的运转，便停了下来。 她没听过“揠苗助长”这个词，却懂得这个道理。 若是箓生们依赖上了她这个神使，荒废掉自己修行，岂不是浪费了一个宝贵的受箓名额？ 真以为她第一次代行天尊权柄，操持授箓仪式，只选取二十四名箓生，是随便做的决定吗？ 是天尊只给了她这个权限。 每一个季度，最多只能授予二十四人童子箓！ “出去吧，他们应该等急了。” 睁开眼睛，李灵素立即发现四样战利品的消失，也看到了供桌上的羽衣和法剑。 她心有所悟，这是天尊对自己的嘉赏。 向玉质神像大礼拜谢后，李灵素落落大方地披上羽衣，拿起法剑，当先走出神庙。 作为神使，自当身具威仪。 李灵素毫不扭捏！ 第49章 杀心起 “啧！” 退出游戏，黄天发出一个意义未明的语气。 养移体，居移气，诚不我欺。 这才几天啊，李灵素这个丫头片子，就从一个山野懵懂少女，进化到了现在这个程度。 再过一段时间，怕是真能成为一名合格甚至优秀的神使，抑或是天师哦。 “我这个天尊可不能拖后腿啊。” 说着，黄天提取了李灵素这几天的《万相金身》修行成果。 只一瞬间，“天火罩”就从入门到掌握的程度，圆光术也已入门。 圆光术有查事、驱邪、开光、通灵、惩恶五個分支，每个分支皆是入门状态。 而且，黄天有一种感觉，自己与圆光术极为契合。 仔细一想，嘿，又是扮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带来的反馈。 《灵官启请咒》里怎么说的来着？ “附体圆光通事意”！ “介奏是猿粪呐！” 黄天说了句怪话，起身离开值房，迤迤然吃午饭去了。 下午无事，风平浪静。 无论是九州世界，还是游戏世界。 傍晚，稍微加了一下班，监督好两拨狱卒换好班，黄天离开天牢归家去。 走到半路，黄天想起一事。 上次去芙蓉园游玩，是未婚妻景妤发出的邀请。 那天晚上宴饮，又是景妤主动去接。 作为男方，被动虽然挺好，但是太过于被动也不行。 还是得雄起一些。 脚下加快，黄天迅速回到家里，立马洗漱换衣，去掉身上的气味。 “少爷这是要出门？” 福伯无需夫人支使，主动前来询问。 “和母亲说一声，我去景伯父府上一趟。” 黄天照着铜鉴，抹了下鬓角，撂下一句话，拔腿就走。 “这……” 福伯看着黄天匆匆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 随即，福伯脸带笑意，往内院走去，向夫人禀报这个好消息。 少爷和少夫人感情这么好，多难得的福分呐！ 景府和黄府在同一个坊，相距不远。 黄天步行，没走多久就到了。 景府的门房很有眼力见，看到未来姑爷到了，立即打开侧门，迎黄天进去。 另一个小厮飞快往府里跑去，通知老爷和小姐。 临近门前，黄天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抚平。 他就说，为何今天会突然想着来景府一趟。 原来“慧目”在闭眼状态下，生出了感应，只是由于等级尚低，比较模糊。 能够指引黄天来到景府，进一步发现，已经到了“慧目”目前层次能够做到的极限。 街角，景妤口中的郝朋友，攘奸卫天牢补缺狱卒郝仁，改头换面，正化妆成一个货郎，观察着景府呢。 不得不说，郝仁虽然武道修为不是很高，在狱卒名册上登记的是二境武夫第一阶段听息。 但是这手伪装堪称绝活。 黄天若非心有所感，法相睁开“慧目”，看了一眼，勘破虚妄，绝对无法发现。 好，好，好，此人已有取死之道。 心中这般想着，黄天稳稳走进景府，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景府老爷，也就是景福瑞景千户，今晚约了朋友喝酒，不在府中。 接待黄天的，只有景妤自己。 又是那处水榭，两人对坐。 “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景妤专心烹好茶汤，给黄天斟上一盏，方才轻声询问。
黄天耐心看着景妤煮茶，又浅浅饮了几口，方才说道：“你那个从江南来的郝朋友有点想找你，我进来之前看见他了，不过没打招呼。” “是吗？” 景妤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 “嗯。” 黄天点了下头，便不再言语，专心品茶。 再过半个月，两人就要完婚了，同气连枝，福祸共享。 他相信这件事情，景妤肯定会处理妥当，因而只是提醒一下。 不然的话…… 若是景妤不能处理妥当，黄天不得不冒险出手，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届时，黄天不可能因为父辈订下的婚约，母亲对景妤的喜爱，就让自己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景妤没有大包大揽，只是脸色微沉，继而给黄天空了的茶盏里斟茶。 她察觉出了黄天的态度。 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本应如此。 两人之后没有多聊什么，只是安静品茶，沉默品茶。 一壶茶尽，黄天起身告辞，离开景府。 走在回家路上，眉头却一直皱起，心中很是无语。 那位郝朋友怎么想着跟踪他了？ 很烦呐。 好想打死他！ 黄天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实力，武道一境力士第三阶段血髓，神道五凝有余的法相，外加神敕、神职、神通的增幅。 越阶迎战二境武夫第一阶段听息的郝仁，胜算还是有的。 特别是神通“掌握五雷”的威力刚刚得到了提升。 无论是擂台对战，还是生死搏斗，不顾一切爆发全部实力，黄天都有信心拿下郝仁。 只是这么做，弊端很大。 一来会暴露自己，二来可能受伤。 很是划不来。 黄天只能忍住心中怒气，静待景妤出手摆平此事。 或是自己另寻他法，解决麻烦。 重重心事在回到黄府以后，就被黄天彻底压在心底，没有显露出来丝毫异样。 安安稳稳地陪黄母用了晚膳，黄天便进了书房。 最近深感修行底蕴浅薄，拖累了“金手指”的发挥，得充实充实自己。 另一边。 景府。 景妤坐在梳妆台前，开启了卧房里的隐蔽禁制，伸手在梳妆镜上一抹。 一道流光自纤纤素手逸散，落入镜中。 片刻后，一名眉眼冷厉的负剑女子身影出现在镜面上。 “何事？” 负剑女子冷冷发问。 这可是神都天京，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高人。 如此以法术和法器联络，就算做再周密的防窃听准备，都有可能被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或者道观、佛寺里的一些大能感知到。 暴露风险很大。 负剑女子很不满意！ “杀了郝仁。” 景妤无视掉负剑女子的不悦，自说自话。 “原因。” 负剑女子明显不解，景妤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 “他监视我。” 景妤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明天他要还活着，我就亲自动手。” “他死定了！” 负剑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撂下一句杀气腾腾的话，挂断通讯。 总有一些人摆不正自己的身份。 那就没必要活着了。 第50章 历劫 郝仁必须死。 黄天想杀他，景妤想杀他。 现在，负剑女子同样想杀他。 郝仁自己仍旧不知。 确定了黄天的住所以后，他就若无其事挑着货担离开。 还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绕开五城兵马司的巡查，于今晚就袭杀黄府满门。 “就你？敢娶景妤师妹？” 郝仁心里发了狠，杀机四溢。 他放着好好的名门弟子不做，废去大部分修为，改头换脸，顶替这个同名同姓的攘奸卫小旗，混入攘奸卫天牢，当一个小小的狱卒。 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是完成宗门的隐秘任务。 而是借着完成任务，求取奖励，使得宗门将景妤师妹许配给他啊。 结果…… 等他入了神都天京，方才知道，景妤师妹下个月就要完婚了。 宗门甚至理都不带理他的抗议。 待到亲眼见了要与景妤师妹成婚的黄天，郝仁就彻底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杀心了。 如此废物，焉能亵渎景妤师妹？ 郝仁决定了，今晚就动手，越快越好。 进了西市，郝仁在几条小巷里绕了几圈，进了一家偏僻角落店铺的后门。 再出来的时候，货郎摇身一变，成了身穿制服的攘奸卫天牢狱卒。 手里提着两条渝州产的腊肉，郝仁晃晃悠悠，哼着小曲，悠闲自在，回到自己家里。 只是一进院门，整个人就绷紧了，非常紧张。 “把门关上。” 负剑女子立在院中，冷冷发声。 “是，师姑。” 郝仁被负剑女子气场所慑，不敢反抗，乖乖把院门关上。 莫说他现在修为丧失了大半，就是全盛时期，也接不下师姑几剑。 “进来说话。” 负剑女子撂下一句话，当先往屋里走去。 仿佛这是她的主场，而不是郝仁的家。 郝仁心中腹诽，却乖乖跟上。 “你去监视景妤，还跟踪了景妤的未婚夫，意欲何为？” 一进屋，负剑女子再无顾忌，直接喝问。 景妤冒着暴露的风险，给出通知以后，负剑女子就迅速赶到景府周边，发现了郝仁的踪影。 之后，郝仁一路跟踪黄天的过程，全部落进了负剑女子的眼中。 郝仁闻言，手中的腊肉竟掉落到地上，大为震惊。 久久没有言语。 “嗯？” 负剑女子有些不满。 “我只是想看一眼景妤师妹罢了。” 郝仁心感不妙，深吸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给出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解释。 宗门里，谁不知他郝仁最为仰慕景妤师妹？ 做出这個举动，实属正常。 但他刻意忽略了跟踪黄天一事，没有给出解释。 “你已有取死之道。” 负剑女子见郝仁如此回应，当即下定了决心。 铿锵一声。 身后背负的利剑自主出鞘，悬于女子身前，剑锋直直指向郝仁。 无尽的杀机从女子身上涌出。 冷厉的锋芒自利剑之上绽放，彻骨冰寒的剑气锁定郝仁。 宛如极寒地狱的幻象在女子身周浮现，蔓延，将郝仁包绕。 片刻之间，身为武修二境第一阶段听息武夫的郝仁，就彻底失去了反抗与逃跑的能力。
等待郝仁的，只有束手就擒，或者引颈就戮。 这就是武修三境第三阶段真罡大师的恐怖之处。 “你要杀我？” 郝仁浑身颤抖起来，像是发现了一件最为荒唐的事情，大声咆哮。 “你居然要杀我？” “我为宗门立过功！我为宗门流过血！” “我还在给宗门当卧底！” “你居然要杀我？” 负剑女子不为所动，只是淡漠说道：“还有什么遗言要讲的吗？” “嗬嗬嗬……” 郝仁疯狂大笑，“遗言？嗬嗬嗬……你不想要上一代传功长老死前所留的秘法了吗？” 负剑女子看着死到临头，依然冥顽不灵，弄不清情况的郝仁，不由得嗤笑一声：“那不重要，一个分散攘奸卫注意力的幌子罢了。” 话音落下，不再废话。 铮的一声。 利剑发出清亮的呼啸，如霜剑气一闪而逝。 郝仁双手下意识捂住喉咙，嗬嗬嘶叫几下，身子重重向后倒去。 没有流血，性命已丢。 负剑女子一个眼神收剑入鞘，轻轻弹了下手指，消去自己存在的痕迹，悄然离开。 杀个人而已，没有那么麻烦。 若非负剑女子想要确定一下，郝仁是否还有抢救余地，可不会磨磨唧唧。 此时刚刚入夜。 距离收到景妤通知，不过三刻钟。 景妤很快就收到了负剑女子的反馈。 想了想，她让贴身女使去一趟黄府，转告未来姑爷，她这边安排妥当了，明晚可以再游芙蓉园。 在黄母和福伯满是笑意的眼神中，黄天听完了秋月的传讯。 “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明天一定到。” “是，姑爷。” 秋月没有在黄府多留，马上就离开了。 她只是贴身女使，不是通房丫鬟，以后还要嫁人的。 和未来姑爷走太近，从各方面来讲，都不好。 黄天无视掉黄母和福伯从笑意转为揶揄的打趣和注视，自顾自去了后院，散步消食。 他琢磨着，从今天起，练功要更勤快一些。 不仅要晨练，还得加一次睡前锻炼。 毕竟在“火”与“雷”的助力下，他的武道修行速度，已然不比一些普通的武道天才差了。 能够肉眼看见成长，谁愿意躺平，混吃等死呢？ 游戏世界。 老族长李良勋趁着李灵素去神庙，带领包括李俭仁在内的二十四名箓生修行之时，拉着一辆板车离开自己的房子。 板车上堆满了莱菔，重有四百多斤。 李良勋费了挺大功夫，才在一天多时间里，收集到这些。 避开了村人的视线，李良勋独自一人，拉着笨重的板车，进了牛头山。 从李村到牛头山，有十三四里，这还是直线距离。 真正走起来，弯弯绕绕，怕是有十七八里路。 牛头山不只是一个山头，而是一片山群，占地颇广。 李良勋拉着板车，走了十七八里崎岖小路，很是有些疲惫。 一进牛头山地界便停了下来。 稍微喘匀呼吸，李良勋扯开嗓子，高声喊道： “牛爷，小良勋恳求一见。” “有要事相谈。” 第51章 消息 “好烦呐！” 山洞里，牛结实恼怒地闷吼一声。 早在李良勋拉着板车离开李村之时，牛结实就发现了对方。 不用细想，对方肯定是冲着他来的，而且肯定没啥好事。 但是，李良勋前人留下的情谊，让牛结实无法狠下心来，不去见人。 “唉！” 重重叹息一声，牛结实挥了下牛蹄。 一阵轻微的地动山摇过后。 李良勋连人带板车，先是陷入土中，后又快速无碍穿行，再从土中冒头，已经来到牛结实面前。 “小良勋向牛爷问好！” 见到牛头人身的牛结实，李良勋立即摘下拉扯的绳索，向前几步，跪在地上行大礼。 “嗯。” 牛结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态度不冷不热，不近不远。 李良勋早有受到冷遇的心理准备。 毕竟双方之间的渊源，是在一百多年前建立的。 这位牛爷能够念在李氏先祖豢养他时，没有苛待的情分上，暗中庇护李氏延续，已经足够还上那份本就不深厚的情谊了。 只是，哪怕再怎么不想来叨扰这位牛爷，李良勋今晚还是来了。 他不来，以素素越来越有主见的性子，肯定会来。 届时，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咯。 “说吧，找我何事？” 牛结实瞥了一眼满车的莱菔，微不可见地咽了下口水。 他当年还是耕牛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莱菔了。 味美多汁，耐咀嚼。 可惜一次性不能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李良勋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只是按照太爷爷传下的祖训，前来找牛爷的时候，一定要带上莱菔罢了。 整理了一下思路，李良勋语气诚恳说道：“牛爷，小良勋此来，是想恳求您，打听一下外面的消息。” “哦？” 牛结实闻言，颇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李良勋是替那位天尊传话，要他低头臣服，或者搬离牛头山呢。 没想到要求竟如此简单。 “你自己来的，还是你们那位天尊让你来的？” 牛结实不禁好奇询问。 “此事乃我自作主张，没有请示过天尊。” 李良勋赶紧解释，生怕牛爷误会。 “唔……说说你这么做的原因。” 牛结实沉吟一番，没急着说帮还是不帮这个忙。 李良勋便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原来，他既赞成李灵素自强自助的想法，又坚定对天尊的信仰，还不想天尊与牛爷之间发生冲突。 如果李灵素这个神使出面与牛爷交流，倘若一言不合，起了冲突，可就不好办了。 届时，天尊与牛爷之间爆发战斗，无论谁胜谁负，都不是好事。 “你对你们那位天尊，信心就这么足？” 尽管李良勋已经尽力斟酌措辞，牛结实却还是听出了，李良勋不看好他的意思。 “呃……” 李良勋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说道， “我知道牛爷心善，愿意与人族亲近，也愿意庇护人族。 只是……只是牛爷没那么大的底气，可以扛得住其他妖、神的压力，所以不敢做得太多。 可天尊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先是打杀丹江水神，后又灭了四个妖将和百多名妖兵。
依我看来，天尊的实力是高于牛爷的。” 坦诚直言事实，就像盖伦出轻语，沉默又破防。 牛结实感觉有被伤害到，讷讷无言。 片刻后，牛结实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再次询问：“我出面打听消息，又能有什么好处？” 李良勋立即回道：“如此，我就可以借此向天尊禀明，牛爷对人族无害，对天尊无有威胁。今后天尊自然就可以和牛爷和平相处，互不侵犯。” “天真！” 牛结实冷冷评价了一下李良勋的想法，却没直接拒绝。 那位天尊，在牛结实看来，邪性得很。 明明一开始只是个刚刚晋升的九品白敕毛神，短短几天，竟然成长到了轻易灭杀四妖，惊走鹰妖和蛟妖的地步。 这个速度着实太过于惊悚。 牛结实都怀疑，这位天尊当真是一位天尊。 只不过是因故转世重修的那种。 观这位天尊这些天的举止，牛结实并不认为，自己会被找上门。 不过能有一個机会，与之修好，似乎也不错。 “你回去吧，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的。” 想了想，牛结实挥动牛蹄，送走李良勋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多谢牛爷成全。” 李良勋大喜，再次大礼参拜。 可等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山道入口。 板车依然在他身后，只是车上的莱菔不见踪影。 李良勋开心一笑，拉着空板车回李村去。 走到半路，就见到了好几十支火把，照耀了半边夜空。 赫然是李灵素带着二十四名箓生，前来寻找李良勋。 “良勋爷爷，你去哪了？” 待到双方碰头，李灵素立即开口质问。 “我去找牛爷了。” 李良勋也不隐瞒，道出自己今晚的经历，以及牛爷的允诺。 “良勋爷爷你……” 李灵素听完讲述，瞬间便明白了李良勋这么做的原因。 终究还是不愿她去冒险罢了。 “下次不许这么做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万一出事怎么办？还是胖婶看见良勋爷爷，找到神庙，我才得知此事。” 李灵素轻轻跺了下脚，脸颊微微鼓起，絮絮叨叨叮嘱起来。 这一刻，身披羽衣，腰佩法剑，最近愈发有神使威仪的少女，显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 然而这个表现，却让她身后的二十四名箓生，更加敬重。 以往，丹江水神麾下的庙祝们，可都是高高在上，鼻孔看人，毫不讲同村同姓情谊的。 “好，好，好。” 李良勋察觉这个变化，笑呵呵应了下来。 事实证明，李良勋的私人举动，并不是无用功。 次日一大早。 李良勋便收到了牛结实的传信。 昨晚，牛结实吃下半车莱菔以后，心情大悦，去北边逛了逛，拜访了几位妖将。 通过观察和言语试探，牛结实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鹰妖和蛟妖竟然把兵败一事，隐瞒了下来。 没有找无风谷金雕大帅和碧波河龙王申诉。 因而，即便那晚的神雷异象，惊动了不少妖将，却没有妖想来探查的意思。 这可是大大的好消息。 天尊信众如今最缺时间！ 第52章 问询 人逢喜事精神爽。 黄天接连遇上好事，开心得很。 走到天牢准备上值时，口中都在哼着小曲。 “黄头，祸事了！” 然而，愁眉苦脸的老张一见到黄天，开口就坏了兴致。 “老张，你是老前辈了，何事如此惊慌？失了体统！” 黄天状似不悦，语气加重了些，竟有些指责老张的意思。 这番表现，可与前几天从各方面敬重老张的举动不太相符。 可见老张这是真触了霉头。 值房外等候黄天主持交班的两拨狱卒，一个个都看得分明。 “唉！” 老张自然也知道，在黄头一看就心情很好的情况下，这么说话落不到好，可必须如此。 而且还得一条道走到黑。 “黄头，真祸事了！一个刚刚补缺的狱卒，名叫郝仁的，昨晚死在了家中！” “什么？” 黄天当即瞪大了眼珠子，显得极为震惊，“死了？怎么死的？” “是啊，死了！郝仁的邻居闻到了血腥味，通知的五城兵马司巡逻士卒，后来由五城兵马司通报给了南镇抚司。案件正在侦察之中，不过……” “不过什么？老张你快说啊，别支支吾吾了！” 老张一咬牙，说道：“不过我听说了，据说南镇抚司认为，郝仁是被白莲教余孽杀死的！” “什么？白莲教余孽？” 黄天闻言，显得更为震惊了。 随即以较为奇怪的眼神看向老张，问道：“你们招人的时候，只冲着钅……省事去了吗？都不调查一下身世和来历的？” 老张被问的哑口无言。 这件事，严格追究起来，他的问题绝对不小。 毕竟黄天上任牢头，遇上狱卒补缺之事，也是按照潜移默化的规则行事。 即自己不出面，将这个肥差委托给一个老狱卒，由老狱卒出面张罗。 找来补缺的狱卒就算出了事，其实与黄天的关系也不大。 因为拿了钱的，是天牢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司狱。 所以，真要追责的话，老张就是顶好的替罪羊！ 想到这里，老张苦着脸辩解道：“我招的都是至少三代扎根攘奸卫的人，哪能知道，竟有白莲教余孽改头换脸，行顶替之事啊。” “改头换脸？” 黄天似乎抓到了老张话中的重点，疑惑问道，“也就是说，来补缺的郝仁不是真的郝仁，而是冒名顶替的？” “不止冒名顶替，还自废修为，彻底伪装！” 老张顺势给出这個不算辩解的辩解。 想要表达的意思，昭然若揭。 那就是，不是我军不给力，奈何共军有高达！ 这么一说，黄天不禁气笑了，伸手虚指几下老张，却又没说什么重话。 片刻后，似乎已经消化了这件事，黄天有了主意。 只见他拉下脸来看了一眼等待交班的狱卒中，几名补缺狱卒，沉声喝道：“诸位兄弟，对不住了。既然事情牵扯到白莲教余孽，我们只能走章程行事。” 说着，黄天眼神一凶：“来啊，请几位新来的兄弟，去雅间静坐喝茶。” 一声令下，老张率先响应。 几名素来同气连枝的老狱卒，当即帮着老张，把那几个补缺狱卒，请到地下一层监狱的雅间去了。 所谓雅间，乃是天牢里专门开辟出来，关押犯事或者摊上事的狱卒所用的牢房。
环境整洁，待遇从优，不苛待，不虐待。 唯有一条，那就是没有自由。 几名补缺狱卒显然在黄天来上值之前，就得了通气，没有反抗，束手就擒。 “其他人呢？” 黄天这时看向老张，平静问了一句。 他相信，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包括老张在内，所有的老狱卒此刻已经将补缺狱卒全部控制了起来。 刚刚被带走的这几名，只是为了在他眼前，走上这么一遭流程罢了。 “不瞒黄头，全都在雅间伺候着呢。” 老张讪讪一笑，真的不敢隐瞒。 “嗯。” 黄天点了下头，然后吩咐道，“你安排一下，今天的值班工作。我去见张将军，听候训斥！” 撂下这句话，黄天连值房都不进，点卯都不做，转身就走了。 留在牢头值房外的老狱卒们，一个个迅速显露原形，不再站得那么笔直。 还有人有闲情逸致，打趣郑大：“郑大，你嘛时候做牢头啊？” 边上立马有人附和：“今天！就在今天！” 随即，一阵刻意压低了音量的爆笑声轰然响起。 却是在嘲笑郑大，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当牢头。 若是真让郑大当了牢头，今天这一关过得去？ 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看看人家黄头，浑然不惧。 说去找张将军，那是去找张将军吗？ 那是去找张叔父！ 就算张叔父不顶用，还有一个官至南镇抚司镇抚使的林叔父呢。 你郑大有什么？ 配当牢头吗？ 被众人嘲讽的郑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尴尬得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黄天可不知他走了之后闹出的事情，此刻已经走到了张将军的值房外面。 敲门之后，得了应允，推门而进。 “因为狱卒郝仁之死而来？” 张将军在看一份公文，头也不抬，径直问道。 “是，瞒不过叔父。” 黄天嘿然一笑，厚脸皮道，“侄儿年轻，无有经验，遇到此事不知该如何应对，请叔父指点迷津。” 张将军抬起头，面无表情，深深看了一眼黄天，然后淡淡说道：“回去吧，此事与你无关。你自己不要乱了阵脚，做下蠢事就行。” “是，多谢叔父教诲。” 黄天得了准信，便没打算多留，打搅张将军办公，轻手轻脚往后退去。 “等等。” 然而刚退到门边，又听到一声招呼。 “叔父有何吩咐，侄儿洗耳恭听。” 黄天立即摆出乖巧的态度，语气也显得很敬重。 “莫大人可能会找你问话，可能不会，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张将军此时已经低下头，重新看起了手中公文，说话时似乎非常随意。 然而这句话传入黄天耳中，却造成了一定的波动。 攘奸卫只有一位莫大人，那就是指挥同知莫青笙。 如果对方真找黄天问话，此事或许未完。 “多谢叔父教诲。” 黄天面上不显异样，行礼道谢后，退了出去。 走在回自己值房的路上，黄天心里盘算着可能会遇到的询问。 必须想办法应付过去。 第53章 纠葛 黄天没有等到莫青笙的询问。 从早到晚，直到下值，皆是如此。 好似莫青笙已经彻底忘记黄天这个人了。 或者说，在莫青笙看来，郝仁之死，与黄天这个牢头无关。 然而黄天没有掉以轻心，却也没有多做什么。 他只是按照过去几天的规律，稍微加一会儿班，监督好换岗，然后下值。 昨晚接受了未婚妻的约定，要再逛芙蓉园。 因而黄天回家之后，迅速洗漱换衣，去掉身上的气味。 福伯早早备好了马车，等候在府外。 一切流程与初次共游芙蓉园没有两样。 依然是那扇门，依然是那个角落，两人会面。 第一站依然是“瑶台轩”茶寮，还是那间阁楼上的包厢。 两人对坐，景妤烹茶，黄天静候。 待到茶汤煮好，给各自斟了一盏，品味过后，景妤方才开口。 “当年初至江南，宗门里种的还是芙蕖，后来就变了。出于不喜，我本想归家，奈何父亲劝我，暂且忍耐，以免多生事端。”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黄天。 一双如同秋水一般的眸子，传达出言语中未尽之意。 黄天闻言轻点一下头，口中却说道：“再过十三天，你我就要完婚了。不知那个时候，伯父的差事是否能够落定？你我婚后，伯父一人回江南去，终归不好。” “唉！” 景妤轻轻叹了口气，“此事难说。我劝过父亲，尽早跑动一下门路，留在神都，奈何他不听我劝，一心想往上升，估计还要一些时日。” 黄天不由得沉默起来。 攘奸卫体系，官职从上到下，依次是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 现任南镇抚司镇抚使的林兴德林叔父，就是从千户晋升上去的。 如今攘奸卫南、北镇抚司镇抚使俱都在任，而且都是新任，景福瑞景伯父想要往上升，非常困难。 除非他立下大功，再从攘奸卫迁出，转隶斩妖司，或者进入北军，方才有晋升可能。 自从天牢遭受夜袭劫狱，发现景妤可能牵扯其中，黄天虽然有过介入，但没有深入询问过其中情由。 上次夜游芙蓉园，景妤解释了一部分，但不透彻。 如今即便不算和盘托出，却也没有隐瞒多少。 说的隐晦了一些，倒还是能够从中推断出其间发展。 景氏父女与白莲教扯上关系，起因或是景福瑞刚刚转任江南，人生地不熟，又爱女心切，为了不耽误景妤的剑道天赋，所以把景妤送进了近几十年在江南闯下偌大名头的无生剑宗。 等到景福瑞熟悉了地方，通过一些渠道查出无生剑宗和白莲教江南分部之间的渊源，已然有些迟了。 这个时候，景福瑞和景妤若是自首出告，无生剑宗的下场自然是被攘奸卫扫平。 但景氏父女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景妤的一身修为会被尽数废去，就算不收入监牢关押，也会监视居住。 和景妤订立婚约的黄家顺势就会被牵扯进来。 黄天别说在天牢当差了，能不能保住城郊的田庄基业，都是两说。 景福瑞的结局则算得上最为凄惨。 剥夺一生功名，从千户降为无品无级的力士，发配边军，戴罪立功，就是景福瑞可以预见的结局。 这不是唬人之言，有过先例。
白莲教总部与北方分部，就是这么被攘奸卫抓住破绽，一举荡平的。 而那位自首出告的副千户，最终以力士的身份死在了北疆。 家族也没落得什么好，迅速破败下去。 误入歧途者，谁愿搭救？ 所以，黄天其实能够理解，景福瑞景伯父令景妤继续卧底无生剑宗的做法。 区区一個无生剑宗，真想扫灭，无需从神都天京调人，攘奸卫在江南的三个千户所就能独享功劳。 分量远远不够！ 只有静待时机，抓住机会，一举立下大功，比如捣灭白莲教江南分部，与白莲教彻底切割，方能保住景、黄两家的富贵！ “这些年苦了景伯父和你，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沉默许久，黄天只能给出如此回应。 追责？ 责从何来？ 又有何益？ 悔婚？ 且不提两家已经走完三书六礼之中除开亲迎的所有礼节，悔婚于两家脸面都不好看。 单论悔婚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引得南镇抚司的内部纠察。 景福瑞是在职千户，黄唯明生前也官至副千户。 景、黄两家缔结婚约，必然要在南镇抚司里挂号备案，接受审核。 唯有指挥使同意，方能结亲。 这是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 婚约缔结不易，却要无端悔婚，事出反常必有妖！ 哪怕南镇抚司镇抚使是林兴德林叔父，也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攘奸卫里多的是千年的狐狸，怎么可能放过喂到嘴边的肥肉，不去咬上一口？ 所以，除非景氏父女是真的入了白莲教，摆在黄天面前的，从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帮着善后。 景妤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神都天京，她其实一直惴惴不安。 一怕身份暴露，无论是暴露给朝廷，还是暴露给剑宗，二怕黄天不喜。 虽然学了剑，修为尚算精深，已武修二境武夫第三阶段小周天的境界，但景妤骨子里是极为传统的女子，而非现在流行的侠女。 她只是性子自幼清冷了一些，不擅长表露情绪而已。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婚期都已经定了，与出嫁何异？ 所以景妤一直非常注意黄天对她的观感，特别是在夜袭劫狱一事以后。 黄天的几番表现，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同时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些糟烂事。 干干净净嫁入黄家为新妇。 婚后相夫教子也行，出外做事亦可。 只要夫君不恼她，冷落她就行。 “夫……” 想到这里，景妤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一开口就差点说错了称呼。 两抹红霞迅速浮现，又很快在强大修为与身躯掌控力下消散。 黄天及时低下头品茶，一副没有注意到的表现。 这才没有让景妤更为尴尬。 呼…… 景妤吐了口气，心中直呼好险。 真是太不矜持啦！ 正这般想着，敲门声突然响起。 黄天和景妤几乎同时脸色微变。 “慧目”也好，“通明剑心”也罢。 俱都没有感应出门外来人是谁！ 第54章 渊源 几事不密则害成。 这个道理，黄天和景妤都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浓重的戒备之意，以及，藏得极好但终究存在的杀心。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中都为之一松。 且不论两人合力能否打得过门外那个能够瞒过他们感知的来人。 单就这份果决的心思而言，两人是同一路人。 如此，完婚以后相处方能长久。 与此同时，两人也发现了彼此身上的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处变不惊。 虽然确实被这阵敲门声惊到了，却没有慌张，更没有惊慌失措。 每临大事有静气，镇之以静。 道理很多人其实都懂，奈何就是做不到。 能做到者，可谓凤毛麟角，极为稀有。 包厢里两人都是，极好。 “请进。” 景妤轻吸一口气，一边开口，一边取了一个干净茶盏，放在左手边，斟上七分满。 包厢门咔哒一声自动打开。 身着道袍的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手持拂尘，走入包厢之中。 “见过莫大人。” 黄天见到来人是谁，立即起身行礼问候。 “嗯。” 莫青笙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身后的包厢门自动关上。 脱下双尖翘头方履，走上矮塌，坐在景妤左手边的坐垫上，莫青笙轻挥了一下手中拂尘。 一道比景妤所施法术更为高妙精绝的隔音法术悄然间用出。 没有将前面一道法术隔绝，而是叠加于其上。 只这一手，就显示出了道修在法术一道上的超卓之妙。 三境武修即便勉强能用法术，仍是隔靴搔痒，不得真切啊。 看得景妤两眼放光，羡慕不已。 她的剑道天赋名为“通明剑心”，可习武，亦能修道。 当初没有那個资格与财力延请名师教导，不得已才拜入无生剑宗。 以至于到了如今境地。 “见过莫大人，请饮茶。” 按下心中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景妤同样恭敬行礼问候，不失礼仪。 莫青笙却没饮茶之意，只是静静看着景妤，默不作声。 包厢里的气氛陡然间沉默下去，且变得有些沉闷。 无形中的压力一点一点滋生。 仿佛有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在黄天和景妤心头轰鸣，拷问着他们的内心。 让他们产生一种迫不及待吐露心扉的冲动。 此乃问心之术。 道修宗门常用于检视门人弟子的心性。 攘奸卫引入后，用来作为审讯的常规手段。 黄天与景妤两人即便不会，之前也没经历过，但都看过、听过类似的记载与描述。 稍一体验，便知道了莫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倘若两人承受不住问心之术的压力，或者真的问心有愧，显露出马脚，那就万事俱休。 莫青笙连证据都不用去找，就可以先把他们俩丢进天牢里，后续慢慢审。 好在黄天和景妤都经受住了问心之术的初验，没有显露出异样。 “你们很好。” 片刻后，莫青笙散去法术，说了句语义不明的话。 也不知是赞是贬，还是在讽刺。 “还请大人指教。” 眼下可不是藏拙，或者蒙混的时候，黄天直接开口询问。
“你确定要继续掺和进来？” 莫青笙深深看了一眼黄天，略有些不满说道。 “属下不知大人深意所指，请大人不吝教诲。” 黄天可不会自乱阵脚，留下语言上的破绽，应对得颇为谨慎。 莫青笙闻言，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却没有回答，随即转头看向恬淡静雅的景妤，冷漠问道：“你父女二人真以为天下间就你们两个聪明人？” “不敢。” 景妤也丝毫不乱，平静回道，“不知大人因何事对我父女二人有所误解，请允我辩解一二。” “呵……” 莫青笙轻笑一声，“你父亲既然查出无生剑宗疑似白莲教暗子，为何不勒令你退出宗门，然后请命带兵绞杀？以为写一封卷宗，登记在案，就能帮你撇清关系？之后就算事发，也牵扯不到你们二人身上？天真！” “卷宗？” 景妤闻言一愣，有些不太明白莫青笙所说之事的样子。 “自己看吧。” 莫青笙右手伸入左袖，从不算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绝密卷宗。 吧嗒一声，卷宗放在茶几之上。 景妤拿起拆开一看，眼中有异色闪过。 父亲这就开始收网了吗？ 怎么没和我提过？ 担心消息从我这边泄露出去？ 是了，不知比装作不知，更为自然。 如此才能瞒过师姐，瞒过师父，瞒过那些长老们和掌门。 看完卷宗，景妤心中诸多念头闪动，随即合上卷宗，放回莫青笙面前。 卷宗真假，一看便知，而且确实是她父亲的手笔。 在卷宗里，父亲用了“卧底”一词，来形容她的状态。 真如莫青笙所言，是在尝试撇清她与白莲教之间的关系。 如此，景妤也就不再于莫青笙面前多做伪装，直接问道：“所以莫大人这是信不过我父亲，就想着来审问民女，以为佐证？” “呵……” 莫青笙讥笑一声，以示回应。 真要是打算审问景氏父女，早就付诸行动了。 何必来上今晚这么一出？ 听见嗤笑声，景妤却不觉难堪，反而心头微松。 虽然还不清楚莫青笙所图为何，但对方的打算肯定不是捉拿她们父女，这就有周旋余地。 景妤一改先前的谨慎与试探，严肃神情和语气，郑重行礼，正色说道：“莫大人想知道什么，还请明示，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才像点样子。” 莫青笙见状，微微颔首，稍有些满意。 若是看了卷宗，还没反应过来，那她就当今晚白走一趟。 扫除白莲教余孽，还可以另想它法。 景氏父女能否摆脱身上的麻烦，自然无所谓了。 她只需要动用一些手段，斩断黄家与景家之间的关联，还上当年欠黄唯明的一些人情。 道家讲究承负，也讲究一个心意顺畅。 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脱离藩篱，抟扶摇而上。 如今景妤愿意效力，当然更好。 不过在差使景氏父女做事之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搞清楚。 莫青笙轻启檀口问道：“你们父女为何不自首出告，反而如此行险？” 景妤毫不犹豫回道：“自首出告者没有好下场的，攘奸卫已有先例。” 莫青笙不禁眉头微皱，竟讷讷无言。 这好像是她的锅！ 第55章 教训 那是一桩往事。 彼时，莫青笙已经不是新手。 算不上政务经验丰富，却也足够称职，能够担起指挥佥事之责。 出于一些缘故，莫青笙必须继续在攘奸卫体系内往上升，直至成为指挥使。 所以她需要不断立下足够大的功劳。 剿灭白莲教，正是她深思熟虑后定下的立功之策。 白莲教专注造反，祸乱天下，是大雍皇帝陛下明令一定要剿灭的邪教。 不止莫青笙一人盯上了白莲教，想要将之剿灭，立下大功。 攘奸卫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呢。 莫青笙急于求成，便在某知名不具的中年老男人，曾经的搭档，提醒下，想到了派遣卧底一计。 事实证明，好的计策不怕流传广泛，人人皆知，有用就行。 卧底没过多久，就传出一条表面不起眼，但在某知名不具的中年老男人分析下，极为重要的线索。 从这个线索往下挖掘，莫青笙发现了一则重要情报： 一个攘奸卫北方某千户所的副千户，竟然已经被白莲教腐化，成了邪教信众。 为了保护那个卧底，莫青笙又在某人提醒下，想到了胁迫那个副千户向她自首出告，以此来掩饰情报来源的办法。 后续的事情发展，除了某人意外丧命，几近完美地符合某人的预测。 白莲教总部及北方分部被连根拔起。 教主、长老、舵主死了一大堆，传功长老被生擒。 莫青笙因功，升任指挥同知。 按照朝廷赏罚规矩，那个自首出告的副千户，本应升千户，封爵。 因某人意外阵亡，又因要保护提前转移至白莲教江南分部的卧底，莫青笙不能公开其中隐秘，又不想让那個副千户得到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于是，任性而为，以及不少人有意放纵之下，一件有些荒唐的事情发生了。 多年过去，莫青笙从不后悔这么做，只是没想到，竟会产生这种影响。 只是心中感慨了一下，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对景氏父女的举动也多出了一丝理解。 回想到此处，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莫青笙迅速回神，并且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她想了想，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转而问道：“补缺狱卒郝仁之死，是否与你们有关？” 这件事，正是莫青笙查到黄天头上，并且一路暗中观察、跟踪的起因。 其实，发现黄天与景妤两人约会以后，她并没有偷听两人的谈话。 甚至在自我道德约束下，非常贴心地给出了两人互诉衷肠的时间，方才现身敲门。 进到这间包厢，莫青笙的本意，主要便是确定两件事情。 其中一件先前已经确定，现在轮到郝仁之死了。 非是莫青笙不会查案，或者手下缺乏查案高手，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罢了。 景妤与黄天对视了一眼，点头承认：“郝仁伪装潜行，在我家外面监视，不知动了什么心思，于是我请动无生剑宗上一辈的大师姐动手杀了他。以免郝仁当真查出什么！” 顿了顿，景妤强调道：“她不止是无生剑宗上一辈大师姐，也是白莲教这一代的圣女，上次联合废太子一党夜袭天牢，正是她做的决定。” “祝青鸾？她何时入的京？”
莫青笙闻言，似在询问景妤，又似在自问。 显然，莫青笙已经从一些渠道了解到了祝青鸾乃是白莲教圣女的消息，并不意外。 她只是在疑惑，应该在攘奸卫密切监视下的祝青鸾如何金蝉脱壳，秘密入京。 这件事的重要度极高，是个必须铲除的隐患。 “应是与我同时入的京。” 景妤如实而言，“至于路线，我就不清楚了。她们很多事都还信不过我，不会与我讲的。我但有所知，绝不敢隐瞒。” “嗯。” 莫青笙轻轻颔首。 景妤趁机说道：“上次夜袭天牢，我在领到任务后，立即告诉了家父。家父也通过私交，做了预警。” “难怪林兴德早有提防。” 莫青笙发出一声感慨。 随后看向景妤，话锋一转：“那个元神出窍，御剑破阵的人，是你吧？可惜偏差了三寸，没有斩中阵眼。” “确实是我，不过我是故意斩偏的，为此还使得神魂受了伤。” 景妤说着，眼角余光瞥了眼近乎隐身的黄天，心中忍不住生出丝丝甜蜜。 “哦？” 莫青笙对景妤所说故意斩偏，显得颇为在意。 因为，身为道修四境炼虚真君的她竟然没看出来！ 如此可见，景妤当真不愧为无生剑宗这一代最强剑子之誉。 无生剑宗近年来隐隐有执江南剑道牛耳的趋势，就这么灭了，殊为可惜。 两事已毕，莫青笙起身下塌，穿上双尖翘头方履，往包厢外走去。 边走边说：“近期勿要妄动，不要露出破绽。你父亲那里，我自会找他。” “是。” 景妤跟着起身，对莫青笙离去的背影施了一礼。 诚心诚意，发自肺腑。 “恭送大人。” 黄天同样礼送莫青笙离开。 听话听音，莫青笙那句吩咐，潜藏之意，便是她已经决定替景氏父女背书。 从今以后，景妤就是在莫青笙的示意下，卧底无生剑宗。 而非误入贼窝，后续一切行动，皆为挣扎自救。 乃是奉命打探情报。 将来扫灭白莲教江南分部，景氏父女有功无过！ 完全不用担心沦落到那位自首出告的副千户一般下场。 待到包厢门重新关上，黄天和景妤坐了回去，互相对视，却默然无言。 两人心中皆有愧疚，不知该如何启口。 景妤在想，自己总算不用遮遮掩掩，带着见不得光的秘密嫁入黄家。 也在为自己家的不慎之举，而险些拖累黄家一事，歉疚万分。 黄天则在反思。 明明张易之张叔父都已经提醒了，莫大人可能会找他问询，他为何会如此松懈？ 莫不是在游戏世界，扮演神祇，灭杀了几头小妖，心态就膨胀了？ 是的，他确实有些膨胀了，竟敢小觑天下英豪！ 今晚一事，就是一记结结实实的巴掌，一个深刻的教训。 提醒黄天，即便有了金手指，也勿要自大。 千万不能做一个坐井观天的青蛙。 无知无畏！ 第56章 一小步 两人各有满腹心事。 约会自然进行不下去了。 特别是景妤得尽快回家，找到父亲，言说莫大人之意。 上位者施了恩惠，必须牢牢抓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另外，无论是黄天，还是景妤，都听出了莫青笙的警告，让黄天不要掺和进这件事。 所以从芙蓉园离开，两人各归各家，各做各事。 没有就白莲教一事做任何交流，或者达成任何默契。 回家以后，黄天匆匆应付过黄母的询问，便进了后院，开始练习武道。 一切问题的根源，归根结底，都在于实力不足。 有足够“天资”的情况下，勤奋自能解决所有问题。 黄天苦练不辍，渴求尽早强大。 “少爷真的开窍了！” 福伯见状，不禁老怀欣慰。 黄母闻言开心不已。 后继有人哪，不用担心百年后无颜面见亡夫了！ 一夜无事。 继而连着一旬无事，无论九州世界，还是游戏世界。 九州世界。 仿佛莫青笙没有找过黄天和景妤一般。 攘奸卫负责追剿白莲教江南分部余孽的人手，期间没有任何动作，一片平静。 然而越是平静，黄天越是不敢麻痹大意。 细节是魔鬼。 黄天开始不动声色注意所有微小之处的细节，以此来推断攘奸卫的真实动向。 在这十天中，随着时间推移，黄、景两家也为了婚礼忙碌起来。 洒扫庭除自是应当，布置新房理所当然。 黄家堂屋西卧，已经打理妥当，作为婚房。 亲迎之时的傧相定下了林兴德林叔父的独子，在北军当差的林孝骏。 证婚人由林兴德和张易之联袂充当。 黄家聘礼完备，景家嫁妆齐全。 只待日子一到，立即完婚，热热闹闹，和和美美。 然而举办婚礼的地方，却没有定于神都天京城中的四合院，而是定在了城郊的田庄。 这个决定，是景福瑞景伯父，黄天的准老丈人做的，林兴德和张易之两位叔父鼎立支持。 黄母也在三人，攘奸卫内部通婚，不宜张扬，以免刺激朝堂之上的士大夫们，横生不必要的枝节的劝说下，全盘接受。 毕竟，攘奸卫主要负责的，其实并不是扫灭白莲教这样的异端邪教。 而是监察天下，稽查百官啊。 比如清查废太子一案。 很招士大夫恨的！ 大群攘奸卫千户、副千户、百户聚集宴饮，惹得某位朝堂大佬不爽，或者御史弹劾，给皇帝添堵，可就不美了。 黄天从这个决定里嗅到了一丝特殊的味道，面上却是不显。 正常当值，正常下值，正常侍奉母亲，然后勤奋练武。 闲暇之余自然也会关注游戏进展。 游戏世界同样平静无事。 自从天尊显灵，一举灭杀四妖，惊退两妖，赐福授箓，丹江南北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就过上了平静幸福的生活。 各村村民们安心侍弄田地，种植庄稼之余，还能下丹江捕捞渔获。 这可是几十年没有过的事情。 自从大玄皇朝国力衰落，难以弹压各地妖、神，丹江水神就禁绝两岸村民打渔一事了。 如今，终于拨云见日，重回正轨。
一切都是仰赖天尊呐！ 供奉天尊的神庙，香火鼎盛，而且人人自愿。 不像以前，是在半强迫下信仰丹江水神。 神使李灵素这些天，带着二十四名箓生，勤奋修习天尊所赐《万相金身》功法，进展非常喜人。 二十四名箓生，全部都凝聚了法相，而且绝大部分都达到了一凝层次。 只有少数一两人，还差几天时间的积累。 李灵素自己，法相已经四凝，实力远超箓生们，可谓一骑绝尘。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久违的平静被打破了。 投共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颠扑不破的真理。 牛头山山神牛结实，自从应允了李良勋的请求，给天尊打探外面妖的消息，就一直兢兢业业，没有敷衍。 这天一早，李良勋收到来自牛爷的传讯，本以为是像前面这些天一样，没有需要太过重视的事。 结果看完传讯内容，整個人瞬间愣住了。 回过神来后，李良勋立即赶往神庙，找到了李灵素。 “神使，这是牛头山山神的传讯，请神使过目。” 在李良勋的坚持下，这些天，李灵素终于同意，建立神使-箓生-信众的三级严密等级。 所有人，包括李良勋自己，见到李灵素，必须恭敬行礼，以“神使”尊称问候。 因而，李良勋见到李灵素，再没喊过“素素”这个亲昵的称呼，始终恪守礼节，区分尊卑。 “多谢老族长。” 李灵素坦然接受了李良勋的行礼问候，却也客气回礼。 没有人这么教她，纯粹出于本心，认为应该这么做。 不仅是对李良勋一人，对所有天尊信众，李灵素都是如此，平等以待，温言良善。 这种作派，让她在短短几天内，就赢得了广泛的拥护。 而不只是敬畏。 打开传讯信件一看，李灵素的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随即，她做出决定：“必须尽早去一趟丹阴县城，越早越好！” 原来牛结实昨晚打听到了一则消息。 某个与碧波河龙王有一定血缘关系的小蛇，不知从哪得知，丹江水府空了出来，想要谋划入主丹江水府，成为新一代的丹江水神。 这条小蛇，并不准备采取强攻的举措。 反而打算从大玄皇朝的敕封政策入手，走正常流程，先占据大义。 牛结实提醒李良勋，尽快将天尊已事实上占据丹江南北两岸一事，通报给丹阴县衙，领个名分。 虽说大玄皇朝国力衰落，以致于丹阴县衙无力管辖境内妖、神，放任堕落，无视逞凶。 但是，大玄朝廷毕竟是代行天命的皇朝，有个名分总比没有名分，好上太多。 “我收拾一下，这就去丹阴县城。” 李灵素做了决定，又思索一番，认为行动宜早不宜迟。 牛爷口中那条觊觎丹江水府的小蛇，既然能和碧波河龙王攀上血缘关系，想必更为熟悉大玄皇朝敕封神祇的门路。 李灵素必须和对方抢时间，所以越早动身越好。 正好，有牛爷在旁照顾，有二十四名箓生日常巡逻，又有天尊坐镇。 丹江南北两岸太平得很。 李灵素无有牵挂。 坚定迈出宣扬天尊威名的第一步。 第57章 一大步 神使去留不是小事。 更何况李灵素决定独自动身，不要陪同。 不仅拒绝了李良勋的陪伴要求，还严令二十四名箓生看管好神庙和丹江两岸。 其中原因，懂的都懂，无非是外界环境更为险恶，生存更为艰难罢了。 李灵素身为神使，身怀天尊眷顾，而且实力越来越高强。 若是真遇上恶人、恶妖或者恶神，打不过，也可以果断逃跑。 若是有了陪同，反而束手束脚。 通报过后，李灵素身披羽衣，手执法剑，怀揣银两和铜钱，背着换洗衣服和干粮，走出了李村，走出了丹江南岸，往东南方向的丹阴县城走去。 “我可以的。” 感受着身后的注视，李灵素心中给自己打气。 这是她出生以后，第二次去丹阴县城，第一次独自一人外出。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是，李灵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越是害怕的事情，她越要去做。 只有一步步克服恐惧的情绪，后续才能勇敢地直面妖魔，甚至斩妖除魔，伐山破庙！ 坚定了自己的内心，鼓足了勇气，少女的步伐变得轻盈但坚决。 从高空俯瞰，李村与丹阴县城的直线距离在四十里左右。 算上曲折弯绕迂回，全部里程也在七十里内。 哪怕之前，李灵素还是普通人的时候，路上只要没有阻碍，走上三个多时辰也就能到了。 现在，少女已是法相四凝层次的修行中人。 且不提《万相金身》之中自带的“神行术”、“甲马符”，单单法相反馈所带来的身体素质提升，就能让少女的徒步时速大为提高。 因而不到两个时辰，丹阴县城就遥遥在望了。 为了不惊世骇俗，李灵素降低了自己的速度，不再那么飞快。 然而，羽衣+法剑，让破烂官道上不算多的进城之人，个个都远远避开了少女。 大玄皇朝国力衰落，地方作乱的，可不止是妖、神，还有修行中人！ 李灵素有些不解，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继续默默赶路。 很快，丹阴县城到了。 几名穿得松松垮垮，站得松松垮垮，无精打采的士卒守在城门外。 名义上是城防，实则专收进城费。 一人一文，小车两文，大车三文，童叟无欺。 不过李灵素走近，硬是没有士卒敢出面拦人收费。 搞得少女提前拿在手里的一文铜钱都没了用武之地。 进城以后，天光尚早，刚过正午，李灵素本想吃包裹里带的干粮充饥。 奈何经过一家馄饨店的时候，不小心被香气吸引住了，逗得肚子咕咕叫。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灵素自我告诫一声，迈着极不情愿的步子走进馄饨店里。 看了眼挂在上方的招牌，点了一份小碗馄饨，找了空位坐下。 不多时，热乎乎，香喷喷的馄饨端了过来。 李灵素先浅浅地喝了口汤，滋润一下口舌和肠胃，方才小心翼翼地舀了朵馄饨，送进嘴里。 馄饨现包现煮，新鲜味美，煞是好吃。 少女慢慢咀嚼着，舍不得囫囵吞下，待到滋味嚼尽了，方才咽入腹中。 “哈！” 一口热气哈出，少女眼睛美得眯了起来。
“真好吃。” 李灵素悄悄咕哝一声，然后认真吃起馄饨来。 每一朵都要慢慢咀嚼，细细品味。 可惜再怎么珍惜，一小碗馄饨拢共就那么些，终有吃完的时候。 碗里馄饨没了，李灵素意犹未尽，而且有些没有吃饱。 毕竟走了一上午的路呢。 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李灵素从包袱里掏出变得冷硬的馍馍，一点点掰碎，放进馄饨汤里去泡。 待到泡得松软了，继续果腹。 就在李灵素吃完泡馍，准备起身结账的时候，听到了隔壁两桌客人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县令的儿子生了怪病，正张榜延医，重金求治呢。” “这件事啊，早听人说啦。不过你的消息有些不到位哦，县令何止是在延医问药，还渴求奇人异士呢。” “奇人异士？为什么要找奇人异士？” “不知道了吧？听说县令儿子不是犯病，而是撞邪了。” “撞邪？好家伙！住在县衙里也能撞邪？真是……邪了门了！” “呵……县衙？县衙现在有什么用？国朝衰落，县衙有个屁用，哪还能像以前那样，宵小辟易，群邪慑服？早就成了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菜市场啦。” “这個我倒是清楚一些。别的不说，就连那丹江水神，都敢索要童男童女。啧……” “丹江水神？我有个关于丹江水神的消息，不知真假，也是旁听来的。” “什么消息？快，说说。” “听说啊，原来的丹江水神已经死了，现在正有一条蛇妖在谋求成为新的丹江水神呢。” “死了？怎么死的，知道吗？” “嗨，这我怎么知道啊？反正不是县衙弄死的。” “也不能太小看县衙，实力可能不够了，宝物还是有的。” “有宝物有什么用？县令宁愿拿来做赏格，给他儿子治病，也不愿意拿来剿灭恶妖和恶神！” “嘘……慎言！” 李灵素听到这里，便不打算继续往下听了。 她起身结了账，循着模糊的记忆，也问了次路，往县衙走去。 果然，衙门外张贴榜谕告示的地方，贴满了悬赏求医的告示。 自告奋勇者，揭榜直入即可。 “我如果能治好县令的儿子，应该能更快给天尊占下丹江两岸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李灵素揭下一张榜谕，在守门衙役很是讶异的目光中，走进县衙。 县衙之中，自有人专门等候揭榜的良医或者奇人异士。 见着李灵素手拿榜谕，话不多说，直接引路。 不多时，李灵素被带到了三堂西花厅院的一间偏厅。 里面已有七八个人落座，安坐喝茶，等候县令来请。 郎中，道士，和尚，神婆，神汉，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李灵素身披羽衣，手执法剑，面容稚嫩，但气度非凡，颇具威仪。 因而倒也没发生挑衅鄙夷之类的狗血桥段。 先来之人，只是一个个保持沉默，没有招呼的意思罢了。 李灵素并不在意，只是选了个角落里的椅子。 坐下以后，少女嗅了嗅鼻子，往某个方向看去，那里传来淡淡的熟悉气味。 心中发出一声嘀咕： “有妖气！” 第58章 如此奇人 “唉！” 西花厅院堂屋，丹阴县令愁眉苦脸，重重叹气。 在他身边，县令夫人板着脸，寒霜遍布，没有丁点好脸色。 隔壁卧室里面，两人的独子陷入昏迷之中，形销骨立，奄奄一息。 看那眼窝深陷、油尽灯枯的模样，似乎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死去。 “叹气有用吗？” 听着县令一声接一声叹气，但屁股牢牢粘在椅子上，没有丝毫动作，县令夫人忍不住扬眉怒斥，“你在这里唉声叹气就能治好瑾儿吗？” 县令被发妻怒怼，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此时此刻，虽然堂屋里没有兵，却有一个护犊心切的母老虎。 自认是个文化人的县令，只能选择避让。 然而很多事情，不是想避让就能避让过去的。 县令夫人凶狠瞪着县令，喝道：“你不是张榜悬赏，招揽了郎中和奇人异士吗？还不快去把人带进来？在这等什么呢？等着瑾儿被你这个迂腐无能的父亲害死？”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眼见夫人越发愤怒，县令哪还坐得住？ 一边出声安抚，一边起身往外走，“我这就去带人进来，我这就去带人进来。” “哼！这还差不多。” 县令夫人收起了河东狮吼的作派，没有心情继续趁胜追击。 成婚近十年，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却遭此横祸，县令夫人哪有心思逞威风？ “唉！家风不正，家风不正啊！” 感觉夫威不振的县令唉声叹气，离开堂屋，往偏厅走去。 独子撞邪，病重难治，县令当然忧心。 但忧心归忧心，并不认为独子会死也就是了。 毕竟那头给自家独子下套的蛇妖，对他有所求，不可能真的下死手。 不然的话，双方一拍两散，成了死敌！ 县令自认，若是他一旦有松口之意，蛇妖绝对会屁颠颠跑过来解去施在他独子身上的法术。 甚至还有可能给出极为丰厚的赔礼！ 之所以拖着，宁愿张榜悬赏，招揽奇人异士，来安抚发妻，正是为了让他独子跌个大跟头，多吃些教训。 如今世道这么乱，居然还敢在外面胡作非为，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居然敢玩蛇？ 真是…… 县令想到这里，就愤愤不已。 最过分的是，他都还没玩过呢！ 当真是個逆子，这么好的事，居然不叫上他一起。 简直可恶至极！ “老爷。” 守在偏厅外的随从见到县令，当即行礼，恭声问候。 这个动静惊醒了县令，也惊动了奇人异士们。 “嗯。” 县令按下杂乱的心思，淡淡应了声，迈着四方步，端着官架子，四平八稳，走进偏厅。 “见过县太爷。” 偏厅里包括李灵素在内，十名揭了榜谕的奇人异士纷纷起身问候。 大玄皇朝虽然国力衰落，隐有日落西山之势，压不住各类恶妖、恶神、恶人作乱，但终究还没有彻底亡了，对底层百姓还是有很强的威慑力。 偏厅里的奇人异士，大多没有那个底气和能力，无视县令的威严和县衙的威势。 “坐，诸位请坐！” 县令摆出的态度颇为微妙，给出了尊重，但又没有真的引为座上宾的意思。
有些流于表面，敷衍了一些。 不待在座的奇人异士们多想，县令径直开口：“犬子不幸罹患怪病，如今昏迷不醒，医药无用，故而张榜悬赏，渴求良医，抑或奇人，救治犬子。本官有言在先，但有能治好犬子者，可从县衙宝库中挑选一件宝物。哪怕没能治好，只要不使犬子病情恶化，也有二十两银子的车马费。” 话音落下，有几名奇人异士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二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平时坑蒙拐骗，想一次性搞到手二十两银子，可不容易。 现在只需要走个过场，就能往兜里揣二十两银子，天上掉馅饼也就是这样了吧。 而且，县衙宝库里的宝物，可都是能够用来炼制法器的宝材，甚至就是法器！ 厅里的一名道士与两名和尚，倒是颇有定力，没有任何异样。 郎中提起了随身药箱，看似平静，却也通过紧握住皮带的右手，显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李灵素则轻轻嗅了嗅鼻子，从县令身上也闻到了淡淡的妖气。 这让少女的信心更足了一些。 县令将所谓奇人异士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忽地紧了一下。 几名神汉、神婆、土夫子，显而易见，哪怕不是骗子，也没什么真本事。 顶多能够在乡里治个头疼脑热，装神弄鬼。 郎中估计真的有点子医术在身上，想来也高不到哪里。 凡俗疾病或许能治，但是蛇妖的手段，十有八九已经超出对方的能力范围。 道士与和尚的表现就让县令有些拿不准了。 还有那个身披羽衣、手执利剑的稚嫩少女，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的样子。 县令心中嘀咕，他不会真的招到了几位修行人了吧？ 错非有个母老虎在虎视眈眈，县令真想把这些奇人异士径直打发掉。 以免弄巧成拙，坏了他的谋算。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 没办法，县令只好领着奇人异士们往不孝子的卧房走去。 县令夫人听到动静，从堂屋出来，诚恳行礼：“犬子就拜托诸位了。” 说着，县令夫人给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会意，从外面打开了房门。 一股奇怪的味道瞬间自房里飘出。 修习《法相金身》，凝聚法相以后，李灵素的五感越来越敏锐。 因而，这股子奇怪的，仿若石楠花的味道，刺激得少女的表情管理彻底失败。 一丝明晃晃的厌恶之色在脸上浮现。 好在此时没什么人注意到。 “哪位先请？” 县令夫人夺走话语权，非常期待地看向十位衣装打扮各异的奇人异士。 她只希望这些奇人异士里，真的能有人治好她的宝贝儿子。 至于县衙宝库里的东西，那是朝廷的，与她何干？ 李灵素决定观察一二，多多学习，就没急着吱声。 “老身来吧，必定手到病除！” 唯一一名神婆打了包票，信心十足走进卧房。 李灵素与县令夫人一般无二，非常期待神婆的手段。 只听得神婆进了卧房以后，念诵起语义难明的咒语，手舞足蹈，跳起节奏凌乱的舞蹈。 未几，从神婆口中传出一声高亢嘹亮的尖叫声。 “啊！！！” 第59章 当真异士 砰的一声。 神婆肥硕的身子从卧房里飞出，重重摔在地上。 令人惊奇的是，神婆不仅没有痛呼哀嚎，反而霞飞双颊，眼神迷离，口中发出不忍卒听之语。 双手还在身上胡乱摸着，一副被迷惑了心智的状态。 李灵素看不过眼，更不想听污言秽语，朝着神婆的脖颈轻轻一脚踹了过去。 尽管没有练过拳脚功夫，但是识海法相赋予了少女超卓的身体控制能力。 力道用得恰恰好，把神婆踢晕，还不致于伤了对方。 这一手，瞬间惊得在场之人高看少女一眼。 “来啊，带下去，好生安置。” 县令也投去略有些讶异的目光，惊奇了一会儿，方才出声吩咐随从。 昏迷过去，双手总算不再胡乱摸索，也不再污言秽语的神婆被两个随从吃力拖上一辆板车，拉了出去。 看他们这熟悉的手法，想来平时没少做类似的活。 县令夫人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神色，也不再看向余下的九名奇人异士。 神婆这一出手，病没有除，脸倒是丢尽了。 还拖累了其他人。 “哪位异士愿意替本县分忧？” 不知为何，县令竟然端起了官威，摆起了架子。 这让县令夫人有些不虞，瞪了县令一眼，却没出声喝骂。 不管怎样，在外人面前，县令夫人还是会尽可能保全县令的颜面与威风。 钱财动人心。 尽管有神婆的前车之鉴在，但没闹出人命，就没有风险。 两名神汉先后自告奋勇，进了县令独子的卧房。 所谓神汉、神婆，其实就是离开供奉信仰神祇之神庙的庙祝。 可能会一两手上不得台面的术法，或者炉灰治病的手段，其实仍是凡俗。 所以两名神汉的下场与神婆别无二致，全都被不知名的力量踹了出来，倒在地上。 只不过两名神汉没有像神婆那样，思春发春罢了。 丢了脸，但没丢尽。 接连的糗状，让县令和县令夫人已经不愿作声了。 县令夫人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方才继续等下去，没有拂袖而走。 郎中右手紧紧拽着随身药箱的皮带，脸上神情闪动，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忍住了银钱的诱惑。 “县尊，此怪……症非我能治，启请告退。” 长长吐出一口气，郎中说出这句话后，竟然觉得心胸舒畅了很多。 “嗯？” 县令闻言，又一次生出惊讶。 没想到这个穿着寒酸的郎中，竟然有着不错的操守。 惊咦一声后，县令也没强留郎中，只是吩咐随从，给郎中呈上二十两银子，以作出诊费。 “这……” 郎中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陷入两难的困境。 无功不受禄。 他的操守，让他无法安心拿走这二十两银子。 但家里嗷嗷待哺的儿女，缺衣少食的妻子，又让郎中无法割舍。 “唉！” 面对现实，郎中选择了放下操守。 “多谢县尊大恩。” 郎中松开皮带，放下药箱，跪下朝县令磕了一个头，然后不顾其他人的神情，起身拿了银子，掩面离开。 生，我所欲也。 义，亦我所欲也。 两者不可得兼，奈何？ 土夫子见状，眼珠子骨碌一转，学着郎中的口吻说道：“县尊，令郎此怪症，非我能治，请允我告退。” “嗯，请吧。” 县令微微颔首，没有多留，但也没有示意随从奉上银两。 忘了？
不太像。 这就让土夫子很是尴尬，进退两难了。 嘴唇张合几下，土夫子终究不敢得罪县令，佝偻着身子，落寞离开。 得，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也没捞着。 “哼！想白嫖本县？做梦！” 眼角余光瞥见土夫子离开的背影，县令心中嘀咕一声。 从来只有他白嫖别人的份！ “福生无量。” 就在这时，道士宣了一声道号，面向县令，“县尊，令公子此症，贫道能解，但是不敢解，请见谅。” 说完，挥了下手中拂尘，道士转身就走。 “真人留步。” 县令夫人闻言，急忙开口留人，出声询问，“不知真人所谓不敢解，乃是何意？” 道士停下往外走的步伐，扭头先看了一眼县令的脸色，方才看向县令夫人。 虽然不知县令和县令夫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但是道士心知，此事非他能够插手，于是闭口不言，重新起步。 “阿弥陀佛。” 两名大和尚低声宣了一句佛号，双手合十，向县令和县令夫人微微颔首，也紧跟上道士的步伐。 一道两佛，匆匆离开县衙，竟有点仓皇而逃的意思。 神婆、神汉出糗，也不是无用功。 至少让有些道行在身的道士与和尚，看出了县令儿子所患怪症的原因。 此间不说有大恐怖，却也不是他们这种走单帮的低阶修行人能够招惹的。 “怎么回事？” 县令夫人此刻哪还看不出，自己儿子摊上的事，另有隐情？ 当即横眉怒斥县令。 “夫人，有外人在呢？” 县令哀叹一声，不得不出声提醒。 “哦？” 县令夫人即将喷薄而出的满腔怒火硬生生止住，看向没有离开之意的少女。 不待县令夫人发问，李灵素径直开口：“我能救你们的儿子，但我不要银子，也不要宝物，只想请县尊答应一件事。” 她通过神婆与神汉激起的反应，已经识破县令儿子所受邪法的根底，有绝对的信心，可以破去邪法，让县令儿子恢复健康。 所以，提出自己的条件时，李灵素的底气无比充足。 话音落下，李灵素又觉得空口无凭，可能没什么说服力，抢在县令和县令夫人回应之前，有了动作。 只见少女利落地将手中法剑负于身后，双手快速结了个雷祖印，心中默念咒语，搬运法力，催使天尊前些天念她教导箓生有功而赐下的新神通“掌握五雷”。 刹那之间，一朵雷云在西花厅院上空生成，电弧生灭，噼里啪啦。 少女身披羽衣，背负法剑，双眼湛然有神，浑身法力涌动，头顶雷霆积攒，显露赫赫威仪。 县令和县令夫人，以及留在院中的随从们眼睛刺痛，不自主流下眼泪，再不敢直视面容稚嫩的少女。 “苦也！” 低下头去，县令心中直呼要遭，所有打算全部落空，“此乃真异士！” 倏尔，李灵素施法准备完毕，雷云孕育至极限。 便轻启檀口，口吐律令：“敕！” 一道婴儿手臂粗细的霹雳自天而降，轰进卧房之中。 吡啵声顿时响个不停，继而飘出浓重的腥膻和焦臭混杂的异味。 几缕黑烟晃晃悠悠从卧房门窗冒出，于半空中融汇成一条蛇形阴影，在雷霆霹雳持续的轰击中，挣扎游窜，想要逃离。 神雷无情，主杀伐。 蛇形阴影连五息时间都没坚持住，于雷火之中彻底消散。 未几，卧房里传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 “奈何烧杀我宝玉！” 第60章 宣示主权 “谁人打的雷？” 县城北郊，一条水位不浅的小河之中，惬意游玩的玄蛇身上突然噼里啪啦作响。 无数的细小电弧在细密蛇鳞之间跳跃激荡，生灭无定。 顷刻之间，就将玄蛇电得外焦里嫩，差点熟透。 好不容易等到电弧消失，玄蛇没死，却也受了不轻的伤。 蹿出水中，摇身化形，缕缕黑烟从玄蛇头顶冒出，煞是滑稽。 玄蛇顶着蛇头望向县城的方向，沉声自问，很是不解。 他敢冲县令独子下手，当然不是乱来。 碧波河龙王是玄蛇不惧县令同归于尽的底气。 给县令独子略施惩戒、不伤人命是玄蛇的分寸。 诱惑人奸替他刺探消息是玄蛇的谨慎。 玄蛇当然知道，县令在悬赏张榜，招纳良医与奇人异士。 一直把这个动作当做无用功罢了。 没想到，居然真有奇人异士揭榜，破去他施下的手段。 最令玄蛇在意的，是不知名的奇人异士用的是雷法！ 余波竟然循着无可捉摸的联系，隔空攻击到他本尊处了。 这让向来谨慎的玄蛇不由得多想了几层。 “那头老水蚌好像就是死在雷法之下，而且……” 一个传闻浮上玄蛇心头。 “而且，据说应贲、焦涛就是被打杀老水蚌的野毛神给吓得不敢出门！” “难道那个野毛神真的想一直占据丹江两岸，听说我想入主丹江水府，特意来警告我？” “很有可能啊。” “不得不防！” 玄蛇抬手摩挲着下巴，睿智思考。 片刻后，玄蛇做出了决定： “算了，一个上限就是九品白敕毛神的丹江水府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稳一手再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 玄蛇自认为自己乃是碧波河龙王这么多族裔里，最俊杰的一位，当然最识时务。 就连自己的姓名，都取作佘十五，以谐音自警！ 于是，玄蛇佘十五连丹阴县城郊外都不待了，架起一团妖风，绕道远离丹江，往碧波河飞去。 想当水神，又不止丹江水府一处空了出来，多的是选择。 耐心排队等待龙王恩赐就是了。 没必要打打杀杀。 特别是和擅长雷法的神祇发生龃龉。 毕竟鱼、蛇、蟒、蛟之类，没有化龙之前，最怕的就是雷了。 丹阴县城，县衙西花厅院。 除了李灵素，其他人都被神雷降世的威势给震住了。 尤其是县令和县令夫人。 一个自认为小小的丹阴县城，不可能招到真·奇人异士，故而自信定策； 一個已经被神婆、神汉、土夫子、郎中、道士、和尚的失败与放弃，磨灭了信心和期待。 骤然发现真有高人破去了祸害他们儿子的邪法，都万分惊讶，久久没能回神。 “奈何烧杀我宝玉？” “宝玉！” “宝玉啊！” 卧房里继续响起儿子的痛苦哀嚎，两人方才惊醒。 县令脸皮抽抽，感觉脸都丢尽了。 县令夫人强忍着激动，先向李灵素行了一礼，然后快速冲进了卧房。 “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 倏尔，县令夫人的哭诉和县令公子的哀嚎，奏起了二重唱。 县令公子此时其实并没有彻底痊愈。 邪法被破，但身子被掏空，元气大伤，也是事实。
李灵素讨厌那股子夹杂着石楠花一般的浊杂气味，便没有进屋的打算。 不过做了一件事情，就要做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隔空感应了一下县令公子的身体状态，李灵素琢磨着，一碗符水下去，基本就能保住性命不丢。 至于身体亏空，少女不想管，就这么着吧。 于是，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张储存备用的火雷驱瘟符。 右手并作剑指，点在“纯阳仙笔”法印上。 调动天尊赐予她代行的“驱瘟治病”神职权柄，赋予手中黄符一丝火属与雷属神力，再以法力填充其中。 一张具有效力的符这便制好了。 “县尊，请叫人取一碗清水来。” 手持黄符，李灵素轻声对县令提出要求。 “来人啊，快去取一碗清水来。” 从李灵素取出黄符，县令的神色就变了，看向李灵素的眼神更为复杂。 与此同时，县令心知，真正的大麻烦已经来临。 大玄皇朝以神祇敕封体系定鼎天下，再怎么国力衰微，威权旁落，现在也还没到日月倒悬，社稷崩塌的程度。 丹阴县衙无力镇压境内恶妖、恶神，却留有余力自保，自然也能在需要的时候监察周边。 一个多月前，丹江水神甫一陨落，丹阴县衙就已知悉。 迟迟没有动作，不代表县令不知道事实上占据丹江两岸的神祇，已经成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妄称天尊的野神。 先见李灵素使雷法，再见李灵素制符水，县令哪还能不知，这位面容稚嫩但威仪已生的少女，正是那位天尊的神使！ “完了啊！完了！” 县令心中直呼要遭，顿感不妙。 蛇妖来找他要入主丹江水府的敕令，他为什么拖着不肯给？ 无非就是想让蛇妖答应，拿了敕令以后，就必须真的入驻丹江水府，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丹江水神。 而不是白嫖一枚神敕，不履行神职，只以神敕自然汇聚的微薄神力缓慢淬炼妖躯！ 此乃驱狼吞虎之计也。 哪怕新任丹江水神和前一任一样，勒求童男童女，也无所谓。 苦一苦百姓，骂名他来担！ 随从不敢耽搁，一碗清水很快呈上。 李灵素右手轻轻一甩，黄符无火自燃，焚于水中。 “我家天尊的符水效果超好，快端进去给县令公子服下吧。” 随从没有妄动，看向县令。 “去吧。” 县令点头应允。 随从这才端着符水走了进去。 不多时，县令夫人领着端着空碗的随从走出卧房。 符水灌下，水到人睡，呼吸不再紊乱，脸色不再惨白。 “妾身多谢这位神女。” 县令夫人走到李灵素身前不远处，郑重行了一礼，严肃说道，“不知神女想要我夫君答应一件什么事？请神女直言，若不太过为难，妾身一定让我夫君答应。” 李灵素其实有些不适应这些虚礼，却也生受了。 今后这样的事多着呢，她得学着成长。 没有犹豫，李灵素如实说道：“丹江两岸已成了我家天尊神域，我来是想请县令上报朝廷，定下此事。” 顿了顿，少女手执法剑，眼神熠熠闪光，似有雷霆生灭，用力盯着县令，用自认为还算柔和的语气，平静强调道： “包括丹江水府。” “这是天尊神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万不能失。” 第61章 扑朔迷离 压力不经意间滋生。 县令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位神女的眼神，实在是太有压迫力，也太不给面子了！ 若是在国朝鼎盛的时候，修行者哪敢这般践踏朝廷命官的威严？ 当真可恶至极！ “夫君？” 县令夫人没有正面承受李灵素的直视，没有感觉到压迫，见县令出神发呆，略有些愠怒喊道，“夫君，到底能不能答应神女，你好歹吱一声！” 李灵素察觉到异样，收敛了眼中神光，却没扭开视线。 依然直视着县令，等待答复。 “夫人勿急！夫人勿急！” 县令回过神，缓了缓气，马上整理好思绪，“此乃公事，而且得向朝廷禀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来的。就算本官答应，也得走流程，要等一段时间。” 遇事不决，先拖一拖。 主打的就是一招，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要多久？” 李灵素眉头微皱，出声询问。 离开李村前，老族长转述过牛山神的话。 少女因此知道，官府确实存在这么一个流程，但是必须要一个准确的时间。 不然的话，官员处事，肯定能拖就拖。 “这个……说不太准啊。得看奏章什么时候能上呈到朝堂，什么时候能得到批复，什么时候能下发。” 县令面露疑难之色，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而且还设了个小钩子，一旦李灵素上钩，思路就会被带着走。 但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要多久？” 李灵素秉持原则，只是再问，然后强调，“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不能含糊。” “这……” 县令仿佛挨了一闷棍。 这人说话咋不按套路来呢？ 作为枕边人，县令夫人这时看出了县令的为难之处，以及别有所图的心思。 出于了解，马上就想通了县令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就此事而言，县令夫人也自有看法，不是很赞同县令的想法。 想了想，她开口道出一個折中之策：“这位神女，你看这样如何，我让夫君今天就上奏章给朝廷，言说此事。无论能不能定下来，十天之内，一定给神女一个答复，如何？” “十天？” 李灵素看向县令。 “十天！” 县令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好，那我就等十天。” 李灵素估算了一下怀里的银钱，可能有些不够食宿所用，但也能想其他办法。 定下以后，少女就不打算在这个腥膻之地多待了，动身离开。 任由县令夫人百般挽留，都没答应。 这里太臭了，实在呆不下去。 只是承诺，若是县令公子情况反复，会第一时间过来查看。 县令和县令夫人送出西花厅院，目送李灵素往县衙外走去，不见了身影，方才回到堂屋。 两人静坐许久，气氛沉默，又带着丝丝尴尬。 “夫人……” 最后，还是县令没能坐得住，开口打破沉默，想要解释。 “我不听，你自己看着。” 县令夫人却不给县令解释的机会，径直起身，边走边说，“你如果真想害死我们娘俩，好娶新妇，另生儿子，你就继续打你的歪算盘去吧！我看你最后能算个什么东西！” “夫人……” 县令抬起手，想要挽留，却徒劳无功。 夫人已直奔卧房，照顾独子去了。 “唉！” 县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袖口里取出半片蛇鳞，按着蛇妖给的法子，有节奏地敲打几下。 随即便等待起蛇妖的回应。
这件事，终究还是要与蛇妖通个气，方能下决定。 …… 九州世界。 下值之前，黄天抽空确定了一下独自在外的李灵素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匆匆进入游戏，又匆匆退出了游戏。 连最近积累的一些纯净愿力和《万相金身》修行反馈都顾不上摄取。 再过两天，他就要完婚了，时间很紧。 其实这场婚礼，黄、景两家早早就开始筹备，不至于乱了手脚。 很多事情不需要黄天操心，自有黄母和福伯操持。 但有一件事情，必须黄天自己出面，其他人都不替代。 那就是邀请出席婚礼的宾客，亲自去递请柬。 天牢狱卒们当然没有这个待遇，说一声就行，爱来不来。 林兴德林叔父，张易之张叔父，黄父生前要好的另外几位同僚，以及指挥同知莫青笙莫大人，就得执礼甚恭，黄天自己上门送请柬，以示诚意。 两位叔父和黄父生前几位要好同僚的请柬，黄天已经给出去了。 现在只剩给莫青笙莫大人的请柬，还捏在手里。 不是黄天特意留着，而是没找着好机会。 莫青笙不在当值时谈私事的规矩，可是在攘奸卫里出了名的。 眼看大后天就要举行婚礼，再不给出去就来不及了，黄天无奈，只能找去莫青笙的私宅。 安排好休婚假这七天的天牢庶务，黄天换了衣服，下值，去送请柬。 从攘奸卫驻地去往莫青笙私宅，得横穿西市。 去的时候很顺利，递请柬也很顺利，莫青笙接下了请柬，答应出席黄天的婚礼。 不过换了条路回家时，几个路人的交谈吸引了黄天的注意。 “人生一世，最后都成空。你看那陈国公，煊赫大半生，最后的下场是什么？斩首弃市啊！” “说的有理。中午时我去看了，武道高人被斩首时和我们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嘛。血同样溅得高高的，泼了一地。” “脑袋还在栏杆顶上挂着呢。” “是吗？好歹给点体面啊。” “体面？谋逆贼子还想体面？想得美！” “就是，没有千刀万剐都是陛下开恩了。” 黄天闻言，这才想起，上午的时候确实有过通告，废太子谋反一案已经审结。 陈国公、兵部尚书侯君疾判斩首弃市，抄家，女眷充教坊司，男丁流放。 没有诛九族，真的已经是皇帝开恩了。 不知怎地，黄天脚步不听指挥，竟然又绕了下远路，往菜市口走去。 片刻后，隔着挺远，就能看到栏杆上挂了好些颗首级。 全都是废太子谋反一案的主犯。 侯大将军的脑袋恰在其中。 “嗯？” 只不过黄天在看见侯大将军的首级时，眉心跳了跳。 识海中，法相眉心的“慧目”睁开，勘破虚妄。 那颗首级，只是容貌修饰得与侯大将军一致，其实不是侯大将军！ “难道那个说法是真的？” 黄天心中忍不住浮现一个疑问。 在书房里，黄天曾从一本旧书中翻到一个说法。 此界并不唯一，还有一上界或者外界。 大雍王朝暗中开拓已久。 许多病死、致仕的老臣，其实没有病死、致仕，而是去了上界或外界继续给皇帝卖命。 就连许多处斩的文臣武将，也能在其中戴罪立功。 想到这里，黄天打了个冷颤，赶紧关上“慧目”，匆匆回家。 当伱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他只是个小小的天牢狱卒，这等隐秘之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想都不要轻易去想！ 第62章 火，火，火 “送到了？” 黄天若无其事回到家，迎来了母亲的询问。 “莫大人答应到场。” “那就好。” 黄母松了一口气，“你父亲生前人缘极好，人脉极广。但是到了现在，愿意帮扶我们家的不多，能够尽心尽力的只有四人。” “请母亲指教。” 黄天立即躬身听候教诲。 “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还有一个，就是莫青笙了。” 眼中浮现丝丝回忆神色，黄母感慨道， “四人中，林兴德是你父亲的上司，但欠你父亲一条命；张易之是你父亲的老搭档，也欠你父亲一条命；景福瑞昔年闯了大祸，是你父亲救了他，还把他运作到了江南。这三家与我们家都是过命的交情，绝对信得过。” 停顿了一会儿，黄母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至于莫青笙，乃是道家名门大派的天才翘楚，与我们本不应产生交集。 当年，陛下乾纲独断，勒令方外道、佛宗门派遣大量的优秀弟子下山入世，充实攘奸卫、斩妖司、北军、南军和边军。 莫青笙因此下山，入了攘奸卫。 彼时，莫青笙是道修三境反虚真人，天下闻名的道子，却不通世俗。 你父亲是骆指挥使指派给莫青笙的搭档，着实给她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交情就是这么结下的。” 浅饮了茶汤，缓了一口气，黄母接着说道：“其他的千户、副千户、百户们，都是泛泛之交。切记，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求到他们头上去。能够年节互送礼物，有个人情来往，就行了。” “孩儿知晓了，多谢母亲教诲。” 黄天恭恭敬敬给黄母行了大礼，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有了今晚这番看似不太起眼的谈话，黄家其实已经完全交到了黄天手上。 “你自去吧，我要礼佛了。” 黄母放下茶盏，起身往佛堂走去。 自从那回坏了一尊佛像，黄母便不再让黄天靠近佛堂。 万一相冲呢。 反正黄天也不信佛，免得相看两厌。 时辰尚早，婚礼筹备已经全部完成，没有什么事要做。 黄天踏踏实实练了家传武功，方才回东厢房洗漱换衣，上床休息。 堂屋西卧是婚房，现在可还没到启用的时候。 躺在床上，黄天眼前又浮现了那颗容貌一致，其实为假的侯大将军首级。 上界或外界之说，冷不丁冒了出来。 强行按下自己的思绪，没有去深入地思索，果断转移注意力。 然而，也不知今晚是怎么了，竟然心烦意乱得很。 可谓按下葫芦浮起瓢。 刚刚斩断关于上界或外界的杂绪，对于老丈人把婚礼举行地定在郊外的猜疑又跳了出来。 主要是指挥同知莫青笙行事，向来雷厉风行。 亲自出面见了景妤，到现在都十多天了，还没动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黄天怀疑，莫青笙是想找一个好机会，将潜入神都天京的白莲教余孽一网打尽，然后顺势南下，拔除白莲教江南分部。 近期还有什么机会，比他和景妤的婚礼更好呢？ 景妤作为无生剑宗这一代最厉害的剑子，她的婚礼，无生剑宗不可能没有表示。 尤其是景妤还有一个身为攘奸卫千户的父亲，嫁入的也是三代扎根攘奸卫的“世家”。 朝廷的职能部门里，与江湖、宗派打交道最多的，可就是攘奸卫！
无生剑宗要是想继续在江南地界好好发展，就必然要派出重量级人物到场祝贺。 比如副掌门，或者长老，又或者…… 素有大师姐之尊的祝青鸾。 “多事之秋啊！” 叹了口气，除了不去多想，不去掺和，积攒实力，黄天也没别的应对办法了。 莫青笙看在已故黄父的份上，明言警告黄天，不要掺和这件事。 黄天就真的不能掺和这件事。 如果他以后还想获得来自莫青笙的庇护。 “走一步看一步吧。” 黄天只能希望自己的猜疑最后落空。 勉强整理一下心情，意识沉入识海，摄走纯净愿力和修行反馈。 《万相金身》这门功法，先易后难。 越往后修行，对纯净愿力的需求越大。 黄天不知道创出这门功法的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想知道。 他现在只知道，游戏世界丹江两岸一万余信众每天提供的纯净愿力，不是小数目。 十多天累积下来，已经将《万相金身》推到一道法相九凝层次圆满。 这或许和黄天切实给信众们消弭了灾祸，提供了庇护，还给了一個成为超凡修行者的希望，信仰足够虔诚有关！ 按照功法描述，每一道法相，须九凝九炼。 九凝已毕，原本内蕴于识海的法相可以外显，增幅法术威力。 事实而言，黄天的神道实力，已经大大超过了武道。 法相七至九凝层次，相当于武修一境第四阶段：脏腑。 黄天虽有了“火”与“雷”洗炼根骨，进境大增，却仍处于一境第三阶段：血髓。 若无别的襄助，怕是还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方能晋升。 这么一想，黄天对《万相金身》这门功法的来路，生出一些猜测。 毕竟，即便有超大量纯净愿力可供修炼消耗，这个提升速度也还是太快了一些。 玄门正宗的道修功法，普遍的特点，可是宁缓勿急，中正平和。 《万相金身》太快，太易于有成了！ “且不去管它。” 心思翻动，黄天定了定心神。 下一步，就是九炼，使外显法相熔炼为附体金身。 黄天以心意为引，点燃摄取来的纯净愿力，燃烧成火，开始熔炼法相。 这火不是凡俗之火，乃道家三元真火之焱火，非同一般。 三元真火，分为元阴真火、元阳真火、真元阴阳和合火三者。 元阴真火，又叫真阴火，又叫文火； 元阳真火，又叫真阳火，又叫武火； 真元阴阳和合火，又叫焱（yàn）火，又叫三才火，乃是火之最精华，得靠真道妙法修炼而成。 《万相金身》功法中，有一套非常繁琐，程序极为复杂，难度极高的炼火法门。 从收集元阴真火和元阳真火的火种，到纳火种于体内，再阴阳和合，三才齐聚，化为焱火，至少须要八八六十四天。 中间旦有差池，前功尽弃，又得重来。 黄天不需要这么麻烦。 玉枢火府天将本就擅长火法。 雷电，分属阴阳二真火，雷属真阳火，电属真阴火。 雷与电在体内一合击，焱火不就成了嘛。 一点也不难。 有手就行。 第63章 等风来 薪尽火灭。 纯净愿力消耗殆尽，焱火熄灭，熔炼结束。 熔炼法相，锻为金身，从足心开始，沿小腿往上，过大腿，至躯干，于膻中分流，一往两侧上肢，一往上直走入颅。 黄天连法相的两足都还没熔炼透彻，距离成就金身，还差着不知道多少。 粗略估计，至少需要三倍于九次凝实法相所消耗的纯净愿力，方能完成一次熔炼金身。 而金身需要熔炼九次，每熔炼一次，下一次所需纯净愿力，又要增加许多。 如此，单靠丹江两岸一万余信众每日祈祷所提供的纯净愿力，黄天可能需要花个五年以上时间，方能九炼金身。 金身九炼对应的，只是道、佛、儒、武四大修行体系的二境。 “得想点办法，加快进度啊。” 结束熔炼，黄天估摸了一下进度和时间，心中感慨。 他不由得又将目光，投注到神祇扮演游戏上。 想要摆脱窘境，还是得从游戏当中寻找突破口。 不过，游戏进展，最近也陷入了瓶颈。 根据游戏提示，黄天的神力已经达到了九品白敕毛神的极限。 丹江两岸二十五村一万余信众，只能供奉出一尊巅峰的九品白敕毛神。 哪怕这一万余信众，全部都转化为虔信众，甚至正信众，也是如此。 想要升级为八品红白敕下神，黄天得拓张神域，增长信众。 往北去是不行的，那里有碧波河龙王和无风谷金雕妖帅。 李良勋去找了牛头山山神，而山神允诺帮着打探消息一事，黄天早就知道了。 山神提供的那些消息，黄天更不会被蒙在鼓里。 因此，黄天知悉北边暂时不能去。 余下的，就只有往东、西、南三个方向。 西南被牛头山所阻，便只有往正南和东南。 恰好，自家神使李灵素正在东南方的丹阴县城。 想到这里，黄天进入游戏，关注一下自家神使的处境。 游戏世界，丹阴县城。 李灵素下午出了县衙后，趁着时间还早，找了一间客栈，开了一间下房。 之后，少女将装着换洗衣服和干粮的包裹放下，手执法剑，怀揣银钱，出了客栈，满县城晃悠。 这么做，倒不是贪玩，而是遵循老族长转述的牛爷提点。 牛爷稳重，每到一个陌生地方，都要先熟悉地形。 哪里不能去，哪里适合自己发挥，哪里可以伏击，哪里能够逃跑，哪里便于隐藏，都要弄清楚。 想要弄清楚这些，没有比实地勘察更好的法子。 听人劝，吃饱饭。 李灵素忠实地执行了牛爷的稳重策略，不打一丝折扣。 这一转就是一下午。 直到太阳落山，李灵素方才回到客栈。 晚饭只是用热水冲泡了两块冷硬的馍馍，囫囵对付了一顿。 客气地请店小二打了盆热水，李灵素泡过脚，便上床休息了。 走了一天的路，身体多少有些疲惫。 人有三宝精、气、神。 《万相金身》主修神，辅修气，反馈精，于身体素质的提升并不大。 不过少女没有马上就睡觉，而是沉静思索。 她来过一次丹阴县城，但那时候还只是一介凡俗，看不出什么。 今天下午把县城东、西两个城区全部逛了一遍，就看出很多问题来了。 “天下乱到这个地步了吗？” 少女呢喃自语，非常困惑。 牛爷通过老族长的口，转告她，不要因为大玄皇朝国力衰落就小觑官府。 各地确实存在妖魔肆虐的现象，也多有山水神祇堕落。 但这是在城外，在乡村，在皇权不振之处。
在城里，官府还是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妖、鬼、神，轻易不敢在城里犯事，很容易被官府捉拿、镇压、诛杀。 牛爷就二十多年没有进过城了，也不敢进。 李灵素得到转告，便生出了县城里非常安全的先入为主观念。 可是，刚一进县城，就遇到了县令公子被一条蛇妖下了淫邪法术，以致于阳气流失过甚之事。 那可是县衙。 牛爷说的，有獬豸神兽分身，有社稷神器，有敕令，能诛妖戮神的县衙！ 彼时，李灵素就对牛爷的说法心生怀疑。 在县城里逛了一圈以后，彻底打破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县城早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安全了。 单单被妖、鬼用各种方式灭掉满门的祸事，今年就发生了六起。 无端失踪的孩童，不说上百個，大几十个总有的。 搞得县城里的新婚夫妇们都不太敢生孩子了。 “而且……” 李灵素想起了今天路过的一个胡同，脸上浮现出愤怒之色。 那条胡同被县衙封锁了，不准出，也不准进。 稍微打听一番，李灵素得知了真相。 原来那条胡同里住的几十户人家，三天前闹起了瘟疫。 县衙无力治退瘟疫，只能封锁进出，以免规模扩大。 “瘟疫？” 少女低声自语，眼神越来越冰寒，“不！是妖患！” 李灵素确信，她从胡同里飘出来的气味里，闻到了妖气。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丹江两岸所有染疫的村民。 不说如出一辙，简直一模一样！ “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处理。” 没有在调查清楚后，就直接闯进那条胡同，驱瘟治病，少女其实另有打算。 她想看一看，丹阴县这一任的县令是个什么样的官，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若是一个只知封锁进出，任由胡同里几十户人家等死的无能之辈，少女的行事手段，说不得就会同样酷烈。 甚至超级加倍。 作为出山就诛孽神斩恶妖的天尊之神使，杀个把县令，正如其分。 此乃扶正祛邪，纠察世间不平，涤荡天下！ 因而李灵素只是留下手段，确保住在胡同里的人不会因瘟疫而死，却没有根除瘟疫。 等一等，看一看。 县衙里。 苦等蛇妖消息无果，也得不到夫人消气的县令，无端地打了个冷颤。 “嗯？” “是谁？” “谁要杀我？” 县令眉头紧皱，心生不妙。 身为大玄皇朝的朝廷命官，自有殊异之处。 有人对官吏生出杀机，便会心血来潮，有所预感。 刚刚这种冷颤，正是心血来潮中较为严重的一个表现。 这代表对县令生出杀机之人，真的拥有威胁他性命安危的能力。 县令不禁勃然大怒，忍不住拍案而起。 若非朝廷给予的手段用一次少一次，县令都打算连夜找出贼人。 冷静下来想想，最后无奈算了。 且不提找出来后能不能打赢。 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呢。 还是把仅有的三次机会，留待防备蛇妖的反扑吧。 县令从袖子里摸出下午写好的奏章，来到一处密室。 将奏章放到一座法坛上，县令启动法阵。 只见微光一闪，奏章消失不见。 稳定最重要。 丹江两岸，给蛇妖是给，给其他神祇也是给。 没什么区别。 第64章 故人旧事 黄天没有看人睡觉的癖好。 发现自家少女神使这里没什么问题，巡查了一遍丹江两岸，确定无有险情，便退出了游戏。 至于丹江之中，一直被妖惦记的丹江水府，黄天压根就没下水探究的打算。 倒不是身为火神、雷神、降魔之神，不愿下水，或者说怕下水。 而是不值当。 慧目一扫，所谓丹江水府就被看得无比透彻。 里面除了有助于凝聚一道“丹江水神”九品白敕，没有任何宝贝，没有任何裨益。 实属鸡肋。 牛头山山神，黄天也没搭理。 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即使黄天多次评估以后，确定一对一的话，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够稳赢山神。 却也没有武力降伏对方的打算。 忠诚不绝对，等同于绝对不忠诚。 黄天没必要舍本逐末，放着好好的怀柔不干，非得彰显武德，强行“度化”对方。 这么做，无论是当作从神，还是充为坐骑，都不是很稳当。 还是再等一等。 等他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 等牛头山山神主动来降，纳头便拜好了。 退出游戏后，黄天安然睡去。 不过总有人像狼一样，昼伏夜出。 某间藏在秦楼楚馆地下的密室里，祝青鸾负剑而立，十几名身穿斗篷，面容遮掩在兜帽里的白莲教教众肃立于下。 “都准备好了吗？” 祝青鸾就是杀死郝仁的负剑女子，景妤口中的无生剑宗上一辈大师姐，白莲教这一代圣女。 她的声音和她的剑一样冷厉，仿佛在吐露来自极寒地狱的凛冽气息。 “禀圣女，一切都准备好了。” 一名藏于阴影中的教众上前一步，恭声回应。 “嗯。” 祝青鸾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声调，随后发出告诫，“希望你们真的准备好了。不然的话，死在攘奸卫手里，也是白死。” 这句话无疑毫无人情味。 然而在场的白莲教教众没人会觉得意外。 圣女自从侥幸逃过那场总部与北方分部彻底覆灭的大难，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无论是圣女自己的生死，还是其他教众的性命。 只要能兴复圣教，没有什么人与物，是圣女不能牺牲的，包括她自己。 就像此次计划，圣女愿意以身为饵，吸引攘奸卫的目光。 如此，圣教方才有一定的可能性，达成此次计划。 “谨遵圣女教诲。” 教众们心中一紧，齐声回应。 他们都做好了回去后再次盘查的准备，以防真的出了纰漏。 否则的话，稍微行差踏错，真的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圣教入京人马在圣女的统领下，绝对不会救援。 “散了吧，免得引起注意。” 祝青鸾轻轻挥了下手，自己当先离开密室。 其余十几位白莲教教众，按照规定，一个接一个，分散离开。 风平浪静的神都天京，波澜不兴的水面下，已经暗藏漩涡。 祝青鸾离开藏污纳垢的秦楼楚馆，避开了所有视线，悄然来到一间民居。 这里地处繁华的东市边缘，距离攘奸卫驻地很远，反倒离斩妖司很近。
房屋里没有点起烛火，却已有人在等候。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但我就是来了。” 几句对话后，月亮俏皮地从乌云后露了个头。 莹莹月光照入人间，也照进了人心。 莫青笙立于阴影之中，看着站在院中，不肯进屋的祝青鸾，神情复杂。 “收手吧，青鸾。” 片刻后，莫青笙心中一软，还是劝了一句，“你斗不过他们的。” “青鸾已经死了，你挑的嘛，大人。” 祝青鸾不为所动，意志坚定，语气很是讥讽。 “我有苦衷。” 莫青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也不想事情变成那样。” “苦衷？” 祝青鸾呵地一声笑了出来，“人活在世上，谁没有苦衷？你有苦衷，所以，你做错了事，别人就得原谅你？”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走错路。一步错，步步错，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莫青笙痛苦愈盛，心中满是歉疚。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也没有什么走错不走错。人生就是如此，做了选择，就得承担后果。” 话不投机半句多，祝青鸾转身就走，“谁对，谁错，以实力说话。” 说完，祝青鸾负在身后的三尺青锋嗡的一声脆鸣。 对于剑士而言，无论道修，还是武修，剑鸣即是心声。 祝青鸾心意已定，一定要与攘奸卫碰上一碰。 或者说，一定要与莫青笙碰上一碰，看看谁是玉，谁是石头。 莫青笙站在阴影里，目送祝青鸾离开，又停顿许久，方才收拾好心情，离开这间民居。 回到家中，莫青笙来到一间静室，立在一块牌位之前，默然无语。 牌位上书“黄公讳唯明灵位”七个字。 七年前，从山上下来的其实有两人，一大一小。 大的是莫青笙，小的正是祝青鸾。 莫青笙入了攘奸卫，起步就是千户之职。 祝青鸾卧底白莲教北方分部，两年就成为圣女候选。 代表攘奸卫与祝青鸾沟通一事，明面上由莫青笙这個师姐负责，实际由黄唯明操持。 剿灭白莲教总部与北方分部那一战，莫青笙误判了敌情，使得严密的包围圈露出一个破绽。 白莲教核心成员，死命往莫青笙负责的方向突围。 林兴德和黄唯明率领部下鏖战不休，苦战不退，堪堪支撑住防线。 彼时，祝青鸾被裹挟在白莲教核心成员之中，根本不敢自曝身份。 一则战场之上，攘奸卫不可能轻信，二则祝青鸾身边跟着的几人都有秒杀她的实力。 莫青笙发现了祝青鸾的困境，但是为了克竟全功，选择了更强的绞杀力度，无视了祝青鸾的存在。 不可谓不心狠。 最后，还是黄唯明不忍，偷偷放了点水分，让祝青鸾逃出了包围圈。 代价也很巨大。 白莲教负责护持祝青鸾这位教主及一众长老最为看好的圣女候选的两位长老，一同逃了出去。 而黄唯明在此战过后失踪，被钦天监以秘法判定为牺牲。 一己之私，害得同僚死无全尸。 莫青笙愧疚至今。 第65章 但行好事 翌日。 太阳高高升起。 黄天已经告假，不用当值。 婚礼一应大小事，无需他插手。 晨练过后，发现自己竟无所事事了。 那就……启动。 游戏世界，丹阴县城。 李灵素做了早课，念诵《天尊宝诰》，又做了晨练。 正要出门下楼吃早饭，听到了上楼脚步声，且一路向这个房间走来。 从感应到的气息判断，此人乃是县令的一名随从。 “大清早派人过来，这是要做甚？” 李灵素心中有了疑问，正好要多观察县令一二，便在来人敲门之前打开房门。 无视那名随从略有些惊讶的神情，李灵素淡淡问道：“县尊有事？” “我家大人请神女午间过府一叙。” 随从躬身弯腰，递上拜帖。 “午间没空，现在走吧。” 李灵素没去接拜帖，走世俗礼仪流程，也没按县令的打算行事。 老族长早有告诫，成为神使以后，除了天尊，绝不能遵从其他人的意志。 当初那位在李村教过一段时间书的夫子说得好啊。 我行我素虽然容易犯错，总好过没有主见，人云亦云。 李灵素我行我素，安步当车，向县衙走去。 路过包子铺，花了三文钱，买了两个大肉包。 “涨价了啊。” 捧着刚出炉，冒着热气的包子，李灵素低声嘀咕一句。 然后小心翼翼地咬破一个口子，先把馅里不多的肉汤吸了，含在嘴里，再咬了口皮厚的地方，细细咀嚼。 上次来县城，母亲从家用钱里挤出两文钱，给她买了两个肉包。 那是李灵素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遇上饭点，正是饿肚子的时候，狼吞虎咽，囫囵吃了，只觉肉包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手指头沾了点肉油，都舔了个干净。 现在再吃，价钱涨了，味道没变，心态却完全不一样。 更加从容了一些。 两個肉包下肚，李灵素已经走到县衙门外。 县令的随从，远远落在后面，喘着粗气跑着。 修行中人到底是修行中人。 李灵素看着在慢慢走路，其实速度比县令随从跑路还快。 或许是李灵素昨天下午施的雷法太过骇人。 即便没有通传，也没有县令的同意，李灵素依然长驱直入，来到县衙第三进院落。 正面为三堂，两侧为东西花厅院，为眷属宅院。 县令及县令夫人其实住在东花厅院，西花厅院为县令公子所住。 听到手下汇报的县令，急匆匆来到三堂前，迎接李灵素。 “见过神女，叨扰神女了。” 见到李灵素，县令客气打了声招呼，抬头看了眼天色，为难说道， “本想请神女午间吃顿便饭，以示谢意。这……如今天色还早，厨房里准备不周全啊。要不，神女屈尊，一起用早膳？” “不差这顿饭，说正事吧。” 虽然牛爷对于县城局势的判断出了错，李灵素还是牢记牛爷通过老族长转告的教诲，和这些官员打交道，就得直来直往。 稍一松懈，就会陷入名为“莫急”的怪圈之中。 莫急=磨叽。 县令嘴唇嗫喏几下，心情有些烦躁。 其他同僚屡试屡灵的招数，他用起来就不灵了？
蛇妖是这样直白，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下手弄他儿子。 压根就不给时间，让他斟酌、周旋。 这回遇到的神女也是如此。 到底是天变了，还是他手艺不够精湛？ 按下杂乱的心思，县令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用邀功也似的语气说道： “好叫神女得知，本官昨晚连夜上奏了朝廷，已经得到批复，言丹江水神无道，为祸乡邻，既有善神戡乱，当予善神回报。” 顿了顿，县令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起的丝绢，展开：“丹江两岸，原丹江水神之神域，已归神女信奉之尊神了。” “好。” 李灵素其实颇为高兴，强行让自己的语气与表情平静而不激动，淡淡回应。 从县令手中接过丝绢之时，右手也没有丝毫抖动。 把手绢收好以后，李灵素就变了脸色，严肃问道：“县尊，听闻姚家胡同遭了瘟疫，不知县尊除了封锁进出，打算如何处理？” 原本，李灵素想等等看，现在改主意了。 她昨晚睡梦中惊醒，梦到自己双手沾满血腥，而且还是无辜之人的鲜血。 李灵素笃信，这是天尊在告诫她，就算想观察一下县令的品性，也不应拿几十户人家的性命冒险。 所以，李灵素直接问了出来。 这一问，就问得县令哑口无言。 若是国朝鼎盛的时候，别说驱瘟，县城里连瘟疫都不会发生。 世道变了呀。 不过县令才不会在善使雷法的神女面前暴露这一点，只是信心十足说道：“当然不可能只封锁进出，本官已从邻县借了善治瘟疫的医官，购了药草，只待医官与药草一到，便会着手治理。” “还要几天？” 李灵素冷冷问道，“今天是发现瘟疫的第四天，医官和药草还要几天才到？” “三天。” 县令迎着李灵素仿佛有电弧跳跃生灭的眼神注视，咬了咬后槽牙，给出一个时限。 “三天太久，明天吧。” 李灵素忽地收起了压迫感十足的注视，语气也变得淡漠。 撂下这句话，李灵素转身就走。 这个举动，让县令彻底破防，气急败坏。 当官之前被修行者欺负，当官之后还被修行者欺负。 这官不是白当了吗？ 越想越气。 “哼！” 县令大力甩了下袖子，气乎乎去到密室，紧急传讯，让负责去邻县借医官，购药草的县丞务必赶在明天之前回到县城。 有背景的修行者，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好。 李灵素离开县衙，在县城里绕了几圈，以圆光术确定没有人跟着她，便潜进了姚家胡同。 片刻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洒落。 覆盖面积不大，只覆盖了染疫胡同所在的坊。 持续时间也不长，半刻钟都不到。 李灵素以神通“掌握五雷”祷雨、荡疠，同时代行天尊神职“驱瘟治病”权柄，消耗极大。 法力没有枯竭，精神却疲惫不堪。 本想继续在县城转一天，寻找宣扬天尊威名契机的计划，如今只能放弃。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李灵素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 法相悄然间五凝。 善有善果。 第66章 各人心事 天蒙蒙亮。 婚礼在即，黄天有些心绪不宁。 “我这是恐婚了？” 黄天明知故问，试图淡化一些自己的情绪。 他不觉得这桩婚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不觉得自己有秘密就一定不能有枕边人。 只是对于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有猜测，有预感，有所担心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实力太弱。 若是他有莫青笙那样的境界与实力，还会担忧这些吗？ 十有八九不会的。 “努力！奋斗！” 黄天强自振作，喊了两个前世社畜们经常麻痹自己的口号。 仿佛奋斗一定能够成功，努力必然会有收获。 怀着这样的信念，黄天坚信，自己迟早会和莫青笙一样强大，甚至更为强大。 “少爷，该做准备了。” 福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成功分散掉黄天的注意力。 快速收拾好情绪，黄天打开房门。 在两名黄母的女使帮助下，穿上繁琐的新郎礼服，然后敷粉、化妆、簪花。 除了喜庆二字，黄天想不到其他词汇，适合用来形容铜鉴中的自己。 好好一张无死角的俊脸，就这么化成了另一幅样子。 黄天还不能埋怨，也不能抗议。 这是习俗。 好不容易化好妆，刚刚喘了口气，就得动身。 婚礼在西郊田庄举办，图的就是低调，不引人注意。 当然不会从景府接亲，然后婚庆队伍招摇过市，去往郊外。 景家同样是神都天京的坐地户，在西郊亦有田庄。 所以，婚礼的流程是，黄天从黄家田庄出发，至景家田庄接亲，回黄家田庄拜天地，宴宾客。 神都天京没有宵禁。 可以连夜回城，于家中婚房洞房。 这个流程确实麻烦了一些。 但是很有必要。 因为安全。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黄天忍不住想到，或许还因为城郊更适合战斗吧。 神都天京，皇帝脚下，首善之地。 发生大规模的战斗，终归影响不太好。 毕竟这一次，不是夜袭天牢劫狱那般的小打小闹。 攘奸卫在京的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半数以上，都会到场祝贺黄天与景妤的婚姻。 黄父讳唯明生前确实人缘好，景福瑞现在也是在职千户。 但是，两家小儿辈联姻，真能请到这么多中高层？ 黄天对此打个问号。 “走一步，看一步吧。” 景府。 作为今日婚礼的新娘，景妤同样一早就起来梳洗打扮，换上嫁衣。 只不过一个人的到来，让景妤推迟了去往西郊的时间。 “见过师姑。” 景妤挥手让贴身女使秋月下去，向来人礼貌问候。 此人正是无生剑宗上一辈的大师姐，祝青鸾。 按师承关系与辈分，景妤确实得称对方一声师姑。 “勿要多礼。今日你大婚，掌门命我来做你的傧相。” 祝青鸾依旧作剑士装扮，背负利剑，只是身上衣服颜色不再是一片素白。 虽然与婚礼的气氛不是特别搭，但也不会特别不搭。 傧相者，出接宾曰傧，入赞礼曰相。 讲究很多。 简而言之，在婚礼中，傧相就是新郎的伴郎和新娘的伴娘。 这个很重要，不可或缺。 工作量也很繁重。
“多谢师姑。” 景妤事先还真没被宗门告知此事，也没有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 但是惊讶而不慌乱，没有露出破绽。 只是奇怪，祝青鸾为何敢现身。 须知她可是“偷渡”进入的神都天京！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祝青鸾语气平静，闺房里的空气却忽地有些凝滞。 好像凛冽寒风刮了进来，很有胡天八月即飞雪的意味。 景妤神情淡然，不受影响，盈盈一笑：“我为宗门这一辈最出色的剑子，除了师姑这個上一辈最出色的剑子，还有谁有资格做我的傧相？” “这倒也是。” 祝青鸾很赞同景妤这个非常自信，乃至于显得有些自负的说法。 随即话锋一转，问道：“莫青笙给了你们父女什么样的允诺，让你们愿意把你的婚礼拿出来设局？” “师姑在说什么，我有些无法理解。” 景妤非常自然地转过身去，拿起一张大红的口脂，嘴唇轻轻一抿。 红色喜庆，大红为最，尤为适合婚礼。 “你听得懂的。” 祝青鸾的语气非常笃定，随后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景妤。 闺房里的空气恢复了正常流动。 景妤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被祝青鸾的话勾动。 一个又一个疑问冒了出来。 卧底身份被识破，反倒没什么。 她是攘奸卫千户的女儿，其实不受宗门/白莲教信任。 身份被识破，基于婚礼展开的局被探知一二，也是理所当然。 白莲教履灭履兴，自有其能耐。 最大的疑问，反而是祝青鸾为何能断定，指挥同知莫青笙给出了允诺。 听祝青鸾说话的语气，似乎对莫青笙极为熟悉。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今晚攘奸卫的布置，已经被白莲教彻底洞悉了？ 一边思索着，景妤一边给自己戴好头饰。 “小姐，不能再拖了。” 秋月这时回到房间，轻声提醒。 “师姑，我们这就过去？” 景妤起身，发出询问。 “好。” 祝青鸾没有阻挠。 三人走出闺房，于院中上了马车。 景府的门槛全部拆了，马车平稳驶出，向西郊景家田庄而去。 祝青鸾坐在景妤身边，堪称寸步不离。 外人来看，或许还会称赞这个傧相当得称职。 景妤已经反应过来。 这是监视，也是拿捏！ 虽然还不清楚白莲教有什么打算，有一件事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白莲教想在她身上做点文章。 “夫君怎么办？” 这个念头冷不丁冒了出来。 瞬间惊到了景妤。 她是江南近几十年剑道魁首无生剑宗这一代最强剑子，武修三境第二阶段真元的境界。 比身为武修三境真罡大师的祝青鸾低一个阶段。 但景妤身怀秘法，即便打不过对方，也有信心可以保住性命。 可是，夫君虽然勤奋，奈何资质不高，现在仍是武修一境力士。 局势如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白莲教明知道攘奸卫在布局，迫于形势不得不入局，却打算来一个鱼死网破。 届时一场大战爆发，她该如何护住夫君不受伤？ 莫青笙真的能够履行允诺，不让夫君掉一根汗毛吗？ 猜疑一起，立地扎根。 第67章 饵 “放心。” 祝青鸾发现景妤色变，竟然猜中了她的心思，“黄唯明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让他的儿子受到伤害。” 不见祝青鸾如何动作，悄无声息间就屏蔽了女使秋月的听觉。 两人之间的谈话，秋月听不到哪怕一个字，却又不觉有异。 “嗯？师姑这是何意？” 景妤闻言，心中波澜大作，面上强行平静反问， 不管是否马上就要嫁入黄家，作为世交，景妤当然知道黄天父亲的名讳。 一个莫青笙，一个黄唯明。 祝青鸾怎么会这么熟悉攘奸卫的中高层？ 难道…… “我曾是攘奸卫派往白莲教的卧底。” 祝青鸾仿佛知道景妤的想法，立即给出了解答，随后又加了一块极重的码，“我也是莫青笙的师妹，拜在同一位合道真君门下。” 道修第四境称真君，炼虚合道，便有炼虚真君与合道真君之分。 这句话像九天之上的天雷，震得景妤心神短时间内彻底失守。 白莲教圣女，居然是攘奸卫的卧底，莫青笙莫大人的同门师妹！ 而且，还有一个合道真君的师尊？ 如此说来，祝青鸾不只是武修三境真罡大师。 她的道修境界与实力，可能还比武修的境界与实力更为高超。 这个消息如果传播开来，整個大雍天下都会震动。 随即，景妤意识到了什么。 她目光惊骇地看向祝青鸾，声音发涩问道：“所以，师姑这是准备真的投靠白莲教，背叛朝廷，背叛师门了？” “背叛？” 祝青鸾脸上浮现讥笑神色，语气幽幽，“谈何背叛？我本就不在攘奸卫的名册之上。” “可是……” “可是什么？” “师姑这么做，置师门于何地？” 景妤这句话，让祝青鸾陷入沉默，一时间没有回复。 马车晃晃悠悠。 人也随着东摇西晃，好似人心。 祝青鸾眼中精光一闪，从自我拷问中挣脱出来，涩声回道：“世间难有两全法。” 景妤心知祝青鸾的意志已然坚定，不再开口。 心中开始思索，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出了纰漏，还是这本就是莫青笙的计划。 祝青鸾的言行极为奇怪，像是在尽心为白莲教做事，又像是另有所图。 莫青笙的布置，一开始看，觉得非常到位，现在回想，竟然有许多漏洞。 祝青鸾到底想干什么？ 莫青笙想取得怎样的战果？ 一个又一个疑问不断在景妤心中生灭。 然而，能够思索出答案的，少之又少，近乎没有。 “我该怎么做？” 景妤扪心自问，苦苦思索。 终于，在马车抵达景家田庄之前，有了答案。 其实很简单。 无论攘奸卫、莫青笙想取得怎样的战果，无论白莲教、祝青鸾想要做些什么，景妤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足够了。 那就是保护好夫君！ 若是有余力，也必须保护好婆婆！ 至于父亲，他有他的诉求，自有他的本事。 想通这一点，景妤的“通明剑心”回归澄澈，不再蒙尘。 “不错。” 祝青鸾发觉景妤的变化，由衷称赞，“确实是块练剑的好苗子。”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本手写的剑谱，塞到景妤手中：“大道源流，殊途同归。实剑与心剑皆是剑，武修的剑士与道修的剑仙皆是剑修。这本剑谱乃是我博采众家之长，融合实剑与心剑的优势，交汇剑士与剑仙的理念，修行心得。好生钻研，争取早日登临绝顶。” 所谓实剑，就是真实之剑。 实剑修士身不离剑，比如祝青鸾。 所谓心剑，就是心念之剑。 心剑修士剑心通明，比如景妤。 武修剑士与道修剑仙，皆可修实剑与心剑。 两者的不同，等同武修和道修的不同，其实没有特殊区分之处。 这本薄薄的剑谱，可谓价值连城，乃是一份重礼。 “多谢师姑。” 景妤没有拒绝，坦然收下这份贺礼。 “嗯。” 祝青鸾微微颔首，不再作声。 沉默中，马车驶入景家田庄。 景妤在祝青鸾和女使秋月陪同下，进入特意收拾出来的闺房。 从现在开始，到男方来迎亲之前，新娘与傧相基本就得呆在房间里。 女使秋月则去忙碌一些琐事。 黄家田庄。 福伯驾驶的马车稳稳当当停下。 黄天走出马车，来到大院。 此时尚早，仆从们却已经忙碌起来。 黄天作为新郎，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傧相林孝骏的陪同下，重点招待一些贵客。 然后便是等待吉时，出发迎亲。 在等时间的，不只黄天一人。 莫青笙也在等时间。 这一次，莫青笙调动了攘奸卫北镇抚司三分之一的力量，外加南镇抚司一部，力度不可谓不大。 对于战果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小。 清剿白莲教渗透进入神都天京的教众，只是目的之一。 顺藤摸瓜，找出剿灭白莲教江南分部的契机，是目的之二。 目的之三则是绝密。 除了莫青笙本人，参与此次行动的攘奸卫，只有两位指挥佥事施无生和钟无命知道。 因为第三个目的，莫青笙其实陷入了两难境地。 如果师妹祝青鸾一意孤行，为了保证第三个目的能够达成，莫青笙必须大义灭亲！ “师妹，明智一点啊。” 莫青笙看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祝青鸾的消息还没传来，心中不禁有些焦急。 “师……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身穿与莫青笙同一款式道袍的指挥佥事施无生，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语，恭敬请示，“是否开始行动？” “再等一刻钟，一刻钟后，立即行动。” 莫青笙看了眼钦天监出品的计时圭表，做出决定。 “是。” 施无生领命，后退两步，给老搭档钟无命使了个眼色。 钟无命瞬间会意，抬起右手用力挥下。 顷刻间，消息传出。 黄家田庄婚礼现场到贺的攘奸卫们，悉数做好了按计划行动的准备。 与此同时，神都天京之中，各处早就做好的布置，也一一引弓待发，堪称天罗地网。 正准备招待莫青笙的黄天，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竟然不是设陷阱，而是直钩钓鱼！ 莫青笙到底撒了什么饵，为什么如此笃定白莲教会上钩？ 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婚礼啊！ 第68章 无声润物 君子弘毅。 这个道理，李灵素听那位老夫子讲过。 弘，弘大；毅，强毅。 说实话，李灵素不是很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弘大强毅。 她没这么要求过自己，以前如此，现在也是。 成为天尊神使以后，或自发，或在老族长提醒下，李灵素现在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宣扬天尊的神名与神威。 既然已经来到了丹阴县城，哪怕轻易完成了既定目标，也不能轻易离开。 县城这么乱，不正好借机宣扬天尊？ 一大早，李灵素带着修为提升带来的好心情，走出客栈，寻找合适的事件与契机。 姚家胡同沾染瘟疫一事，原本极适合拿来高调处理，以此宣扬天尊神名。 不过李灵素另有考虑，悄悄把事做了，因而还得多费一些心力。 “该从哪里着手呢？” 吃完两个肉包，李灵素有了答案。 她开始走街串巷，寻找县城久病，却又没钱医治的贫民。 天尊神职“驱瘟治病”，一开始传下的也是火雷驱瘟符，以符水治病，恰如其分。 于是，李灵素便靠着羽衣+法剑的加持下，既有威仪，又因为青春容貌，颇为亲和，的气质，敲开了一间又一间清贫人家的房门。 起初，没人敢让李灵素治病，特别是得知治病手段乃是符水以后。 自从国朝衰落，世间哪有正神、善神？ 别是不知道哪个妖怪或者恶人，盯上了一個神位，想要借他们的香火信仰凝聚神敕。 李灵素被拒绝，被提防，被有色眼光看待，甚至被暗戳戳咒骂，都不着恼。 她心境平和，一家不行，就走下一家，十家不行，就找二十家。 有心人，天不负。 丹阴县城共有十个坊。 李灵素走完三个坊，到达第四个坊的时候，终于有人敢尝试一番。 这户人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老头重病在床，老太婆的腿脚也不便利。 儿子以行商为业，通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在这个越来越乱的世道，明知危险，极可能命丧妖口，或者死于人祸，也得去做。 不做，就要饿死。 如此家境，哪有余钱延医问药。 老头老太侥幸活了六十多岁，也活够了。 哪还顾得上施符水的是妖还是神，是正神、善神，还是邪神、恶神？ 能活命，活得不那么痛苦，就够了。 这个想法，老头老太也不怕李灵素知道，直白白讲了出来。 李灵素听完以后，没有其它表示，也不进屋，只是站在院门外，请老太取两碗净水。 虽然没有进屋，却以圆光术隔墙看了缠绵病榻的老头一眼，已经知悉病情，知道该如何处理。 因为李灵素礼貌、骂不还口、矢志坚持的行为，总有些好事者跟在她身后，想要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三个坊走下来，有些好事者半路走了，有些好事者一直跟着，约有八九个人。 李灵素没去管这些，甚至还觉得人数不太够。 “要是再多点人就更好了。” 少女心里嘀咕着。 生意越好的包子铺，排队的人越多。 不多时，老太颤颤巍巍地端来两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清水。
“稍等。” 李灵素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右手并成剑指，轻轻晃动一下，心念随之而动。 黄符无火自燃，灰烬对半落于两碗水中。 这一手让老太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些，也让好事者发出一声惊呼。 来真的啊？ “您先喝吧。” 李灵素施符完毕，如此说道。 此符不在天尊专门传下的火雷驱瘟符、镇宅符、豁落符秘之列，乃是《万相金身》功法中配套的符法中一种。 名为回春符，主调理脏腑，恢复活力，最为适合给久病与上了年纪的老人使用。 身为代行天尊部分权柄的神使，李灵素当然也在符水里加了点料。 眉心法相承载的神敕虚影闪了一下，神职“驱瘟治病”发动，使符水效果翻了好几番。 虽不能立即根除老头、老太的一身沉疴，但让他们在几个月内，活得没那么痛苦，还是能够做到的。 若是舍得花费一定的银钱，配合医药，或许还真有机会治愈疾病。 “谢谢。” 老太怀着些许希望，颤颤巍巍喝下了一碗符水。 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符水刚一下肚，老太就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身体也没以前那么沉重。 没来得及仔细体会，老太就想起了躺在床上，日夜痛苦呻吟的老伴，赶紧端着剩下的一碗符水，转身进屋。 老太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远远跟在李灵素身后，探头探脑遥望的好事者们，眼尖地发现，老太走路变得爽利了。 “嚯！” 声声惊叹从好事者口中传出。 真来真的啊？ 难不成这位信奉的真是正神、善神？ 就在好事者们嘀咕的时候，老太又回到院门旁。 不过这一回，来的是两个人。 躺在床上快一个多月的郑老头，被老太搀扶着，下床来亲自道谢了。 老太手上，还拿着一些银钱。 面对老头老太的道谢，李灵素淡淡一笑，然后郑重说道：“我乃是奉吾神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命行事，两位不用谢我。” 说完，李灵素转身就走，寻找下一个愿意让她施符水治病的人。 这番举动，端如春风细雨一般，滋润人心。 有喜爱看乐子的好事者眼珠子骨碌一转，竟然大着胆子，跑到李灵素身前，说要替她带路。 李灵素自无不可。 反正都是施符水治病，宣扬天尊神名，有人帮忙，无论出于何种心思，都是好事。 如此，在本地人的“引见”下，李灵素接下来的行程顺利很多。 十家人里，已经有三五家愿意，或者说敢冒险，喝下一碗符水了。 他们的冒险也得到了回报。 符水喝下，效果没有沉疴立愈这么夸张，但确实能让身体情况好转。 一上午过去，大约有五十多户贫苦人家，饮了符水。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和羽衣神使的声名，因之已传遍了整个丹阴县城。 迟迟联系不上去邻县借医买药的县丞而头疼不已的县令，听完随从汇报此事，脸色顿时一变。 未得县衙允许，怎能随意传教？ 简直欺人太甚！ 第69章 新人婚事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县令现在就很不如意，然而如之奈何？ 丹阴县城县衙连一个小小的丹江水神都无法约束，城隍不明不白陨落都不敢追查，明知姚家胡同染上瘟疫一事乃是妖为，却要迂回处理，又从哪里挤出力量，去对付能够轻易灭杀丹江水神的所谓天尊？ 忌惮玄蛇，与忌惮羽衣神使，出于同一个道理。 不是县令怕了玄蛇和羽衣神使本身，而是不敢招惹对方身后的碧波河龙王和所谓天尊。 “唉！” 万般无奈之下，县令除了叹气，只有放任羽衣神使传教一条路可以走。 只希望所谓天尊真的是一尊正神、善神。 不要闹到最后，让他拼却失去前途，全家论罪，也要用掉仅有的三次机会，玉石俱焚！ 同样无奈的还有黄天这位县令口中的所谓天尊。 吉时将至。 接亲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向景家田庄而去。 新郎官黄天坐在高头大马上，不能面带愁容，得挤出笑颜。 不然的话，婚礼尚未结束，闲言碎语怕是就要传播开来。 黄、景两家田庄，有一定距离，却也只走了一刻钟。 傧相林孝骏的“神勇”发挥，新郎官黄天成功突入内院，来到新娘闺房之外。 “祝青鸾？” 就在新娘的傧相按照习俗，出来讨彩之时，黄天听到了林孝骏下意识发出，却又及时压低声音的嘀咕。 看着在婚礼上也没有解下利剑的新娘女傧相，黄天面无异色，却悄悄上了心。 林孝骏也及时调整好了状态，上前走起了流程。 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新郎接亲成功。 在景家田庄热闹了一阵过后，接亲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回黄家田庄去。 或许是默契，或许出于顾忌，或许是不值当，白莲教没有在接亲队伍往返途中闹什么幺蛾子。 唯一可能做出抢亲这种无稽之事的不稳定因素，郝仁，也被提前清除。 接亲队伍圆满回到黄家田庄。 黄天却注意到，队伍里的人员，经过了调整。 有一部分随行人员，留在了景家田庄。 有一部分新的随行人员，填充进了接亲队伍。 不过黄天既没时间去亲自调查，也没人手去代为查询，只能暗暗留心。 回来以后，走完“引赞”与“通赞”的仪式，便是拜堂成亲。 拜堂之始，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 喜庆的音乐奏毕。 两位证婚人林兴德和张易之的共同见证下，礼生诵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敷粉簪花的新郎黄天，与披戴盖头的新娘景妤，在各自傧相陪同下，走到供桌前。 供桌上面供有一张“天地君亲师”牌位，后方悬挂祖宗神幔。 随着礼生“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父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诵唱，黄天站西位，景妤站东位，先向天地鞠躬敬拜，再向黄母敬拜，最后夫妻对拜。 大雍王朝，不兴跪礼。 哪怕臣子与皇帝奏对，除了犯下大罪，都不用跪拜。 皇帝大过天！ 朝廷如此，民间自然跟风。 礼毕，众人簇拥，新郎、新娘送入了仪式用的洞房。
新婚嘛，自然是要闹洞房的，讨个彩头。 闹完以后，婚宴开场。 新娘在女使陪伴下，坐在洞房里，等待良人归来。 新郎则要去婚宴上招待宾客。 比较特殊的是，祝青鸾作为傧相，也留在了洞房里。 黄天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能留心，别无它法。 他在傧相林孝骏的陪同下，开始挨桌敬酒。 一开始，给黄、景两家的亲戚敬酒，氛围还算比较热闹。 轮到攘奸卫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坐着的两桌，碗中的酒变成了水。 一个个也是礼节性地恭祝了几句，便坐了回去，慢慢吃菜。 交谈当然也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像亲戚几桌一样，那么喧哗喜庆。 指挥同知莫青笙，两位指挥佥事施无生与钟无命，在南镇抚司指挥使，天牢勇毅将军张易之的陪同下，单独坐在一個房间里。 黄天进房间敬酒前，莫青笙正在听取施无生的汇报。 军令如山。 攘奸卫不是军队，胜似军队。 莫青笙在接亲队伍出发去景家田庄之前，下达了按计划行动的命令，参与行动的攘奸卫就必须不打折扣地执行。 说好一刻钟后发起行动，就必须在一刻钟后发起行动。 现在，第一阶段行动，扫除白莲教渗透进神都天京的地下据点，已经结束。 就在黄天与景妤拜堂成亲的时候，神都天京里，两间青楼、五间赌馆、两家牙行、七家商社、一间书铺被查封。 一百七十九人被杀。 仅仅抓到了两名活口。 还都是重伤昏迷下，无力拼杀，也无力自杀，方才能够俘虏。 然而莫青笙听完汇报，并不为之欣喜。 黄天走进来敬酒时，看见的正是满脸寒霜的莫青笙。 这让黄天敬酒也不是，不敬酒更不是，进退两难。 “大人。” 好叔父林兴德及时出声，提醒莫青笙，缓解了尴尬。 “抱歉。恭喜。” 莫青笙回过神，说了句情绪转折很突兀的话。 “感谢大人拨冗前来。” 黄天说着场面话，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随后去敬施无生、钟无命，以及两位叔父。 人与人之间总有亲疏远近。 面对莫青笙、施无生、钟无命，终归没有面对林兴德、张易之两位叔父那么轻松与融洽。 敬完这一拨，婚宴便没有黄天什么事了。 他可以放心地进洞房去，掀新娘的盖头，合卺（jǐn）而饮。 卺是一种匏瓜，俗称苦葫芦，其味苦不可食。 因卺味苦而酒亦苦，饮了卺中苦酒预示夫妻婚后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合卺是将一只卺破为两半，各盛酒于其间，新娘新郎各饮一卺。 匏瓜剖分为二，象征夫妻原为二体，而又以线连柄，则象征由婚礼把俩人连成一体，故先分而为二，后合二为一。 然而，黄天进入洞房以后，房间里除了新娘景妤，祝青鸾仍然在场。 “勿慌，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不会耽误你们夫妻俩洞房。” 祝青鸾身后利剑自行出鞘，悬于门后，同时淡淡出声。 一时间，喜庆的洞房，竟有极寒地狱般的景象。 这是要闹哪样？ 第70章 云谲 “祝青鸾到底想干什么？” 单独的房间里，莫青笙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婚礼开始之前，约定的时间到了，祝青鸾没有回她消息，莫青笙还以为祝青鸾反意已定。 结果，攘奸卫清剿白莲教江南分部渗透进神都天京的据点及余孽的过程非常顺利。 白莲教的据点与人员没有转移。 抵抗肯定是有的。 关键在于攘奸卫没有遭到伏击。 甚至，白莲教的一些临时变动，还让攘奸卫的清剿变得更为顺利。 这充分表明，祝青鸾没有彻底倒向白莲教，甚至还在配合攘奸卫行动。 原以为会遭遇冲击的婚礼过程与现场，更是一片平和。 这就让莫青笙很是弄不清楚，她的师妹，祝青鸾究竟在图谋什么。 “大人，要不要请她过来问一问？” 施无生这时给出自己的建议。 莫青笙也好，祝青鸾也罢，都是无量山上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都是施无生的师姑。 其他人不知道，施无生却很清楚，莫青笙与祝青鸾的关系曾经极为亲密。 甚至可以说，两人情同姐妹。 “唔……” 莫青笙沉吟起来。 凡事先往最坏处想。 这是黄唯明当年教她的道理。 所以，莫青笙在黄天的婚礼现场，布下了天罗地网。 事实证明，这个罗网白布了。 因为祝青鸾没有走上莫青笙以为的邪路，没有真的要和朝廷做对到底。 但是，莫青笙从各方面的信息反馈，以及对自家师妹的了解来推断，祝青鸾也没有要重新归入朝廷序列的意思。 这就让莫青笙捉摸不定，一时间无法做出抉择。 “大人，不能再拖了。” 林兴德从手下一名校尉口中得知，新郎已经进了洞房，新娘的傧相却一直没有出来，意识到了不对劲，出声催促。 今天完婚的新郎与新娘，皆与他有密切关系。 新娘景妤乃是多年同僚兼好友景福瑞之女，称他林兴德一声伯父。 新郎黄天更是多年搭档兼救命恩人黄唯明的独子。 无论祝青鸾伤到哪一个，都是林兴德不想看到的局面。 勇毅将军张易之这时也出声附和：“大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行动吧，大人！” 另一名指挥佥事钟无命默然无言，没有任何看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黄唯明生前再怎么人缘好，总有一些人不买他的帐。 钟无命算得上其中一个。 不与之交好，也不仇视对方，权当普通同僚。 于钟无命而言，今天的新郎、新娘伤不伤，死不死，没有影响。 他关注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功劳，二还是功劳。 有利于立功的事，他支持。 不利于立功的事，他反对。 林兴德与张易之的催促，利于立功，所以他以沉默来支持。 莫青笙觉察到了房间里的气氛变化，稍一思索过后，仍旧没有改变她的决定：“再等等，等江南那边景福瑞的回报。” 景福瑞？ 作为新娘景妤的父亲，景福瑞必然要出席今天的婚礼，怎么可能在江南？ 然而，房间里的攘奸卫高层，没有一人觉得奇怪。 不是只有白莲教的余孽会改头换面之术。
攘奸卫同样擅长。 莫青笙今天这么大的阵仗，如果只是为了清剿神都天京之中白莲教的据点，哪怕有功，也会变成无功。 不说把白莲教江南分部彻底剿灭，至少要将之打残，方才算得上立下功勋。 景福瑞在江南耕耘数载，正是执行剿灭行动的不二人选。 “是，大人。” 指挥同知做了决定，指挥佥事、南镇抚司指挥使、勇毅将军当然只能俯首听命。 与此同时，洞房之中。 “师姑，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妤在祝青鸾身后利剑出鞘，封锁洞房空间之后，自行掀开了盖头，发出质问。 黄天看了一眼盛装打扮，明艳动人的妻子，便强行挪转心神，关注起祝青鸾的回答。 “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事情罢了。” 祝青鸾的利剑布设仿若极寒地狱景象的外景天地，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却十分温和。 “什么事情？” 景妤站起身，走到黄天身边。 从祝青鸾的手段中，景妤看出了一些事情。 这位身份成谜的师姑，竟然与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一样，竟是道、武双修的天才。 武修三境真罡大师，只是祝青鸾摆在明面上的修为。 暗地里，她还藏着更为高卓的道修境界。 这一手以剑划域，隔绝内外的本事，看似不起眼，实则非常难达成。 今天来到黄家田庄参加婚礼的攘奸卫中高层，副千户以上职位的，就有十一二位。 指挥同知莫青笙更是道修四境炼虚真君。 连莫青笙都没有察觉洞房这边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祝青鸾同样是道修四境炼虚真君啊！ 景妤明知自己哪怕豁出命去，透支余生所有寿命，爆发秘法，都不是祝青鸾的对手，依然要站在夫君身前。 她不死，夫君就不能掉一根汗毛。 “我说了，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不会伤害你夫君。” 祝青鸾看出了景妤的心思，平静解释道，“你没必要如此过激，安心等着便是了。” “师姑，我也不想，但我……” 景妤定定直视祝青鸾的双眼，坦然而坚决说道，“我信不过师姑，准确地讲，我信不过白莲教。” “白莲教啊！” 祝青鸾闻言发出一声喟叹，沉默许久。 洞房里的气氛沉默而又诡异。 黄天身穿喜服，微微低下头，眼神幽暗，心情一点也不喜庆。 这一刻，无论是白莲教，还是攘奸卫，无论是祝青鸾，还是莫青笙，都变得面目可憎。 一个个都有算计，这当然可以。 人生嘛，哪里会没有算计呢？ 但是为什么，要将算计弄到他的婚礼上？ 就因为他人微言轻，实力也弱？ 好，好，好，这一笔，记下了。 这时，祝青鸾打破了沉默，主动开口说道：“想来这個时候，白莲教江南分部已经被彻底剿灭了吧。” 江南。 三阳观、真空寺、无生剑宗，以及其它一切白莲教外围势力，在朝廷大军围剿下，彻底灭绝。 藏在深山里的白莲教江南分部，同样沦为废墟。 景福瑞柱刀环视，迎入眼帘的，除了血与火，唯有遍地尸骸。 心头乌云尽散。 第71章 波诡 “什么？” “你说什么？” 江南的战报通过加急渠道实时传来，莫青笙大为震惊。 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白莲教江南分部，就这么被彻底剿灭了？ 所有在册的重要人物，比如教主、长老、圣子、圣女，一个不剩，全部斩首。 祸乱天下数百年的白莲教，在大雍定鼎之后，终于烟消云散，归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主持剿灭白莲教余孽事宜的莫青笙，论功行赏的话，当然是首功。 然而莫青笙得知消息，除了震惊，余下的竟是惶恐。 她太清楚自家师妹祝青鸾的性格有多胆大包天了。 祝青鸾这是以整个白莲教为牺牲，来实现她的图谋啊！ “快！” 莫青笙霍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快去把祝青鸾控制起来！” 尽管还不知道祝青鸾在图谋什么。 这一刻，莫青笙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疏漏，以及事情的严重性，顾不上其它了。 莫青笙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让对朝廷已有反意的祝青鸾图谋得逞！ 至于是否会造成池鱼之殃，顾不得了。 一切，以大局为重。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林兴德与张易之豁然变色，两人眼中均闪过一丝狠戾的凶光。 不过他们很快就将自己的真实情绪掩藏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跟在莫清笙、施无生、钟无命三位上官身后，领着两名千户、六名副千户，向洞房行去。 途中，指挥佥事钟无命回过头，看了一眼林兴德与张易之。 眼神漠然，似乎毫无情绪。 林兴德与张易之却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没有情绪，等于警告。 显然，钟无命眼里，没有所谓同僚情谊，只有功劳。 林兴德与张易之对视一眼，都觉得眼下的局面，变得非常棘手。 他们现在也不确定，能不能保住黄唯明的儿子与儿媳了。 洞房中。 祝青鸾似乎通过某些途径，察觉到了莫青笙一行人的动静，忽地嗤笑起来。 “师姑笑什么？” 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景妤出声询问。 “我笑莫青笙无谋，施无生少智。” 祝青鸾对待黄天和景妤，真的一点也不像对待人质或俘虏，反而像对待两个亲近的晚辈，有问必答，“现在才反应过来，真是……” 顿了顿，祝青鸾脸上的讥讽神色更加浓厚：“真是愚蠢啊！” 话音落下，黄天与景妤同时察觉到，洞房外来了一行人。 来人没有丝毫掩藏行迹的意思，动静不大，没有惊动田庄前院的婚宴。 但也不小，足以告知洞房里的“贼人”。 “呵……” 祝青鸾修为境界远比黄天、景妤更高，当然更先感知到这一点。 只听她又嗤笑一声，悬于门后的利剑铿锵归鞘。 封锁住洞房内部空间，隔绝内外的极寒地狱外景，也悄无声息收敛。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祝青鸾昂首走了出去，没有反抗，束手就擒。 她竟然真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没有耽误一对新人洞房的意思。 “这……” 黄天不解，目光带着浓浓疑惑，看向景妤。 “夫君，我亦不知。” 景妤摇了摇头，轻声回复。 这时，坐视指挥佥事施无生与钟无命解下祝青鸾身后利剑，以攘奸卫秘法封锁祝青鸾一身道、武修为的莫青笙，走进了洞房。
没有询问，没有羁押，莫青笙在洞房里转了一圈，确定祝青鸾没有留下什么后手，道了声歉，便带着主动就擒的祝青鸾，以及一众手下，从田庄后门先行离开了。 前院的婚宴依然热闹着。 黄、景两家的亲戚们，推杯换盏，大快朵颐，欢声笑语。 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内院的动静。 那两桌攘奸卫百户、试百户，也在得到通知后，放下心来，专心吃喝。 似乎一切静好，没有波澜。 洞房里却不是如此。 景妤低着头，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心里藏着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婚礼就是婚礼，本应纯粹，不能掺杂其它。 然而，因为她的缘故，好好的婚礼已然变得……一点也不美好。 黄天关上门以后，也没开口，站在门边，眉头紧皱。 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一时间却又无法找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自从在游戏里扮演神祇，黄天的直觉就在逐渐增强。 觉醒“慧目”以后，更加灵敏。 颇有些“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的意味，又有些像武修四境绝顶的“心血来潮”。 对于涉及到自身与关系紧密之人的安危之事，直觉尤为敏锐。 就像上次郝仁在景府外盯梢，被黄天及时“发现”。 祝青鸾走出房门，束手就擒以后，黄天的心脏便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仿佛有一件祸事，若是无法得到及时处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会是什么呢？” 将最近的经历全部回想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的黄天，忍不住低声呢喃。 “夫君，都是我不好。” 景妤抬头，见黄天站在门边没有挪步，还以为黄天心生了不满甚至怨恨，一颗心不禁揪了起来， “若是夫君心里有怨气，就……就撒我身上吧。哪怕夫君不喜我也无事，多多纳妾就是了，我只求夫君不要休了我。” ？？？ 黄天冷不丁听到这番话，头顶就差冒出问号了。 这就是所谓大妇风度？ 你拿这个考验干部？ “我……” 黄天收起心中的思绪，向景妤望去，正要解释自己并没有那般心思，却在看到泫然欲泣、脸上满是歉疚的景妤以后，整个人忽地愣住了。 识海之中，法相眉心，慧目第一次全力发动。 “嗯？” 景妤顿时觉察到被人窥视的异样。 “是我。” 黄天迎着景妤疑惑的目光，沉声说道，“不要反抗，我就在外面，不进去。” 说着，黄天继续发动“慧目”，刺穿景妤的心神防御。 景妤眉头轻蹙，忍下反抗的本能，忍着微微的刺痛，任由黄天施为。 人的心神，就像鸡蛋，最外层是壳，里层是膜，再里层是液，最内层是卵黄。 黄天的力度控制得极好，剥开了壳，刺破了膜，却没有把液给搞混。 而景妤的一切，里里外外，全部被黄天洞悉。 识海中，游戏图标闪烁一阵，然后猛地一抖，吐出“传箓坛”来。 法相自动跃至圜丘坛的第四层，在昊天上帝之神座上坐下。 一股无比浩瀚的伟力，自神都天京南郊，隔空而降，以“传箓坛”为中转枢纽，灌入游戏图标之中。 数十万人，数十年的祈祷声在黄天耳畔嗡嗡响起。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第72章 封神? 黄天直接懵了。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情况？ 他只是觉察到不对劲，所以开“慧目”看一看而已。 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 黄天不断向游戏系统发起询问，可惜没有得到回复。 也不知是游戏系统也不清楚，还是游戏系统忙着消化陡然而降的“馅饼”。 他只能基于自己的认知，展开猜测。 神都天京南郊有什么？ 传箓坛有什么特殊之处？ 两者之间有什么共性？ 从这三点出发，强行冷静下来的黄天抓住了重点，圜丘！ 神都天京南郊，设有一个圜丘坛，乃是大雍王朝皇帝祭天之所。 从规制上讲，大雍的圜丘坛乃是三层，与黄天“魔改”为传箓坛的前世隋唐圜丘遗址，并不相同。 两者的共同之处，都是皇帝祭天之所。 可是，朝廷也没有通知百姓，皇帝会在今天举行祭天仪式啊。 耳畔听到的“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的祈祷声，也可以佐证，引发变故的当是白莲教余孽。 结合祝青鸾所说，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更加可以确定，变故乃是白莲教余孽引起的了。 基于以上几点，黄天可以断定，祝青鸾和（或）白莲教精心策划了一件足以对大雍朝廷造成重大破坏的大事，却被他给从中插了一手。 从无数祈祷声、性质类似于香火愿力的伟力、游戏系统的反应出发，完全可以做个非常大胆的推断： 白莲教想要借助数十万人数十年的香火信仰、皇帝或皇族祭天，来生造一尊名为“无生父母”或者“无生老母”的至高神祇！ 阴差阳错之下，黄天，或者更准确地说，黄天的神祇扮演游戏拦路打劫，截胡了白莲教！ 或许，无生父母亦或者无生老母没能生造成功，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却吃了个肚饱！ 一个新的问题顺势冒了出来。 如此大的动静，朝廷真的会没有察觉吗？ 单是一个攘奸卫，就有三名四境修行者（指挥使，两名指挥同知）。 斩妖司与钦天监的实力，比攘奸卫只强不弱。 特别是钦天监，乃是大雍王朝横压方外道、佛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除此以外，还有文臣武将，还有内廷的内侍省。 大雍王朝的实力，深不可测！ 对于神祇扮演游戏能否在如此大变故下，隐藏他的行迹与身份，黄天真的没有多少信心。 然而，黄天只能相信，自己的金手指可以护他周全。 除此以外，别无它法。 “夫君，好了吗？” 积小痛为大痛，景妤终于忍不住，轻声询问。 “嗯。” 黄天回过神，关闭了法相中的“慧目”。 桥梁已经搭好，从南郊源源不断隔空降临的无穷伟力，自有游戏图标接纳。 不需要黄天操心，也不需要黄天一直以“慧目”洞察新婚妻子。 “我身上是有什么问题吗？” 感受着像针刺一样的“透视”消失，景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起来。 她从第一次见到夫君开始，就知道夫君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一直把夫君当成一個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现在，夫君这么郑重其事，甚至不惜“冒犯”，肯定事出有因。 身份可疑，行迹更加可疑的师姑祝青鸾，先前可是没有丝毫反抗，束手就擒，任由攘奸卫将她缉拿。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然而然地，景妤心里冒出了祝青鸾在她身上留了她自己没有察觉出来的后手的想法。 “是有些问题，我还没搞清楚。不过有一点……” 黄天如实回答，最后却顿了一下。 “有一点什么？” 景妤立即关切问道。 “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们的婚礼可以顺利进行下去了。” 斟酌着措辞，黄天说出自己的判断。 ？？？ 景妤听到这句话，颇感荒唐，随后又觉得甚是合理。 隔墙有耳。 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交流？ 夫君是在以这种方式，提醒她保持冷静，不要乱了阵脚。 呼…… 景妤长长地吐了口气，让自己从紧张的情绪中走出。 可是刚一平静下来，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婚礼之上，攘奸卫从洞房里拿人，拿的还是她的师姑，夫君想到的居然是将婚礼顺利进行下去。 不愧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风范。 心可真大呀！ 只不过…… 婚礼到现在好像只剩下一项内容了吧？ 贴身女使秋月在出嫁之前，塞进她手里的夫妻敦伦之礼图上面的内容，悄然浮现。 想到此处，两抹红霞瞬间盖过了脸颊上涂抹的胭脂。 黄天注意到了妻子的这个变化，从眼神与脸色之上，大致猜出了妻子的心理波动。 不过他没有笑，也没有产生什么轻佻的想法，只是拉开房门，找到了福伯。 在莫青笙带着人往内院而来的时候，黄母与福伯便注意到了。 黄母要陪黄、景两家的亲戚，要顾全两家的礼数与颜面，不能轻动。 福伯便代黄母来到内院，等候吩咐，打探情况。 “少爷……” 见到黄天完好无损地出来，福伯心中的一颗石头落地。 不待福伯把话说完，黄天直接说道：“马车准备好了吗，福伯？我和妤儿现在就要回府，劳烦福伯安排一下。” “是，少爷。” 福伯将所有疑问全部憋回了肚里，执行黄天的吩咐。 能够侍候黄府老爷黄唯明二十年，福伯自有一些见识与城府，也有临机应变的能力与经验。 今天发生的事，显然不简单。 如此，就应该镇之以静，当作没发生过。 毕竟林兴德、张易之两位在场，不会坐视黄家受到迫害。 亲家景福瑞更不可能让两家陷入麻烦之中。 如果一个攘奸卫南镇抚司镇抚使+一个天牢勇毅将军+一个千户，都不能护住黄、景两家，福伯自认为，他操再多的心，都是白搭。 不多时，两辆低调的全新马车，载着一对新人，与一些贺礼，离开田庄，回城去。 此时夜幕已降，天上亮起星月，人间遍是灯火。 神都天京无有宵禁，繁华热闹。 马车驶进黄府，一对新人屏退福伯与秋月，自行进了婚房。 景妤仍然盖着盖头，自己揭的与夫君揭的，终究不一样。 婚房里，从中剖开的卺，酒，都准备妥当。 行过合卺之礼，便可以敦伦了。 气氛愉悦。 第73章 封神! 攘奸卫。 莫青笙的值房。 气氛凝滞，沉重，空气都有些流通不起来。 施无生、钟无命、林兴德、张易之四人候在值房外，都感受到了指挥同知莫青笙肚子里憋的火气。 就在刚才，一行人将祝青鸾带回北镇抚司，还没来得及审讯，宫里就传来了严厉斥责。 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亲自来宣读了皇帝口谕，问，白莲教余孽重于国朝社稷乎？ 莫青笙并不清楚皇帝为何这么责问，无言以对，只能请罪。 皇帝却没有从重罪责莫青笙之意，真的只是责问了一句。 大太监栾武见莫青笙茫然无知的模样，嗤笑了一声，这就是无量山来的高人？ 然后带着怒火走了。 就在一旁的祝青鸾肆意大笑起来。 在祝青鸾的笑声中，一则情报紧急递到莫青笙手上。 直到这时，莫青笙才终于弄清楚了祝青鸾的图谋究竟是什么。 情报上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本应该囚禁在冷宫之中的废太子，不知怎地从冷宫之中逃出，离奇出现在了南郊圜丘坛。 废太子僭越，身穿皇帝祭天时才会穿的大裘冕，登临圜丘坛顶，以储君的身份代皇帝祭天，然后封神。 所封之神，名为“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亦可称“无生老母”。 此神乃白莲教生造，概念起源于无极圣祖、无极圣母，又杂揉了佛教的无生观念，在白莲教总部与北方分部破灭后，成为白莲教江南分部崇拜的至高神。 大雍王朝定鼎天下后，以武力强行从方外道、佛手中收回了神祇敕封权力，大肆伐山破庙，捣毁淫祀，剿灭邪教。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神祇敕封已经融入了大雍王朝的人道气运体系之中。 只有皇帝本人，方能敕封神祇！ 不过太子乃是国朝储君，即便没有取得皇帝首肯，付出一些代价，也能封神。 关键在于，太子谋反失败以后，虽然被皇帝与朝廷褫夺了太子名位，晓谕天下，咸使闻之。 但，没有及时告祭太庙。 这就留下了漏洞。 从法理上讲，废太子依然可以调动人道气运体系！ 也不知废太子如何想的，竟然拼却遗臭万年，也要配合白莲邪教，封敕邪神。 第二件：钦天监监正夜观星象，发现有一尊国朝神祇敕封体系以外的帝君级别大神突然诞生了。 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明晃晃地告诉大雍王朝君臣，白莲教在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已暴露的所有势力与信众全部被剿灭）以后，做成了一件足以动荡天下的大事！ 朝廷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并摧毁那位无生老母，白莲邪教之祸，再难灭绝。 只要无生老母还有一口气在，总会有心性邪恶之人崇拜无生老母，这就会让白莲教死灰复燃。 今天攘奸卫调动了五城兵马司，调动了江南驻军，所做一切，就成了无用之功，乃至于笑话。 这一点，莫青笙同样想到了。 她愣愣地看着从狂笑转为微笑，但笑意不绝的祝青鸾，只觉眼前站着的，已不是她所熟知的师妹。 沉默着凝望许久，莫青笙沙哑着声音，艰涩问道：“青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哈哈……” 听到莫青笙的询问，祝青鸾再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水都流出来了。 莫青笙没有阻止，面色难看地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祝青鸾，等待着笑声停歇。 片刻后，祝青鸾收敛了笑声，眼中满是揶揄地回应莫青笙的凝视，笑着回道：“不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们！” “你们？” “我们！” “你们是谁？” 莫青笙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杀意。 “我们是谁？哈哈哈……” 祝青鸾怎会受所谓杀意影响，又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断续说道，“我们就是我们啊。我们就是所有对朝廷不满的人和势力。我们是白莲教，是罗教，是闻香教，是真空寺，是三阳观，是无生剑宗，是一切想要抢回神祇封敕权力的人与宗派，是魔道，也是正道，是邪教，也是玄门！我们中有道，有佛，有武，还有儒！你以为单凭白莲教，就能完成封神？” “真空寺、三阳观、无生剑宗，白莲教江南分部一切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外围的、核心的势力，今天已经全部被剿灭了。你们就算封神成功，又能如何？白莲教能得到什么？你们又能得到什么？钦天监这些年斩灭的神祇，还少吗？” 莫青笙从桌子上拿起一封封战报，放到祝青鸾面前。 “你收起来吧，我不需要看这些，也知道白莲教的下场。” 祝青鸾瞥都没瞥莫青笙手上的战报一眼，眼神和语气愈发揶揄，随即突兀认真说道，“我不是白莲教的人，你们朝廷今天的战果，还有我的功劳呢。没有我明里暗里提供的情报，没有我的故意布置与误导，你们想要剿灭白莲教，哪有这么容易！” “你既然自认不是白莲教的人，为什么还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与朝廷作对？你这么做，对得起宗门，对得起师父吗？” 莫青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发出追问。 这个问题，莫青笙必须要弄清楚。 不弄清楚这个问题，莫青笙觉得，自己可能会道心蒙尘。 当初，是两个人一起下山。 莫青笙是师姐，祝青鸾是师妹。 下山之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莫青笙这个做师姐的，一定要照顾好师妹祝青鸾。 谁知世间事总是不如人意。 莫青笙之前已经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不能再一次辜负！ 听到这个问题，祝青鸾陡然间沉默下去，没有再说话的欲望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祝青鸾认为自己先前说的话，估计莫青笙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個人总是这样，固执己见，不知变通。 莫青笙见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就像皇帝在她搞砸了事情以后，只是责问一句，没有处罚一般。 无量山作为道门三宗六山之一，面子就是有这么大。 没有铁证，证明祝青鸾对国朝利益造成了重大损失，攘奸卫也只能先行羁押，不能直接强行审讯。 大雍王朝只是横压方外道、佛，不是奴役方外道、佛。 其中区别很大。 第74章 真的，我不气! 滚刀肉。 这是莫青笙对于现在的祝青鸾的看法。 然而她确实拿对方没辙，正常询问得不到回应，暂时也不能逼供。 从本心上讲，莫青笙也不愿让局势走到审讯逼供的地步。 毕竟是同门师妹，而且以前关系极好。 甚至，祝青鸾会变成现在这样，与她莫青笙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心里常怀愧疚。 “带下去，关进天牢！” 莫青笙咬了咬后槽牙，冲值房门外喊了一声。 施无生、钟无命、林兴德、张易之四人同时听到了这句话，后三者没有任何行动，甚至连挪步的意思都没有。 终日里身穿道袍，更认同自己方外之人身份，而不是攘奸卫指挥佥事一职的施无生无奈，推门走了进去。 值房里，莫青笙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遥望南郊的方向。 那里，有废太子僭越封神的圜丘。 “师姑，请吧。” 施无生走到被禁锢了道、武修为的祝青鸾面前，面露难色，却又不得不开口。 “你我立场不同，各行其是，没必要如此为难。” 祝青鸾见状，一边顺从地往外走去，一边出声宽慰曾经教过几日剑法的师侄。 好歹有一段香火情在，无需弄得大家脸上都难堪。 “谢师姑体谅。” 施无生略有些感激说道，随即亲自将祝青鸾送往天牢，关进地下三层监狱。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祝青鸾和魏公做了邻居。 有新人进来，其他囚犯却没一人关注。 魏公更是闭目静坐，心无旁骛。 关上牢门之前，施无生给了祝青鸾一个眼神，颇含深意。 祝青鸾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见对方会意，施无生便不再逗留，离开地下三层监狱。 “唉！” 魏公眼皮子跳动了几下，终究没有睁开，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皇帝陛下的目光洞照万里，布局草蛇灰线，所行所图不仅关注当下，更是落子未来。 身为臣子，而且还是身有污点的罪臣，魏公心知自己不该置喙。 可是，太阳底下，有太多于天下社稷而言的顶顶好事，对黔首黎民造成莫大伤害。 魏公只希望这一次，皇帝陛下的布局成功之余，黔首黎民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百姓何辜。 为什么总要经受无妄之灾！ “啊！！！” “本县何辜，要受如此恶气！” 游戏世界，丹阴县令已经出离愤怒。 知晓羽衣神女在县城里走街过巷，遍施符水，救治患病贫民，宣扬所谓天尊神名，县令顿时就急了。 国朝规定，没有允许，任何神祇不得以任何形式妄自跨界传播信仰。 县令马上就派了随从，去请羽衣神女到县衙一叙。 想要将这件事情讲清楚。 结果，羽衣神女只回了一句，姚家胡同的瘟疫处理得怎样了，便继续寻找有缘人。 这个举动，这一声询问，让县令彻底破防。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县令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破口大骂。 端起一臂高的雨过天晴瓷，就要摔砸到地上，最后硬生生忍住了。 以县令的寒门家世，哪有银钱购置得起如此高级的瓷器。
这是夫人的嫁妆，特意拿出来替县令撑场面的。 要是一怒之下摔碎了，把县令卖了都赔不起。 怕是要跪个十天半个月，方能让夫人消气，睡回床上去。 “我不气。” “我一点也不气。” “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谁人替！” 县令在书房里绕来绕去踱步，口中喃喃自语，宽慰自己。 可是越宽慰，县令的脸部表情就越扭曲狰狞。 到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我不气？” “凭什么要我不气？” “我是县令，是父母官！！！！” “不知哪来的野毛神！不知所谓的神女！凭什么要我不气？” 县令咆哮着，伸手从怀中取出日夜不离身的印玺。 大玄皇朝以神祇敕封体系定鼎天下，自有其玄妙之处。 国力鼎盛的时候，一方县令凭借手中印玺，便能镇压全县境内所有山川神祇。 若是神祇作了恶事，或者妖怪犯境，县令手持印玺，完全可以褫夺神祇的神敕、神职，压制神祇的神力； 也能调动县城中的城隍、各乡村的土地、各山山神、各水水神，围剿妖怪。 那时候的县令，有另一个称呼，县太爷。 太，古作“大”，亦作“泰”，凡言大而以为形容未尽，则作太。 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一县之地所有人、神、妖的大爷，都不足以形容县令的威权，必须以“太爷”来描述。 露骨一点地讲，那就是县令掌握了对本县辖下所有人、神、妖的生杀予夺大权！ 想让谁死就能让谁死，想让谁活得更好就能让谁活得更好。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代啊。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一個个的，不管是妖还是神，都爬到了曾经的县太爷头上，拉屎撒尿。 县令拿起印玺又放下，拿起印玺又放下，如是者三，最终重重地叹息一声。 到目前为止，羽衣神女以及她背后的所谓天尊，并没有伤害到县令的核心利益。 不像玄蛇，诉求无应便加害他儿子。 也不像那鼠妖，竟敢在县城里释放瘟疫。 从羽衣神女的所作所为来看，县令觉得，暂时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 免得以后有事需要求到羽衣神女或者她背后的所谓天尊头上，不好开口。 不就是没有经过朝廷同意就传教嘛，忍了！ “算了，我不气。” 收起印玺，县令复又忧心忡忡起来。 姚家胡同染上瘟疫，乃是妖为。 这件事情，县令一清二楚，故而派出县丞往邻县去借能够治疗超凡瘟疫的医官，购买所需药草。 昨天，在羽衣神女的压力下，县令通过朝廷法阵和县丞取得了联系，催促行踪。 可是到了今天，县丞一行人居然失联了。 这就让县令如坐针毡，顿觉不妙。 倒不是忧心无法给羽衣神女一个交代，而是担心县丞一行人的安危，担心姚家胡同的瘟疫无法遏制、无法治愈。 尽管私德有缺，身上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县令自认为，他还是一个忧国忧民、颇有抱负与才干的循吏。 否则的话，为什么他不马上就答应玄蛇的索求，硬要让逆子遭那么一番罪呢？ 形势比人强，就得低头！ 第75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夜幕降临。 丹江县令还是没有联系上县丞，派出去接应的队伍也扑了一个空。 这个情况，让县令极为忧心。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鼠妖在姚家胡同释放瘟疫，真的不是为了享用恐惧与痛苦浸渍的灵魂，而是为了逼迫县令，表奏朝廷，敕封它为新一任城隍。 国朝衰落的体现之一，就是地方人事任命权力无限下放。 当县令得知，自己能够以表奏的形式，封敕本县城隍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地上。 也不知这头鼠妖从哪得知的这个消息，闻着腥味找了过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边与碧波河龙王有血缘关系的玄蛇盯上了丹江水府，那边一个妄称天尊的野神实质性地占据了丹江两岸。 觊觎城隍之位的鼠妖又蹬鼻子上脸，一招接一招欺上门。 “唉！” 最后尝试了一次，以国朝阵法联络县丞无果，县令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来人。” 县令一声大喝，带着沮丧，又透出怒气。 “老爷，有什么吩咐。” 一名随从小心翼翼走近，等候命令。 “快去西城请羽衣神女！” 丹阴县城共有十个坊，东城五坊，西城五坊，整体布局非常的对称。 县令口中的羽衣神女李灵素，正在西城的一個坊里，结束了今天第三十七家的符水施治。 抬头看了眼天色，少女朗声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各位且归家去。若是感兴趣，明日再来便是。” 说完，也不管跟在她身后越来越多的好事者，少女转向，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圆光术显示，姚家胡同并没有进去医官，也没有进去药草。 县令一整天都待在县衙里面，没有出来。 牛爷说了，每个县衙都有獬豸神兽分身坐镇，所以李灵素没有以圆光术窥探县衙内部的情景。 现在，李灵素决定亲自去问一问。 说好的医官，说好的药草，在哪里呢？ 快走几步，眨眼间甩掉跟在身后的好事者，不多时就走到县衙门口。 “神女……” 或许是缘分，或许是天注定。 李灵素与县令指派去寻她的随从迎面遇上了。 “何事？” 不知怎地，前天给县令独子驱邪时，县令临时喊出来的称呼，悄然流传开来。 经过两天的发酵，那些愿意接受符水的患者，那些喜欢看热闹的好事者，都用上了这个称呼。 李灵素从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平静接受，转变非常丝滑。 “老爷命我去请您。” 随从躬着身子，视线低垂，不敢直勾勾去看手执法剑的羽衣神女。 “带路。” 李灵素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县令主动找她，肯定有事，十之八九与姚家胡同有关。 且听听县令会说些什么。 片刻后，李灵素跟着随从走进县衙三堂旁边的东花厅院堂屋。 县令独自一人坐在屋里，脸上带着浓到化不开的忧愁。 “见过县尊。” 看在县令非常爽快地给出天尊据有丹江两岸的凭证，在坊间百姓中的口碑并不差的份上，李灵素还是给予了县令应有的表面尊重，“不知县令找我何事？” 人总是要成长的。 如果是在成为神使之前，李灵素绝对做不到像现在这样说话。 明明她也准备找县令有事，却要顺势隐藏自己的心思。
“神女……” 话刚开口，县令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面子上真的挂不住。 不过考虑到事情的严重后果，县令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必要的自尊，沉声说道： “好叫神女得知，姚家胡同的瘟疫，乃是一头鼠妖布下的。 本县发现以后，第一时间封锁进出，隔离接触，乃是遵从国朝规定。 然后，本县派了县丞，往邻县蒙山县借调能治超凡瘟疫的医官，购买相关药草。 这个处置，已是本县能做到的极限。 但是，前去借医官、买药草的县丞所带队伍，今天失联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也找不到踪迹。 故而，姚家胡同的瘟疫，暂时无法处理。” 顿了顿，县令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完：“请神女来，是因本县已无它法，可以应对姚家胡同的瘟疫，想要询问一下，神女的符水，能否根除超凡瘟疫。” 李灵素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老族长说得对，人是极为复杂，具有多面的，不能贸然定性。 前天初次与县令接触，李灵素以为县令是个没甚本事的庸吏，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今天在县城里走街串巷，施符水治病，听到了城中百姓对县令的评价，发现县令表面荒唐了一些，实际上给百姓做了不少实事。 现在，李灵素能够很清晰地分辨出，县令是真心实意在询问，她有没有根除姚家胡同瘟疫的能力。 不是因为惧怕她的威胁，而是真心在为姚家胡同里的百姓谋算。 以上几点，让李灵素对县令的观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想了想，李灵素道出实情：“姚家胡同的瘟疫，我昨天代行了天尊权柄，已经彻底除尽了。县尊勿忧。” “什么？” 县令像是被夹到脚一般，忽地蹦了起来，“昨天就除尽了？本县怎么不知道？” 今天早、中、晚，县令都派了随从，在防护妥当的前提下进入姚家胡同，探查情况。 接到的回报可没有好消息。 “我用了一些手段，做了掩饰。” 李灵素稍微解释了一下，没有具体展开来讲。 县令见状，只能强行恢复平静。 不管怎样，姚家胡同的瘟疫被根除，就是一个好消息。 没了姚家胡同几十户人家的“累赘”，处理起鼠妖，就没先前那么棘手了。 此即所谓投鼠忌器也。 县令不想让姚家胡同几十户人家暴毙，方才没有施以雷霆手段，惩治胆大包天的鼠妖。 现在没了后顾之忧，正是对付鼠妖的大好时机。 至于县丞及他所带队伍，国朝养士数百载，舍身报国就在今朝！ 想到这里，县令没有犹豫，也没有避开羽衣神女。 他从怀中掏出印玺，决定动用一次宝贵的机会，隔空灭杀鼠妖。 李灵素眼中露出浓浓的诧异，不知县令要做些什么，为什么这么郑重地对待一块无用的石头。 只见县令双手捧着印玺，严肃庄重地举至眉心，朗声诵道： “丹阴县令龚梓臻恭请镇国拘拿鼠妖！” 如此重复三遍，县令信心满满等待起来。 该死的鼠妖，真以为国朝衰落就可以肆意妄为？ 且看本县如何略微施展手段，隔空拘你，然后问斩！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 所谓“镇国”，没有任何反应。 别说鼠妖，连根鼠毛都没有出现。 县令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第76章 收获 尴尬。 如果地上有条缝，龚县令直想钻进去。 尽管没有明言，但是彼此都清楚，龚县令当着羽衣神女的面，拘拿散布瘟疫的鼠妖，到底有何打算。 无非就是警告羽衣神女和她身后的神祇，丹阴县衙不是没有能力镇压你们，只是不愿罢了。 从此以后，你们给我老实一点。 不要这么跳！ 然而，“镇国”没有回应，鼠妖没有归案。 龚县令的打算落空，便丢了更大的脸。 这可真是……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呀！ 李灵素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她没有讥讽县令的心思，而是心怀忧虑。 从县令先前那般笃定的姿态可以看出，所谓“镇国”应当是国朝用来慑服神、妖的常用手段。 如今失灵，意味着什么？ 结合丹江水神苛虐两岸二十五村村民，结合妖怪横行、人族受苦的现实，李灵素很快推断出了其中意味。 大玄皇朝，真的失道于天下了。 人族的衰落，已成定局！ 李灵素感悟了天尊斩妖除魔、扶正祛邪的理念以后，就以匡扶正道为己念。 帮助县令，拘拿或者斩杀鼠妖，也属于匡扶正道的范畴吧？ 或许还能趁此机会，让县令帮着宣扬天尊威名。 这般想着，李灵素打破沉默，主动开口：“县尊，如果你想拘拿鼠妖，我或许能出一些力。” “你？” 龚县令颇为意外，随即摇头，“不是我小瞧神女，而是这头鼠妖颇为奸猾，且道行精深，比那已经陨落的丹江水神强大很多。本县城隍原本只是重伤，多养几年，或许能够痊愈，却被鼠妖偷袭杀死。” “丹江水神么？” 李灵素听到县令这么讲，自语一声，没有继续包揽，而是沉思起来。 以她目前的修为，就算代行了天尊的部分权柄，得天尊奖励两大神通，李灵素也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单独灭杀当初的丹江水神。 在不请动天尊降临的前提下，能够在丹江水神手下保得自己性命，已是极限。 如此，李灵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县令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县衙。 留下县令一人，在那愁思不已，苦想对策。 稀疏灯火照耀下，少女回到客栈。 掌柜的和店小二对待少女的态度，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有为数不多的尊敬，更多的还是畏惧。 大玄皇朝天下，山川神祇的名声已然崩坏。 不至于臭不可闻，却也让太多人，不敢相信世上还有正神、善神。 连带着，侍奉神祇的庙祝、神使、神女，都令人惧怕，下意识想要远离。 李灵素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没有因之愤怒。 在成为天尊的神使之前，李灵素也很畏惧村里丹江水神的庙祝，见到对方就要绕道而走呢。 只能说天尊真的是现在这个世道极为难得一见的正神、善神。 怀着虔诚的心，少女算好方位，朝着供奉天尊神像的神庙方向，三跪九叩，诵念宝诰祈祷。 九州世界。 黄府，婚房。 尽管今天的婚礼，波折不断，不是特别顺遂。 但是该做的，还是必须要做。 这样才足够完整，才算是结为一体。
在景妤的强烈要求下，黄天吹熄了灯火。 夫妻敦伦这种事，尤其是第一次，必须尊重女方的意愿。 饮了合卺酒后，见面不多，交谈不多，命运却从出生不久就缠绕在一条线的两人，坦诚相见。 人的交流总是先从青涩，再到熟悉。 做出贡献的，是先开口的那一位。 景妤性子清冷，放不太开。 黄天理论知识丰富，实操经验匮乏。 两人你侬我侬，一起琢磨，互相切磋，总算是渐入佳境。 关于如何处好夫妻关系，两人之间的讨论，从一开始的保守克制，到后来越交流越放开，话题不断深入。 两人论点不一，状态不同，各有长短深浅。 你来我往，厮杀颇酣，着实难以分出胜负。 时而黄天占据上风，不免得意忘形，逮着景妤的浅薄之处加大攻讦力度。 景妤则假装溃败，诱敌深入，待到引入合适位置，发起反击。 冲锋号响起，景妤以钳形攻势，扭转战局，居高临下，迅猛追击，在最后关头打得黄天溃不成军，收割战果。 状态疲软之下，黄天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景妤施为。 几轮过后，交流正式结束。 景妤回想起自己的疯狂，只能以“我只是为了打消夫君的成见”来安慰自己。 毕竟她确实给夫君带去了很多麻烦。 连婚礼都差点被破坏了。 幸好夫君爱她，没有因为那些麻烦而疏远，或者厌弃婚姻。 怀着这般美好的心情，景妤稍微洗漱了一下，拥着夫君美美睡去。 时间嘀嗒嘀嗒过去。 今夜的神都天京，注定有许多人彻夜无眠。 比如莫青笙，比如攘奸卫的许多人，比如突然来了活干的钦天监，比如因为废太子僭越祭天封神一事而惊动的朝廷大臣…… 也有许多人夜半惊醒。 比如待在天牢里，没有等到后手生效的祝青鸾，比如景妤身旁的黄天。 “终于结束了吗？” 没有挪动身体，也没有睁开眼睛，黄天意识沉入识海，看着终于接收完从南郊隔空而降的伟力的神祇扮演游戏图标。 从“慧目”发现景妤神魂中的异样，到截胡仿若无穷无尽的香火信仰以及掺杂在其中、特色鲜明的莫名力量，至今已有三个时辰。 还没有人找上门，就证明，自家金手指——神祇扮演游戏将这件事掩盖了下去。 黄天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继而开始查看此次的截胡收获。 法相没有变化，依然是第一炼刚刚开始的程度。 神敕还是九品白敕，神职与神通都没有增加，仍各有两个。 那就进入游戏看看吧。 心念一动，黄天进入游戏，然后愣住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团性质不一的力量。 熟悉的、澄澈如水的纯净愿力，曾经见过的、驳杂如泥水的香火余毒，未曾见过的、红艳如血的愤恨怨念。 一团比一团大。 叮咚传来，旁白声响起。 “你因缘巧合，阻止了一位邪神的诞生，你获得了三种力量。” “因这三种力量来自于外界，如何使用，由你自己决定。” “建议如下，你如何抉择？” 第77章 抉择 艺术字幕浮现。 【开局：抉择终（五选三）】 【选项一：提升神敕品级】 【选项二：提升神通威能】 【选项三：打造全新神器】 【选项四：兼职‘无生父母’】 【选项五：平息牺牲怨愤】 黄天的意识一一与五个选项接触，获取其中深意。 选项一就非常诱人。 可以直接将神敕品级提升至四品青金敕天神。 考虑到游戏截胡的是白莲教数十上百万信众积累了数十年的香火愿力，即便剔除了香火余毒和活祭牺牲的愤恨怨念，方才提纯出纯净愿力。 将神敕从九品白敕提升至四品青金敕，颇为合理。 暂且不去管后面四个选项，黄天立即做了决定，这个选项，必选！ 婚礼上的无力感，那些心中不喜、不愿的事情，让黄天对力量充满了渴望。 还有什么增加实力的方法，比提升神敕品级，来得更快更直接呢？ 没有了。 境界，就是根本！ 选项二同样诱人。 可以将神通“焚江煮海”和“掌握五雷”由入门，推至大成。 神通与武功、法术一样，有入门、熟练、精通、大成、圆满五个层次。 同样的一门神通，同样的一分力，在不同层次下使用，发挥的效果有很大差别。 不过黄天没有急着决定，要不要选这个选项。 这两门神通，特别是“掌握五雷”，确实是极好极好的。 只不过，还没有好到见着就必选的地步。 选项三让黄天心动不已。 可以按照他的需求，打造一件四品神器。 上次打造的八品神器“传箓坛”，可是立下了超级大功。 不仅帮助黄天构建了授箓体系，今天还作为媒介，帮助游戏截胡了“无生父母”或者“无生老母”的香火。 基于这一点，黄天很想再打造一件可以和“传箓坛”配合使用的神器出来。 想了想，黄天试着向游戏系统发送请求，可不可以将这個选项拆分为二，先将“传箓坛”升级至五品，再打造一件五品神器。 虽然，两件五品神器，哪怕能实现1+1＞2，其实也比不上一件四品神器。 这么做必然有所损耗。 但是，黄天认为，自己的设想如果能够实现，比得到一件四品神器，更为有用。 滋啦滋啦的杂音隐隐绰绰响起。 和上次黄天撇开游戏系统建议的金鞭与风火轮，强行打造“传箓坛”时一模一样。 片刻后，字幕扭曲，发生改变。 【选项三：提升‘传箓坛’至五品，打造一件全新五品神器】 “给你点赞！” 黄天心情美滋滋，夸了一下游戏系统，继续浏览剩下的两个选项。 选项四稍微一看，立即放弃。 兼职“无生父母”，并不是在游戏世界中新增一个扮演神祇，反而是在九州世界成为“无生父母”。 大雍王朝对邪教、淫祀、伪神的打击力度有多大，黄天清清楚楚。 他才不会贪图一点小小的利益，冒然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去呢。 那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有神祇扮演游戏在手，苟在天牢当值，下值回家抱着香喷喷、软乎乎的妻子，慢慢发育，不香吗？ 何必触那个霉头！
选项五则让黄天纠结不已。 所谓平息牺牲怨愤，指的是消磨掉第三团血红色的陌生力量。 白莲教为了今天封神成功，不仅狂信者们自愿牺牲，也屠戮了近乎所有白莲教的信众。 活人牺牲血祭，配合废太子僭越祭天封神，才能真正生造出一尊倾向于“他们”的帝君级别神祇。 为了确保敕封成功，“他们”准备了诸多尊名，供神祇挑选。 无生老母、真空大父、三阳天尊…… 应有尽有。 无论生造出来的神祇，选择哪一个封号为名，都会被无尽的牺牲愤恨怨念缠身，即刻间化作业火，再难洗白。 如此一来，就算这尊神祇觉醒自主意识，不想为恶，都不行了。 黄天可以无视血红色的愤恨怨念，甚至可以在游戏世界之中，当作攻击手段使用出去。 但是这么一来，那些九州世界里不情愿的“牺牲”，便会永世不得超生。 忽地，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是黄天向魏公请教如何斩龙时，魏公说的话。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秉持民心，以代天心。” 继而，蛟妖派遣手下祸害丹江北岸村庄的画面浮现； 鹰、蛟、狼、狈、虎、豹六妖关于“两脚羊”的狂言响起； 尚未完工的神庙之前，肢体残缺的受害村民，眼含热泪、满脸悲戚的受害者家属…… 六妖卷起好大声势，入侵丹江两岸之时，两岸二十五个村子所有村民的慌张、恐惧与绝望…… 发现天尊降临时的喜极而泣…… 一声声其实微弱，却又宏伟的祈祷…… 最终都汇聚成了《灵官宝诰》里的一句，“至刚至勇，济死济生”！ 黄天悟了，然后咬牙定下了选项五。 至此，抉择结束。 选项一、三、五，成了黄天给到游戏系统的答案。 片刻后，游戏旁白声相继响起。 “你的神敕品级，由九品白敕，提升至四品青金敕。” “你已成为四品青金敕天神。” “你觉醒两道空白神职。” “你的神祇‘传箓坛’提升至五品级别，每个季度，可予一百四十四人授箓。” “你的箓生修行上限得到相应增长。” “你有一次打造全新五品神器的机会。” “机会来之不易，请慎重决定。” “你选择平息牺牲怨愤。” “你的神通‘掌握五雷’被长期占用，炼度幽魂。” “你的神力优先供应炼度幽魂所需。” 识海之中，白色神敕颜色渐变，体型增大，倏尔之间，成了青金色。 神职“驱瘟治病”、“斩妖除魔”旁边，多出两个空白位置。 看这意思，黄天还得自己想办法凝聚新的神职，填充其中。 神通“掌握五雷”蒙上一层灰影，以示不可动用。 神力缓缓向着血红色的愤恨怨念涌动。 雷光生灭的滋啦声中，血红色的愤恨怨念一点点减少。 黄天眼前，仿佛有一个又一个从不得超脱的深渊中得到解救的灵魂，向他叩拜道谢。 丝丝缕缕的人道功德从虚无之中诞生，钻入神敕，不知去往何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回报自来。 第78章 思量 打铁趁热。 黄天暂且不去理会那些叩拜道谢，以及不知何处去的人道功德。 他凝神构想自己想要打造的全新神器，然后将想法传递给游戏系统。 滋啦滋啦滋啦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比前两次还更重了一些。 黄天耐心等着。 不多时，旁白声响起。 “你开始打造一件全新的五品神器，打造中……” 想法果然可行，黄天的心情极为愉悦。 上次打造“传箓坛”，用的是从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那里得来的法坛祭炼秘法，和前世隋唐圜丘遗址构图。 这一次，用的是《万相金身》当中的法器炼制秘诀，以及一些概念性的描述。 黄天的本意是先试一试，不行就再想办法填充一些细节。 没想到游戏系统这么给力，简直心想事成！ 全新的神器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打好，黄天没有一直关注。 正好，还有一条自家神使的祈祷尚未处理，看看说了些什么。 听完祈祷内容，黄天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李灵素想要借助县令在县城百姓中的良好口碑，以之为背书，宣扬天尊神名。 如果能够帮助县令将鼠妖缉拿或者斩杀，救出可能存活的县丞及其队伍，实现这个目标的把握就会更大一些。 问题是，尽管李灵素天资好到都快溢出来了，修行《万相金身》的速度快到飞起，修行时间却太过短暂。 一来修为不足，境界不够，二来攻伐手段也缺乏。 想要独自降伏比已死的丹江水神强得多的鼠妖，颇为困难。 说得更直白一些，打不过！ 作为神使，哪怕再怎么想自强自助，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打不过的敌人，应该干嘛？ 向天尊祈祷，祈求帮助啊！ 李灵素可没有因噎废食，也不会觉得尴尬，十分自然地向天尊祈求指引。 黄天仔细想了想，没有做别的，只是将第二神职“斩妖除魔”的代行权柄开放给了少女。 如此一来，李灵素识海中法相承载四品青金色神敕，代行“驱瘟治病”和“斩妖除魔”两大神职，对付一个境界和实力可能与八品红白敕下神对等的鼠妖，不会有多少困难。 做完这些，倦意上涌，意识退出游戏。 感受着右手搭在他身上，拥着他入眠的妻子景妤的呼吸，黄天心情美美哒睡下。 天牢里。 祝青鸾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冷汗直流。 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祝青鸾脸上浮现出颇为惊骇的神色。 就在刚才，她梦见了一个面容慈祥的神祇神像，浑身上下先是浮现一道又一道裂痕，继而皲裂褪色，最后化为飞灰。 修行者，特别是道修四境真君，不可能无端做梦。 尽管祝青鸾的道、武修为被禁锢了，天牢的牢房也克制一切超凡神异。 但是位格摆在那里，提前做好的安排，仍能奏效一二。 为了今天之事，祝青鸾做了不知道多少准备，更早早地就想到了自己会被投入天牢的境况。 费尽心思的谋划，当然要亲自确定，是否成功。
不然的话，如何睡得着？ 又如何放心嘲笑忘记初心的莫青笙？ 下山之前，师门的任务，师父的叮嘱，可不是彻底投献朝廷！ 因而在景妤身上，祝青鸾留了不止一道后手。 既有以无生剑宗这一代剑子身份这个概念，辅以景妤所习之神魂秘法的漏洞，暂且作为“无生老母”尊神的锚点； 也有通过两代剑子之间的特殊感应，确定“无生老母”尊神的状态。 但是，无论是哪一道后手，给了祝青鸾如此启发，让她做了先前那个噩梦，都不是好消息。 甚至可以说，是绝对意义上的坏消息！ “无生老母”神祇神像能够入梦，证明此次纠集多方势力，献祭了一整個白莲教，图谋的封神已经成功。 神像裂成碎屑，乃至灰飞烟灭，则表示“无生老母”这尊帝君级别的神祇，尚未正式登临神位，就被彻底抹杀，不存于世间。 “哪个地方出了岔子？” 祝青鸾其实不关心“无生老母”这尊神祇如何如何。 那不过是白莲教之类的邪教的追求，不是出身道门三宗六山之一无量山的祝青鸾的追求。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单纯反抗朝廷的暴政罢了。 只不过“无生老母”的情况，代表了祝青鸾的反抗有无成功，若成功了，效果如何。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容乐观。 转念一想，祝青鸾忽地释怀了，没有纠结于此事。 就算反抗朝廷失败了，也没关系。 不管怎么讲，这一次把白莲教余孽从上到下一网打尽。 算是报了黄唯明大哥舍命相救的恩情。 问心无愧！ 卧底白莲教这么些年，祝青鸾最擅长的，就是宽慰自己，从苦难里嚼出甜头来。 隔壁间。 魏公悄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祝青鸾的牢房，眼神幽幽。 皇帝陛下在四海龙族闹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启用了他。 只不过没有立即将他从天牢里面提出去，而是命他留心天牢里的一些异常动静。 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离奇自杀身亡，属于异常动静的一种，但不足以引起皇帝陛下的重视。 魏公送走了陈国公以后，还以为自己会在天牢里待上挺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多待了不到半个月就等到了。 无量山作为道门三宗六山之一，朝廷极为优待，陛下礼遇有加，竟然也暗藏祸心。 果然，这些方外修士、宗门，一个个都自顾门户私计，信不得。 皇帝陛下还是过于仁慈了，只是勒令那些方外宗门，派遣弟子下山，进入朝廷任职，为朝廷办事。 就应该依房相当年的计策，遣卫国公统大军马踏江湖，抑道禁佛，顺者昌，逆者亡。 大不了把江湖彻底犁一遍，肃清风气。 质疑房相，理解房相，成为房相。 魏公已经下了决心，出狱以后，要推动更为严苛的政策，大力打击方外宗门，让那些宗门体会一下，什么叫正义的铁拳。 世事已经如此艰难。 一个个的，太不省心了。 真是欠揍。 第79章 日常 翌日。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问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尽管这首诗原为行卷诗，但是描写的景象，与黄天此刻见到的，一模一样。 自家新婚妻子景妤坐在梳妆台前，专心致志往自己脸上化妆，神采奕奕，明艳动人。 所谓秀色可餐，黄天不禁大为心动，真想一个饿虎扑食，直接扑上去。 可惜时间不够施展，只能作罢。 景妤觉察到身后的“恶意”，眉眼间尽是愉悦。 甜言蜜语可能为假，但是身体反应与欲念变化，不会说谎。 夫君没有因为那些破事，对她生出厌烦情绪，真好。 “好看吗？” 放下眉笔，景妤转过身来，仰着脸，轻声问道，“母亲会不会不喜欢？” 黄天学着宝玉的作派，轻轻尝了一口温热的口脂，咂摸几下，方才说道：“母亲都把你当成掌心宝了，怎么可能不喜欢？疼你还来不及！” “是吗？” 景妤先是不甚自信地自问一声，后又肯定点头，“是的！” 随即，两人不再耽搁，一起走出西卧，来到堂屋正厅。 黄母已经坐在上位，福伯准备好茶水。 按礼来讲，这杯茶应该由景妤亲手烹煮。 不过黄母心疼儿媳，不想让儿媳一早起来就干活，特意让福伯提前做好准备。 “一家人，不要那么多礼客套，显得生分。” 在景妤从福伯拿着的托盘里端起茶杯，就要跪下敬茶给黄母吃时，黄母伸手托住了景妤，笑意盈盈说道。 这个儿媳，黄母怎么看怎么满意。 人长得漂亮，条顺盘亮，性格虽然清冷了一些，但心地是极好的。 天资高，修为更高，还好生养。 这样的好女子，能成为黄家儿媳，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只能说黄唯明生前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唯独这件，最让黄母满意。 “谢谢母亲。” 景妤顺势站起身，将茶盏递到黄母手上。 “好！好！好！” 黄母浅浅饮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上下打量了一眼景妤，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眉眼开了，昨晚洞房是真的洞房。 黄家有后，为时不远。 “昨天累了一天，都饿了吧，用膳。” 黄母伸手拉着景妤，婆媳俩不约而同忘记了黄天，一起走向餐厅。 “呃……” 看了眼面无表情，但是眼中透露出笑意的福伯，黄天只能自己跟了上去。 一顿丰盛的早膳在婆媳俩欢声笑语和黄天的食不言里结束。 漱口过后，黄母以景妤昨天累了为由，亲自送景妤回堂屋西卧休息。 还特意把黄天赶到书房去，不准黄天打扰景妤。 刚刚成婚，待遇差别就如此之大。 以后怀了身子，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 早膳期间，黄母的贴身女使已经收拾了一遍西卧，换了新的被褥。 离开西卧的时候，景妤满脸通红地坐在床沿，黄母则带出了一张小心叠起的白里透红的布，藏得严严实实。 书房里。 黄天坐在书桌后面，正准备看黄父生前搜罗的书籍，补充修行底蕴。 福伯走了进来，面色严肃。 “少爷，夫人命我来问问少爷，对昨天发生的事，可会心有芥蒂？”
黄天闻言挑了挑眉。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了？ 应该是景伯父或者景妤自己告诉母亲的吧。 “福伯，我相信景伯父……岳丈会处理好一切。” 黄天没有表露出自己也早就猜到了很多事情，如此回答。 “少爷没有芥蒂就好。” 福伯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很多事情，景老爷和夫人交了底，婚礼上的布置，虽然后面没派上多大用场，夫人也是同意了的。至于……” 顿了顿，见黄天脸上没有异色，福伯方才继续往下说：“很多事情，老爷若是还在，不致于如此被动。世道越发艰难，还请少爷多多体谅一下。” “福伯，放心吧，也请母亲放心，我不是无脑之人，只顾自己恣意快活。家庭，家族，种种艰难，我有体会，也有担当。” 黄天笑了笑，语气轻松回道。 福伯见黄天不似作假，没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退出书房。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摇头感慨一句，黄天注意力集中，认真阅读起手中的武学经典。 黄、景两家定下娃娃亲的渊源很简单。 两家为通家之好，亲上加亲。 后来，景家远赴江南，“黄天”暴露出修行资质低劣的情况。 再后来，黄唯明血战牺牲，景家父女也没有悔婚的打算。 如此良配，黄母不可能松手错过。 即便景家卷入了白莲教的麻烦之中，依然也是想办法共克时艰，而不是轻言放弃，撇清关系。 而且，就算想要撇清关系，真的能撇清吗？ 官字两张口，人走茶就凉。 两层buff一叠，景家破落，黄家也要倒大霉。 好在如今最麻烦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领着两位指挥佥事、南镇抚司镇抚使、天牢勇毅将军，在昨天婚礼上带走了无生剑宗上一辈大师姐、白莲教圣女祝青鸾，却没有带走景妤。 这就表明，攘奸卫的行动结束，而景妤洗刷了通敌嫌疑。 至于景妤身上的隐患——为何会让“慧目”察觉异常，让神祇扮演游戏以“传箓坛”为媒介，从她身上截胡“无生父母”的香火，只能后续寻找因由并解决。 此时风高浪急，多做多错，应当镇之以静。 临近中午的时候，景妤端了一杯五宝茶，走进书房。 “夫君。” 听着清冷的声音喊出最亲密的称呼，着实是一件美事。 之后还能享受白嫩如玉柔荑奉上的五宝茶，更令人心情愉悦。 只是看清出五宝茶中的五宝，乃是红枣、枸杞、人参、桑葚和黄精以后，略通医理的黄天不禁有些恼怒。 此五宝搭配一起泡茶，有改善睡眠、补充精力、补气养阴、改善腰膝酸软和益肾固精的功效。 这是瞧不起谁呢？ 谁腰膝酸软了？ 谁需要益肾固精了？ 黄天愤愤不平地想着，稍有些不自然地捂了捂莫名有些发虚的后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连红枣、枸杞、人参、桑葚和黄精都一同嚼烂咽下。 先补一补。 且等他回复元气，今晚重振雄风。 妖精，我要你助我修行。 第80章 斩妖 游戏世界。 李灵素一早起来就察觉了异样。 法相中容纳的神敕虚影形状增粗变大，颜色由白转为青金色。 能够从神敕虚影中得到的增幅猛地翻了好几番。 甚至给了李灵素一种“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的错觉。 不过按压下不应该有的妄想之后，李灵素评估自己的实力，发现，此刻的她竟然已经能够轻易杀死当初的丹江水神。 这个提升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夸张。 且与《万相金身》的修行进展没有丝毫相关。 充分表明，她昨晚的祈祷得到了来自天尊的回应。 除了诚惶诚恐地拜谢天尊，李灵素想不出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 “天尊爱我。” 感慨一声，少女开始做早课。 宝诰诵念结束，《万相金身》运转了一遍，李灵素出门下楼。 无视客栈掌柜的和店小二仍然没有消去的敬畏，少女迤迤然走出客栈，去往县衙。 途中，少女买了两块烧饼，吃得津津有味。 县城就是县城，早点都有很多花样。 不像乡村，除了稀饭，就是稀饭。 县衙的守门衙役，已经识得了羽衣神女，不敢阻拦。 李灵素直接走进东花厅院，见到了匆匆穿好官服，还没戴好官帽的龚县令。 眼袋肿胀，眼窝深陷且乌黑，眼神无光。 显然，县丞失联一事，给龚县令带来的压力非常大。 昨晚十有八九辗转难眠。 “见过神女，早上好。” 龚县令抬手扶正了官帽，拱手一礼，客气问道，“不知神女今早到访，可有吩咐。” 李灵素也不拿捏，直接说道：“你可知那鼠妖老窝在哪？我已得天尊准允，可以斩妖。” “嗯？” 龚县令大为震惊。 昨夜羽衣神女离开前，可是没有信心能够拘拿或者斩杀鼠妖的。 只是一夜的功夫，态度与自信就大变了样。 果然啊，做官也好，做神使也好，都得有靠山。 还得是过硬的靠山。 不过龚县令还是狐疑问道：“神女，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莽撞啊。” “放心。” 李灵素今早得了天尊的回应，实力大增，即便神通“掌握五雷”不知为何暂时不能代行了，照样有充足的自信，可以打杀鼠妖，斩钉截铁说道，“小小鼠妖，天尊让它三更死，谁敢留它到五更！” 这句话口气极大，显得极为狂妄。 却不是李灵素真的如此想，而是遵照牛爷通过老族长转述，传授的与官员打交道的秘诀。 一件事，有十分信心能完成，就得显出一百分的自信。 不然的话，那些官员始终会把你看低。 龚县令的反应，还真应验了牛爷的论述。 见羽衣神女如此自信，即便心中将神女所说的话打了折扣，已然深信不疑了。 这可真是……难评。 “如此，一切就拜托神女了。” 龚县令向羽衣神女大拜行礼致谢，极为郑重。 言罢，早饭也不吃了，点齐三班衙役：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簇拥着羽衣神女，向县城南郊行去。 自认为是一名爱民如子的好官，龚县令上任以来，算不上兢兢业业，却也将丹阴县境内与周边的妖、神势力摸了个底。
盯上丹阴县城隍之位的鼠妖，自然也被龚县令查了个底掉。 也就是大玄皇朝国力衰落已久，朝廷不复往日神威。 就连“镇国”都不回应一县之令的请求。 不然的话，龚县令早就诛杀了胆敢暗害重伤城隍，还觊觎城隍尊位的鼠妖。 哪还会不得不接受羽衣神女的帮助。 世间之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龚县令明白，羽衣神女和她背后的神祇不是无偿斩妖，也有所求。 所求为何，龚县令更加明白。 无非就是传播信仰，扩大神域罢了。 大玄皇朝衰落，可不等于神祇体系衰落。 因而，与碧波河龙王有血脉关系的玄蛇窥伺丹江水府，侥幸化形成妖的鼠妖觊觎城隍之位。 既然羽衣神女信奉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愿意庇护人族，就像国朝鼎盛之时的那些正神、善神，给了也就给了吧。 不管是传播信仰，还是扩大神域，龚县令都不愿，也不能再阻拦。 只求那天尊，能够一直以正神、善神的作风对待人族。 心思重重的县令领着三班衙役一行，给羽衣神女领路、壮威，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矮山扎堆的偏僻之所。 “神女，那鼠妖就藏身于此处。” 龚县令瞪了一眼不敢再靠近哪怕一步，腿脚颤颤巍巍的三班衙役，伸手给羽衣神女指了一下方向。 “嗯。” 李灵素淡淡应了声。 天尊赐予她代行的神职“斩妖除魔”，令她对妖气极为敏感。 今早实力暴增以后，这一块的敏感度同样急剧提升。 隔着老远，李灵素就已察觉到了鼠妖的存在，并将其牢牢锁定。 李灵素没有仗着实力，贸然出击。 心念一动，圆光术丝滑施展。 一道圆形光幕浮现在县令及三班衙役面前，显示鼠妖藏身之处的景象。 “县丞！范县丞！” “县丞还活着！县丞还活着！” “大壮去哪了？怎么不见大壮？” “阿德，老黄，小青……” 县令和三班衙役透过圆光术，看到了失联的县丞及所带队伍。 绝大部分人都还活着，只少了三个人。 也不知是被鼠妖单独关押，还是吃掉了。 “谁？” 光幕中，原本正在酣睡的鼠妖猛地惊醒，发出一声暴喝。 然后四下寻找起来。 它察觉到了被人窥伺，却没发现窥伺的来源，惊疑不已。 李灵素没有浪费时间，也存心在县令面前展现威能，当即隔空施法，右手并成剑指，朝着圆形光幕凌厉一点。 锃的一声脆鸣。 负在身后的法剑铿锵出鞘，以近乎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与威势，朝着光幕刺进。 神职“斩妖除魔”增幅，《万相金身》配套术法御剑术之刺剑诀加持，圆光术之惩恶发动。 县令和衙役只听得耳畔响起虎啸豹吼，雷声震震。 继而便看到羽衣神女的法剑戳进了光幕，来到万分惊愕的鼠妖面前。 携带着虎豹雷音的法剑，轻而易举便从体型如小牛犊子般大小的鼠妖眉心刺入。 让龚县令先是投鼠忌器，后又无法应对的鼠妖登时毙命。 简直不要太轻易。 儿戏一般。 第81章 封神榜 抬着鼠妖尸体回到县城。 龚县令依然没从震惊的情绪之中走出。 获救的范县丞及所带队伍，借来的医官，买来的药草，三班衙役，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见闻。 那么强大的鼠妖，这就死了？ 而且死得这么轻易。 就像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 进城的乡民，县城里的居民，看着大队伍抬着小牛犊子大小的鼠妖尸体，看着被县令小心翼翼对待的羽衣神女，一个个既心怀好奇，又颇有些恐惧。 围观这一支队伍的百姓，越来越多。 甚至许多摊贩、店铺老板及伙计，都放下了手中的营生，跟在队伍两边。 龚县令发现了这个现象，没有阻止这种行为。 他忽然想起了候选期间在吏部看到的一些档案。 那时，大玄皇朝国力昌盛，朝廷以神祇敕封体系威压天下。 旦有妖怪敢犯上作乱，各地官吏便会出城降妖。 事成以后，便会如现在这般，抬着妖怪的尸体绕城巡街。 一来震慑妖怪，二来夸耀功绩武力。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然而龚县令心中毫无欣喜之情，只觉头皮发麻。 作为一名读书人，作为一名合格的官吏，龚县令自认为，他的见识不算鄙陋。 羽衣神女第一次显现超凡能力，是给他的儿子驱邪施治。 一手雷法，一手符水，确实厉害。 但也就那样。 仅仅一夜不见，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一剑就能斩杀比普通的九品白敕神祇还厉害的鼠妖！ 丹阴县城隍陨落之前，全盛时期，乃是八品红白敕神祇，做不到这一点。 龚县令甚至认为，七品红敕神祇的府城隍，就算能够斩杀鼠妖，也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 给人一种“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 从这一点出发，羽衣神女背后的神祇，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难道真的是一位天尊级别的神祇？ 怀着这样的猜测，龚县令的心情极为复杂且沉重。 这一支队伍，越靠近县衙，县城百姓越聚越多。 终于，有昨天跟着羽衣神女，看神女施治符水的好事者，大着胆子开口：“神女，这鼠妖是您斩杀的吗？” 李灵素左手执着法剑，右手背在身后，轻轻掐了一点衣角，强行保持面无表情的平静。 听到这声询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给了龚县令最大的表面尊重，看了一眼过去。 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充分传达了她的所思所想，征求龚县令的意见。 能不能回应？ 可不可以如实回应？ 面对无声的询问，龚县令能怎么办呢？ 只能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李灵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稳住声线，朗声回道：“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命，本神使斩杀鼠妖，以靖地方！” 这句话就像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瞬间引起沸腾热议。 跟随队伍围观的县城百姓，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还真的是羽衣神女斩杀了鼠妖，而不是丹江县衙出手！ 也是，如果龚县令和丹江县衙有办法对付鼠妖，还会任由鼠妖占据南郊那片丘陵，祸害商路？ 鼠妖确实没有彻底断绝商路，却也时不时就会抓走几名路人或者行商。
那些被抓走的人，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很快，嘈杂的议论声中，又有胆大的百姓发问了。 “神女，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怎样的神？有什么威能？要不要人祭？” 这一问，比先前那一问，更为直白露骨。 而且有很多忌讳，对神祇有着极大的冒犯。 发声之人身边立即清空。 围观的百姓全都不敢站在那人三步以内，生怕羽衣神女发怒，出手惩戒对神不敬之人，殃及他们。 龚县令的脸色变了变，心中却也期待着羽衣神女的回答。 这关系到他与丹江县衙，接下来如何对待这位天尊，如何与羽衣神女打交道。 李灵素淡淡一笑，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平静回道：“天尊乃正神，善神，火神，雷神，降魔之神。威能无穷，厌恶人祭，祛邪扶正，斩妖除魔。大家接触多了，自然明晓。” 顿了顿，李灵素又补充了一句：“今天下午，我将继续在城中施治符水。” 说完这句话，向龚县令颔首示意了一下，李灵素脱离队伍，向客栈走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李灵素不急着马上就要将天尊的信仰牢牢树立。 就像种田种地一样，她有的是耐心等待禾苗长大，收获粮食。 人群中自动分开一条路，供羽衣神女行走。 百姓们目送李灵素走进了路边的客栈。 不去管丹阴县城因鼠妖伏诛、县衙公布姚家胡同瘟疫真相及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名忽地传开，所掀起的波澜。 回到客栈以后，李灵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天尊祈祷，禀报此次斩杀鼠妖的详情。 九州世界。 黄府，书房。 喝完一盏五宝茶，黄天没有急不可耐地尝试降伏景妤这位妖精。 即便不是大家闺秀，景妤也不可能任由黄天白日宣淫。 还要不要脸了？ 两人简短聊了一会儿，给黄天解释了一些武经中的要义，景妤便端着空出来的茶盏离开书房。 新婚燕尔，以后腻味的时间长着呢。 现在先将婆婆哄好，才是正理。 恰好，识海中游戏图标闪个不停，黄天趁机进入游戏，查看情况。 李灵素的祈祷、感谢与禀报，没什么特殊，稍微了解一番就直接略过。 吸引黄天注意力的，乃是游戏系统已经打造好的五品神器。 意识触及卷轴模样的全新神器。 旁白声立即响起。 “你的五品神器‘封神榜’已经打造完成。” “你可以消耗一定的纯净愿力+人道功德，敕封六品及以下神祇。” “你所敕封的神祇，归属为你的从神。” “你可以授予对方自由，亦能够褫夺对方神位。” 听完游戏旁白，黄天兴奋莫名。 他的设想借由神祇扮演游戏系统的强大，实现了！ 了解到游戏世界中大玄皇朝以神祇敕封体系定鼎天下，水属妖怪入主丹江水府便能凝聚“丹江水神”神敕、成为神祇，这两件事以后，黄天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寇可往，吾亦可往。 都是封神，谁封不是封啊！ 第82章 悲欢 人生如题。 每个人做了选择，都要承担相应后果。 黄天在拒绝神祇扮演游戏的明示，选择第一件神器打造成“传箓坛”，而非玉质神像右手执着的金鞭，或者脚下踩着的火轮的时候，就有了相关觉悟。 那就是这个游戏，从他冒出这个想法并付诸行动起，就变了样。 “封神榜”的成功打造，只不过是往这条歧路走得更远一些而已。 黄天有心理准备，愿意为自己的决定付出更多代价。 五品神器级别的“封神榜”可以敕封六品及以下神祇，不负黄天对它的期待。 但是，需要消耗一定的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 这一点就很难评。 截胡“无生父母”的浩瀚香火所提纯的纯净愿力已经用于提升神敕品级、提升“传箓坛”等级，以及打造“封神榜”。 人道功德也得从平息牺牲怨愤，炼度幽魂中获取，需要不短的时间。 换言之，黄天现在就是个穷光蛋，哪有足够的纯净愿力和人道功德，来封敕神祇？ 那一大团混浊如泥水的香火余毒可不敢乱用！ 新鲜出炉的“封神榜”只能暂时封存，留待以后有需要，又积攒了足够的纯净愿力和人道功德的时候，再派上用场。 话说黄天以前还没发觉，纯净愿力可以用来提升神敕品级，也可以用来封敕神祇呢。 难怪人们总说，人活一口气，佛为一炷香。 在佛家部分宗派的经义里，佛乃觉者，是自觉、觉他、觉有情，是一种修行境界。 但是广为流传的佛教里，佛与神祇无异。 因而可以认为，神祇对于香火的需求，无穷无尽。 尽管黄天只是在游戏当中扮演神祇，他却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信众供奉的香火。 《万相金身》修行需要从香火中提纯的纯净愿力，提升神敕品级需要纯净愿力，使用封神榜同样需要纯净愿力！ 已知的纯净愿力来源，最稳定且最大量的，就是信众的崇拜与祈祷。 所以…… “这是在催着我扩大信仰？” 黄天心中生出这般疑问。 很快，他按捺住了遐想，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家神使这几天的经历上。 扩大信仰，还得靠神使的辛劳。 回看完少女神使在丹阴县城中施治符水、斩杀鼠妖的经过，黄天默默给她点了个赞。 不过黄天没有回应祈祷，也没有赐下奖励。 神职“驱瘟治病”、“斩妖除魔”，神通“焚江煮海”、“掌握五雷”，“传箓坛”，都已经允许少女神使代行。 《万相金身》更是早早传授下去。 黄天手头的好东西，也就一個全新打造的“封神榜”了。 这个东西，可不能轻易赐下，甚至不能赐下。 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允许自家神使代行授箓，那是发展的必须。 封敕神祇，可不能这般处理！ 于是，黄天便当作没有听到少女的祈祷。 游戏世界。 李灵素没有得到天尊的回应，并不气馁，也没有别的情绪。 老族长说了，向来只有人求神，哪有神求人。 不是每一次祈祷，不是每一个人祈祷，都能得到神祇的回应。
得不到回应才是常态。 李灵素心态摆得很正，没有“我与凡殊”的自傲自大，而是把自己当作了一名普通的天尊信众，然后在结束祈祷以后，踏踏实实地待在客栈里，默默恢复法力。 先前斩杀鼠妖的经过，在县令、三班衙役看来，显得极为轻描淡写。 只听到虎豹雷音，只见到法剑破空刺下，鼠妖就已伏诛。 可是对于李灵素来讲，并没有那么简单。 天尊给了她更高的“权限”，是在“质”上对她的实力进行了提升，让她一分法力能发挥出十分乃至二十分的攻击力。 她的“量”，也就是法力容量，还是处于一道法相刚刚五凝的层次。 那一剑，先是施展圆光术查事、惩恶，继而代行天尊神职“斩妖除魔”，最后施展御剑术之刺剑诀，消耗极大。 不说把她的法力全部榨干，至少消耗得七七八八。 李灵素能够一路走回来，都是这些日子，勤练《万相金身》功法附带提升的身体素质在发挥作用。 待到恢复了法力并有所精进，在客栈里吃了碗面，再次走了出去。 承诺过下午继续施治符水，当然要履行。 整个下午都在走街串巷，直到临近傍晚，夕阳西下，天边挂满红霞之际，方才结束。 牛爷说了，有来有往，方是来往。 李灵素决定，给县令一个机会，让县令请她吃一顿晚餐，以此来加深双方之间的关系。 这么想着，李灵素在零星路人的种种异样眼神中走到了县衙。 守门的衙役见到羽衣神女，态度极为恭敬地请神女进去。 龚县令得到通传，从三堂跑到了二堂迎接。 问候过后，得知羽衣神女尚未用晚膳，整个东花厅院立即忙碌起来。 不多时，餐厅里就摆上了一桌丰盛的佳肴。 县令夫人及已经恢复神智的县令公子，想要陪羽衣神女用膳，沾沾喜气，都被龚县令强硬拒绝了。 餐厅里只有龚县令和羽衣神女两人。 李灵素一看这个阵仗，心知县令有事要与她商谈。 正好，李灵素今晚找上门，也不是真的打秋风。 不过少女沉得住气，没有先开口，而是沉默地大快朵颐。 饭菜太过丰富，很多菜都是少女从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过的。 以致于少女就算想要注意吃相，却也难以顾及周全。 吃到后来，索性彻底放开。 人的出身无法更改。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遮遮掩掩，坦然接受，坦然展现。 这一顿晚饭，少女吃得十分愉悦。 龚县令没有这么轻松。 他的眉头一直紧紧蹙着，脸上布满愁容。 待到羽衣神女吃饱喝足了，龚县令唤人奉上香茶漱口，见羽衣神女一口将茶水连茶叶全部吞下，却也没说什么。 为了不让羽衣神女尴尬，在随从讶异的眼神中，龚县令也一口饮下了漱口用的香茶。 自从娶了出身名门的夫人，龚县令可是处处注意自己的仪表言行，生怕被人说成还没洗干净土渍的泥腿子。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龚县令如此牺牲，所求甚大。 第83章 不相通 “不瞒神女，本县有事相求。” 龚县令请羽衣神女离开餐厅，来到正厅，命随从奉上真正用来喝的香茶后，开门见山说道。 “县尊请讲。” 李灵素没有拿腔拿调，直白回应，“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县尊的忙。” “帮得上，帮得上。” 龚县令先连声说了两句，后又支吾起来。 李灵素耐心等着，没有催促。 很多人，很多事，真的可以无师自通。 老族长说了，李灵素是天生要当神使的料子。 一开始，少女并不知道老族长在感慨什么。 后来，等到少女经历了一些事情，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与进步，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了。 到了现在，尽管在很多时候，少女依然改不了紧张时就喜欢攥紧衣角的习惯，但少女能够做到面无表情的平静。 比如此时此刻。 “不知神女供奉的神祇……” 犹豫了一番，龚县令咬牙问道，“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有没有意向进驻丹阴县城？” “嗯？” 李灵素闻言极为意外。 牛爷说了，对于大玄皇朝而言，皇权不下乡。 哪怕在大玄皇朝国力鼎盛的时候，也是依靠封敕的山川神祇，管理县城以下的乡村。 所以，县城，便是大玄皇朝最为紧要的最基层。 万万不可能有所闪失。 没有得到国朝允许的妖、神，可不敢冒冒然进驻县城。 且不说会迎来“镇国”的镇压与剿杀，单就城隍的排挤与攻击就极难应付。 县城隍、府城隍、州城隍、都城隍，还有辖下的文武判官、日夜游神、各司将军、阴差，这可是一个庞大而强力的神祇体系！ 瞧出了羽衣神女的惊讶，龚县令索性豁出去了，道出实情： “不瞒神女，丹阴县城隍已经被鼠妖偷袭而陨落。 本县上报朝廷以后，迟迟没有等到新的城隍领受封敕而来。 鼠妖之所以给姚家胡同施加瘟疫，劫掠县丞，便是觊觎丹阴县城隍的神位。” 顿了顿，见羽衣神女理解了他说的话，龚县令继续说道： “昨晚，本县……我其实存了警告神女的心思，故而当着神女的面，想要请动‘镇国’，拘拿鼠妖。 神女也看到了，吏部告知我的，我有三次请动‘镇国’的机会，但‘镇国’并没有回应我的请求。 后来，神女离开后，我紧急联系了一些同僚，发现他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说到这里，龚县令的眼眶忽地有些红了，变得水雾雾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一声长叹，龚县令陷入凝重的沉默之中。 李灵素笔直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接话的意思。 即便少与外人打交道，少女在村子里见惯了这样的情况。 那些老太闲着没事唠嗑的时候，就爱用这招，说着伤心事泛起泪光，博取同情。 龚县令见羽衣神女不中招，心中叹了口气，彻底打消侥幸的心思。 他侧过身，极为严肃地注视羽衣神女的双眼，郑重说道： “朝廷国力衰落已久，以往却没出现过‘镇国’不回应一县之令请求的情况。
显然，国朝中枢近期发生了某种不好的变化，难以顾及各地方。 为了丹阴县七八万百姓，本县以丹阴县令的名义，请求神女信奉的神祇，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进驻丹阴县城！” 丹阴县以“丹阴”为名，自然与丹江有关。 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其实都归丹阴县管辖。 这二十五个村子，饱受丹江水神的侵害，却不肯搬离，自有原因。 丹阴县最肥沃的土地，可就在二十余里丹江两岸。 其它地块，多是丘陵，仅县城是另一块平原，较为宜居。 整个丹阴县人口，其实并没有龚县令口中的七八万那么多。 七八万是县衙户籍上的数字，经年饱受妖患，还有恶神兴风作浪，能有五六万都算不错了。 龚县令知不知道实情，暂不清楚。 李灵素却是真的不知道丹阴县有多少人口，听到七八万这个数字，当即动了心。 如果天尊应县令的邀请，进驻县城，继而统管整個丹阴县，那可是能多出六七万信众啊。 一想到这点，李灵素就想一口答应下来。 她这次来到县城，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为了宣扬天尊威名，传播天尊信仰吗？ 不过久在地里刨食的经历，让少女忍受住了诱惑。 天上不会无端端掉馅饼！ 李灵素闭了下眼睛，以《万相金身》御剑术之慧剑诀，斩断捣乱的欲念，复又睁开眼睛，冷静问道：“不知县尊有什么条件，提前说出来吧。” 羽衣神女的神态变化，尽数落在了特意留心观察的龚县令眼中。 直到这时，羽衣神女面对诸多妖怪、野神求之不得的机缘，仍能保持平静，没有冲昏头脑，龚县令才稍微相信，羽衣神女信奉的神祇，真有可能是一位正神、善神。 否则的话，早就答应下来了。 碧波河龙王当年能够以蛟身化龙，就是寻到了一个机会，窃据碧波河龙宫，凝聚了神敕，所带来的造化。 丹阴县城隍的神位虽然比不上碧波河龙王的神位，没有那么尊贵，却也能够开府建衙。 麾下文武判官、日夜游神、各司将军、阴差的职位，可都能用来招揽手下，壮大势力，横行一方。 龚县令心中念头涌动，面上不显，认真说道：“本县没有别的条件，只求天尊真的进驻县城以后，能够庇护丹阴百姓。” 说着，龚县令重重叹息起来：“百姓疾苦，民生维艰。本县是个庸人，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惭愧，惭愧啊！” 李灵素当作没有听到龚县令的感慨。 县城百姓对于县令的感官与评价，确实不坏。 可是，出了县城呢？ 不只是李村，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遭受丹江水神侵害的时候，县令在哪？ 彻底冷静下来的李灵素淡淡说道：“兹事体大，我不能马上给县尊答复，需要请示天尊。” “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龚县令闻言，掉了个书袋，欣然同意。 谈话至此，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李灵素道了声告辞，利落离开县衙，直接回客栈。 晚课，祈祷，等候回应。 第84章 老实牛 牛结实快疯了。 它感觉自己的牛生白活了。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仅仅一夜之间，那位天尊的等级就从九品白敕毛神，咻的一下蹿到四品青金敕天神！ 难道那位天尊真的是一品紫敕天尊转世重修，只是在找回自己的境界？ 可是，牛结实听说过的神祇重修事例，都没这么快的速度呀。 这才几天？ 那些转世重修的三品以上神祇，可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方才重新回到转世之前的境界。 甚至还有许多神祇转世重修失败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洞府中，牛结实都忘了自己这是第多少次如此嘶吼。 但那位天尊晋升的那一刻，其它妖、神看不到，它离得这么近，还感受不到那种宏伟的威压，看不到神庙里那尊玉质神像泛出的青金色？ 心烦意乱之下，牛结实决定出去散散心。 顺便好好想一想，今后该如何面对那位天尊。 先前，牛结实有些小倚仗，不认为天尊能够很快就威胁到自己。 因而即便想与新邻居打好关系，牛结实也做得比较委婉。 打听一些妖圈的消息，通过小良勋给那位神女讲述一些经验，惠而不费，何乐不为。 但是，一切的打算，都在昨晚的突变中彻底破碎，必须推倒重来。 四品青金敕天神！ 拔根毛，吹口气，弄出一个分身，都能轻易踩死它牛结实。 恐怖如斯。 怀着忧郁的心情，牛结实一路向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牛结实来到了碧波河龙王神域和无风谷中间地带，一间由三尾狐妖仿造人类青楼开设的画舫。 “哟，牛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也不知这三尾狐妖怎么想的，特别热衷于体验老鸨的生活，每天都亲自揽客。 不过没有什么妖、神敢吃三尾狐妖的豆腐。 曾经不是没有胆子大的妖、神，口花手贱，见色心起，占了三尾狐妖的一点便宜，拍了一下翘臀。 结果第二天，无风谷金雕妖帅亲自出手，将那头笨熊开膛剖腹，活生生剜出了心脏。 说是想要见识一下，什么叫熊心，竟然敢如此乱来！ “夫人，你知道俺的，俺只喝素酒。” 牛结实毫无烟火气地避开三尾狐妖摸过来的柔荑，客客气气回应。 “不要总是这么寡淡嘛牛爷，开开荤吧。妾身手下近来来了好几位小娘子呢，水嫩得很，牛爷要不尝尝鲜？” 三尾狐妖化形非常彻底，是完完全全的人类女子形象。 狐媚子脸，细枝硕果，前凸后翘，弧线惊人。 此刻白花花的双臂拥在胸前，挤出了一双乔戈里峰。 珠穆拉玛峰在后头呢。 “不了，不了。” 牛结实连连摆手，避之不及。 它的三观深受当年老主人的影响，认为妖不能太放荡。 一生一世一双妖，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牛生真谛。 就算一直单着，被其它妖笑话母胎单身至今，也无所谓。 牛结实相信，终有一日，它会遇上符合它审美的妖。 一位胸怀宽广，能够满足牛结实对于“大”的一切追求的雌性牛妖。 “好吧。”
三尾狐妖没有死缠烂打，虽然遗憾，却也及时收功，没再诱惑牛结实。 一位龟公背着尚未褪去的龟壳走近前来，领牛结实去往素酒包厢。 妖嘛，三分人样还没学出来，七分禽兽本性根深蒂固。 这条画舫再怎么模仿人类的青楼，也不可能做到雅俗和谐共存。 所以音乐怎么妖艳怎么奏，舞蹈怎么暴露怎么跳。 若是性起，还能当众无遮交流。 因而，素酒包厢不多，仅有一个，客人多的时候需要共享。 牛结实到时，发现包厢里已经坐着一妖，正在喝闷酒。 “兄弟，叨扰了。” 招呼一声，牛结实自顾自选了个位子坐下，命龟公上酒菜。 不多时，十坛烈酒，一碟炒黄豆，一碟酥炸香干端了上来，摆在牛结实面前。 牛结实拿起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咕噜咕噜，一口闷干。 哈出一口酒气，牛结实方才捻起两粒黄豆、一条香干，丢进嘴里，细细咀嚼。 “有趣。” 包厢里先来的那妖见到牛结实如此作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还是它在这处画舫，见到的第一个不拿两脚羊肉下酒的妖怪，着实稀罕。 正好最近诸事不顺，又难得遇上不吃两脚羊肉的同类，那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坛，挪动位置，坐到牛结实对面。 “这位兄弟请了，小弟宣奢。” 在牛结实铜铃般大眼珠子注视下，那妖镇定自若自我介绍。 “俺叫牛结实。” 牛结实咽下口中的黄豆和香干，给出回应。 两位不吃两脚羊肉，喜爱喝素酒，洁身自好的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或许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两妖越聊越投机，颇有相识恨晚的遗憾。 酒自然也就越喝越多。 龟公跑了一趟又一趟，十坛又十坛往包厢里送酒。 直到两妖喝得舌头都大起来，方才不再上酒。 包厢里，牛结实与主动上前攀谈的宣奢两妖勾肩搭背，互诉衷肠。 一个说最近日子没法过了，住了近百年的老窝怕是要被抢走； 一個说眼看着“走水”的日期将近，却还没寻到一处空出来的水府，以此提高“走水”成功的几率。 起初，牛结实真的只是出于心情烦闷，想和这位刚认识的宣奢兄弟吐吐苦水，发泄郁闷心情。 待到宣奢提及，它本想从丹阴县令那里诓骗到手“丹江水神”的敕封，以神力淬炼妖躯，因故无奈放弃，后来投奔碧波河龙王，想要得到一个神位，却要排队很久的苦闷。 牛结实的酒意瞬间就醒了大半。 它眼珠子咕噜一转，一个有些蔫坏的想法浮现。 在牛结实看来，天尊乃转世重修的神祇的概率，无限大。 那么，以昨夜展现出来的恢复速度，天尊离开丹江两岸的时间不会远。 不管怎么讲，丹江水府必然要有一位主人。 与其让那些嗜好吃两脚羊的恶妖窃据“丹江水神”之位，不如让这位宣奢兄弟试试。 实在不行，请天尊给宣奢兄弟下一些限制嘛。 唔…… 这个主意不错，宣奢兄弟如愿以偿，它牛结实能够向天尊示好，天尊还不用担心信众出事。 一箭三雕。 赢麻了！ 第85章 红双喜 “牛兄，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谁曾想，宣奢的感觉极为敏锐，打了个冷颤，直接酒醒了。 只见它唰的一下挣开牛结实的搂抱，往旁侧挪了些位置，拉远一些距离。 脸上的神情由见到同道中人的欢喜转为害怕自己被走后门的恐惧。 “糟糕。” 宣奢的这副作派，让牛结实心中暗道不妙。 牛结实刚刚毕竟没有彻底清醒，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心智。 以至于动念之时，让宣奢察觉到了异样。 不过牛结实倒也没慌了手脚，憨憨一笑，坦诚说道：“奢兄弟，俺承认，俺老牛刚刚在打奢兄弟的主意。不过俺老牛可以发誓，并没有要害奢兄弟的意思。” 宣奢闻言，微微点了下头。 它先前确实只是心生被近在咫尺之妖盯上的预感，并没有感应到杀意。 不过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宣奢沉声问道：“牛兄，你若是还想与某做朋友，还请牛兄将你的想法如实说来吧。不然的话……” 话没说完，不过牛结实明白宣奢言语中未尽之意。 “此处说话不太方便。” 牛结实看了一下左右，有些为难说道，“隔墙有耳，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也行。” 宣奢想了想，竟答应了下来。 这倒是让牛结实颇为意外，它还以为宣奢会断然拒绝呢。 两妖结了酒钱，离开画舫，一路疾驰，来到一处没妖也无神的荒山野岭。 选好一个四处空旷的地方后，两妖各自出手，布下防止窃听的法术。 “牛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宣奢盯着牛结实的双眼，沉声问道。 其实，宣奢眼下遇到的情况，换做其它妖怪，或许在画舫就与牛结实翻脸。 怎么可能还跟了出来，到这个荒山野岭说悄悄话。 不过宣奢自有一番考量。 它很幸运，血脉返祖了一点点，从血脉中挖掘出了一个好东西，超凡直觉。 这個超凡直觉不是特别清晰，但每次有危及性命的危险，或者促进发育的好事，总会生出一些提示。 上次在丹阴县城被一道雷法劈了个外焦里嫩，正是超凡直觉起了作用以后的结果。 那两天，宣奢一直不敢进县城，盘桓在郊外，怕的可不是县衙。 而是超凡直觉提醒宣奢，进了县城，可能会有性命危机。 果然，躲在郊外，只是隔空挨了一道雷劈。 若是藏在县城里，怕是会被几十上百道雷劈成渣。 今晚见到牛结实，聊了几句话过后，宣奢就心生预感，或许自己想要确保“走水”成功一事，可能会落在此妖身上。 因而，宣奢其实颇为期待牛结实的“算计”。 这才顺势配合到现在。 “当然。” 牛结实一口答应下来，组织好语言后，开口说道，“奢兄既然知道丹江水府已经空出来了，想必对于丹江水神之死也多少有所耳闻。” “嗯。” 宣奢点了下头。 “杀死丹江水神的那位，现在可了不得，已经是……” 即便布下了防窃听法术，牛结实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而是比了个“四”的手势，然后信誓旦旦说道，“此乃俺老牛亲眼见到了隐晦的异象后确定的事实，可不敢乱说。” 这个手势…… 宣奢心中一动，冒出一个很难一下子就相信的念头。
四品青金敕天神？ 我的祖龙啊，这也太惊悚了吧！ 一尊四品青金敕天神藏在丹江附近，这是要干什么？ “所以？” 宣奢咽了咽口水，结合牛结实先前吐露的苦水，什么住了近百年的老窝怕是要被抢走，大致猜到了牛结实的窘况与算计。 “所以，俺老牛认为，奢兄与其在碧波河龙王那里排队，不如投了那位。” 牛结实没有遮掩，直接说出它的打算，“若是奢兄不太放心，俺老牛可以做个跑腿的，牵线搭桥。待到一切定好，那位愿意接纳奢兄，奢兄得了保障，再亲自投诚不迟。” 这番话说得好似丹江水府届时会一切打理妥当，宣奢拎包入住即可， 牛结实自己都动心了 宣奢却没有冲昏头脑，冷静问道：“牛兄这么做，图什么呢？” 牛结实嘿嘿一笑，说道：“俺老牛就图一个向那位示好，给那位留下点好印象。” 说着，牛结实决定把话说开一点： “奢兄，那位可不止杀了一个丹江水神，还杀了四个平日里爱吃两脚羊的妖。 奢兄若是不信，可以打听一下腾蛟涧的焦涛和鹰愁谷的应贲，如今的情况。 也就是奢兄身上没有吃了两脚羊肉后的腥膻味，俺老牛才敢起这个心思。 换做其它妖，你看俺老牛愿不愿意搭理它们。” “唔……” 宣奢沉吟起来。 如果那位真的是四品青金敕天神，向那位投诚，确实是条路子。 不过，那位真的愿意接纳妖怪作为手下吗？ 这是一个必须要搞清楚的问题。 宣奢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牛结实一听，心里一沉，猛地冷静下来。 它的所思所想，仅仅只是它的所思所想，还没问过那位天尊的意见呢。 别搞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囧事。 这般想着，牛结实留了宣奢一个联系方式，带着满腹心事，回到了牛头山。 本想喊李良勋过来，让他代为询问一下天尊的意见。 不过想到神使去了丹阴县城还未归，天尊又没回应过其他任何人的祈祷。 牛结实猛地下定决心，豁出去了，决定亲自去一趟神庙。 摇身晃了晃，半化形变为彻底化形。 人身牛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方面阔口，浓眉大眼，留着络腮胡的铁骨铮铮硬汉。 避开村民和箓生们的视线，牛结实悄悄走进神庙，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玉质神像之前。 九州世界。 黄天非常平静地过了婚后第一天生活。 到了晚上，既是食髓知味，也是履行白天的豪言，重振雄风，降伏景妤这只妖精。 可惜啊，虽然鏖战了小半个时辰，却还是没能赢下战斗。 武修一境与三境的差距，明显着呢。 累到近乎空虚的黄天很快就沉沉睡着，然后被识海中游戏图标的动静吵醒。 迷迷糊糊的意识沉入游戏，查看情况，忽地彻底惊醒。 什么情况啊这是？ 只是一个白天没怎么关注游戏剧情进展而已。 突然之间，好事连连。 丹阴县城邀请入驻，牛妖拜服，还要拉一头玄蛇一同入伙。 难怪古人常言，成家立业。 见了红以后，运势就是不一样！ 第86章 突破 一日之计在于晨。 黄天走出西卧，避开黄母和福伯的视线，揉着腰走到后院。 他发誓，他起这么早，真的只是单纯想晨练。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所谓“功”，以桩功为基础。 可黄天自己也不知怎地，站桩硬是变成了打桩，然后又成了坐桩。 “可恨！” “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来到后院，拉开架势，黄天暗暗立志，然后练起家传武功。 不多时，已经向黄母请了早安，脸色红润，明艳动人的景妤也来到后院，开始晨练。 走心剑路子的剑士平时不负剑，战斗时也极少用实剑，平日里修行，却也需要手持实剑演练剑招。 新婚夫妻两人分别占据后院东、西两侧，各自挥洒汗水。 气氛融洽，画面和谐，一如不久之前。 就是练着练着，黄天身上忽地响起了虎啸豹吼雷鸣。 “火”烧脏腑，“雷”击骨髓，皮肉、筋骨、血髓齐齐得到夯实，脏腑得到淬炼。 武修一境共有四个阶段，皮肉、筋骨、血髓、脏腑。 第三阶段血髓，乃是换血炼髓，黄天一个没注意，就这么突破了。 甚至甫一突破，发现第四阶段脏腑已经完成了一小半。 仔细一想，颇为合理。 神通“焚江煮海”与神通“掌握五雷”俱为表象，内里实质乃是一缕“火”之真意和一缕“雷”之真意。 “火”与“雷”的洗炼下，黄天那低劣的修行资质，已经无法阻碍他快速进步了。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突破本身其实没多少特殊之处。 反正还是武修一境力士，实力远不如《万相金身》修出的法相，更比不上神祇扮演带来的反馈与增幅。 但身体才是本钱。 想要一副钢筋铁打般，足以降伏妖精，重整雄风的好身躯，还得不断突破武修境界。 “快了！快了！” 默默算了一下武修三境第二阶段真元与一境第四阶段脏腑的差距，黄天很有信心，在不远的将来，可以在婚房之中翻身做主。 不过…… 突破是好事，眼下却有个麻烦。 黄天的修行资质低劣，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从筋骨突破至血髓这才多久，又突破到脏腑，提升速度太快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这个节骨眼上，必须想办法将突破掩盖下去。 《万相金身》配套法术中倒是有“隐息术”、“敛息术”之类的苟道法术。 问题是，黄天不可能短时间内将苟道法术练至大成以上层次，施展以后，让人看不出迹象。 而且，攘奸卫里高人层出不穷，又是专司缉查的暴力部门，在洞察隐身、隐息、易容、变形等苟道技巧与法术上，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 简而言之，黄天得趁着婚假这几天，想出個妥善的办法，来掩盖自己的突破。 “夫君，恭喜。” 景妤这时结束了练剑，走过来柔声道贺。 作为武修三境真元大师，经过两天内几次深入交流，景妤已经知悉，自家夫君的武道境界真的很低，反而在朝廷严令禁止擅自修行的神道上有着极高的成就。 虽不知夫君是怎么做到的，更不知夫君是如何避开钦天监的监查，景妤没问，就当不知道夫君有很高的神道修为。
这两天的交流结束后，身具“通明剑心”的景妤，已经察觉到夫君的羞怒，以及渴求翻身的欲望。 景妤愿意把什么都给夫君，自然是诚心诚意希望夫君能尽快实现憧憬。 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让夫君圆梦，不再懊恼。 “这个消息暂时不能传出去。” 黄天收敛了突破后的气息，装作看不出景妤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表露出的情绪，语气淡淡说道。 “确实。” 景妤稍一思索，明白了夫君的顾虑。 黄、景两家，现在应该尽可能低调低调再低调。 婚礼结束两天，景妤没有出黄府一步，与外界隔绝消息，本身就是一种摆给攘奸卫看的姿态。 这个节骨眼上，夫君的突破，得想办法遮掩下去。 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一起想办法。” 景妤收剑入鞘，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带着体香的手帕，轻轻给夫君擦拭额头上的汗渍。 “嗯。” 享受着妻子的温柔服侍，黄天今早溃败的不爽瞬间消失。 两人携手离开后院，洗漱，用膳。 早膳过后，黄母拉着景妤说婆媳间的体己话，让黄天哪凉快哪呆着去。 黄天去到书房，正好抽出时间，思索要不要进驻丹阴县城，要不要接纳牛结实的投靠。 昨晚半夜的时候，实在是累得不愿动脑，也为了保持逼格，所以没有立即回应。 但也不能一直拖着，得尽快有个决定。 世间事有利有弊，这两件也不例外。 认真权衡了一番利与弊，黄天有了决定。 进驻！接受！ 黄天这么做的底气是“封神榜”，一旦牛结实与它拉来的玄蛇上了“封神榜”，完全不用考虑背叛或者间谍的问题。 届时，可以让玄蛇坐镇丹江水府，让牛结实陪同李灵素进驻丹阴县城。 至于可能会引起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或者其他人、妖、神的注意，四品青金敕天神，无所畏惧！ 现在的问题是，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够不够用。 刚刚起了进入游戏，查看“封神榜”的消耗的心思，游戏图标闪烁起来。 黄天意识沉入游戏之中。 叮咚一声。 旁白声响起。 “经过努力，你平息了牺牲怨愤。” “你获得了大多数牺牲的感谢，你收获了大量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 “你的神通‘掌握五雷’解锁并取得精进，由入门到熟练。” “你凝聚了新的神职‘济死渡生’。” 这…… 听完游戏旁白，黄天有些喜出望外。 这可真是想啥来啥。 想娘家人了，孩子他舅来了。 想吃奶了…… 咚、咚、咚，几声清脆的敲门声过后，景妤笑意吟吟地又端着五宝茶走进书房。 “夫君。” 景妤柔柔地喊了一声，然后说出一句让黄天大惊失色的话，“母亲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要个孩子。” “过几年吧。” 黄天瞥了一眼细枝上的硕果，淡淡回了句。 他也还是个孩子。 还没吃够呢。 第87章 属神 “夫君不喜欢孩子？” 景妤放下茶盏，略微有些小意地问道。 她虽然是一名武修剑士，却不是近些年颇为流行的江湖侠女性格，骨子里反而偏向于传统。 若是夫君不介意她抛头露面，她或许会在外面做一些感兴趣的事。 留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很乐意接受。 “不是这个原因。” 黄天含糊回答，没有详细解释。 “哦。” 景妤有些不解，却没追根问底，“等夫君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告诉我吧。” “嗯。” 黄天应了声，端起五宝茶，一口饮下。 与昨天一样，连茶水带五宝一同嚼碎咽进肚里。 “夫君继续看书，我去陪母亲说话。” 景妤端起茶盏，留下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走出书房。 温柔乡，英雄冢。 古人诚不我欺。 黄天在看不见妻子的背影后，毅然动用《万相金身》御剑术之慧剑诀，斩断杂思，继续进入游戏。 青金色神敕之中，已有三道神职，“驱瘟治病”、“斩妖除魔”、“济死渡生”。 还有一道空白神职，等待凝聚具体。 “再来个‘寻声赴感’，我这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岂不有机会成为太乙救苦天尊？” 忽地，黄天冒出一个脑洞。 太乙救苦天尊的位格，可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高得多啊。 “反正是扮演，没说不能进化，说不定能行呢？” 这般想着，黄天兴奋起来。 他已经有了两次成功“对抗”游戏系统引导的经历了，不介意后续多上几次。 按下令他颤栗的脑洞，黄天开始感应神职“济死渡生”的功用。 片刻后，恍然大悟。 这道神职的核心乃是帮助生人与死魂超脱，妙用繁多，还真有一定几率进化成“寻声赴感，救苦救难”。 了解完这一点，黄天继续查看此次平息牺牲的另一收获，大量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 数十近百万牺牲的怨愤得到平息，所贡献出的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堪称海量。 只不过，这种纯净愿力，不适合用来熔炼金身。 焱火乃是阴阳和合真火。 信众崇拜、祈祷产生的香火中提纯出来的纯净愿力，不阴不阳，阴阳和合，最为适合凝聚法相，熔炼金身。 来自于怨愤得到平息的牺牲的纯净愿力，偏向于阴性。 偏阴性的纯净愿力，用来催动“封神榜”封敕神祇，也最好用于敕封水从神祇或者阴从神祇。 较为惊奇的是，人道功德没有阴、阳属性之分。 “奇哉怪也。” 感慨了一声，黄天没有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 继而感应了一下熟练层次的“掌握五雷”，便结束了收获的清点。 正当黄天斟酌措辞，该如何回应少女神使与牛结实的祈祷之时，游戏旁白声又响起了。 “你履行了你的承诺，予以牺牲安息。” “你获得了一缕‘幽’之真意，从中领悟出神通‘掩日’。” 话音落下，一个类似于甲骨文“幽”字的符号没入神敕的神通支系之中。 “掩日”，遮掩的不是大日，而是天机。 用来遮掩武道修为的突破，喝水一样简单。 直到这时，黄天才发现，平息牺牲怨愤给他带来的收获之大。 前面的纯净愿力、人道功德、“掌握五雷”精进乃至神职“济死渡生”，是完成平息牺牲怨愤这件事本身产生的收获。
“幽”之真意，神通“掩日”，方才是游戏系统对于完成抉择的奖励。 岂止是一夜暴富，简直就是一夜暴富。 白莲教可真好呀！ 要是能再截上几次胡，该多好。 不多时，黄天收起荒诞的幻想，忙起了正事。 丹阴县城。 李灵素继续走街串巷，寻找治不起病的贫民施治符水。 经过默默祛除姚家胡同瘟疫、斩杀鼠妖两件事，县城百姓对羽衣神女的接受度大为提高。 今天，李灵素就没遇到过拒绝。 给一名背生疮疡的柴夫施了符水，李灵素婉拒柴夫递来的几枚铜子，转身离开。 走去下一家的路上，少女收到了天尊的神谕。 这一回的神谕内容非常简练，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和。 只一個“可”字。 少女同样诚恳感谢天尊的眷顾。 然后，没有急着去找县令，而是继续施治符水。 进驻丹阴县城，还有什么方式，比施治符水更容易得到底层百姓的真心拥戴？ 李灵素分得清轻重缓急。 牛头山中。 从神庙回到洞府后，牛结实一直在等待天尊的回应。 盼啊盼，盼啊盼。 盼到天亮，盼到快要中午，终于盼到了。 仅仅只有一个“可”字，却让牛结实泪流满面。 天尊真的愿意接纳不吃人的妖，作为手下。 它牛结实的小命和老窝，总算是保住了。 “俺老牛……” “俺老牛……” 牛结实想要抒怀，表达此刻的情绪，却发现自己词汇量严重不足。 最后，牛结实憋红脸，低吼道：“俺老牛真牛啊！” 居然能想到如此妙的保命绝招！ 狠狠赞了自己一番，牛结实慢慢恢复平静，在洞府里踱步思考一会儿，决定马上去拉宣奢兄弟入伙。 人类用来描述这种行为的词，怎么说来着？ 哦，投名状。 俺老牛蒙天尊不弃，收入麾下，未立寸功，岂敢虚度时日？ 这就去找宣奢兄弟。 刚刚走出几步，忽地异变陡生。 只见一件卷轴模样的神器自神庙中供奉的玉质神像眉心射出，瞬息间飞到牛结实头顶。 仿若煌煌天威降临，牛结实身形被彻底定住，无法动弹。 卷轴神器缓缓拉开，沛然莫御的吸力自卷面涌出，将牛结实的真灵从躯体中摄出，吸入卷轴之中。 片刻后，牛结实的真灵脱离卷轴，回归躯体。 卷面左下角非常不起眼的位置，出现了“牛结实”三个字。 前缀有两个。 一个是“牛头山山神”。 这是牛结实占据牛头山以后，自己凝聚的神敕。 还得到了大玄皇朝的正式册封呢。 另一个则是“丹阴县城隍”。 这是黄天答应了丹阴县令的亲口邀请以后，“封神榜”自动截胡的一个空白神位。 既然牛结实这么识时务，在天尊晋升四品青金敕天神之前，就开始示好，晋升以后，直接投诚。 必然要给出一些甜头。 一手拿棒子，一手拿甜枣，乃是御下之道。 资本家圣经！ 第88章 恩威 牛结实恭送卷轴神器离开。 “我真傻，真的。” 牛结实抬起它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投靠天尊以后没有自由，会受到限制；我不知道限制如此严密。” 它昂着脑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悲伤逆流成河。 真灵在那卷轴神器里打了个滚，就像以前还是牛犊子的时候，被老主人在牛角上打了个烙印。 老主人在它成精化形以后不久就寿终了。 牛结实从那以后获得了形式上与心灵上的全部自由。 想去哪，就去哪。 现在，牛结实不觉得自己能够…… 压下对天尊不够恭敬的想法，牛结实挥散逆流的河，把注意力转到完全可以狂欢的收获上。 天尊可真大方啊！ 牛结实素有耳闻，大玄皇朝国力鼎盛时期，城隍体系可是统治天下的主力之一。 县城隍通常为八品红白敕下神，部分人口大县也可以供养出七品红敕正神。 这还只是神敕品级，不算特殊。 真正特殊的地方，在于城隍可以开府建衙。 丹阴县城隍乃是八品红白敕下神，比九品白敕毛神的牛头山山神高出一级，麾下还能招纳两名九品白敕毛神级别的文武判官，无品无级但是也算神祇的日夜游神、各司将军、阴差，建立听从自己命令的一方势力。 在天尊的大方面前，铁骨铮铮的牛结实果断献上忠诚，遗忘失去自由的悲伤。 若不是要去拉宣奢兄弟入伙，牛结实已经迫不及待上任鹅……丹阴县城了。 “宣奢兄弟，我来了。” 牛结实怪叫一声，一个土遁，遁出洞府。 来到约定好的地方，以约定好的方式，给宣奢兄弟留了言。 想了想，牛结实决定犒赏一下自己，去画舫喝点儿。 上次光喝酒了，没有批判引妖堕落的音乐和舞蹈。 今天总体而言，值得庆贺。 “哟，牛爷，今天怎么这么早？” 三尾狐妖发现牛结实，眼前一亮，上前招待。 “心情好！心情好！” 牛结实动作自然地避开三尾狐妖的揩油，打了个哈哈，直奔素酒包厢。 落座，点酒，点曲，点舞。 开心享受。 不多时，宣奢兄弟居然满脸愁容地走向画舫。 隔着大老远，牛结实就发现了对方。 嘿，又来喝闷酒。 这是在碧波河龙王那里，排队等神位不顺利了吧。 而且，宣奢兄弟肯定没去查看有无留言。 不然的话，忐忑会有，愁容绝无。 毕竟，宣奢兄弟对于天尊的了解不多，投靠天尊的紧迫感不足。 “牛兄！” 宣奢一进素酒包厢，发现牛结实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听着音乐，看着舞蹈，喝着小酒。 一副潇洒快活的模样，与上次相识之时的惆怅满腹，大相径庭。 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泛起猜测。 这是投靠了那位天尊，并且从那位天尊那里得了好处？ “奢兄，坐，坐。” 牛结实挥舞着蒲扇大的手，招呼宣奢兄弟落座，然后示意被惊扰到的乐伎、舞女， “接着奏乐，接着舞！” 乐伎、舞女得令，继续演奏靡靡之音，跳起天魔之舞。 宣奢坐在牛结实侧边，拿起酒坛，给牛结实身前空了的碗里斟满酒，再给自己倒上一碗。 “牛兄，来，走一个。”
话音落下，宣奢仰头饮尽烈酒，哈出一口酒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音乐听够，舞蹈赏足。 宣奢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道：“牛兄，可是那事有进展了？” 牛结实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却没说具体内容。 还是那句话，隔墙有耳。 在画舫里只寻欢作乐，千万不能谈论正事。 三尾妖狐能够在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中间地带开设画舫，能够得到金雕妖帅的庇护，靠的是什么？ 姿色？ 有那么一点原因。 但更多的，还是传闻中的情报能力啊。 “走，走，走，我那还有几坛好酒，去我那喝。” 宣奢当即坐不住了，结了酒账，拉着牛结实离开画舫。 不过两妖没有真的去宣奢住处喝酒，而是来到上次那個荒山野岭。 同样各自布下一道防窃听的法术，走个过场。 牛结实没有继续吊胃口，在宣奢眼巴巴的凝视下开口说道：“天尊已经同意接纳我们，我已获得丹阴县城隍神位，允诺了你丹江水神神位。” “什么？丹阴县城隍？” 宣奢闻言，下巴都快惊掉到地上。 那可是丹阴县城隍啊，可以开府建衙的八品神位！ 瞬间，宣奢感觉允诺自己的丹江水神神位不香了。 不过很快，宣奢调整好了心态。 两妖虽然都不吃两脚羊肉，但亲疏远近有别。 牛兄能够得到天尊的“偏爱”，理所当然。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投奔天尊！ “奢兄，你还犹豫什么呢？” 牛结实见状，顿时急了，“天尊都开口了，你还犹豫？真以为天尊的刀不利乎？” 宣奢找死没关系，即便投缘，却也认识没多久，交情没多深。 可千万别连累它牛结实遭殃啊。 天尊可真太恐怖了。 不仅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恢复至四品青金敕天神的等级与实力，还能封神！ 封神，与占据可以供养神祇的好地方，让手下自行凝聚神敕，相差超级大。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云泥之别。 “对，没什么好犹豫的。” 听出牛结实语气中的惶恐，宣奢猛地打了个冷颤，仿佛被不可言说的存在盯上了。 它刚刚在干什么？ 犹豫？ 作大死啊！ 下定决心这就投奔天尊以后，心头忽然浮现的危机淡去，却始终有一柄利剑悬于头顶一般。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走，走，走，牛兄，我这就去拜入天尊门下。” 宣奢再不敢耽误，连忙请牛结实带路。 两妖像是屁股后着火一样，风风火火赶到丹江南岸的神庙之中。 “算你识相。” 一直在留心观察牛结实动向的黄天，这才散去“掌握五雷”。 熟练层次，就能收发由心，还可以引而不发。 就一个字，绝！ “封神榜”再次出动，摄取了宣奢的真灵又吐出。 片刻后，玄蛇如愿以偿成为新一任的丹江水神。 封神？ 封神！ 碧波河龙王比天尊差太远了。 宣奢终于真切明白了牛结实的恐惧从何而来，恭恭敬敬向玉质神像磕了一个头。 “拜谢天尊！” 第89章 取舍 宣奢入驻了丹江水府。 果断，直接，低调，碧波河龙王那里招呼都不打一声。 也没有弄出多大动静，惊动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村民们。 天尊神庙在南岸矗立着呢，宣奢可不敢造次。 老老实实做好丹江水神应该做的事，保证两岸田地的水分供应，约束水流。 争取在天尊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自觉立下一个小功劳的牛结实，同样欢欢喜喜地上任去了。 皓月初上，夜幕低垂之际，牛结实来到它的新家，丹阴县城隍庙，很是满意。 上一任丹阴县城隍，陨落其实没多久，不到三个月时间。 除了县衙的寥寥几人确切地知道这个消息，丹阴县百姓对此一无所知。 因此，城隍庙里的香火没有断绝，更没有衰落。 香火是百姓供给“丹阴县城隍”这個神位的，没有指名道姓。 谁登临了这个神位，谁就能享用庙里的香火。 牛结实毫无顾忌地摄取了庙里的“无主”香火，储存起来，留待以后一起提纯。 将自己的“丹阴县城隍”神敕打入神像之中，正式建立神域，牛结实却没有马上开始打扫新家，而是离开城隍庙，去往城中一家客栈。 且不说先后问题，单论在天尊那里的重要性，牛结实自认，自己绝对比不上少女神使。 幸好它前阵子，陆续通过李良勋，向少女神使传授了不少经验，结了善缘。 因而，这次去拜码头，牛结实并不担心会被排挤。 牛结实悄无声息来到神使房间门外，正要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门没锁，牛爷请进。” 作为天尊的神使，神职、神通、传箓坛的部分权柄代行者，天尊麾下多出两位妖神，李灵素当然在第一时间得到了通知。 特别是牛结实作为新任丹阴县城隍，乃是天尊进驻丹阴县城的“排头兵”。 今后将在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之事上，给到少女神使极大的帮助。 牛结实并不意外自己被发现。 神使嘛，总是最特殊的。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牛结实看到了几天没见，气质大变的少女神使。 只见李灵素身披羽衣，手执法剑，端坐在凳子上，气度俨然，极具威仪与慈悲。 是的，慈悲。 连着三天施治符水，救助穷困，李灵素对于“扶正祛邪”的慈悲之道，领悟颇深。 反馈到修行上，便是乘着法相中容纳的神敕虚影质变的东风，一举将修行进度推高到了七凝有余的层次！ “见过神使。” 牛结实很有分寸，没有多加打量，恭敬行礼问候。 李灵素脆声说道：“牛爷不必如此见外。” “礼不可废，神使。” 牛结实坚持己见，不肯改称呼，也不肯改相处的态度。 李灵素见状，不再多劝。 这般情景，自成为天尊神使以后，李灵素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而且，老族长曾经劝过她，说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应分明。 让她作为神使，该例行公事就例行公事，不能因私废公。 所以，李灵素也改了称呼，问道：“牛城隍，不知你准备何时履任，何时可以与龚县令对接？” “随时可以。” 牛结实得了天尊这么大的好处，当然要卖力干活。
不然的话，牛结实的心可无法安定下来。 “唔……” 李灵素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样，牛城隍今晚先熟悉一下环境，考虑下该如何履行城隍的职责，以更好地传播天尊的信仰。明天我先去见龚县令，和他达成一个共识，再介绍龚县令与牛城隍认识。” “自当遵从神使的吩咐。” 牛结实自无不可，一口答应下来。 随即，牛结实见李灵素面有疲色，提出告辞。 李灵素没有挽留，目送牛结实离开。 她确实累了。 今天下午施治符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处鬼窝，费了一番心思，方才将盘踞在鬼窝里的亡魂超度。 这还是李灵素第一次遇见鬼，更是第一次做超度法事。 幸好“掌握五雷”的代行权限及时恢复，天尊又开放了一个新的神职“济死渡生”给她。 如此，磕磕绊绊做下来的超度法事，方能成功。 唯有一点比较特殊，那就是龚县令闻讯而来，旁观了法事后，震惊到快要闭不上的嘴巴。 “超度，很稀奇吗？” 低声自语一句，李灵素上床休息去了。 丹阴县衙。 龚县令站在后花园，心情极为复杂。 作为丹阴县令，城隍庙里的动静，龚县令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 在羽衣神女告诉他，那位天尊答应进驻丹阴县城以后，龚县令设想过各种方式。 他也基于这些猜想做了种种应对的预案。 可惜，没有一种方式猜对，没有一种预案能派上用场。 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那位天尊居然能够封敕神祇！ 羽衣神女下午能够超度亡魂，已经足够震惊了。 但在封敕神祇面前，完全不够看啊。 这可是大玄皇朝衰落已久却一直紧紧捏着不放的权柄！ 哪怕到了现在，县令能够以表奏的形式，代封神祇，权柄其实也捏在朝廷手里。 不知从哪杀出来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能够封敕神祇，可是实实在在从朝廷手里抢夺权柄！ 如此大的事情，“镇国”没有反应，朝廷也没有动作！ “识时务者为俊杰。”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一句，龚县令下定了决心。 县官不如现管。 国朝衰落已久，皇帝远在天边。 县衙不敢管的事情，天尊敢管。 县衙不敢杀的妖，天尊敢杀。 一句话，县衙能管的天尊管，县衙不能管的事天尊更要管。 长此以往，丹阴县必然会只知天尊，不知县衙，不知朝廷。 既然如此，龚县令投了那位天尊，又如何？ 思虑妥当了，收拾好心情，龚县令走进卧房，躺在夫人身边。 “夫君，想好了？” 县令夫人难得温柔一次，关切询问。 “夫人，我想好了。” 龚县令语气坚定说道，“投入天尊门下，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嗯。” 县令夫人点了下头，然后想起了一件必须要告诉县令的事，沉声说道，“夫君，家里刚刚传来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这么沉重？” “镇国疯了。” 第90章 余波未了(求订阅) “什么？” “你说什么？” 县令霍地一下坐了起来，整个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强烈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希望夫人告诉他的消息不是真的。 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夫人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而且，促使他下定决心，邀请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进驻丹阴县城的原因，不就是自己无法请动“镇国”出手，询问的其他几位同僚也是如此嘛？ 这么一想，龚县令接受了“镇国”疯了这件事。 只是仍旧处于震惊之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大玄皇朝以神封敕体系定鼎天下，自然有约束天下山川神的办法。 介于阴阳之间的城隍体系是其一，官军武力是其二，“镇国”是其三，社稷神器是其四。 国朝衰落，便是先从官军武力开始。 不知何时起，曾经横扫天下，慑服妖、神的官军，躺平摆烂了。 继而是社稷神器忽地不知所踪，朝廷也对此讳莫如深。 接着，城隍体系也开始拉胯，各地城隍在得不到朝廷支援的情况下，越来越难以梳理阴阳，屡有城隍陨落之事发生。 到了现在，“镇国”居然疯了！ 这可真是大厦将倾，皇朝末日就要来临吗？ 须知大玄皇朝的官员，基本是不走修行路的读书人，治理地方，压服当地妖、神，倚仗的便是“镇国”。 所谓“镇国”，乃是大玄皇室以国运灌溉帝都地下的天下最大龙脉，所促生的龙灵。 又以秘法，将中枢朝廷与地方官衙之间的关系炼入龙灵，借助天下各条龙脉之间的联系，使得龙灵动念之间，能够抵达天下各处。 “镇国”疯了，中枢如何治理地方，地方如何治理辖区？ 治不了，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如此，龚县令对朝廷彻底失去了指望。 这个官，不当也罢！ “夫人，我们回去吧。” 龚县令躺回被窝，搂着夫人，轻声说道。 “唉！” 县令夫人叹了口气，语气甚是为难，“夫君，我们……该怎么回去呢？” 龚县令闻言，顿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两地相隔数千里，该怎么回去呢？ 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龚县令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抱着他总是暴躁，却愿意给他一切的夫人。 为了夫人，为了儿子，龚县令心中做出决定。 既然迫于形势，不得不邀请天尊进驻县城。 如今为了保住这个家，为什么不干脆彻底向那位天尊投诚？ 反正是当官，给谁当不是当？ …… 九州世界。 夜幕降临，月儿弯弯，明星点点。 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一家人用过晚膳，一起坐到后院赏月聊天，其乐融融。 闲聊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各自回到卧室洗漱、休息。 明天就是婚后第三天，新郎陪新娘回门。 所以，即使黄天的精力已经恢复，还因为武修境界突破有所增长，却也没有急着感悟乾坤交融。 “夫君，没事的，我可以。” 景妤把自家夫君对自己身体的痴迷看在眼里，更把夫君的体贴记在心里。 她不想让夫君的欢喜落空，便如此说道。 不然的话，黄花闺女初成人妇，性情又颇为传统，怎会贪欢。 “不了，休息一晚，明日再战。” 黄天却没有顺势逞欲，而是捂着腰子，做出久战无力，高挂免战牌的姿态。 夫妻之间，想要相处融洽，生活和美，因素很多。 爱是一方面，欲是一方面，爱与欲的结合又是一方面。 无论哪一方面，不能少，也不能多到溢出来。 黄天当然可以顺着景妤的话头，一逞自己的欲念。 想来景妤也不会多想或者乱想，甚至还会配合。 但是，这种行为，把景妤当成了什么？ 因而黄天忍了。 唔…… 事先澄清，这是出于爱意与怜惜，绝不是因为身体发虚！ 景妤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服侍着黄天褪下外衣，上床睡觉。 两人并排躺在被窝里，身体贴在一起。 听着夫君的呼吸，闻着夫君的气息，景妤甜甜睡去。 黄天也没有过多关注游戏里的进展，安心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两人几乎同时醒来。 景妤率先起身下床，服侍黄天穿衣洗漱，陪着黄天一起晨练。 对于夫君昨天在书房里坐了一上午，就想到并运用上的掩藏突破之法，景妤没有询问。 即便这个掩藏之法，非常精妙，以她的眼力，无法看出任何破绽。 景妤百分百信任自己的夫君。
在攘奸卫天牢遭到劫狱第二天，夫君发现她的神魂受伤，可能与劫狱有关，却什么也没问，只是给出一块治愈神魂的珍品以后，景妤就对她的夫君充满了信任。 所以，许多事，即便心里有惑，但是夫君不讲，景妤就不问。 以免给夫君增添烦恼。 想来以夫君能够看出并破解道修四境炼虚真君祝青鸾所留后手的能力，即便是道修四境合道真君，都不一定看破夫君的伪装。 福伯早早准备好了马车。 黄母也备好了新婚夫妻回门时所带的礼物。 一家三口用过早膳，黄母便目送黄天与景妤，坐上福伯的马车，带着礼物，回景府去。 黄、景两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景府正门大开，景妤出嫁前的贴身女使秋月已经在门外候着。 秋月只是贴身女使，并不是通房丫鬟，所以没有陪景妤一起嫁入黄家。 过不久，景府就会放还秋月的身契，还会给秋月准备一份嫁妆，把秋月嫁给一个心仪的好人家。 待到秋月生了儿女，倘若成器，可以通过黄、景两家的门路修行、读书、当官；倘若不成器，同样可以进入黄、景两家做事。 如此一代又一代捆绑，便形成了家族势力。 “妤儿。” 黄天和景妤一路走进景府，景福瑞身上带着风尘迎了过来。 前天，景福瑞在四处绞杀白莲教江南分部余孽； 昨天，景福瑞在追杀漏网之鱼，争取把白莲教连根拔起。 今天一早，经过一夜不停歇地赶路，景福瑞从江南奔回神都天京。 江南与神都天京，相隔几有万里。 所幸景福瑞有一匹龙马，又是攘奸卫千户，有资格使用可以疾驰无阻的直道。 这才能一夜之间，狂奔万里！ 话说这匹龙马，还是当初黄父黄唯明运作景福瑞去江南履任，顺带避祸时送出的礼物。 “天儿。” 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家女儿，景福瑞心情比较复杂，而后强行按了下去，笑着和拱了自家白菜的猪打了声招呼。 “见过父亲/岳丈。” 黄天与景妤同时开口，很有默契。 两人多次深入交流，已经知根知底，彼此心意逐渐相通，很有夫妻相。 然后，黄天请福伯将回门的礼物拿了上来。 礼物值不值钱，其实并不重要，图的只是喜庆，讨个彩头。 顺带着，也可以显现一些女婿对丈人家的敬意，对自己妻子的尊重。 景福瑞呵呵笑着接受了礼物，令秋月将礼物收好，便带着黄天与景父进了堂屋正厅，喝茶聊天。 待到气氛活络了一些，景府仆从也都远离了堂屋，方才说起正事。 “妤儿，白莲教已经彻底剿灭，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行险了，安心修行、生活便是。” 看着眉眼间满是幸福的女儿，景福瑞认真说道。 “谢谢父亲，辛苦父亲了。” “不辛苦，是我这个父亲没做好，以至于让你卷进了麻烦之中，自小随我颠沛流离，还不得安生。” “我从没怪过父亲，父亲不要如此想。” 父女俩各自开解，都怕对方心里留下心病。 黄天这时插话说道：“岳丈这是连夜赶回来的吧，当真辛苦了。” “是啊，连夜赶回来的。” 话题被这么一岔，景福瑞也就没再继续自责，而是顺势说道，“江南那边已经没什么事了，余下的小鱼小虾，自有专人负责。我作为当事人，已经用两天一夜的奋战，几百颗人头，洗干净了身上的嫌疑。今天回来，一是祝福们，二也要述职。” 顿了顿，景福瑞继续说道：“述职以后，我怕是要调出攘奸卫了，不知上头会给我安排到哪里。” 景福瑞这种情况，确实不适合继续在攘奸卫里继续任职。 调出攘奸卫是题中应有之义。 关键在于，调到哪里，是提拔，平调，还是降职任用。 这里面区别很大，非常重要。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景福瑞不会像那个倒霉蛋一样，被降成力士，死在边境。 精心运作一番，以景福瑞此次的表现，或许还能得到一个好差事。 “父亲好好休息吧，养一养身体。其他的事，等休息好以后再考虑。” 就调职一事聊了一会儿，景妤看着父亲脸上掩饰不住的疲色，有些心疼。 说罢，也不管景福瑞愿不愿意，景妤便起身招呼家里仆从，准备热水。 景福瑞拿景妤没办法，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要和出嫁了的女儿说，却只能乖乖去洗澡。 只是在走进浴室前，给两人说了一条新鲜出炉的消息。 “听说有大臣上书，请陛下准当年房相之策，遣卫国公犁扫江湖。” “陛下尚未表态，奏章留中不发。” 第91章 桃符(求订阅) 留中不发，即皇帝将臣子的奏章留在宫里，不交议也不批答。 通常而言，这代表皇帝觉得相关奏章不合己意。 不过，这道奏章，与这种处理，却对江湖武修门派，对世外道、佛宗门，形成了极大的压力。 特别是接连发生废太子谋反、废太子僭越封敕白莲教生造的至高神“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这两件事以后。 谁也不知道，这位素有雄心壮志，亦有非凡手段的皇帝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像是有一柄利剑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刺穿脑袋。 倘若皇帝陛下当真气愤之下，准了这道奏章所请，遣卫国公统帅大军，犁扫江湖。 那么，没有任何武修门派，道、佛宗门可以幸免于难。 虽然大雍王朝的整体实力也会在内耗中大大衰落，但是朝廷少去了很多拖后腿的阻滞，可以轻装上路。 这个结果，对于皇帝陛下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 屁股底下一堆屎的武修门派、道佛宗门，听闻这个消息，可谓是一日三惊。 朝廷明公们都还没什么动静的时候，这些武修门派、道佛宗门便通过自家在朝廷职能部门当差的弟子，向朝廷上书，表露忠心。 生怕卫国公犁扫江湖的事真的发生！ 不过这件事，暂时与黄天无关就是了。 书生们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黄天既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朝廷文官武将，只是一个小小的攘奸卫天牢狱卒，没必要操这个闲心。 当个新鲜事，听听就过去了。 在景府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黄天告别岳丈，带着新婚妻子回到家里，便选择性遗忘了这件事。 也不知婆媳俩到底有多少话可讲，景妤刚回到家，黄母又拉着儿媳亲密坐到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黄天无奈，只能进书房看书。 想要夯实修行底蕴，必须多听多看多思考。 看了一小会儿，黄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以前用一块儿雷击枣木做了一块半永久镇宅符，放在黄父灵位后面，镇宅辟邪呢。 如今神敕品级从当初的九品白敕提升到现在的四品青金敕，是时候给镇宅符做一次更新了。 避开黄母的视线，黄天从黄父灵位后面取出那块雷击枣木镇宅符，结了个灵官印点在符头上，心念一动，金光微闪。 片刻间，原先的半永久镇宅符的效力得到极大提升。 若要详细衡量对比，原先是一条小溪，如今是大江大河。 九品与四品，相差就是如此之大。 与此同时，神通“掩日”发动，遮掩住镇宅符效力提升可能会发出的波动，也将镇宅辟邪的效果遮掩住。 大雍王朝对神道修行的禁令可做不得假。 钦天监伐山破庙，捣毁淫祀的力度不可谓不大。 在九州世界动用神道手段，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幸好从“幽”之真意中领悟的神通是“掩日”，乃掩藏天机之术。 不然的话，麻烦多多啊。 做完这件事，黄天回到书房，干脆也不看书了，意识进入游戏。 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家家户户如今都供着一块镇宅桃符。 这些桃符乃是少女神使亲自制成，曾在黄天斩杀狼、狈、虎、豹四妖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信众们诵念《灵官仰启咒》，向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祈祷，正是通过这些镇宅桃符，隔空汇聚至法相容纳神敕，以玉质神像为媒介降临游戏世界的黄天身上，极大增幅了神通“掌握五雷”之神雷的威能。 黄天的想法，与在九州世界的操作理念一致，那就是提升这些镇宅桃符的效力。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万一遇上什么事情，又需要动用“秉持民心，以代天心”的手段，不用临时去提升镇宅桃符。 少女神使李灵素远在丹阴县城，并不影响黄天的操作。 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少女神使不在，更能凸显这次操作的意义。 于是，丹江两岸的天尊信众，待在丹江水府里面以神力淬炼妖躯的玄蛇，忽见天尊神庙里供奉的玉质神像闪现至空中，散发璀璨金光。 神通“掩日”之下，除了信众与从神，方圆千里之内，没有其他人、妖、神能够发现异象。 璀璨金光照耀天空，忽地散了开来，化作无数光点，挥挥洒洒，落进了丹江两岸每一户人家。 代替神龛，作为供奉天尊媒介的每一块镇宅桃符，都吸收了一点金光。 桃木变得更加温润，法符变得更加灵验。 每一户人家的空气焕然一新，变得更加宜居。 挥洒完金光，玉质神像重回神庙。
“拜谢天尊。” 异象消失，一万余信众们无论先前在做什么，齐刷刷大礼叩谢，诚心诚意。 这可是天尊主动现身赐福。 不是神使祈求来的，也不是他们供奉了牺牲、祭品后换来的。 意义完全不一样！ 表明天尊真的爱护他们这些信众，是真正意义上的正神、善神！ 神使李灵素走后，负责守护丹江两岸的二十四名生在行礼过后，一个个把腰杆挺得笔直。 天尊赐福，于普通信众，只是提升镇宅桃符的效力。 于这些生，却使得他们对于《万相金身》的领悟更上一层楼。 有卡在紧要关头的生，经此一激，当场突破。 这倒是黄天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喜。 丹江水府之中。 新任丹江水神宣奢，同样得到了天尊赐福。 显露原形的玄蛇蒙受金光照耀，妖躯内外变得无比纯澈，成精化形前后犯下的杀孽，涤荡一清。 继续积攒一些神力，熟悉一下神职、神域，熬一熬时间，玄蛇便能“走水”了。 所谓走水，亦称走蛟，有两个阶段，两种形式。 第一阶段，乃是蛇化蛟，无需入海，只需占据一块合适的水域，发大水从头走到尾就行。 这一种形式，劫难来自于内，主要是犯下的杀孽，那些被蛇吞入腹中的生灵，要向蛇讨还公道。 蛇能够熬过这一劫，便能化蛟。 第二阶段，乃是蛟化龙，通常需要发大水、过大江，直到入海。 这一种形式，劫难来自于外，主要是天地之间难容太多高阶生灵，要降下雷霆磨砺。 蛟能够承受雷霆轰击不死，便能褪去蛟身，化而为龙。 难度极高，九死一生。 但也有例外。 比如碧波河龙王就取了巧。 先窃据碧波河龙宫，凝聚神敕，再以神力淬炼蛟躯，将妖躯淬炼成神躯，继而顺利成功化龙。 宣奢之所以想在走蛟之前占据一方水神神位，正是受了碧波河龙王化龙事迹的启发。 既然第二阶段可以取巧，没道理第一阶段不行。 就算少了劫难的磨砺，化蛟、化龙后会比按传统方法“走水”的蛟、龙弱上一筹，那又如何？ 不是还有神位、神职、神力、神器的加成嘛，拉平了。 丹江县城。 作为天尊神使，李灵素在天尊开始赐福的一瞬间，就心生感应。 不过少女只是向神庙的方向恭敬拜了一拜，礼赞天尊，便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早上的时候，龚县令亲自到客栈，找了羽衣神女，询问天尊进驻丹阴县城之事的进度。 李灵素从县令的举动中，看出县令其实已经知晓丹阴县城隍庙已有新主人，索性挑明来讲，直言新任城隍乃是天尊从神，正是天尊进驻丹阴县城的第一步。 从今天开始，牛城隍将会代表天尊，与龚县令合作，庇护丹阴县百姓。 县衙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城隍庙求助。 同样的，牛城隍有什么事需要县衙配合，也会去找县令沟通。 龚县令得到这般答复，虽然疑惑羽衣神女以后负责什么事情，却没敢问，心满意足离开。 至于“镇国疯了”这个消息，龚县令不敢留小心眼，主动告诉了羽衣神女。 李灵素也在龚县令走后，立即向天尊祈祷，回报这则消息。 天尊没有回应，似乎并不在意。 少女也就没多想，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在丹阴县城宣扬天尊神名。 为了不使得郎中失去生计，李灵素没有继续施治符水，而是游走在城中各处鬼窝，做法事超度亡魂。 这些鬼窝与鬼窝中的亡魂，都是在上一任城隍不知为何重伤，城隍庙阴司成建制被灭，无法履行城隍职责以后形成的。 等到牛城隍招揽从神，建立阴司，能够履行城隍职责，基本不会再有。 做完这场超度法事，李灵素停了下来。 天尊赐福，给了她灵感。 符水乃是一时急需，桃符方能长久有效。 在这个混乱世道，百姓们吃够了恶妖、恶神的苦。 如果能够请回一块可以长久镇宅辟邪的桃符，想来很少有人会不愿意。 特别是在桃符能够立竿见影起到效果的情况下。 “就这么办。” 李灵素做出决定，余下的三户闹鬼人家不做法事，而是给一块桃符。 镇宅桃符，诸邪辟易！ 只要那几户人家诚心供奉，绝对不会再受亡魂困扰。 对此，李灵素信心十足。 第92章 神(求订阅) 想到就去做。 李灵素没有拖沓，立即去了一趟县衙。 龚县令应牛城隍之请，正在整理丹阴县城及周边的情况。 哪里有恶妖，哪里有恶神，哪个恶妖、恶神为祸最甚。 都要一一登记在册，并将县衙掌握的情报悉数转告。 新任城隍牛结实这般尽心尽力，与以往盘踞在牛头山里，不吃人也不救人的作风，大相径庭。 这可不是牛结实良心发现。 它是牛，是妖，不是人。 即便成精化形以前，老主人待它极好，舍不得骂，舍不得打，没冻着它，也没饿着它。 但它终究是牛，是妖。 人、妖有别，非是同一个族类。 能够做到不吃肉也不杀人，还允许村民百姓进牛头山打猎、采集、砍伐树木，甚至暗中庇佑，已经是牛结实以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牛结实自认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足以偿还老主人的恩德。 它不亏欠人族。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成了天尊的从神，受了天尊的恩惠，成为八品红白敕下神丹阴县城隍，可不敢躺平摸鱼。 真灵在那“封神榜”上留下了印记呢。 无论牛结实逃到哪里，天尊都能通过印记，降下雷霆之怒。 因而，牛结实决定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城隍。 扫清县城及周边的妖氛，就是它打算给天尊立的第二桩功劳。 “幸好我投得够快！” 龚县令一边整理资料，一边暗自感慨。 天尊原来早就在计划着进驻县城，甚至占据整个丹阴县。 神使受命进城，一来就进了县衙人前显圣，是第一步，和县衙打声招呼。 在城中施治符水，在城外斩杀鼠妖，是第二步，给平民百姓施以恩德。 如今封敕城隍，建立阴司，是第三步，向朝廷示威。 趁朝廷病，要朝廷命？ 正当龚县令胡思乱想的时候，随从赶来回报，羽衣神女来了。 龚县令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出门迎接。 见到羽衣神女……应该是天尊神使，龚县令不敢耽搁，立即询问神使来意。 既然投诚了，那就要摆正态度。 天尊最大，其次便是神使，再次是生，最后便是普通信众。 至于自己，龚县令把自己归为正在接受天尊考验的准信众一列。 就像他当初考取功名，还得在吏部候缺选官，一模一样。 龚县令得知神使需要桃木、毛笔、朱砂以后，立即命随从去准备。 “神使，如此小事，劳烦神使奔波，是我没做好。这样，我派个随从，跟在神使左右。神使以后但有我能出力的地方，就遣随从跑腿，告诉我就行。神使觉得这般安排，如何？” 眼珠子咕噜一转，龚县令想到了一个展现自己价值的方法，给出提议。 “唔……” 李灵素沉吟了一会儿，权衡过后，点头答应，“也好，跑来跑去确实浪费时间。” 她倒不是想要偷懒，而是觉得自己的时间应该用于宣扬天尊威名，而不是这些小事。 “好，好，好，我这就安排。” 龚县令连声答应，同时拿出自己平时舍不得喝的上好茶叶，招待神使。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从虚弱状态恢复过来的县令公子闯进东花厅院的正厅。 “爹，爹，你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去找宝玉！我要去找我的宝玉！” “对了，爹，你快派人去把那个女人抓起来！居然敢烧杀我的宝玉！岂有此理！” 县令公子还未进门就开始嚷嚷，进到正厅以后，声音更是嗡嗡回响。 龚县令当即变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逆子，真是欠揍！ “镇国”疯了，龚县令失去了与妖、神杂居的倚仗。 夫人娘家远在好几千里之外，他们一家三口都不是修行中人，就算想要离开丹阴县，回到夫人娘家，都做不到。 沿途中的恶妖、恶神、恶人数不胜数。 怕是他们走不了多远，就会落进恶妖、恶神、恶人之手。 一命呜呼都是好事，怕就怕被那些恶妖抓住，沦为妖怪的盘中餐。 所以龚县令只能投靠派出一个神使就能轻易斩杀鼠妖的天尊。 想方设法在神使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还来不及。 哪曾想，这个逆子居然如此没有眼力见。 万一神使因此恼了他们一家三口，该怎么办？ “混账！” 龚县令想到这里，不禁怒火攻心，起身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独子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县令公子脑袋都被扇歪了，左边脸颊上显出非常清晰的五个手指头印。 几个呼吸之间，脸颊就高高肿了起来。 县令公子整个人都懵了。 左手捂着火辣辣、肿痛的脸颊，眼眶中泪珠子打滚，不敢置信地看着龚县令，声音颤抖着问道：“爹，你打我？居然打我？”
不待龚县令回应，县令公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转身就跑出正厅。 “逆子！逆子！” 龚县令狠狠瞪着独子跑开的背影，咬牙切齿骂了两声。 深吸一口气，龚县令脸上陪着笑，讪讪说道：“家门不幸，让神使见笑了。” “没事。” 李灵素平静回道，“这是县尊的家事，县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需顾忌我。” 顿了顿，李灵素补充了一句话：“想来天尊也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 “是，是，是。” 龚县令连连点头，神情很是尴尬，姿态颇为狼狈。 好在去找桃木、毛笔、朱砂的随从回来了，缓解了一下气氛。 李灵素没有多待，拿上东西就离开了县衙。 一路安步当车，走回客栈，李灵素立即开始切削桃木，绘制镇宅符。 约莫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五十三块镇宅桃符制作完成。 将镇宅桃符装入包袱中，李灵素拿起包袱，再一次走出客栈。 第一站，就是第一个愿意接受符水的老头、老太太的家。 之后，李灵素按着接受符水人家的顺序，依次走下来，每家赠上一块镇宅桃符。 直到天色渐晚，夕阳西下之际，方才送到那几户在闹鬼的百姓家里。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同样是闹鬼，羽衣神女给其他人家都做了法事，唯独给他们三户人家没做，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对此，李灵素只是解释了一句，给前面那些人家做法事，是因为前任城隍陨落，城隍庙无主。 如今新任城隍归位，亡魂便重新由城隍庙管。 故而不能再擅自做法事超度亡魂，即便新任城隍同样是天尊麾下。 三户人家听到前任城隍陨落，吓得不敢再表示什么，一个个马上将羽衣神女给的镇宅桃符供了起来。 唉嘿，还别说，这桃符效果立竿见影。 供上以后，家里的阴冷瞬间消失。 那些怎么都挡不住的呜咽声，马上就听不到了. 三户连在一起的人家，立即向羽衣神女道歉，说自己猪油蒙了心，请神女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的话。 李灵素宽慰了一阵，飘然离开。 “真好啊！” 目送身上始终有光辉照耀，令人看到就忍不住信服的羽衣神女走远，一个作屠户打扮，膀大腰圆的壮汉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自从羽衣神女来到县城，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好起来了。 “是啊，真好！” 一个上了年纪的菜贩附和了一声。 “六爷，刚刚神女说，前任城隍陨落，是真的吗？” 隔壁邻居，同样是菜贩，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冷不丁出声询问。 屠户闻言也看了过去，等着六爷的回答。 “神女骗我们作甚？” 六爷不悦地瞪了年轻菜贩一眼，“若是前任城隍没有陨落，我们几家会闹鬼？” “是哦。” 年轻菜贩挠挠头，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不过他人生经历浅薄，不懂就问嘛。 这般想着，年轻菜贩憨憨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六爷，您老觉得神女信奉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不是真的善神啊？别到时候咱们都信了，又得像城外很多村子那样，逢年过节就得献上童男童女。” “你作死啊！” 六爷霍地一下往后跳开，离年轻菜贩远了许多。 屠户同样如此。 两人生怕天上降雷劈死年轻菜贩的时候，波及他们。 “啊？我又说错话了吗？” 年轻菜贩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懊恼自责，“都怪我这张臭嘴，没个把门的，尽爱乱说话。” 六爷本想转身回屋，不再搭理年轻菜贩。 不过想到年轻菜贩自幼没了父亲，还没成年又死了母亲，没人照管，平日里对他也很是敬重，六爷忍不住心软，停下脚步，转身叮嘱：“杨横啊，赶紧回屋，给桃符上柱香，多磕几个头，请天尊不要计较你的一时口误。” “好的，六爷。” 年轻菜贩，也就是杨横，立即答应下来，“我这就去，六爷。” 嗖的一下，杨横蹿进屋，给镇宅桃符上香，然后跪下，砰砰砰地用力磕头。 屠户回了屋，暗暗恼恨杨横嘴上没把门，觉得自己旁听了不该听的话，心里不安，想了想，也给桃符磕头上香。 六爷关上房门，走到供桌上的桃符前站定，仔细端详明显是新画出来的桃符。 人上了年纪，活的时间长了，很多事即便没经历过，也听说过。 比如神堕落为魔，与妖合流。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善神。” “希望一直都是啊！” 第93章 调查(求订阅) 九州世界。 夜幕上，月牙儿羞答答露出小半张脸。 黄天与景妤两人陪黄母用过晚膳，闲聊，洗漱，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婚假已经结束，明日就要回天牢上值。 今晚夜色正美，丝丝缕缕的月光从窗棂间洒进卧室。 月下看美人，黄天不由得心醉了，忍不住加餐，吃个夜宵。 或许是休息够了，或许真是突破的功劳，总之今晚，黄天纵横往来，恣意驰骋，好不快活。 只是翌日醒来，腰膝有些酸软。 “夫君，快起床了。” 景妤早早梳洗罢，轻轻拉起还想赖床恢复元气的黄天，服侍他更衣洗漱。 曲不离口，拳不离手。 尽管身体疲乏，浑身上下内外都在发出“再睡一会儿”的呼喊，黄天以莫大的毅力，迈着四平八稳，做出仍有余力的姿态，晨练去了。 景妤在后面看得忍俊不禁。 自家小男人总是有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呢。 这种事情上，都要分个高低。 可是…… 景妤眼神不自觉迷离，人家也喜欢占据上风啊。 想要让人家服气，乖乖躺平，夫君还得多多努力提升武道修为。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没有一副好身躯，怎么能行呢。 晨练过后，身体彻底苏醒，黄天用罢早饭，换上制服，提着一些糖果之类的伴手礼，回天牢上值。 “黄头，早。” “新婚快乐啊，黄头。” “恭喜黄头！贺喜黄头！” 一进天牢，狱卒们纷纷上前恭贺。 “谢谢！谢谢诸位兄弟！” 黄头笑脸回应，给每一个恭贺的狱卒送了一份礼物。 糖果而已，过过嘴瘾，并不珍贵，却是一份心意。 狱卒们收到伴手礼，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这可是黄头的尊重呐。 礼物散得差不多，黄天特意留了几份，放在值房，稍后有用。 随即，黄天进入工作状态，主持了三层监狱的狱卒换班，查阅了婚假期间的所有记录，做到对天牢的情况心里有数。 “祝青鸾？” 待看到地下三层监狱，关押进去的新犯人姓名，黄天稍有些意外。 婚礼那天，祝青鸾主动束手就擒，黄天还以为她不会有牢狱之灾呢。 没想到还是关进了攘奸卫天牢。 想了想，黄天没急着去巡视监狱，而是提起特意留下的伴手礼，先往勇毅将军张易之张叔父的值房走去。 咚，咚，咚。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值房外，黄天敲响了紧闭的房门。 “进。” 张叔父不含情绪的声音传出来。 黄天推开门，走进值房，笑容满面开口：“叔父，一些糖果点心，小小心意，请叔父不要嫌弃。” 一边说着，黄天一边将手中的礼物放到案桌上。 “嗯，你有心了。” 张叔父微微点了下头，没有拒绝。 随即，不待黄天发问，张叔父主动说道：“那个祝青鸾关进了天牢，你离她远些，别再卷进麻烦之中。” “是，谢叔父提点。” 黄天立即诚恳道谢。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张叔父突然陷入回忆之中，发出感慨，“当年我顶了我父亲的班，初入攘奸卫，心高气傲，还是拖了唯明大哥的照顾，我才能迅速融入。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张叔父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看着黄天手中提着的余下几份伴手礼，张叔父沉吟一下，说道：“把这些都放我这吧，我找时间替你送给雷司狱、兴德兄他们，你就不要出面了。特殊时刻，低调为主。” “是。” 黄天想都没想，马上答应下来。 自家岳丈和新婚妻子，刚刚洗清身上的通敌嫌疑，确实应该低调。 见案桌上堆了好些封公文，黄天没有继续打扰叔父办公，告辞离开。 回到地下监狱一层，由门房改过来的牢头值房，黄天盯着关押记录上“祝青鸾”这个名字，一个人沉默待了挺长一段时间。 婚礼差点被搅合，黄天恼不恼？ 当然恼。 但是，在婚房之中，哪怕祝青鸾负着的利剑出鞘了，以极寒地狱领域封锁住婚房的空间，黄天都没从祝青鸾身上感应到丁点杀意。 甚至还从祝青鸾身上感应到了歉意与恭喜。 “难不成，又是父亲留下来的人脉？” 黄天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如果猜测成真，这个钦天监认证死无全尸的便宜父亲，可就太神通广大了。 到处都有他的人脉啊！ 放下记录，黄天起身离开值房，开始巡视监狱。 地下一层、二层没什么异样，地下三层除了魏公仍在羁押，祝青鸾新进关押，也没有特殊情况。 听人劝，吃饱饭。 张叔父那么郑重提醒，黄天当然不会当作耳旁风。 来到地下三层监狱，例行公事般走个过场，黄天便要抽身离开。
谁知这时，祝青鸾忽地来到了牢门旁：“抱歉！恭喜。” 微微侧过脑袋，黄天从祝青鸾眼中看到了非常真挚的情感。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歉意，有懊恼，也有类似姨母笑的欣喜。 黄天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该不会是便宜老爹留下的情债，爱屋及乌吧？ 想到这个可能，黄天差点打个冷颤。 好在一境力士脏腑阶段的武修，对身体的控制堪称入微，抑制住了这个冲动，没有失态。 牢记张叔父的提醒，黄天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外走去。 “小狱卒，过来一下。” 谁曾想，隔壁的魏公也没放过黄天，出声招呼。 考虑到废太子一案已经审结，侯大将军都被名义上斩首，魏公虽仍关在天牢里，却安然无恙，黄天停下了脚步。 “魏公找我有事？” 来到魏公牢房外，黄天轻声询问。 魏公没有马上开口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黄天。 眼神平静，宛如一泓秋水，没有咄咄逼人的威压，却能润物细无声的拷问人心。 问心之术，并非道修专属，儒、武、佛三家也有。 四家问心术名字相同，侧重点不一样罢了。 除了暗中修习神道，黄天没有任何事情怕被人得知，应该极为坦然地与魏公对视。 片刻后，魏公收回视线，未发一言，退回牢房阴影之中。 黄天却不能就这么算了，追问道：“魏公这是在消遣小子吗？有事还请直言。” 魏公坐在阴影里，平静的声音传出：“只是想看一看你罢了，无事，你自去忙吧。记得走好自己的路，不要被人拉到歧路上。” “多谢魏公告诫。” 黄天闻言，仿佛被魏公的这番举动惹到了，却又不得不克制愤怒，没好气地说道，“不过魏公还是顾好自己吧，小子的路，小子自己会走！” 撂下这句话，黄天气乎乎离开地下三层监狱。 回到值房以后，关上门，黄天收敛了装出来的愤怒，细思刚刚的遭遇。 无论是祝青鸾的情绪，还是魏公没头没脑的话，都显得极为古怪。 祝青鸾与便宜老爹的关系到底如何，魏公究竟在看什么，这两个问题萦绕在黄天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黄天冥思苦想的时候，有脚步声靠近。 没过多久，指挥同知莫青笙带着两位指挥佥事施无生、钟无命，走进了小小的牢头值房。 “见过莫大人、施大人、钟大人。” 黄天赶紧起身，行礼问候。 “嗯。” 莫青笙应了声，然后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婚礼那天，祝青鸾都做了些什么？” 话音落下的时候，站在莫青笙身后的施无生手中拂尘一甩，一道用于测谎的法术丝滑用出。 以黄天的武修境界，本不可能发现这一点。 奈何无论是神道修为，还是神扮演游戏的反馈，都让黄天在法术用出的一瞬间发现了。 黄天只能发挥自己的演技，当作自己没发现，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如实说道： “回大人，属下记得那天，我去接亲，大人说的祝青鸾作为女傧，已经在我妻子的闺房之中。 后来就是一同乘坐婚车回到我家田庄。 到了田庄以后，就举行婚礼，举办婚宴。 婚宴开始后，属下招待宾客，我妻子留在婚房。 再后来，我招待完宾客，进了婚房，发现祝青鸾也在。 我很意外，按理讲，女傧这时不能留在婚房里的。 祝青鸾莫名说了句‘勿慌，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不会耽误你们夫妻俩洞房’，然后我就听不见洞房外面的声音了。 直到大人你们到来，带走了祝青鸾。” 莫青笙闻言，眉头紧皱：“就这些？没别的了？” “别的？” 黄天做出认真回想的姿态，随后哦了一声，补充说道，“祝青鸾说，她想证明一些事情，又说她笑……” “笑什么？” 莫青笙见黄天支吾起来，立即追问。 黄天缩了缩脑袋，声音放低了一些：“笑莫青笙无谋，施无生少智，现在才反应过来，真是……真是愚蠢。” 说完，黄天仿佛下意识往后站了半步，生怕莫青笙与施无生恼羞成怒，拿他泄愤。 不过这个时候，莫青笙已经顾及不得这些冒犯的话。 她的注意力全部被那句“证明一些事情”吸引过去。 就连施无生与钟无命，都凝神沉思。 证明一些事情…… 证明什么呢？ 向谁证明？ 如何证明？ 小小值房里，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忽地，莫青笙打破沉默，冷不丁问道：“祝青鸾有没有提到过一个名号，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或者……” “无生老母？” 第94章 罪与功 “没有。” 黄天回答得斩钉截铁，生怕说慢了哪怕一秒。 什么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 什么无生老母？ 不熟！ 一点也不熟！ “看来祝青鸾真的没提起过。” 莫青笙从施无生施展的测谎法术得到了反馈，确定黄天所言非虚。 不过调查找到了一条新的线索，还算能够接受。 这还是四天以来，莫青笙对祝青鸾在婚礼那天所作所为的调查，取得的最大成果。 至少指明了今后的调查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施无生突然开口：“师……莫大人，该走了，骆指挥使定的时间快到了，您还要向指挥使汇报工作呢。” “嗯。” 莫青笙应了声，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仔细看了黄天一眼，做了一个令在场之人都十分意外的决定，“从今天起，你不要做狱卒了，跟在我身边，做个亲随吧。” “我？” 黄天很是震惊，“做您的亲随？” 怎么突然想着来这么一出？ 这让黄天该如何是好？ “他？亲随？” 指挥佥事钟无命颇为意外，随即反对，“他不行，修为太低了。” 施无生也附和道：“莫大人，这么做确实不符合规矩。” 不是说莫青笙作为攘奸卫指挥同知，连任命一个亲随的人事权力都没有。 而是很多事情，可以破例，比如莫青笙越级提拔黄天当天牢狱卒牢头。 很多事情，不能破例，必须按照规矩去办，比如指挥同知的亲随，就不能让区区一境力士的武修担任。 亲随不止是亲随，也代表了脸面。 攘奸卫指挥同知的亲随，是一名区区一境力士，传出去，贻笑大方。 到时候，不止是外界会以此做文章。 就是攘奸卫内部，也会有人拿这一点攻讦莫青笙一系。 须知攘奸卫可是有着两位指挥同知。 而且莫青笙这一次办白莲教的案子出了极大的差错。 受了皇帝陛下的斥责，连根拔起了白莲教江南分部，扫清余孽又如何？ 骆指挥使召见莫青笙，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样吗？那还是算了。” 莫青笙听完施无生反对的理由，打消了先前临时冒出来的想法。 这让黄天松了一口气。 天牢里多快活自在，还有两位叔父照应。 要是去做指挥同知的亲随，需要到处奔波不说，风险还大，更不自由。 若是可以，黄天只想一直呆在天牢。 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黄天超喜欢里面的。 “出息！” 莫青笙发现了黄天的小动作，不知为何心生不爽，轻声骂了一句。 不过后面倒是没有再说别的什么话，直接带着两位指挥佥事离开了黄天的值房。 呼…… 确定三人走远后，黄天长长舒了口气。 经过这么一次问询，白莲教之事，算是画上一个句号了。 就算莫青笙后续仍要调查祝青鸾在婚礼那天做了些什么事，目的为何，动机为何，也与黄天、景妤夫妇没多大关系。 婚后与景妤的交流，可不单单只顾着快活，还回顾了婚礼那天彼此的经历。 互相印证，查漏补缺，统一口径，做好细节，不要因为细枝末节的疏漏又卷进麻烦之中。 尽管黄天现在身怀神通“掩日”，可以遮掩天机，却不敢肆无忌惮，小觑天下人。 不然的话，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应付完莫青笙突然而来的问询，黄天上午便没什么事了。 练武不能懒惰，也不能过于勤快。 《万相金身》更不敢在天牢里修行，这是厕所打灯笼的行为。 闲来无事，只好游戏启动。 莫青笙却一刻都不得闲。 让施无生与钟无命先去忙他们自己的事，莫青笙来到骆指挥使的值房。 攘奸卫体系之中，骆指挥使是个传奇人物。 二十余年下来，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来来去去，换了一茬又一茬。 骆指挥使始终坐在指挥使的位子上，没有动弹过。 不是没有官员弹劾骆指挥使，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取而代之，只是不论风浪有多大，骆指挥使的位子始终稳固得不得了。 位子坐得如此稳固，自然有原因。 二十余年里，直接或间接死在骆指挥使上的人，没有五六万，也有三四万。 因此，江湖武修，世外道、佛，朝堂文武，共同送了骆指挥使一个外号： 血手人屠！ 因而面对骆指挥使，莫青笙的心情也很忐忑。 以“明镜止水”澄澈心境，调整好状态，莫青笙敲响了房门。 “进。”
骆指挥使的声音非常温润，令人闻之，生出如沐春风的感觉。 莫青笙推门走进值房，见到骆指挥使身穿便服，坐在窗边，托腮欣赏窗外池中的睡莲。 如果硬要找一个词汇来形容此时此刻，骆指挥使给莫青笙的观感，唯有“赏心悦目”一词方能配得上。 气质儒雅柔和，像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生，甚过率领攘奸卫在过往二十余年里屡屡掀起大案要案的血手人屠。 “坐吧。” 骆指挥使放下托腮的左手，指了下对面的蒲团。 两方蒲团之间，是纵横各十九道的棋盘。 “谢指挥使赐座。” 莫青笙先道了声谢，方才于蒲团上坐下。 “听说你最近几天还在查白莲教的案子？” 骆指挥使眼眉低垂，右手捻起一枚黑色棋子，随手下在天元的位置上。 说话的语气，和他随手下棋一般随意。 仿佛是在闲聊拉家常。 莫青笙却不敢随意回应，斟酌着措辞回道：“有些事还没弄清楚，就继续在查。” “什么事没弄清楚？” 骆指挥使又捻起一枚白色棋子，飞挂天元。 语气一如先前那般温润。 莫青笙却好似感受到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明镜止水”的澄澈心境都差点维持不住。 勉强保持着平静，莫青笙如实回道：“祝青鸾一边坑杀白莲教，一边对抗朝廷的原因，我还没弄清楚。” “哦？” 直到这时，骆指挥使方才正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莫青笙，眼神温和，嘴角泛着笑意。 见莫青笙坦然承受了自己的注视，骆指挥使的笑意更盛，随即好奇问道：“你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想清楚？” 莫青笙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平静。 骆指挥使将这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莞尔一笑：“看来其实清楚，只是欺骗自己，不想清楚罢了。” 竖起左手止住快要绷不住脸色的莫青笙开口的动作，骆指挥使继续说道：“祝青鸾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无量山的利益与立场罢了，就这么简单。或许在祝青鸾眼里，你这位一心给陛下，给朝廷，给攘奸卫做事的师姐，才是叛徒呢。” 莫青笙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道修四境炼虚真君的心性修为，在骆指挥使这位“血手人屠”面前，竟然形同虚设。 哪有什么明镜止水，清静无为。 三言两语，直接破防。 “好了，没必要如此惧怕。我又不是真的杀人不眨眼，也没有苛责你的意思，更没想过就此抹去无量山。” 骆指挥使见状无奈一笑，然后温声细语，出声宽慰。 好似就此抹去道门三宗六山之一的无量山，只是一句玩笑话。 宽慰过后，骆指挥使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感慨：“那些人啊，一个个自诩世外高人，不沾尘世，其实与市井里的八婆没甚区别，惯会编排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在他们嘴里，成了杀人盈野的‘血手人屠’，你说奇不奇怪。” 不管莫青笙信不信，骆指挥使自己是信了。 丢下手中的棋子，骆指挥使站起身来，走到案桌边，挪开镇纸，取出一份公文，递给莫青笙：“看看吧，这是给你的新任务。完成它，戴罪立功。” 莫青笙接过公文，打开一看，眼中闪现粲然神采。 “多谢指挥使。” 小心翼翼叠好公文，放进袖口，莫青笙恭恭敬敬向骆指挥使行了一礼。 “不用谢我。” 骆指挥使摆了摆手，“要谢就谢陛下的宽宏大量，也谢你自己一直兢兢业业，从无二心。” “谢陛下隆恩。” 莫青笙从善如流，立即向着皇宫太极殿的方向遥遥行礼。 “去准备吧，这次不要再搞砸了。” 骆指挥使忽地有些意兴阑珊，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 莫青笙顺势告辞，回自己的值房去。 施无生早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见到莫青笙回来，施无生立即迎了上去，关切问道：“师姑，指挥使没有责怪你吧？” “说了多少遍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莫青笙把眼一瞪，语气不愉训斥。 “是，莫大人。” 施无生哪敢反驳，当即改口。 莫青笙的脸色顺势和缓，从袖口中取出叠好的公文：“指挥使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戴罪立功。” “什么任务？” 施无生伸手就要去接公文，阅看详情。 谁知莫青笙收了回去，没有将公文递给施无生看。 “这……” 施无生颇为意外，疑惑看向莫青笙，等待解释。 莫青笙这时深深望着施无生的双眼，沉声说道：“如果你和祝青鸾有勾连，早日断开。” 顿了顿，莫青笙强调：“祝青鸾的做法，帮不了无量山。能帮无量山的……” “只有我！” 第95章 上古事 施无生如遭雷殛。 看着施无生如此模样，莫青笙的心情极为复杂。 有意外，有愤怒，最后释然，不去计较。 归根结底，她莫青笙与祝青鸾，都是无量山弟子，都是施无生的师姑。 从无量山的角度出发，施无生亲近祝青鸾，与亲近她莫青笙，没有区别。 甚至，按照骆指挥使先前的说法，她莫青笙平日里那么卖力地给陛下，给朝廷做事，在祝青鸾甚至施无生眼里，正是无量山的叛徒。 因为大雍王朝对待江湖武修门派与世外道佛宗门的政策决定了，朝廷的实力越强，江湖门派与世外宗门的实力就会越弱。 最为核心的冲突，便是封敕神的权利归属。 事实上，当莫青笙得知废太子僭越封神，敕封的还是白莲教生造的至高神“无生老母”以后，她一切都想明白了。 包括祝青鸾那天的所有布置，祝青鸾的动机，祝青鸾想要给黄唯明复仇的心思。 就像骆指挥使说的那样，莫青笙只是不想这么明白而已。 这几天揪着祝青鸾这一点不放，高调行事，四处调查，何尝不是莫青笙在麻痹自己的道心呢？ 又或者，莫青笙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祝青鸾从天牢里捞出来。 指挥同知都没调查到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祝青鸾参与了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 攘奸卫体系里，除非骆指挥使亲自下令，或者另一位指挥同知推翻莫青笙的调查结果，还有谁能阻拦莫青笙释放祝青鸾？ 人呐，就是这么复杂。 “这句话我不说第二遍，你好自为之。” 莫青笙挥手示意施无生离开，在施无生走到门口时，又补上一句话，“你去见一见祝青鸾，告诉她，不要把陛下，把朝廷想得太坏，也不要把无量山想得太好。如果她对我这个说法不屑，就问一问她记不记得，禹王结界还能持续多长时间。” “是，师姑。” 施无生恍惚之间，忘记了先前的斥责，没有用合乎场景的称呼。 莫青笙没有在意这一点，甚至对这个称呼的喜欢，甚于冷冰冰的“莫大人”。 无论怎么讲，在无量山修行的日子，始终是莫青笙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下山这么些年，莫青笙经常回想起那些美好。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感慨一声，自勉一声，莫青笙打开手中叠好的公文，更仔细阅读其上内容。 骆指挥使给她的新任务，说难其实容易，说容易其实又难。 四海龙族闹腾了半个多月，一直嚷着要掀起一场比十三年前更大的旱灾，以此来逼迫朝廷让出水域神的封敕权力。 皇帝陛下本来置之不理，朝廷也有很多大事、正事要忙，懒得搭理四海龙族的吵闹。 不过废太子僭越封神之事一出，不想搭理也必须搭理了。 所谓杀鸡儆猴。 既然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势力，觊觎朝廷强行收回的神封敕权力。 朝廷不吝于杀几只有分量的“鸡”，给那些不安分的“猴”瞧瞧，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的下场有如何凄惨。 四海龙族，就是皇帝陛下选定的那只待宰的“鸡”。 莫青笙的新任务，就是秘密护送魏公东行，至东海之滨，建剐龙台，斩杀四海龙族之首，东海龙王！ 这个任务说难，是难在掩藏行踪上。 说容易，只要不出内鬼，四海龙族几乎不可能知晓攘奸卫的行踪。 “该挑哪些人呢？” 将公文归档，锁进加密暗格，莫青笙开始琢磨起执行这次任务的人选。 作为师侄，攘奸卫指挥佥事，道修三境反虚真人，自然是莫青笙的首选，这一点毋庸置疑。 依然拥有莫青笙最大限度信任的施无生，此时已经走到天牢。 进入地下监狱以后，施无生本想独自去寻祝青鸾师姑。 不知怎地，路过由门房改成的牢头值房时，施无生忽地改了主意。 他后退两步，敲响了房门。 黄天听到声音，带着些许不爽退出了游戏。 先前，黄天进入游戏以后，先按照惯例，巡查了一遍丹江两岸，然后逐一关注少女神使、二十四名生、丹阴县城隍牛结实、丹江水神宣奢的情况。 丹江水神宣奢正在蜕皮，过程颇为痛苦。 熬过这次痛苦，就是由蛇化蛟的蜕变。 即便取了巧，走的不是传统的路子化蛟，那也是蛟！ 城隍牛结实在想办法建立阴司，招揽九品白敕毛神级别的文武判官，以及不入品级的日夜游神、各司将军、阴差。 同时还在研究龚县令发来的丹江县城及周边情报，挑选一个适合下手，拿来重塑丹阴县城隍威名的软柿子。 考虑到天尊厌恶吃人的妖怪，新的丹阴县城隍庙阴司的招揽范围其实不大。 人吃蔬菜水果禽兽，花草禽兽成精化形亦吃人。
哪来那么多不吃人的妖怪？ 基于天尊对人族的偏爱，牛结实甚至想着，建立一个由人族修行者组成的城隍庙阴司。 可惜，丹阴县范围能够找到的合适修行者少之又少。 两条路子，都不好走。 若非牛结实毛发茂密，怕是要烦得头秃。 二十四名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 每日除了修行功法，练习法术，就是巡逻。 少女神使李灵素忙得不可开交。 镇宅桃符一经推出，用过的都说好。 再加上，李灵素为了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基本上是在免费赠送。 因此，越来越多的县城百姓主动找到羽衣神女，求取一枚镇宅桃符，回家供奉。 有一个情况，黄天这次注意到了。 从开启神扮演游戏到现在，只传下了两篇经文，《灵官宝诰》与《灵官仰启咒》。 这一块显得很单薄。 黄天记得，前世道教也好，九州世界道门也罢，道士都要做早晚课，还要学习许多经文，比如《清静经》、《黄庭经》、《度人经》…… 既然少女神使在认认真真传播天尊的信仰，软实力建设，也就是经文，必须搞起来。 甚至一些科仪、戒律，都得认真操持。 该如何建设软实力的思考渐入佳境之时，房门就被人敲响了，不得不退出游戏。 及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黄天起身打开房门。 “见过施大人。” 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指挥佥事施无生以后，黄天立即行礼问候。 “你登记一下，我要问询嫌犯祝青鸾。” 施无生轻轻挥动了一下拂尘，示意黄天免礼，然后开口说道。 “是，大人稍待。” 黄天说了一声，回身拿笔，做好记录。 “也随我来，做个见证。” 正当黄天以为后续没他什么事的时候，施无生突然如此要求。 “是。” 黄天闹不明白，问询什么事情，需要他做个见证。 其实也不想去做所谓见证，平添麻烦。 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施无生比他大那么多级，只能听令而行。 跟在施无生身后，黄天又来到了地下三层监狱，祝青鸾牢房外面。 “何事？” 祝青鸾与魏公一样，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坐着。 看见施无生面色有些沉重地来到门外，率先发问。 “师侄见过师姑。” 施无生先行了一个无量山弟子晚辈见到长辈的礼节，方才道出来意，“师侄此来，是替莫师姑传话。” “什么话？” “莫师姑托我转告祝师姑，不要把陛下、把朝廷想得太坏，也不要把无量山想得太好。” “哈？” 祝青鸾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施无生平静等着祝青鸾笑声结束。 一旁被拉来做见证的黄天，此刻心中思绪纷呈。 莫青笙与施无生平日里总是身穿同一款式，只些微细节不同的道袍。 攘奸卫上下，全都知道两人乃是同门，都来自无量山。 令黄天意外的是，无生剑宗上一辈的大师姐，白莲教的圣女祝青鸾，竟然也是无量山弟子，还是莫青笙的师妹。 如此，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地方，就都豁然开朗了。 祝青鸾这时停下大笑，讥讽说道：“莫青笙这是当官当得分不清谁好谁坏了吗？无量山哪一点对不起她，让她如此轻蔑？不要把无量山想得太好？我看是无量山把她莫青笙想得太好！” 施无生静静听完祝青鸾的话，继续转述：“祝师姑，莫师姑还说，如果祝师姑对她的说法不屑，就问一问祝师姑，记不记得禹王结界还能持续多久。” “禹王结界？” 祝青鸾闻言，脸上挂着的讥笑顿时僵住。 作为无量山的天才道种，年纪轻轻就修成四境炼虚真君，祝青鸾怎会不知“禹王结界”。 道门步罡踏斗的禹步，相传就是禹王治水时所创。 禹王一生，缔造了无数传奇事迹。 其中最为著名的有三件事，一是治水，二是铸九鼎、定天下，三是建立禹王结界。 《山海经》记载的上古地形，与如今天下大相径庭。 原因便在于，禹王治水过程中，深感人族生存艰难，于是在鼎定天下之后，将不容易杀死的大妖驱逐到数块荒芜大洲上，继而建立禹王结界，笼罩九州，隔绝内外。 禹王结界建立至今，已有两千四百多年。 再过几十年，禹王结界就要寿终就寝。 那些在荒芜大洲上受尽煎熬的上古大妖，回归在即。 第96章 苦楚 “你走吧。” 祝青鸾沉默许久，终究没有正面回应施无生，或者莫青笙。 不是说祝青鸾被莫青笙问倒了，而是理念不同。 禹王结界即将消散之事，但凡了解些历史的读书人与修行者都知道。 如何应对那些上古时期就极难对付，连禹王都只能驱逐而不是灭杀的大妖，是很多有识之士都在思考的问题。 站在皇帝陛下，站在大雍王朝朝廷的立场，肯定是大搞特搞中央集权，集中力量办大事。 皇帝陛下，朝堂明公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一边大力振兴文教，提高武德，一边剪除不安分的破坏分子，比如白莲教，一边吸收武修江湖门派、世外道佛宗门的有生力量。 如此多管齐下，力图打造出一个以皇帝陛下为核心与领袖的强力集团。 届时，即便面对归来的上古大妖们再迅猛的冲击，都能有招架之力，甚至反攻倒算。 站在江湖武修门派、世外道佛宗门的立场，肯定是不想割自己的肉，肥了朝廷，肥了皇帝陛下。 就算皇帝陛下与朝廷明公，是为了九州世界，为了芸芸众生着想。 可是，如果保住九州世界与芸芸众生的前提，是拿他们这些江湖门派、世外宗门做牺牲，那么为什么要保呢？ 为什么不是拿芸芸众生做牺牲，来保他们这些高人一等的江湖门派、世外宗门？ 芸芸者，如云聚散，似草卑伏。 众生者，牛马也。 为了牛马，牺牲高人，何其不智！ “师姑保重。” 施无生这次问询，本就不是出于己意。 没有从祝青鸾这里得到回应，自然无所谓。 撇开一切外在影响，独立思考，施无生的立场其实是混沌的，也是矛盾的。 下山之前，乃至下山之后前几年，施无生偏向师门，认为无量山这样的名山大宗不应该被削减，反而要加强。 如此，才能源源不断培养出道行高深的真人、真君，才能在禹王结界消散之时，更好地抵御上古大妖。 但是在攘奸卫工作日久，施无生的想法也就一变再变，以至于出现如今的混沌与矛盾的状态。 从感性出发，仍旧认为不应削减； 从理性出发，赞同中央集权，统一调配。 两种想法势均力敌，都很难压过对方。 弄到现在，施无生自己都不清楚，他该偏向师门，还是偏向朝廷。 索性两不偏帮，师门的吩咐照做，朝廷的任务同样不落下。 比如这一次，无量山暗中让施无生通报莫青笙的动向给祝青鸾，施无生做了。 莫青笙带着施无生制定并执行绞杀白莲教余孽的计划，施无生出了十二分的力。 在分不清对错之前，那就先不分，兼而顾之。 撂下这句话，施无生直接离开了地下三层监狱，忘了招呼被他拉来做见证的黄天。 这…… 黄天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看来自己在指挥佥事眼里，始终是个小透明，莫名想起时拉来做见证，转眼忘了就不屑一顾。 不过来都来了，那就巡查一遍三层监狱再走吧。 也算是履行牢头的职责了。 对于黄天的到来与离去，祝青鸾没有太过在意，也无心在意。 她坐在阴影里，脸色平静，心中却在回响着莫青笙的话。 “不要把陛下、把朝廷想得太坏，也不要把无量山想得太好。” 响鼓不用重锤。 很多时候，自以为坚定的认知，距离打破只差轻轻一点。 这句话并没有多么振聋发聩，其实很是平常。 只是祝青鸾的心境与认知明显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一件又一件事浮现，一个又一个人忆起。 尤其是下山以后，莫青笙进了攘奸卫，她祝青鸾去白莲教北方分部卧底，又在白莲教总部及北方分部被剿灭后，转移至白莲教江南分部继续卧底期间的一些亲身经历。 凡事就怕对比。 作为无量山的弟子，祝青鸾如何能够卧底白莲教？ 这不是朝廷的手段，而是无量山的门路。 所以，无量山其实知道，白莲教在民间造了多少恶，犯下多少孽，一直冷眼旁观。 皇帝陛下剿灭邪教的意志无比坚决，朝廷伐山破庙、捣毁淫祀的力度无以复加，取得的成果有目共睹。 无论她祝青鸾配不配合，白莲教在朝廷面前，难逃被彻底剿灭的结局。 这几年，祝青鸾不是一直待在江南，也曾回过北方。 她发现以前曾被白莲教祸害得不浅的地方，后续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气，慢慢繁荣起来。 可能仍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与剥削，但是生活在那些地方的黎民黔首，至少有了人样。 “我错了吗？” 祝青鸾喃喃自语，眼中渐渐浮现疑惑的神色。
隔壁牢房的魏公却在黄天跟着施无生走进地下三层监狱时，就关注到了黄天。 魏公坐在阴影中，看着黄天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熠熠发亮，若有所思。 他忆起了今早从这个小狱卒身上看到的“天心”雏形，一个想法忽地蹦进脑海。 这个想法有些荒唐，有些儿戏。 但是一冒出来，就在脑海里落地生根，怎么也去不了。 “资质低劣了一些，心性还不错，勉强算是个好苗子。” 魏公没有强行清除这个想法，而是仔细斟酌了一番，做了一个决定。 黄天自是不知道这些的。 巡查完地下监狱以后，时间已经临近正午。 干脆直接吃了午饭，再回值房。 驻守天牢的禁军和狱卒，当然不可能吃牢犯，自有一个饭堂。 饭吃饱，汤喝足。 黄天掏出媳妇准备的手绢，擦掉嘴边的渍痕，悠哉游哉走回值房。 烧点开水，泡一小壶家里带来的茶叶，躺在摇椅上慢慢摇，时不时饮几口唇齿留香的茶水。 这滋味，啧……要多美有多美。 谁愿意去做指挥同知的亲随，整天跑老跑去啊？ 狗都不去！ 还是踏踏实实当这个牢头吧。 偷得浮生一小会儿闲，放空了一会儿大脑，黄天按惯例，进入游戏。 原本以为，只几个时辰的时间，游戏世界应当没什么大事发生。 结果黄天进入游戏一看，嘿…… 李灵素怎么离开县城，往丹江的方向回了？ 这是要干嘛？ 黄天赶紧沟通游戏系统，回顾前几个时辰的重要节点。 发现，原来是牛结实给李灵素传了一个坏消息，让李灵素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马上赶回李村去。 老族长李良勋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等到李俭仁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李良勋已经病入膏肓。 吃药不管用，二十四名生轮着用法术与符水也不管用。 李良勋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 黄天了解情况以后，甚是惊讶。 他这几天，包括今天上午都有巡查丹江两岸。 虽然没那么仔细，但是，只要李良勋发现自己病了以后，向天尊祈祷过，黄天没可能发现不了。 抱着这个念头，黄天继续回溯，然后沉默。 昨日，天尊现身，给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所有信众家里供奉的镇宅桃符赐福。 一时间，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气，对天尊的信仰愈发坚定。 就连很久没有喊过李良勋的二儿子，也在饭桌上喊了一声“爹”，甚至还让孙子孙女喊他“爷爷”。 有天尊在，李良勋的二儿子，李俭礼对生活重新生出了希冀，不再担忧会养不大自己的儿女。 梗在心里好些年的结，一下子打开了。 李俭礼在和堂兄李俭仁聊过以后，换位思考，理解了一些李良勋的苦衷。 他决定，接受堂兄的建议，让关系不再那么冷冰冰。 父子之间，以前像仇人，更甚父子。 李良勋起初非常惊讶，后来老怀甚慰，连自家酿的浑酒都多吃了半碗。 可是啊，不知怎地，或许是酒烧心，到了夜里，李良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那一声久违的“爹”，与那两声怯怯的、脆脆的“爷爷”，始终回荡在耳畔，经久不散。 回荡着，回荡着，音色就变了。 李良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铁塔一样，比李俭仁还更魁梧的汉子，他叫李俭义，是李良勋的大儿子。 那一天，李俭义背着一个包袱，手里拿着磨得锃亮的柴刀，站在院门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走之前，李俭义给李良勋磕了一个头，喊了一声“爹”。 李俭义走了，去学本事，回来杀神。 一对软软糯糯，可可爱爱的龙凤胎嘻嘻笑着跑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新得的玩具，狗尾巴草扎编的小狗狗，欢快地绕着李良勋，跑过来又跑过去。 等到跑累了，就一齐扑到李良勋膝盖前，嚷着要爷爷抱。 不知不觉，李良勋的眼睛进了沙，老泪纵横。 酒估摸着是真的喝多了，心烧得慌。 李良勋爬起身，也不点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李良勋赤着脚走在盐上，渍得心一阵阵抽痛。 他走啊走，走了很久，走到了一座小土包一样的矮坟前。 坟上杂草丛生，没有立碑。 里面埋的只是两套小小的衣服罢了。 李良勋蹲在小土包前，怔怔地看着，静静地看着。 然后趴在土包上，张开了双臂。 “爷爷抱。” 第97章 解脱 黄天明白了。 支撑着李良勋活下去的那口气散了，他在求死。 趴在矮坟上吹了一夜的冷风，清晨时分，脑袋晕晕乎乎回到家，知道自己可能得了伤寒，没想着治，也没想着告诉他人。 李良勋就这么在所有人面前，若无其事地强撑着，然后突然病倒。 “何苦来哉？” 感慨了一声，黄天降下关注，检查李良勋的身体状态。 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吓一跳。 李良勋距离彻底死亡，只差一线。 一口气上不来，人就没了。 以黄天如今四品青金敕天神的位格，想要强行救回李良勋，也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发现这个情况，黄天也就放弃了救活李良勋的打算，只是渡了一缕神力，吊住李良勋的性命。 少女神使现在正拼了命地往回赶呢，让她见她的老族长最后一面，不留遗憾。 等待李灵素赶回李村的时间，黄天的思绪不自觉发散了。 李良勋的这种情况，让黄天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一个神话传说。 据说世间存有天地人三本奇书，分别是天书《封神榜》，地书《天地宝鉴》，人书《生死簿》。 天书《封神榜》封敕神； 地书《天地宝鉴》原为一块大地胎膜，洞察三界，预知过去未来； 人书《生死簿》掌管有灵众生寿命。 黄天依稀记得一个说法，《生死簿》其实有三簿，分别是黄簿、太山簿、合内簿。 黄簿主生，太山簿主死，合内簿主命数。 如果一个人必须死，只有三簿上的名字全部涂黑，阴司才能拿人。 主生的黄簿上，这个人的名字只要留有一丝未涂，哪怕太山簿与合内簿上名字皆被涂黑，这人就还有生机。 李良勋眼下的情况，就像极了三簿上的名字全被涂黑，必死无疑，回天乏术。 黄天的思绪之所以会发散到《生死簿》上，是因为余下的一个空白神职，在敕封了牛结实作为丹阴县城隍以后，有了凝聚具体的迹象，却迟迟没有进展。 作为四品青金敕天神，黄天扮演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现在有三个具体的神职，分别是“驱瘟治病”、“斩妖除魔”、“济死渡生”。 “驱瘟治病”来自于【开局：抉择一】，是黄天选择治理李村瘟疫的奖励。 “斩妖除魔”是黄天斩杀狼、狈、虎、豹四妖后所得。 “济死渡生”是黄天平息牺牲怨愤，炼度数十万亡魂后凝聚。 从这三个神职的来历可以看出，神职与黄天的行为息息相关。 第四个空白神职，在敕封牛结实为丹阴县城隍后，有了凝聚出来的迹象。 这就表明，这个还没凝聚出来的神职，与城隍这个神位强相关。 城隍是什么？ 城隍是对应人间朝廷“阳官”的“阴官”，专司负责所在地区的大小阴间事务。 城隍开府建衙，便是阴司。 黄天有理由相信，正在凝聚的神职，与阴司、亡魂脱不了关系。 现在，牛结实组建丹阴县阴司的进度迟滞不停，已经影响到了第四个神职的凝聚。 为了加快第四个神职的凝聚，黄天认为，自己得想些别的办法，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牛结实身上。 于是，今天受了李良勋一事的启发，黄天想到了和《封神榜》并称为天地人三大奇书的《生死簿》。 如果他能像炼制出《封神榜》一样，炼出《生死簿》，是不是就能马上凝聚出第四个神职了？ 或者，让少女神使带着生们，多多做超度亡魂的法事，是不是也能加快第四个神职的凝聚速度？ 一个个念头不断浮现。 直到李灵素风尘仆仆赶回李良勋家里，黄天方才停下思绪。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李良勋病重垂死，对于黄天而言，无关紧要。 可是对于李灵素来讲，却是与她母亲染上瘟疫一般大的事。 直接跑进李良勋的卧室，见到形容枯槁，躺着不能动弹的老族长，少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滚落。 不过到底还是历练出来了。 李灵素只发泄了短短三秒情绪，就硬生生止住泪水。 她扬起手，《万相金身》配套法术中，类似“回春术”、“治愈术”、“除瘴术”之类的治疗法术，接连用出。 一个不灵，就换下一个。 天尊准允她代行的“驱瘟治病”神职，也动用了起来，配合神通“掌握五雷”之“治祟”、“荡疠”一起使用。 然而，无论是法术，还是神职、神通，都没有起到治疗的作用。 倒是把昏迷中的李良勋给唤醒了。 眼皮颤动了几下，李良勋艰难睁开眼睛，看到了无声哭成泪人，不停在施展法术的李灵素，看到了拢着儿女的李俭礼，看到了耷拉着脑袋的李俭仁，还看到了很多人。 这些人一个个都沉默着，哀戚着，希冀着。
希冀李灵素这位天尊神使能够治好李良勋，希冀大慈大悲的天尊降下神恩，救回老族长。 李良勋努力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执行自己的意志。 就连喉头耸动，发出类似嗬嗬嗬的声音都无法做到。 这让李良勋很是绝望。 随即，他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李良勋开始祈祷，向给了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所有村民重新期待生活美好幸福的期盼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祈祷。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罚大灵官。 …… 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李良勋默念了一遍《灵官宝诰》，发出祈求：“万能的，仁慈的天尊，请您赐福。” “唉！” 黄天叹了口气，回应了李良勋的祈求，又降下一缕神力。 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形容枯槁的李良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李良勋感觉到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存活，本已用不上来的力气重新涌现。 在房间里众人愈发悲戚的眼神注视下，李良勋双手撑着床，慢慢支起身子，靠坐在床头。 轻微的呜咽哭声响了起来。 李俭礼的儿女，李良勋的孙子孙女，并不知这是在死别，只是懵懵懂懂地感受到了悲伤的气氛，情绪涌动，哭了出来，哭得很伤心，也很克制。 “爹。” 李俭礼吸了吸鼻子，声音艰涩地喊道。 同时轻轻拍了拍儿女的肩膀，示意他们开口叫人。 “爷爷。” 儿女很懂事，领会了李俭礼的意思，怯怯的，脆脆的，带着哭音喊了出来。 “哎。” 李良勋甜甜应了一声，只觉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不过他的时间不多了。 就算再美妙，再怎么听都听不够，却也不能耽搁下去。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素素说会儿话。” 李良勋抬起手，轻轻挥了挥，意志十分坚定。 老族长的威严还是在的。 哪怕李俭礼一家三口再怎么不舍，哪怕其他人不想离开，最后都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卧室里只剩李良勋与李灵素两人。 “素素啊！” 李良勋看着依然没停下手中动作，想要治好他的少女，咧嘴笑道，“停下吧，不要浪费天尊的赐予。” “嗯。” 李灵素的眼泪滚落得更快更大了一些，却乖乖听了李良勋的话，停下注定无用的治疗。 “坐。” 李良勋拍了拍自己身边，床榻的空位。 “是，良勋爷爷。” 李灵素乖巧地坐了过去，紧紧握住李良勋的左手。 “你是个乖孩子，从小就乖。” 李良勋抬起右手，擦拭掉少女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当年，你刚刚出生，那么小的一团，脸皱皱巴巴的，可吓坏了父亲。他还以为生了个猴子呢。” “我才不是猴子呢。” 李灵素闻言，咕哝了一声，配合着老族长的话。 “是啊，素素不是猴子。素素长大了，坚强了，成为天尊神使了，以后可不能像现在这样爱哭啊。” 李良勋轻轻拍了下少女的手背，柔声叮嘱。 浑浊的双眼，骤然挤出光亮，紧紧盯着少女的眼睛，饱含希冀。 作为李氏的族长，李良勋的一生，就是在为延续李氏而活。 为此，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李俭仁的父亲，李良勋的大哥，死了。 李灵素的父亲，李良勋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死了。 李俭义的一双龙凤胎儿女，李良勋的孙子孙女，献给了丹江水神。 好在李灵素不知从哪请来的天尊，当真是一位善神，愿意真心庇护李村。 李良勋早就该死去的心，于昨天晚上，在那个小土包前，也死了。 心死了，人就活不成了。 人世间太苦，李良勋也活累了，不想活了。 现在，李良勋没有多说什么，将自己最大的牵挂，延续李氏，寄托给了眼前其实还没真正成年的少女。 李灵素读懂了老族长眼里的希冀，用力点了点头。 她会好好侍奉天尊，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只求天尊庇护李氏。 李良勋欣慰地笑了笑，又轻轻拍了几下少女的手背。 支撑着他回光返照的力量慢慢退去。 风烛残年的老人脸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 老人看到了一对白白胖胖的龙凤胎，欢笑着，亲切喊着“爷爷”，向他扑来。 “真好啊！” 老人笑得更幸福了。 永远闭上眼睛。 第98章 行程 黄天没有彻底撒手不管。 在李良勋咽下最后一口气，灵魂脱离身体的那一刹，等待已久的黄天立马动手了。 神职“济死渡生”发动，接引走李良勋的灵魂，不让他进入游戏世界的轮回体系之中。 继而是神通“掌握五雷”之炼度幽魂，洗炼李良勋的灵魂，洗去罪孽，炼成真灵。 最后是神器“封神榜”接力，摄取李良勋的真灵，留下印记，消耗了一些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封了个不入品级的小神：李村土地公。 黄天在游戏世界，虽说见识不算多广，可还真的没见过，也没听过“土地公”的存在。 说不得，这还是游戏世界第一次出现“土地公”这样的神呢。 “信徒李良勋拜谢天尊。” 愕然经历了这等变化的李村土地公李良勋很快反应过来，向着天尊神庙的方向跪下，磕头行礼。 黄天没有回应，将余下的事交给李良勋与李灵素自行处理。 在接引李良勋灵魂的同时，黄天已经将“慧目”下放给了少女神使，允许李灵素使用。 “慧目”之下，李灵素亲眼见证了老族长被天尊敕封为李村土地公的全过程。 与此同时，天尊还向她传输了一段信息，使她明白，何为土地公，又有什么权职。 李灵素很激动，但没有很喜悦。 人死了就是死了，阴阳两隔。 就算老族长被天尊敕封为李村土地公，也难改已经死亡的结果。 老族长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甚至，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再也看不见老族长的身影。 老族长想要与人交流，得行使天尊赋予土地公的权职之一托梦。 所谓权职，自然是公器，不能私用。 这就是活着封神与死后封神的最大区别。 活着封神，无论哪个品级，都有实体，可以正常行走世间。 死后封神，至少得七品红敕正神，才能重新凝聚实体。 在此之前都得以类似灵体的形式存在。 而且重新凝聚实体以后，虽然可以行走世间，但是消耗很大。 九州世界那些世外道佛宗门最无法接受的，其实不是大雍王朝强行收走了敕封神的权力，而是大雍王朝在严禁神道修行，严禁活人封神，在不断推进死后封神。 如此，修行者想要作威作福，始终高贵，就少了一个非常便利的路子。 说难听一点，就是大雍王朝给所有世外宗门及修行者，套上了一条狗链！ 黄天想到给李良勋敕封一个李村土地公的神位，不止是前世记忆的影响，还受到了九州世界大雍王朝这个做法的启发。 土地→城隍/阴司→地府，黄天野心极大！ 玩游戏嘛，心不大，不是合格的玩家。 游戏世界里，李灵素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总体而言，这个结果还是冲淡了一些少女心中的悲戚。 吸了吸鼻子，李灵素以最虔诚的姿态，向着神庙的方向行礼，感谢天尊。 礼毕，李灵素看向已经变了模样、真的像是一位福德正神的老族长，喜极而泣。 不是永别，真好啊！ “素素答应了我的，可不能做个爱哭的孩子啊。” 李良勋笑呵呵调侃一句，身影忽地淡去。 土地公，哪怕不入品级，也得有神域。 “封神榜”在敕封李良勋为李村土地公的时候，已经替他选好了神域所在。 村口有株香樟树，已经生长了近百年，枝繁叶茂。 树底下的空间正合适搭建一个小小的土地庙。 李良勋可以在庙底下，开辟出方圆三丈的神域，今后居住于其中。 正是还未成型的神域将李良勋的身影摄走了。 李灵素见状，顿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她喊了李俭仁、李俭礼进屋，告诉他们老族长已经逝世，但死后被天尊敕封为李村土地公一事。 不过死了就是死了，阴阳两隔，葬礼必须要办。 只是在办完葬礼以后，得组织村里人，去村口香樟树下搭建土地庙，供奉土地公。 李俭仁、李俭礼一开始听到李良勋死后成了神，还颇为高兴。 待到李灵素告诉他们，不是修行中人，就看不见土地公，李俭礼的脸色又变得悲戚起来。 李俭仁是生，可李俭礼他不是啊。 对此，李灵素没有多说什么。 李良勋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李村，继而是临近的丁、柳、杨、王四个村子，最后传遍两岸二十五个村子。 闻讯而来，自发祭奠李良勋的村民很多。 曾与李良勋发生过一点不愉快的三家村新任村长胡不屈，更是为李良勋披麻戴孝。 但是李良勋的葬礼并不隆重。 在李灵素的主持下，三天就结束了。
连头七都没有过，就直接火化了李良勋的尸体，骨灰洒在了香樟树下。 起初也有人提出质疑，认为这么做不够尊重老族长。 不过听闻老族长死后得天尊赐福，敕封为李村土地公，质疑声立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建造土地庙的高涨热情。 天尊不仅在他们生时予以庇护，也在他们死后延续庇护。 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有的。 神使李灵素在土地庙建好，正式供奉泥塑的土地公神像以后，宣布了一件大好事。 蒙天尊赐福，从现在开始，每个季度，可予一百四十四人授。 每季度一百四十四人，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只要活得够久，迟早都能轮到受的资格。 可惜啊，神使直言，受资格优先给予适龄的人。 最低十四岁，最高四十岁。 不在这个年龄区间的，除非给村民们做了极大贡献，不然的话，基本没有受的可能性。 这个季度，李灵素还能给一百二十人授。 就这样，又在李村待了四天，举行了一次授仪式，给从二十五个村子精心挑选出来的一百二十人授，并给新的生们传授了《万相金身》以后，李灵素方才启程回丹阴县城，继续未完的事情。 这一次前去县城，李灵素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从第一批受的二十四名生里，挑出了十名法相达到两凝层次的生，跟着她一起进城。 牛城隍已经决定，要肃清丹阴县城周边的恶妖。 为了宣扬天尊神名，李灵素自然要出力，而且要出大力。 队伍人数多一些，能用来壮壮声势，也能更好地宣扬天尊神名。 一行十一人，在江边神庙，拜了天尊神像后，踏上行程。 九州世界。 黄天也收拾好了行囊，告别母亲与妻子景妤，踏上了行程。 这件事还得从七天前说起。 那一日，黄天婚后第一天上值，就经历了很多事情。 先是被指挥同知莫青笙问询，继而被祝青鸾道歉及恭贺，再被魏公喊过去瞅了一眼，又莫名其妙被指挥佥事施无生拉去做见证，最后临下值前，目睹了魏公的出狱。 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大太监栾武来宣读的皇帝陛下赦免魏公的旨意。 虽然没有立即起复，但攘奸卫天牢上下，谁都知道，魏公很快便会得到陛下的重用。 黄天一开始还挺庆幸自己没有交恶魏公，甚至还留下了较为不错的印象。 谁知道，魏公居然在离开天牢之前，特意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其实没有多少情绪，更没有透露出什么深意。 但是黄天被看得眉心直跳。 识海里法相的“慧目”察知到了不妙，魏公这是想在他身上做些什么文章。 即便没有恶意，也没有不详的预感，黄天仍旧有些不安。 麻烦事怕是很快就要来了。 后面几天，黄天及时调整好了心态，没有搞得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只是心里藏了事，靴子始终没有落地，自然有些影响生活状态。 就连每天夜里，反抗妻子景妤的暴行都有些力不从心。 像是块没有感情的木桩，砰砰砰挨打，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婚后第六天上值，也就是昨天。 一大早，攘奸卫天牢的二把手，统领驻守禁军与狱卒的勇毅将军张易之张叔父，就召见了黄天。 “你怎么和魏公扯上关系了？” 张叔父见到黄天，直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你做了什么，竟让魏公特地抽调你去执行一项绝密任务？” 说实话，黄天有些被问懵了。 他有做什么特殊的事情，让魏公对他的印象深刻到这般地步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啊，似乎没有啊。 张叔父看着黄天一头雾水的样子，也没有追根到底，只是叮嘱黄天，待会儿就去找莫大人报到，执行任务过程中一定要听从莫大人的指挥。 在黄天走出值房之前，张叔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若是遇到生死危机，能救的，只有莫大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叔父提点。” 之后，黄天离开张叔父值房，去找莫青笙报到。 莫青笙也非常不解，魏公为何一定要带上黄天去执行皇帝陛下的任务。 不过她上一件差事搞砸了，这次戴罪立功，只能尽心尽力辅佐魏公，没有什么话语权，便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同样叮嘱了黄天一句：“若是遇上生死危机，一定不要离我太远。” 昨天下值回到家后，黄天给先考黄公讳唯明府君灵位上了一炷香。 便宜老爹真是太给力了。 第99章 修行人 踏上行程的人不少。 游戏世界，丹阴县与邻县桃山县交界处，一个偏僻的山谷。 一行四人走出山谷，向丹阴县城行去。 四人的打扮有所不同，差别还挺大。 为首者是身材魁梧、方面阔口、留着络腮胡、身背大刀的好汉。 后面跟着一名道士，两名和尚。 这四人能凑一块，当然有其原因。 他们都是修行者，而且有共同志向。 丹阴县在册人口有七万多人。 即便这些年饱受恶妖、恶神肆虐，新生小于死去，却也有五万人左右。 这个人口基数，肯定能产生一些修行者。 事实上，李灵素进城第一天就遇上了。 县令张榜招募奇人异士，神汉、神婆、土夫子是样子货，没甚本事；郎中只是郎中；道士与和尚，却是实打实的有修为在身。 那天，道士与和尚打了退堂鼓，是因为认出了县令公子中的招，乃是一条蛇妖所施，而且手段高明。 方圆千里之内，人、妖、神三方势力中，修为境界战力最强者三，分别是三痴道人、碧波河龙王、无风谷金雕妖帅。 三痴道人宅居深山，一心修行，不理世事。 无风谷金雕妖帅的本体乃是飞禽，相对于领地，更注重领空。 碧波河龙王既是神，也是妖，因此势力最大，影响力最强。 龙性本淫。 故而，方圆千里之内，但凡有点出息的蛇、蛟之属，都能与碧波河龙王扯上点血缘关系。 道士与和尚出手破了蛇妖的法术，以他们的道行，其实不难。 难的是破了法术后，如何应对背后的蛇妖。 不管是打死，还是打伤，都极有可能留下隐患。 稍微有一点地方没有处理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更何况，更大的可能是，道士与和尚联手都打不过暗害县令公子的蛇妖！ 出于谨慎，道士与和尚没有轻举妄动，选择先行退却，徐徐图之，从长计议。 大玄皇朝国力衰落，不止是朝廷，而是包括民间、江湖、修行界，方方面面都在衰落。 三痴道人为何宅居深山，冷眼旁观人族势弱，被妖、魔蹂躏？ 还不是因为不敢违逆大势。 魔者，堕落之神也。 妖魔合流，乱世早已降临，一人之力，如何能够逆转？ 心灰意冷之下，三痴道人便锁了慈悲心，转修太上无情心。 不过，总有人不愿意冷眼旁观同类受苦。 揭了县令张贴的招贤榜的那名道士与两名和尚，正是不愿冷眼观瞧的人。 那一日，一道士与两和尚匆匆离了县衙，没有多做停留，马上离开了县城，是搬救兵去了。 而李灵素使出神通“掌握五雷”，破去蛇妖法术的动静其实并不大。 雷云又只局限在县衙三堂旁的西花厅院，雷鸣声在县衙之外更是听都听不见。 只有宣奢这条玄蛇，隔空挨了几记雷劈，才能体会到羽衣神女所使雷法的可怖之处。 所以，道士与和尚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 他们一路狂奔，来到丹阴县与桃山县交界处的这个山谷。 有一位燕姓大侠，立志除妖，袭杀无风谷金雕妖帅未果，重伤濒死，逃至此处山谷养伤。 道士与和尚无意间结识了这位燕大侠，性情颇为契合。 又因为燕大侠的修为与实力远在道士、和尚之上，便成了道士与和尚斩妖除魔的后盾。 每有道士与和尚无法处理的难题，三人都会来到这处山谷，或求解，或求援。 求解的时候多，求援的次数少。 无论是求解，还是求援，燕大侠都不会推脱，总是尽最大的能力提供帮助。 可是这一次很不凑巧。 燕大侠的伤养到了最关键的阶段，长则半个月，短则十天，不能出手。 道士与和尚可不敢耽误燕大侠养伤，就按下了邀燕大侠出山斩杀蛇妖的心思。 不过燕大侠知道，道士与和尚肯定是遇到难题了，主动询问。 道士与和尚拗不过燕大侠，只能将他们在县城中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谁知燕大侠竟然知道这件事，还说不用着急，那条玄蛇其实不吃人，行事也有分寸，不会真的害死县令公子。 倒是盘踞在丹阴县与浮黎县商道上的鼠妖，越来越猖狂了，待他养好伤，就要去灭了它。 道士与和尚听燕大侠这么说，也就没急着回县城去，而是留在山谷，给燕大侠护道。 现在，燕大侠的伤势彻底养好，实力更进一层，已经达到“驱物/阴神”境界，足以匹敌六品金红敕上神和少帅层次的妖怪。 这一次出山，燕大侠所图不小。 他打算先肃清丹阴县、桃山县、浮黎县这三个县里的所有恶妖、恶神，然后越过丹江北上，再去试着杀一次无风谷金雕妖帅。 若是能够杀死无风谷金雕妖帅，下一个目标，就是碧波河龙王。
只是越靠近丹阴县城，燕大侠、道士与两名和尚的心情就越发微妙。 什么？ 县令公子被治好了？ 什么？ 鼠妖已经被杀死了？ 什么？ 这些都是一位羽衣神女做的？ 什么？ 只要诚心供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就能领到一块镇宅桃符，诸邪辟易？ 什么？ 原先的城隍陨落了，新任城隍还是由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敕封的，原为牛头山山神？ 道士与两名和尚面面相觑，燕大侠的脸色则逐渐沉了下去。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正神耶？伪神耶？善神耶？恶神耶？ 一件以为已经忘记的往事，悄然间浮上燕大侠的心头。 怒火蓬的一下燃起。 燕大侠的眼睛，不自觉红了，双手握紧了拳头，后又松开。 在人世间沉浮久了，再火爆的脾性，都会得到沉淀。 这么些年过去，燕大侠早已能够做到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再任性行事。 “且再看看。” 城门口，燕大侠喃喃自语。 “看看什么？燕大侠？” 道士与和尚听到了声音，同时疑惑问道。 “没什么。” 燕大侠摇了下头，没有讲出心中所想。 道士与和尚本还想再问，却被另一支走到城门口的队伍吸引了目光。 这支队伍一行十一人，全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以一位身穿羽衣，手执法剑的少女为首。 其他人则穿着统一制式的粗布衣裳，稍显寒酸，但是精气神十足，昂扬向上。 道士与和尚的目光，却集中在羽衣少女身上，忽略了其他人。 羽衣，少女，羽衣神女？ 道士与和尚霍然反应过来，他们一路上听到不少次的“羽衣神女”，原来真的是那天在县衙有一面之缘的稚嫩少女。 李灵素感受到了注视，循着视线看了过去。 发现，直勾勾盯着她看的三人，她曾在县衙见过，正是那天打退堂鼓离开的道士与和尚。 那个时候，李灵素就感应出三人其实都有修为在身，稍微留心了一下，现在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道士与和尚的旁边，还站着一位气息侵掠如火，给到她极强威胁感的负刀汉子。 李灵素的脚步停了下来，执着法剑的左手往身前横了一些，下意识做出戒备的姿态。 “神使，如何处理？” 跟在后面的十名生之中，李俭仁迅速组织好其他九名生的防御阵型，然后越众而出，低头请示。 李灵素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右手捏了个灵官印，做好随时向天尊祈求帮助的准备，然后平静迎上负刀汉子通红如血的双眸。 “走吧。” 燕大侠瞥了下羽衣神女右手的手印，给道士与和尚示意了一声，抬起脚步走向城门。 “哦，哦。” 道士与和尚赶紧跟上。 在羽衣神女右手结印的那一刹，道士与和尚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了，随时都会死去。 燕大侠走了，道士与和尚可不敢留下，独自面对背后站着一位不知根底的神的羽衣神女。 看着燕大侠、道士与和尚正在进城的背影，李灵素松开灵官印，想了想，还是没有贸然开启“慧目”，去窥伺对方的底细。 眼下是敌是友尚不清楚。 若是贸然窥伺，又被对方察觉，可就很难做朋友了。 宣扬天尊神名任重而道远，应该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神使？” 李俭仁又问了一声。 “没事，走吧。” 李灵素回过神，带着生队伍继续前行。 城门口两支队伍的对峙，很快就传进了龚县令耳中。 龚县令没有去针对那支四人队伍，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不过丹阴县城来了连羽衣神女都要慎重对待的人物，龚县令不得不防。 而龚县令防备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亲自去请羽衣神女带着她的队伍，住进县衙。 如果是在龚县令投诚之前，李灵素是不会答应这个邀请的。 此一时，彼一时。 李灵素很爽快地带着十名生住进了县衙三堂的西花厅院。 至于原先住在这里的县令公子，早就被龚县令揪到了东花厅院，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生怕这个逆子又做出什么事，惹到神使她们。 另一边。 燕大侠找好住处以后，直接去了城隍庙。 看着换了模样的城隍神像，燕大侠默然无语。 凝望许久，燕大侠从身后取下大刀，柱刀而立，朗声喊道： “燕赤霄请城隍现身一见。” 第100章 燕赤霄 丹阴县现在有两大东道主。 一为县令龚梓臻，二为城隍牛结实。 同为东道主，龚县令能够及时得知消息，牛城隍自然也能。 而且，牛结实在成为丹阴县城隍之前，已经化形成妖多年，且又是大玄皇朝在册的牛头山山神，是实打实的“地头蛇”。 对于燕赤霄这位近几年来在云龙府声名远震的大侠，虽然没打过交道，牛结实早就听说过其名号。 这位大侠嫉恶如仇，无论是恶人、恶妖还是恶神，只要是被他查到戕害人族的实据，就会凭着掌中刀讨个公道。 死在燕赤霄刀下的人、妖、神，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在投靠天尊，被封为丹阴县城隍以后，牛结实对于燕赤霄大侠的了解更深入了一些。 前任丹阴县城隍之死，与燕赤霄有很大的关系。 或者更准确地说，燕赤霄销声匿迹好几个月，与前任丹阴县城隍有关。 牛结实接手城隍庙，自然要打扫一番。 这一打扫，就找出了前任丹阴县城隍留下的一些书信。 其中有两封比较特殊。 一封是无风谷金雕妖帅写给前任丹阴县城隍的。 信中内容非常简单，就是勒令前任丹阴县城隍乖乖腾出位子，金雕妖帅的一个儿子盯上了丹阴县城隍的神位。 另一封是燕赤霄回给前任丹阴县城隍的。 信中内容同样简单，就是答应前任丹阴县城隍，愿意一起去刺杀无风谷金雕妖帅。 大玄皇朝的城隍，都是朝廷官员、修行者死后被朝廷封敕成神。 通常只有一个神位，没有兼职。 一旦被从神位上赶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重回亡魂状态，继而进入轮回。 无风谷金雕妖帅的无理要求，就是在要前任丹阴县城隍的命。 你想我死，我自然也能想你死。 后续发生的事情，牛结实不知道具体经过。 但通过这两封信，以及牛结实之前就听闻的一些事迹，牛结实这才明白，为什么前任丹江水神那个老水蚌，能活到被天尊出手击杀的时候。 原来不是燕赤霄离开了云龙府，而是燕赤霄刺杀金雕妖帅失败，藏起来养伤了。 不然的话，以老水蚌糟糕的名声，早就死在游荡至丹阴县附近的燕赤霄手里。 牛结实的另一个疑惑，八品红白敕级别的前任丹阴县城隍为何会莫名重伤，为何死在小将层次的鼠妖手里，也得到了解答。 现在，燕赤霄明目张胆地来到城隍庙，毫无顾忌地散发出身上的气势，邀请牛结实现身一见，牛结实不得不现身。 而且还得快点，不能耽搁。 否则，以燕赤霄的性子，怕是会砸了城隍庙。 这位可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主，连无风谷金雕妖帅都敢杀呢。 怎会怕它牛结实？ “不知燕大侠找俺老牛有何事？” 牛结实彻底化作人形，凭空出现在燕赤霄身前，怡然不惧燕赤霄的赫赫威名。 这里面固然有天尊撑腰所带来的底气，也有牛结识认为按照燕赤霄的作风，自己没有“取死之道”的原因。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一个怎样的神？” 燕赤霄浮沉日久，学会了一些变通，骨子里还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不太愿意迂回、试探。 找来城隍庙，既想确定一下丹阴县城隍神位是否真的已经易主，也想调查一下前任丹阴县城隍的死因，还想从新任城隍口中打听一下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前任丹阴县城隍陨落已成事实，庙里能闻到一股老鼠的臭气，而鼠妖已经伏诛。 三个目的，仅剩最后一个。 燕赤霄心情不是很好，耐不得多少烦，故而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什么。 牛结实却不敢像燕赤霄这般口无遮拦。 思考了一下，牛结实斟酌着措辞，谨慎回道：“天尊如何，俺老牛作为从神，可没那个资格评价，你以后接触久了自然就会知道。” “是吗？” 燕赤霄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疑问，而后沉声说道，“若是我一定要从口中听到你的评价呢？” 话音落下，“驱物/阴神”境界彻底爆发，堪比六品金红敕上神与少帅层次妖怪的实力，毫无保留地威压在牛结实身上。 牛结实是大将层次的妖，九品白敕毛神级别的牛头山山神，八品红白敕下神级别的丹阴县城隍。 三者相加，哪怕1+1+1＞3，能够发挥出堪比七品红敕正神的实力，都无法匹敌燕赤霄。 更何况，没有1+1+1，只有1+1。 九品白敕毛神级别的牛头山山神的增幅被八品丹阴县城隍覆盖掉了。 面对燕赤霄的爆发，牛结实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单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抵抗不了多久。 不过牛结实一点也不慌张。 它一边抵御燕赤霄的威压，一边以右手飞快结出一个灵官印，口中大喊一声：“天尊助我。” 喊声方歇，一缕意志从丹江南岸神庙之中的玉质神像瞬间蔓延而来。 这是黄天在确定自己必须跟着魏公这样的朝堂大佬与莫青笙这般的道修四境炼虚真君，同行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在游戏世界留下的后手。 以防游戏世界发生什么急事，少女神使与牛头城隍、生，或者普通信众需要帮助，而自己在九州世界无法及时抽身应对。 顺带着也是做一个试验。 看看能不能将神职“济死渡生”升级成“寻声赴感，救苦救难”，或者单独刷出一个“寻声赴感”的神职。 这缕意志不是黄天亲自支配，自然不够灵活，显得有些呆板。 但是四品青金敕天神的位格摆在那里。 甫一降临城隍庙，立即将燕赤霄的剽悍气势破去，并且降下了惩罚。 下一秒，两道小指头粗细的雷霆分别劈中牛结实与燕赤霄。 劈里啪啦的声响过后，城隍庙里多出了两个爆炸头+黑炭脸。 却是这缕意志降临以后发现，燕赤霄其实没有起杀心，局势并没有发展到牛结实必须求助的地步。 因而在惩罚了对自己从神不敬的燕赤霄同时，也惩罚了大惊小怪的牛结实。 作为从神，牛结实当然可以向天尊求助。 但是，不能随意求助，得事出有因，且真的无能为力或者情况危急。
“啊！” 牛结实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黑炭，发出一声情绪极其复杂的慨叹。 它已经发现，自己先前还是太忌惮燕赤霄杀妖如麻的名声，因而进退失据了。 把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弄成了大事。 “只希望不要在天尊心里留下太差的印象。” 牛结实心中哀叹，看向燕赤霄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都怪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搞威逼那一套？ 害得俺老牛慌了手脚，在天尊面前露怯。 “四……四品？” 燕赤霄却理都不带理会牛结实恶狠狠的瞪眼，自顾自低语，极为震惊。 云龙府境内修为境界战力最强者三，三痴道人、碧波河龙王、无风谷金雕妖帅。 这三者，其实都处于六品的范畴之内。 在神，是六品金红敕上神； 在妖，是少帅层次的妖帅； 在修行者，是驱物/阴神境界。 燕赤霄否极泰来，伤好以后，同样拥有了六品的修为境界与战力。 他所修功法极为擅长杀伐，故而有一定的信心能够杀死无风谷金雕妖帅，为民除害，也一雪前耻。 谁曾想，伤愈出山以后，遇到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是四品青金敕天神！ 燕赤霄曾经感受到极为相近的气场，可以肯定，刚刚降临城隍庙并降下惩罚的意志，绝对是四品青金敕级别。 六品与四品，相差可真的太大了！ “对，四品！” 牛结实听到了燕赤霄有些失神的呢喃，大声喊了出来，发泄自己的委屈与愤怒，“天尊已经恢复至四品境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问吧，问吧，你就问吧。问到天尊发了怒，降下雷霆，俺老牛无非就是和你一起被雷劈死罢了！问出这个结果，你才会满意吗？” 燕赤霄的意志并不脆弱，只是事发突然，没个心理准备，一时间被震住了而已。 牛结实的大喊大叫，反而惊醒了燕赤霄，让他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愤愤瞪着他的新任丹阴县城隍，燕赤霄将柱在地上的大刀背回身后，收起攻击姿态。 “怎么，怕了？” 牛结实将燕赤霄的这个举动当成了畏惧与退缩的表现，立即斜起了眼睛，语气也变得讥讽味十足。 这个姿态，这个作派，倒不像头牛，活像只爱仗人势的狗。 燕赤霄没有理会牛结实，自顾自出了城隍庙，顶着一张黑炭脸和爆炸头，回到住处。 一道士与两和尚正在惴惴不安地等着。 见到燕赤霄这副模样，三人顿时大惊失色，连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大玄皇朝人族修行体系境界划分，无论道、佛、武，共用一套统一的标准。 即：入定，出窍，夜游，日游，驱物/阴神，显形，附体，鬼仙，雷劫，阳神。 对应着无品，九品，八品，七品，六品，五品，四品，三品，二品，一品。 燕赤霄如今是相当于六品红敕上神的阴神修士，道士与和尚只是相当于九品白敕毛神的出窍修士。 丹阴县城里出现了连燕赤霄都摆不平，还闹得如此狼狈的人物，识时务、素来留得青山在的道士与和尚又起了跑路的心思。 “无事。” 燕赤霄和三人处久了，了解他们的作风，没有让他们一直担忧下去，马上出声宽慰，“无需惊慌，我们现在很安全。” 顿了顿，燕赤霄又改了想法，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珏，递给道士，说道： “你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回那处山谷等我。 若是我十天之内，没有去找你们，或者没有一点音讯，你们就离开云龙府，往京城去。 路上可能会有很多危险，但以你们的机警，应当能够安稳度过。 到了京城以后，记得，不要进城，直接去西山我刀门，找一位名叫左牵虎的人，将这块玉珏交给他。” 说完以后，燕赤霄一一与三人对视一眼，问道：“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燕大侠。” 道士与和尚神情肃穆地回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丹阴县城。 燕赤霄没有相送，而是盘膝坐在他们“借住”的民房院子的地上，大刀横在膝上，默默等候。 他今天在城隍庙中的举动，已经触怒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意志。 接下来，无论是那位天尊本神，还是天尊的神使、信众，会如何回应呢？ 燕赤霄等着那些回应的到来，想要借此看看那位天尊的本色。 城隍庙中。 牛结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收拾形象，去掉脸上的黑炭，抚平爆炸的发型。 察觉天尊意志降临的李灵素匆匆从县衙赶来，没去关心牛结实的爆炸头与黑炭脸，而是直接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天尊为何降临？” “呃……” 牛结实没敢隐瞒，将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趁机往燕赤霄身上泼脏水，反而如实说了燕赤霄的行为与名声。 这么做的原因其实也不复杂。 一来很多事，神使稍微一调查便能得知，做不得假； 二来，天尊并没有当场劈死燕赤霄！ 从天尊出现以来的举动，牛结实可以肯定，天尊偏向人族。 那么，燕赤霄过往的行为必然会得天尊青睐。 牛结实自觉已经在天尊面前失了印象分，可不敢再乱来。 听完牛结实的讲述，李灵素沉思起来。 片刻后，她有了决定，打了声招呼，转身出了城隍庙。 十名生排着整齐的队形，在庙外等候。 不过李灵素接下来的行动不太适合带上他们，便让李俭仁带着其余九名生，去给有需求的百姓派发镇宅桃符，宣扬天尊神名。 李灵素自己，则开启“慧目”，提着法剑，循着痕迹，找上了燕赤霄。 有些事，天尊不计较，神使必须计较。 天尊神威，不容触犯！ 0点后只有这一章4000字，明天下午再来一章4000字。 降温了，流感来了，书友们记得保暖，出门戴口罩。 感冒的滋味真不好受，头脑昏昏沉沉。 第101章 李灵素 “你来了？” 燕赤霄双脚脚外侧轻轻一用力，站了起来，双手柱刀而立。 “我来了。” 李灵素越过门槛，左手执剑横在身前，右手轻轻搭在剑柄之上。 “一个人？” 燕赤霄的视线越过李灵素，看向院门外。 “一个人！” 李灵素右手用力，紧紧握住剑柄，法剑随时可以出鞘。 “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命？” 燕赤霄语气微沉，认真问道。 他如此仇恨荼毒人族的恶人、恶妖、恶神，四处杀人、斩妖、戮神，却能够活到现在，自然不是太过鲁莽之人。 先前直接去城隍庙的举动，从结果来看，是极为冲动的决策。 但是，谁能想到，小小的丹阴县里，竟然藏着一尊能够只手灭杀云龙府战力最高之人、妖、神的四品天神？ 燕赤霄觉得，自己栽得不冤。 不过栽了就是栽了，与其哀叹，不如顺势做些什么。 他见过太多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所以在城隍庙里，即便没有被雷劈死，对所谓天尊也没有马上产生好的观感。 后续仍在试探，如今仍在观望。 自己独身留下是一种试探的方式，让道士与和尚三人离开同样是一种试探的方式。 那枚玉珏，乃是燕赤霄性命寄托之物。 若是道士与和尚被所谓天尊或天尊派出的属下杀害，燕赤霄能够立即得知消息。 若是燕赤霄自己被所谓天尊或天尊派出的属下杀害，玉珏会马上脱离道士之手，直接飞到京城郊外西山我刀门。 告知那位“鬼仙之下我无敌，鬼仙之上一换一”的左牵虎，燕赤霄的死讯及死因。 无需区区九品级别的道士与和尚，真的跋涉万里，上刀山，下火海，去往京城。 就算左牵虎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时间，至少也会知道，云龙府丹阴县这里出了怎样的情况。 若是得空，或许还能优先处理这边的事情。 而不是一直死蹲在京城郊外。 眼下，城门口撞见的羽衣神女真的找上门来了，燕赤霄探究的问题，或许能得到一些解答。 “天尊之命？” 李灵素漠然直视着燕赤霄的眼睛，“天尊宽宏大量，怎会在意你的小小无礼。” “多说无益。” 燕赤霄双手一前一后，握住刀柄，刀尖指向李灵素，“无论你是自己来的，还是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命，我之间终归要打上一场。” 李灵素这时忽然摇了下头：“我不和你打。” “嗯？” 燕赤霄疑惑。 不准备打一场，你一进门摆出攻击状态作甚？ 消遣燕某？ 李灵素坦诚直言：“正常打斗，我不是你的对手。若是用上天尊赐予我的诸多能力，我担心收不住手，把你杀了。” 这番话，李灵素绝非妄言。 归根到底，少女走上修行路，到现在都没过一个月。 真正动手的次数，就只有两次半。 一次是抵抗前任丹江水神，一次是击杀鼠妖，还有半次则是破去蛇妖施在县令公子身上的法术。 这两次半出手，真正能够体现一些李灵素如今真实实力的，是前不久击杀鼠妖的时候。 但是，这也只能体现出一些罢了。 大概五分之一左右。 毕竟身为神使，如果仅靠自己修出的法力战斗，那还叫神使吗？ 关键时刻，神使是可以借用神力，或者干脆请神降临的啊！ 天尊赐下更多权限以后，李灵素对于自己现在的真实实力，更没有确切的概念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 李灵素没有见过多少人族修行者，也没有见过几个妖与神，无法做有效的对比。 前任丹江水神、鼠妖，回过头来看，都是歪瓜裂枣。 就一个牛城隍还算是有两把刷子，但也不多。 李灵素甚至都有一种比较朦胧感觉，待到她将《万相金身》修得再精深一些，不需动用天尊赐下的种种权柄与手段，仅凭自己的法力与法术，就能战胜牛城隍。 也就今天在城门口遇上燕赤霄的时候，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极强的威胁感。 不过，她也能确定牛城隍所言“正常切磋，神使不是燕赤霄的对手；生死对决，有天尊帮衬，神使绝对能赢”的说法，完全成立！ 这是“慧目”反馈的结果，非是李灵素心态膨胀，自大自傲。 “是吗？” 燕赤霄能够从面前的羽衣神女的语气与眼神，觉察到对方确实是发自肺腑说了这么一句话。 信心十足，底气十足。 从自己的感知出发，燕赤霄同样能够从对方身上，感知到切切实实的生命威胁。 可能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落个身首两处或者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总而言之，羽衣神女没有虚言。 沉默片刻，燕赤霄问道：“那你来找我何事？” 李灵素忽地收起了攻击姿态，发出非常诚挚的邀请：“既然你想知道天尊是一尊怎样的神，那就亲眼来看看我们这些天尊的信众，在天尊的指引下，在做些什么吧。” 先前离开城隍庙的时候，牛结实瞧出了李灵素有想要痛揍燕赤霄一顿的想法，追了出来。 牛城隍劝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传教也是这样。如果能够和燕赤霄搞好关系，甚至让他信仰天尊，为天尊奔走，有燕赤霄在云龙府大部分地方的好名声加成，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一事，会轻松很多。甚至不止在云龙府会轻松很多，燕赤霄可是从其他府来到的云龙府。” 听人劝，吃饱饭。 李灵素知道自己人生经历浅薄，因而总是能够听进去老族长与牛城隍这样的前辈的劝说。 进入这间院子的时候，李灵素其实还是想痛揍燕赤霄一顿。 不过临到头来，改了主意罢了。 这一次，仍旧听劝。 毕竟，“慧目”之下，燕赤霄抱着的必死之心，已经暴露无遗。 李灵素不知道燕赤霄为何有这样的心思，但绝不会遂了对方的心意，而让传播天尊信仰一事因此受到影响。 “好。” 燕赤霄闻言很是意外，沉吟片刻，答应下来。 “那就走吧。”
李灵素没有继续耽搁时间，转身走出院子。 这一次回到丹阴县城，她的事多着呢。 燕赤霄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少女神使的背影，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对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坚定不移的信仰，以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意志，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 曾几何时，他与左牵虎，以及另外一些年轻人，跟在了一位总是洋溢着昂扬灿烂笑容的青年身后，宣扬一位尊神的信仰，救世渡人。 可是后来啊，一切都变了。 左牵虎境界突飞猛进，却性情大变，常年呆在京城郊外西山，哪也不去，一心蹲守。 那位青年脸上不再有笑容，变得愁眉苦脸，死气沉沉，缩在一处山坳里，等着自己死去，然后腐朽。 另外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都没能落个好下场。 燕赤霄自己则道心破碎，远离中原，四处流浪，仍在斩妖除魔，却总是有心无力。 杀一个少帅层次的无风谷金雕妖帅，居然都没杀成，还把自己弄得身受重伤。 从李灵素身上，燕赤霄看到了当初那位青年的影子。 恍惚之间，时间仿佛倒流。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走啊，我带你们回家。” 那是燕赤霄最后一次听到那个青年说话，不再激昂，不再奋发向上，而是夹杂着哭腔，以及浓到散不开的悲伤。 没有人回应那个灰头土脸，满身是伤的青年。 能回应的，都站在青年身边，一起看着满山满谷的尸体，默默感伤。 不能回应的，也回不了家的，都躺在山谷里，横七竖八，肢体残缺，难有完整的尸首。 轻轻晃了下脑袋，燕赤霄提起大刀，背在身后，跟上羽衣神女，只是步伐不再轻快，不再坚定。 “慧目”之下，李灵素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丹阴县城之中，向上一波没有求到的人家发放镇宅桃符的十名生。 简单和生们介绍了一下燕赤霄的身份、过往作为以及此次目的，李灵素便专心投入到了宣扬天尊神名的大业之中。 并不因为燕赤霄的存在而有所分心。 起初，包括李俭仁在内的十名生不是很自在。 后续在李灵素的带动下，也都无视了燕赤霄的存在，安心做事。 就这样，一个白天平静过去，丹阴县城里的绝大部分人家，都请了一块镇宅桃符回去供奉。 《灵官宝诰》与《灵官仰启咒》同样散入这些人家。 按照泛、浅、虔、正的信徒等级划分，这些人家勉强可以算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泛信徒了。 对于已经是四品青金敕天神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来说，这些泛信徒所提供的信仰，无法提高神敕品级上限，终究还是能够起到很多作用。 包括但不限于关键时刻增幅神通威力、锚点、神职升级。 一天的观察当然不足以打动燕赤霄。 李灵素也没有抱着这样的妄想。 夜幕低垂，李灵素自顾自带领十名生回县衙去，用膳休息。 燕赤霄没有跟着进入县衙，而是返回了那间荒废的民房。 县衙里，龚县令一直在关注着神使与生们的动静，同样在关注燕赤霄、道士与和尚的动向。 “神使，道士与和尚三人，离开县城以后甩脱了我派去跟踪的随从。” 李灵素一回到县衙，龚县令立即汇报自己的动作与进展。 “没事，不用在意他们。” 看出龚县令对于燕赤霄、道士与和尚的出现与存在，心生担忧，李灵素认真安抚了一句。 不过也只有这一句了。 撂下这句话，李灵素带着十名生进了西花厅院，沉默用膳，做晚课，修行，然后各自休息。 九州世界。 黄天也在休息。 今天早上，黄天来到北镇抚司，汇入执行此次任务的队伍之中。 然后便看着另一队人马，化装成了魏公、莫青笙、施无生以及其他人员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出攘奸卫。 真正负责执行任务的人员，同样改头换脸，做了足以乱真的伪装，悄悄离开。 出了神都天京以后，队伍一路向东，往青州行去。 包括魏公在内，队伍一共十三人，一人三马，而且皆是仅次于龙马的蛟马，速度奇快。 整个白天不停歇的疾驰，入夜之时停下休息，距离神都天京已有五千里。 休息半个时辰过后，队伍又将继续启程，连夜赶路。 如此，明早便能抵达青州。 默默就着清水吃手中干粮填肚，黄天心中盘算着这次的绝密任务。 魏公，青州，两个词加在一起，再结合闹得越来越不像样的四海龙族。 黄天怎能猜不到，魏公此次“大张旗鼓”前往青州，所要执行的绝密任务是什么？ 无非就是斩龙罢了。 这一点并不难猜测。 关键在于，出于什么原因，让负责护卫魏公周全的莫青笙，做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举动呢？ 担心有内奸罢了。 “希望一切顺利，不要闹什么幺蛾子。” 一心想着回到天牢，安稳苟宅玩游戏的黄天，心中如此期盼。 很快，休息时间结束，队伍继续上路。 一行十三人，趁着夜色向青州进发，此行目标，斩龙！ 游戏世界。 李灵素施了个“隐身术”，带着十名生，从县衙后门悄无声息离开。 没走多远，燕赤霄的身影从夜色中走出，默默走到队伍末尾。 沉默中，众人来到城隍庙。 牛结实现身，看了看神使身后的生队伍，以及乱入的燕赤霄，再想想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搭建起来的城隍阴司，不禁有些暗暗心急。 可不能掉队啊，老牛！ 心中激励了自己一把，牛结实融入队伍之中。 隐身术下，又壮大了一分的队伍向着城外走去。 此行目的地：鹰愁岭。 此行目的：宰鹰，杀蛟。 李灵素从没忘记那一晚，若非天尊神降，丹江两岸必会被鹰、蛟、狼、狈、虎、豹六妖肆虐之事。 狼、狈、虎、豹四妖已经伏诛，鹰、蛟两妖可还活得好好的。 它们怎么还能活着呢？ 李灵素不允。 第102章 清朗 世间之事以“我”为主。 对于游戏世界里的天尊势力发展，黄天自有一番考量。 他不可能一直完全按照游戏系统的剧情指引玩下去。 不然的话，到底是人玩游戏，还是游戏玩人？ 传坛、封神榜、敕封城隍、敕封土地这四件事，就是黄天基于这种思路玩游戏的结果。 上次神降斩妖的反思之后，黄天换了一种玩法，退居幕后，以引导为主要手段，游戏进程照样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推进。 肃清丹阴县全境，营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正是黄天要做的第五件事。 这才有了牛结实就任丹阴县城隍，立即联系丹阴县令龚梓臻，收集丹阴县境内兴风作浪的恶妖、恶神资料的动作。 可惜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显赫声名已经传遍整个丹阴县，鼠妖之死更是让那些恶妖、恶神们胆寒，纷纷逃之夭夭。 牛结实打探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并不意外。 妖嘛，畏威而不怀德。 遇上人族强势的时候，自然早早遁逃，唯恐避之不及。 也就是鹰妖与蛟妖前怕天尊追击、后怕其它妖族的兼并，不知为何丢了智商的高地，像两只鸵鸟一样，与外界失去了有效的联系，并没有及时知道现在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越来越恐怖的消息。 还呆在鹰愁谷里醉生梦死呢。 这才有了李灵素自李村回到忠诚的丹阴县城，就连夜带队向鹰愁谷出发一事。 李灵素是真怕鹰妖与蛟妖也“提桶跑路”，让她错失报仇的好机会。 鹰愁谷在丹江之北。 从丹阴县城去往鹰愁谷，得从江尾地区横渡丹江。 以李灵素为核心的队伍抵达江边的时候，新任丹江水神宣奢默默加入队伍。 此次肃清行动，初始由城隍牛结实与县令龚梓臻共同谋划，李灵素从李村回到丹阴县城之后才中途接手。 宣奢是个识时务的妖，不然也不会如此丝滑地投入天尊阵营，还不给可能是它曾祖或曾外祖的碧波河龙王及其它龙王子嗣丁点提醒。 在牛结实将肃清丹阴县内部的恶妖、恶神计划通报过来以后，宣奢第一时间决定参与进去。 如此，才在牛结实没和它说这次行动由神使带队的情况下，不给神使留下一个坏印象。 “幸好我不傻。” 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沉默走在队伍最前方，平和之下藏着炽热杀意的少女神使，宣奢松了口气，非常庆幸。 同时也暗暗感谢天尊的赐福，让它化蛟的过程走得无比顺利。 不然的话，化蛟未成的它想做些什么表明忠心与能力的事情都做不到。 燕赤霄将宣奢的加入与神态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盘算着。 从已收集到的信息推断，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不到一个月前才出现在丹阴县。 一开始展露出来的品级与实力，确实没超出九品白敕毛神的范畴。 杀个前任丹江水神与实力高不到哪里去的狼、狈、虎、豹四妖，都得用神降的法子。 天尊麾下的势力构成更是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到目前为止，隶属于天尊的修士、神、妖，还是以羽衣神使、丹阴县城隍牛妖、丹江水神玄蛇为第一梯队。 除开羽衣神使能够以神使的身份借助天尊的神力，可以与燕赤霄一战。 牛妖与蛇妖都远不是燕赤霄的对手。 势力范围更是局限在小小的一个丹阴县，别说滦州了，连云龙府都不知何时能够纳入麾下。 不过越是如此，燕赤霄对天尊越是忌惮不已。 如果真如牛妖所说，天尊乃是转生重修，那么这个品级与实力的恢复速度太过于惊人了。 如果牛妖所说不对，天尊并非转生重修，而是一位新生神，那么这个品级与实力的提升速度更加惊人。 无论哪一点，都代表着很多东西。 燕赤霄的心里不禁充满忧虑，害怕往事重演。 只是没有在表面体现出来，依然沉默而平静地跟在队伍里，不发一言，不做额外的容易引起误会的动作。 多听，多看，少说，少做，就是燕赤霄此行的行动准则。 出了丹阴县城，李灵素一直维持着笼罩队伍所有人的“隐身术”，隐藏队伍的踪迹。 过了丹江，李灵素又给自己施了个“神行术”，加速移动速度。 燕赤霄、牛结实、宣奢非常轻松就能跟上陡然加快极多的少女，不致于掉队。 包括李俭仁在内的十名生，就有些困难了。 他们在李灵素的着重要求与针对指导下，全部学会了“神行术”。 只是同样的法术，在不同人手里，发挥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 如果说李灵素的速度是10，十名生中，修为、实力、法术掌握数量与程度均最高的李俭仁的速度则是7，其他九名生的速度在5到6之间。 不能紧紧跟上李灵素，其实不要紧。 但是，掉出“隐身术”的覆盖范围，可就真要命了。 出发之前，神使可是再三强调，此次行动最重要的就是隐蔽性与突然性。 “隐身术”不一定能彻底瞒住鹰妖与蛟妖的耳目。 但是，没有“隐身术”一定瞒不住。 因而十名生在压力之下，一个个拼了命地压榨自己的潜力，不断加快速度，尽可能地不让自己掉出“隐身术”的覆盖范围。 如此小半个时辰过去，鹰愁谷到了。 “很好。” 李灵素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累得气喘吁吁，仍坚持着不倒下或者坐地休息的十名生，出声称赞，“你们表现得都很好，没有让我失望。现在……” “稍等一会儿吧。” 顿了顿，李灵素撂下几个字，孤身走进鹰愁谷。 “隐身术”在李灵素踏进鹰愁谷第一步时就撤去了。 作为老巢，鹰妖当然不可能毫不设防。 即便仍在醉生梦死，鹰妖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李灵素的身影。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视线也是。 当鹰妖通过预留的手段发现了李灵素，李灵素也通过“圆光术”发现了鹰妖与蛟妖。 没有嘴炮，也没有宣读罪责，李灵素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朝着“圆光术”的光幕利落一指，口中轻吐一声：“吒！” 可代行的神职“斩妖除魔”立即激发，酝酿已久的神通“掌握五雷”之神雷轰然施展。 只见一道霹雳仿佛自九天之上劈下，正中愕然、惊恐、震惊的鹰妖与蛟妖。
曾经让李灵素远远观望，就感受到比前任丹江水神气势更强的两只妖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了李灵素的手下。 没有打斗，没有闪避，也没有防御。 牛结实与宣奢看到这一幕，神情颇为复杂。 从境界与实力上来讲，宣奢比牛结实差一个档次，与鹰妖和蛟妖高些，但不多。 鹰妖与蛟妖在神使手上，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直接被秒杀，只剩下一只鹰嘴与一条蛟脊椎骨。 宣奢觉得自己若是与神使对打，十有八九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燕赤霄左边眉毛颤了几颤。 他想杀死鹰妖与蛟妖，不难，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 但是，他做不到这么轻描淡写。 秒杀与秒杀，亦是有差距的。 坚持着不肯露怯的十名生看了这一幕，纷纷心生羡慕，同时立志回去后更加刻苦修行。 神使当然是特殊的，生也不差呀！ 只要付出时间与努力，生同样能达到神使如今的实力。 时间总是在走，无论努力与否。 既然如此，何不发奋图强，加油努力？ 这么一想，十名生不知从哪获得了力量，纷纷挺直了腰杆，与有荣焉。 “打扫战场。” 神使的话则将十名生的思绪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是。” 十名生大声回应，然后钻进鹰愁谷，收集战利品。 李灵素没有继续往谷中走，而是转了一圈，找了一个向阳的山坡，一跃而上。 上了坡，李灵素拔出法剑，在地上刻画起阵图来。 这个阵图，还是李灵素得蒙天尊赐福，允许代行神职“济死渡生”以后，获得的知识呢。 牛结实与宣奢没有跟上去，各自发挥主观能动性，选了两个方位，做好警戒。 燕赤霄想了想，飞身而上，来到山坡，近距离观看李灵素的动作。 反正他是受邀而来，对方也有意向他展现一些东西。 他想要了解什么，就没必要扭扭捏捏。 不多时，十名生脸色极为难看地从鹰愁谷中走出。 一些常见的天材地宝，财货，鹰嘴、蛟脊椎骨，被十名生带了出来，放在一处干净的空地上。 生们没有停下，复又反身走回谷中，从来里面陆续搬出了很多骨头。 有颅骨，脊椎，肱骨，尺骨，桡骨，脊柱，股骨，胫骨，或新或旧。 但无一例外，骨头上都有牙齿啃咬的痕迹。 以及…… 被掰断后吸食骨髓的折痕。 李灵素画好了阵图，站在中央，面对越堆越高的骨头堆，脸色阴沉，眸含怒火，又似有雷霆在其中跳跃生灭。 待到生们放下最后一根枯骨，李灵素有了动作。 她右手执着出鞘的法剑，左手结灵官印，在阵图之中走着禹步，步罡踏斗，口中吟诵咒语：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这是黄天好不容易回忆起来的前世道教《往生咒》，在赐予少女神使“济死渡生”神职代行权限时，一同赐下。 前一阵子，李灵素在丹阴县城里做超度亡魂的法事，吟诵的同样是《往生咒》。 按照前世道教的设定，《往生咒》自带伟力，可以超度亡魂。 只是黄天终究没得正法，咒语只是咒语，不含伟力。 因而，在步罡踏斗、吟诵《往生咒》的同时，李灵素还得施展神通“掌握五雷”之炼度幽魂。 随着李灵素的动作，咒语的吟诵，九天之上的风雷激荡，丹江边天尊神庙中供奉的玉质神像生出感应，撑开了一道凡胎肉眼与普通修行者看不见的门户。 在这道虚幻门户内里，有一条看不清楚的羊肠小道，隐隐约约之间，能看到羊肠小道的尽头，仿佛是丹阴县城隍庙所辖的阴司，又有极大的区别。 朦朦胧胧之中，似乎有一条黄泉水，有一座奈何桥，有十殿阎罗，有六道轮回，有后土浩瀚…… “这……” “这！” “这怎么可能！” 燕赤霄发现这一幕后，震惊得眼睛睁得铜铃那么大。 几十年浮沉形成的三观，在这一刻，哗啦破碎。 敕封神也就罢了。 大玄皇朝国力衰落，权柄丢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可是，引渡幽冥，这可是大玄皇朝鼎盛时期都未曾掌握的“能力”。 大玄皇朝建立城隍体系，正是无法掌握幽冥与轮回，不得已出的替代之策！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居然能够做到这一步，这可真是彻底出乎了燕赤霄的意料！ 李灵素感应到了燕赤霄的震惊。 只不过她正在炼度死在鹰愁谷中的人族亡魂，便没有多加理会。 小半刻钟过去，被困在谷中不得超脱的人族亡魂全部得到了解脱。 停下禹步、吟诵与神通，李灵素轻轻瞥了一眼燕赤霄，不动声色，带着生们向下一处目的地：腾蛟涧走去。 妖魔乱世，腥膻遍地。 如果那些恶妖、恶神没有逃串，李灵素自然会犁庭扫穴，斩尽杀绝。 他们现在逃走了，也就不急着追杀，后续时间还长着呢。 李灵素决定先把恶妖、恶神的老巢一一清理一遍，做一场法事，超度那些枉死亡魂。 至于清理过程中收集到的财货与天材地宝的处理，并不是重点。 就这样，一行人疾行一夜，终于赶在黎明之前，回到了丹阴县城。 县令龚梓臻昨晚也没闲着，带领自家随从与衙役，连夜在城隍庙前布置好了高台。 李灵素要做一场规模较大的法事，正式宣扬天尊神名。 燕赤霄站在高台之下，望着牛结实与龚县令早就安排老师傅雕刻好的木制神像，眼中满是迷茫。 前路真的又出现了吗？ 今天先找找状态，可能就这一更，也可能还有一更，不确定。 不过明天起，肯定能稳定两更。 谢谢诸位书友的关心。 第103章 姥姥 伴着晨曦第一缕阳光，兼顾祭神的超度法事开始了。 作为从神，丹阴县城隍牛结实与丹江水神宣奢不能袖手旁观，与十名生一道，在李灵素的带领下，登上高台。 龚县令昨天想要提前宣传一二的建议，被李灵素给否了，所以高台之下现在只有两位观众。 丹阴县令龚梓臻与燕赤霄。 两人身份不同，感想更不同。 龚梓臻恨不得自己也能摆脱外围成员的身份，也能登上高台，祭祀天尊。 既然投靠，就要投靠得最彻底嘛。 燕赤霄仍在回忆往昔，怀疑自我，迷茫未来。 李灵素浑然不管这些东西，专心祭神、步罡踏斗、吟诵经咒。 “声音洪亮”法术加持之下，十一人两神诵念《灵官宝诰》的声音，传遍整个丹阴县城。 但凡听力没出问题的百姓，都能够听到。 “这是在干什么？”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般疑问。 与此同时，供奉在家的镇宅桃符开始熠熠闪光，像在呼吸一样。 从城隍庙方向传来的不止是声音，还有一股和谐容纳着浩瀚、温暖、慈悲、凛然正义、威严等种种特性的神圣感。 住的离城隍庙近些的百姓率先出门，来到城隍庙前，高台之下。 离得远些的百姓也逐渐汇聚而来。 约莫两刻钟时间过去，丹阴县城里能够走得动的百姓，齐聚在此处，人头密密麻麻。 吉时已至。 没等李灵素使眼色，非常有眼力见的龚县令捧着祭品走上前。 一张鼠皮、一只鹰嘴、一条蛟脊椎骨。 鼠皮来自鼠妖，鹰嘴来自鹰妖，蛟脊椎骨来自蛟妖。 让龚县令觉得可惜的是，他仍没能登上高台。 那位五大三粗，名叫李俭仁的生，从龚县令手中接过了祭品，然后将祭品庄重放在木制神像之前。 李灵素适时吟诵起《灵官仰启咒》。 丹阴县城隍牛结实，新任丹江水神宣奢，十名生齐声唱和。 龚梓臻与有荣焉，同样高声吟诵起来。 作为一名读书人，且是当官的读书人，龚梓臻的心眼自然不少。 神使虽然不允许他提前宣传，召集百姓，他却没彻底放弃取悦天尊的行动。 聚集而来的百姓群体中，龚县令的几名随从夹杂在里面，一点都不显眼。 这些随从见到龚县令吟诵《灵官仰启咒》，立即执行命令，大声吟诵咒语。 绝大部分人都有从众心理。 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上，继而扩大范围，形成规模。 诵念《灵官仰启咒》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响遏行云。 李灵素见时机成熟，走着禹步，来到木制神像之前，奋力举起手中法剑。 丹江边天尊神庙里的玉质神像又一次响应少女神使的号召，顷刻之间破空而来。 玉质神像巴掌大，木制神像一人高。 但是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包括燕赤霄，都被玉质神像吸引过去。 只见玉质神像脑后绽放神光，眉心涌出一朵仿佛容纳着无量光芒的金莲，数十万从罪孽沉沦苦难中得到解脱的魂灵身形影影绰绰，在不可知之处对着玉质神像虔诚叩拜。 燕赤霄的眼睛陡然睁到最大。 功德！ 人道功德！ 无论是脑后神光，还是眉心金莲，都是人道功德的显化。 难怪这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品级与实力提升得如此迅猛。 居然一举超度了数十万亡魂，得了如此多人道功德，堪称海量！ 想当初，燕赤霄跟着那位青年、左牵虎等人，东奔西走五六年，可都没积攒到这么多人道功德。 若是那一战，那位神能够拥有眼前一半的人道功德，都不会沦落到神性污秽，堕落成“魔”的地步。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无法挽回。 燕赤霄只能感慨一声，造化弄人。 心中也暗暗做出了决定。 新任丹江水神宣奢，燕赤霄认识，正是将道士与和尚惊住的那条玄蛇，与碧波河龙王有血缘关系。 这是个花花肠子颇多，对人族不算友好，但是也不吃人的妖。 虽然不知道宣奢何时投靠的天尊，既然天尊敕封它为丹江水神，燕赤霄也就不会多管闲事。 新任丹阴县城隍牛结实，燕赤霄听过名号，也打过交道了。 这位胆小，憨实，好色，怕事，不过忠诚。 丹阴县令龚梓臻，是典型的官员。 因为一些往事，燕赤霄比较讨厌与官员打交道，甚至强烈讨厌官员。 羽衣神使就不多说了，神使嘛，懂的都懂。 生们还嫩着呢，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成长。 遍观天尊麾下人员的构成，如今正缺一个能够替天尊、替神使充当门面的强力打手。 舍他燕赤霄其谁？ 燕赤霄决定，暂且先投入天尊麾下，一边为人族出点力，一边看看后续。 法事已起，自然不会因为燕赤霄的心理波动而发生相应变化，依然按着李灵素的谋划与天尊的意志进行下去。 那朵仿佛容纳着无量光芒的金莲脱离玉质神像，来到木制神像头顶。 一缕九色神光自金莲涌出，垂落在木制神像头上。 继而，九色神光大炽，呈圆环状，以木制神像为中心，向整个丹阴县城，整个丹阴县境内扩散开来。 凡俗百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骤然间轻了不少，健康很多，就连空气都变得香甜。 修行人，特别是燕赤霄、三痴道人这样的六品修行者眼里，看见的景象则更为惊奇。 所谓妖魔乱世，既是指人族衰落，受到妖、从神堕落而成的魔肆虐，也是指天地间的天命轮转。 以大玄皇朝为代表的人族，因为一些事，正在失去此间天地的天命所钟。 妖与魔，变得更受天道青睐。 表现在天地之间的“气”上，就是由清浊和谐，转为浊气更甚，而清气衰微。 丹阴县境内的“气”自然也不例外。 会观气者，此前能够很明显地看出，丹阴县境内的“气”以灰色为主，黑色为辅，白色少之，青色几无。 灰色与黑色皆是浊气，灰色代表妖，黑色代表魔。 白色与青色皆是清气，白色代表人族，青色代表神。 如今经过九色神光的涤荡，黑色一扫而空，灰色仍存但不再那么浓郁，青色大炽，白色复苏。 “丹阴县的天……变了！” 燕赤霄观瞧到这一变化，忍不住呢喃自语，“云龙府还会远吗？”
整个大玄天下呢？ 又当如何？ 群山之中，一处偏僻洞府，灭了慈悲心，转修清静心的三痴道人睁开眼睛，向丹阴县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复又闭上。 慈悲已不在。 当年那个凭着剑、法、符三绝纵横云龙府的三痴道人，如今得了清静，太上忘情。 外界风雨，吹不进洞府，更吹不乱三痴道人的清静心。 修成鬼仙，乃至阳神，已成了三痴道人唯一执念。 人族？ 自生自灭吧。 无风谷。 正在欢宴的金雕妖帅猛地从柔软馨香且宽广的怀抱里起身，坐直了腰杆，神情惊愕地看向丹阴县的方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待到金雕妖帅确认自己的感应没有出错，不禁喃喃自语。 “大王，什么怎么一回事呀？” 给金雕妖帅用双膝做枕，用双峰洗面的三尾狐妖见状颇为意外，娇滴滴出声询问。 “你且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金雕妖帅却没有马上就回答三尾狐妖的问题，急匆匆出了门。 留下惊疑的三尾狐妖，以及前来饮宴的一众妖怪与神魔。 不多时，金雕妖帅速度全开，来到了碧波河龙宫。 “老雕，你也感应到了吧。” 水晶宫中，碧波河龙王独自一神坐在晶莹璀璨的王座之上。 殿中没有虾兵蟹将，也没有宫女侍候。 不显清幽，反而透露出碧波河龙王的忐忑。 见到匆匆而来，脸上没有遮掩，显露出满腹心事的金雕妖帅，碧波河龙王没有摆出平日里最喜欢的淡然与超然姿态，直截了当发问。 “是的。” 金雕妖帅敏锐察觉出了碧波河龙王的反常，顾不得开口嘲笑。 孰轻孰重，金雕妖帅还是知道的。 眼下，还是以正事为重。 “你如何打算？” 碧波河龙王脸色阴沉，神情凝重问道。 “碰一碰？” 金雕妖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不确定的语气反问碧波河龙王。 “碰一碰？” 碧波河龙王嘴角咧出一个讥讽意味十足的笑容，莫名苍凉，“怎么碰？拿什么碰？” 却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都从各自的渠道，了解到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存在。 事实上，黄天在得到神通“掩日”之前，并没有能够遮掩自身存在的手段。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作为云龙府的两大“地头蛇”，而且还是从大玄皇朝国立昌盛时期遗留下来的“遗老遗少”，在云龙府境内根基深厚，自然不可能对云龙府境内的动静毫不知情。 特别是无风谷金雕妖帅。 之前，那个从苍郁府来到云龙府，搅得云龙府乱七八糟，该杀千刀的燕赤霄藏身在前任丹阴县城隍美其名曰“供奉”的队伍中，对金雕妖帅发起刺杀。 虽然刺杀失败，金雕妖帅当场击毙丹阴县城隍阴司所有从神，重伤燕赤霄，将前任丹阴县城隍打得濒死。 但是，金雕妖帅也不是完好无损，同样受了不轻的伤。 后续探查中，金雕妖帅发现了燕赤霄遁入丹阴县的踪迹，便对丹阴县保持着不小的关注。 碧波河龙王自是知道此事的。 也正是由于燕赤霄的存在，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在丹阴县那边接连传出前任丹江水神陨落，虎、豹、狼、狈四妖被杀的消息后，方才按兵不动。 在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看来，这极有可能是那个该杀千刀的燕赤霄为了杀死它们俩而布下的局。 基于这种考虑，鹰愁谷的鹰妖与腾蛟涧的蛟妖，就被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彻底放弃了。 唔……也不是彻底放弃，而是当作了一枚试探燕赤霄与所谓“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棋子。 或者更准确点描述，烽火台。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想要通过鹰妖与蛟妖的存活与否，何时被杀，如何被杀，评估燕赤霄及其身后势力的实力，好敲定应对燕赤霄及其身后势力的策略。 是的，从一开始，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没有选择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正是忌惮燕赤霄的存在。 黄天截胡无生老母的香火，使得扮演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晋升至四品青金敕天神一事，在神通“掩日”的天机遮掩下，并没有被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得知。 但是敕封城隍一事，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却是一清二楚。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人族之中总会存在几个人奸，将羽衣神使李灵素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举动通报给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 敕封神，就是抢夺大玄皇朝的核心权柄。 在大玄皇朝越来越衰落的现阶段，算不得太过离奇。 凡事总有个但是。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可没有这般能耐，因而将燕赤霄及极有可能出自其背后势力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危险等级再度调高。 只是还不等它们俩思考好妥善的应对策略，新的变故又来了。 而且比敕封神还更令龙/雕震惊与恐惧。 丹阴县的气象，居然被硬生生扭转了！ 所谓“气象”，正是“气”/天地之机的外显表象，比如灰、黑、白、青等色，比如气成龙虎、气如蛟蟒…… 五品及以下品级的神、妖怪、人族修行者，只能影响气象，而不能更改。 四品及以上品级的神、妖怪、人族修行者，才能更改一县乃至一府甚至一州之地的气象。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位极有可能出自燕赤霄背后势力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至少是一尊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的神！ 这意味着但凡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想，随时就可以灭杀它碧波河龙王与它无风谷金雕妖帅！ 这意味着碧波河龙王与金雕妖帅命在旦夕！ “那我们辶……转进？或者去求姥姥？” 金雕妖帅立即抛出自己真实想法。 “转进？” 碧波河龙王嘀咕一声，还是有些舍不得自己偌大基业。 转进很方便，返乡却极难。 怕是这次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到了其他地方，还得从头开始打拼，又苦又累。 “还是去求姥姥相助吧。” 思忖一番，碧波河龙王下定决心，眼神坚定看向金雕妖帅， “不惜一切代价！” 第104章 兵马 九州世界。 伴随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攘奸卫明暗两支队伍都顺利进入青州。 只是负责此次任务行程及魏公安保的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好。 倒不是莫青笙有受虐癖好，巴不得自己的属下被人攻击。 而是进入青州城以后，莫青笙收到了一个令她很是不爽的消息。 聚集在东海龙宫的南、西、北三海龙王，包括东海龙王，离奇消失了。 魏公被赦免，对于四海龙族来讲，肯定是个不小的压力。 但是，明面上，魏公没有被立即起复，而是闲居家中。 所谓绝密任务，正是除了皇帝陛下、参与决策之人、执行任务之人，便没有其他人知晓的任务。 莫青笙安排的那支明面上奔赴青州的队伍，打的旗号，更是攘奸卫的一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例行公务。 从各方面来讲，四海龙王都没道理得知此次绝密任务的相关消息。 那么，问题来了。 四海龙王为何会在魏公进入青州城的前一天仍旧宴饮的情况下，在魏公进入青州城的当天清晨，离奇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怀着满腹心事，莫青笙拿着攘奸卫的情报，找到了魏公。 这里是攘奸卫青州千户所的一个秘密据点，一栋占地面积很广的城中庄园。 魏公已经洗漱过了，正在喝着一碗稀粥。 “有事？” 见到莫青笙过来，魏公仰头将稀粥喝完，擦拭了唇部渍印，不慌不忙问道。 “四海龙王不见了。” 莫青笙一边汇报，一边将手中情报递给魏公。 “嗯，知道了。” 魏公看都没去看那张记载了情报的纸张，也没有丝毫震惊之类的情绪。 似乎在魏公这里，四海龙王提前得知消息，做出应对，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莫青笙心中有疑惑，立即问了出来：“魏公不惊讶吗？” “有什么好惊讶的？” 魏公微微笑了笑，反问一句。 “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可能泄密。四海龙王却能提前得到消息，不值得惊讶吗？” 莫青笙愈发不解。 抬头看了莫青笙一眼，魏公确定莫青笙是真心这般疑惑，嘴角笑意更甚。 于修行上，莫青笙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 道、武双修，道修方面已是四境炼虚真君；武修方面稍差一些，却也是三境抱丹大师，距离四境绝顶只差一步。 于攘奸卫公务上，多年磕磕绊绊下来，虽然仍有很多地方存在不足，但终归不再是当初的生瓜蛋子。 这一次行程的诸多安排，没有出现纰漏，就是明证。 只不过对于天下大势，仍旧欠缺了一些敏锐。 “龙是什么？” 想了想，魏公觉得接下来的任务进展还得依靠莫青笙的力量，便打算启发一二，如此反问。 不等莫青笙回答，魏公继续说道：“龙，钟天地之灵秀，蕴山川之华英，身具与天地共鸣的气运。性命危机即将到来，龙不可能没有感应。” 这个道理，莫青笙当然知道，而且很熟悉。 正是因为这一点，对明暗两支队伍，莫青笙都施展了遮掩天机的法术。 不说完全隐藏此行动机，至少能够起到模糊的作用。 就算四海龙王心生感应，也不可能明确得知消息。 作为见多识广的大儒，魏公认得出道修的天机遮掩之术。 他明白，莫青笙的疑惑，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她用出的法术本应起到作用，却没有起到作用。 魏公接着说道：“你的境界很高，遮掩天机的法术也很妙。若是一般对象，你的打算绝对能够奏效。但是你没有与四海龙王，特别是东海龙王那个老家伙打过交道，所以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东海龙王的胆子真的很小很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东海龙王都会吓个半死，逃之夭夭。” “是吗？” 莫青笙将信将疑。 下山之前，她一直在无量山上一心修行。 下山之后，她一直在内陆地带活动，没有到过海边。 攘奸卫、斩妖司、钦天监三大部门中，攘奸卫对人，斩妖司对妖，钦天监对神、道、佛。 因而莫青笙过往确实没有机会与四海龙王打交道。 至于内陆江河湖泊池井中的龙族，几乎全部都已经驯化，没有野性，对朝廷极为忠心。 从这两点出发，莫青笙实际上对于四海龙族的了解，还真是少之又少。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斩龙专家魏公怎么说，她就怎么信吧。 莫青笙没再继续追究四海龙王离奇消失的原因，而是关心起任务的后续，问道：“魏公，那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等。” 魏公笑了笑，轻轻吐出一个字。 “等？” 莫青笙闻言很是意外。 等什么？ 为什么要等？ “棋在局外。陛下已经落子，且先等一等其他棋手的反应。” 魏公这回没有给出详尽的解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有些玄虚的话。 “如此……魏公好好休息。” 莫青笙见魏公端起了边上的茶碗，开始饮茶漱口，告辞离开。 此行任务，她主要负责的就是魏公的安保，次要负责的是战斗。 魏公才是主事人。 既然魏公要等，那就等呗。 施无生以降，包括黄天在内的任务成员接到莫青笙的命令，各自沉默着用完早膳，回到房间休息，养精蓄锐。 出于保密的要求，任务成员两两一组，不能独处。 不知怎地，黄天与施无生分到了同一间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玩耍’，黄天对于神奇扮演游戏的隐蔽性有了较为明确的认知，以及很高的信心。 若是再加上神通“掩日”，哪怕当着施无生的面进入游戏，绝对不会被发现。 不过黄天没有这么做，而是躺在床上，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 其实还是张易之叔父问的那个问题，他黄天怎么就与魏公扯上关系了呢？ 或者换句话讲，魏公看上了他黄天身上哪一点，让其做出指名道姓要黄天参与任务的决定。 这个问题不弄清楚，黄天有些睡不着觉。 “在想什么？” 隔壁床的指挥佥事施无生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主动扯起话题。
“呃……” 黄天对此颇感意外。 一个是攘奸卫指挥佥事，一个只是小小狱卒，中间相差着很多阶层。 施无生怎么想的？ 居然主动问话！ 拖长了音调，沉吟一番后，黄天回道：“在想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莫青笙下达的命令，原话就是“各回房间，等待时机”。 因此，黄天这么回答，一点也不奇怪，很是恰当。 “且等着吧。” 施无生的表现颇为奇怪，谈兴来得快，去得更快。 说了两句话后，又闷不做声了。 身子一转，背对着黄天，闭眼假寐。 黄天见状，也没有上赶着套近乎的心思，同样转过身侧睡。 只是他不想玩游戏，游戏却在找他。 识海里的游戏图标闪个不停，一副偏要他进入游戏的姿态。 这是出现了黄天留下的“意志”不能自如处理的事情，方才会发生的情况。 黄天无奈，只能进入游戏。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乌泱泱跪地叩拜的百姓。 继而引起黄天注意的，是变了个样的视界。 好像MOBA游戏的小地图一般，黄天的视界左上方，有着一张丹阴县的“地图”。 黄天心意一动，便能查看“地图”中的任意位置，而且没有“战争迷雾”的遮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一个比较牛气的功能，全图传送。 真的是想去哪，就去哪。 至此，丹阴县已经彻底成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域”。 较为特殊的是，黄天可以在自己的“神域”之中，敕封从神。 “地图”很特殊，很有用，却不是一定要让黄天进入游戏的主因。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灵素发挥主观能动性，组织的这场兼顾祭神的法事，加上昨天一夜的奋斗，不止因为超度了大量亡魂，给黄天带来了数量可观的人道功德，让丹阴县彻底成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域，还使得黄天的第一件神器“传坛”得到了一个发生质变的契机。 有情众生的亡魂，无论是人、是禽、是兽，得到超度以后，都会成为真灵。 投入轮回，真灵便能转生。 黄天截胡了无生老母的浩瀚香火，也炼度了数十上百万牺牲亡魂。 这些牺牲亡魂炼度后形成的真灵，从本质上讲，隶属于九州世界，而非游戏世界。 如此，这数十万真灵，便不能进入游戏世界的轮回。 这一点，黄天之前没有发现。 直到现在。 《灵官宝诰》中有一句“统百万貔貅神将”。 《灵官仰启咒》中也有一句“银牙凤嘴将三千，虎首貔貅兵百万”。 这两句都表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手下，有着百万神将神兵。 恰巧，丹阴县城百姓又亲眼目睹了数十万魂灵对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虔诚叩拜的景象。 自然而然地，百姓们便将数十上百万牺牲解脱后的真灵，当成了天尊麾下的百万神将神兵。 人的认知自有伟力！ 黄天现在就面临一个选择，要不要投入海量的人道功德重新熔炼“传坛”，将数十万真灵真的烧渡成中兵马。 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可以极大地提高生们的实力，让授体系偏向“正宗”发展，而不是空有其名。 弊端则是，需要消耗的人道功德实在太多了。 无论是熔炼“传坛”，还是养着数十万兵马，需要的人道功德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能怎么办呢？” 黄天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敕封了三次神后余下的好似云梦泽的人道功德，选择了熔炼“传坛”，烧渡真灵成中兵马。 熔炼不易，烧渡更难，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既然进入了游戏，少女神使又立新功，当然不能就这么退出，得表示一二。 瞥了眼少女身上已经不够匹配的羽衣，手中档次不足的法剑，以及三件祭品，黄天有了主意。 黄天心念一动，沟通游戏系统，给少女神使进行换装。 落在丹阴县城百姓、生、城隍牛结实、丹江水神宣奢、龚县令、燕赤霄的眼里，自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尚未回归玉质神像眉心的金莲又垂落一缕九色神光，笼罩在神使身上，余光顺带着覆盖了三件祭品。 眨眼之间，九色神光内敛，金莲回归玉质神像眉心。 玉质神像也从空中消失，回归天尊神庙。 少女神使身上羽衣，手中法剑，已经得到回炉重炼，焕然一新，品质提升。 羽衣不是重点，只是将新得的鹰嘴与从法剑中抽出的豹齿熔炼进去，提高一些反伤属性，与辟风能力。 剑刃加入了蛟的脊椎骨，鼠皮炼进剑鞘中。 如此，十二生肖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法剑已占三样鼠、虎、蛇。 腾蛟涧的蛟妖，尚未化龙，便是蛇属。 黄天计划着，后续遇上合适的战利品，就将少女神使的法剑逐渐补全十二生肖。 这也算是一个先行实验吧。 在九州世界中，黄天也不能一直赤手空拳，对吧。 除此了升级少女神使的装备，黄天还降下了恩赐，允许李灵素代行神通“掩日”。 “拜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李灵素得到天尊赐福，立即大礼叩拜。 十名生马上跟上动作，高台下人头攒动的百姓们继续从众。 龚县令、城隍牛结实、丹江水神宣奢羡慕得眼都快红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再怎么羡慕都无用。 想要获得天尊的另眼看待，获得天尊的赐福，唯有向神使学习，矢志宣扬天尊，不断立下功劳。 燕赤霄并不羡慕，视线却也紧紧落在李灵素的全新款羽衣和法剑上。 龚县令是读书人，不通修行。 牛结实与宣奢俱为妖，哪怕知晓一些人族修行知识，却也不精通。 他们仨看不出九色神光落下，羽衣神使的法器顷刻间升级的手段有多稀罕，燕赤霄看得出来。 这不是伟力不伟力的事，而是修行体系的事。 天尊另有一套与主流迥异且堂皇大气的炼器法门。 这才是重点。 第105章 卷 燕赤霄的心不自觉间火热起来。 当年雁荡山一战，燕赤霄他们输得一败涂地，什么都没了。 曾经阳光开朗的青年直接自闭，在山里等着腐朽至死； 左牵虎藏身京城郊外西山我刀门中，一心蹲守死敌； 燕赤霄道心破碎，浪迹天下，以抱打不平、斩妖除魔来麻痹内心，却也有思考，他们当年失败的原因。 想来想去，燕赤霄最后认为，他们尊奉的那位神，没有脱离窠臼，没能自成一系，正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如今，这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显现的好几个方面，都与大玄皇朝的神体系存在差别，甚至完全不同。 这就摆脱了那些人、妖、神从根子上下绊子的困扰。 恍惚之间，燕赤霄仿佛看到了完成当年未竟事业的希望。 他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一些，心潮澎湃起来。 县令龚梓臻敏锐地发现了燕赤霄的变化，心中的危机感不禁变得更强。 天尊麾下，正在越来越壮大。 他龚梓臻不说一定要得到天尊青睐，至少得拿到足够保证一家三口性命无忧的“筹码”。 这就得好好想想，该如何立下功劳了。 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关于如何立功，龚梓臻有了想法。 黄天对于这些人的心理波动，自然是不太清楚的，也无需弄清楚。 瞧着游戏里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黄天退出了游戏，意识回归九州世界。 施无生果然没有察觉到异样，依然背对着黄天，侧卧休息。 黄天索性改假寐为真睡，恢复精力，养精蓄锐。 疾驰一天一夜，从神都天京来到青州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消耗了很多体力呢。 游戏世界的时间与发展并没有因为黄天的离去而停滞。 法事倒是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无需人组织，百姓们怎么来的，也就怎么离开。 不管怎样，生活总要继续。 信神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总不能因为信神而耽误生活。 “神使，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龚县令急着在天尊与神使这里刷存在感，在从高台上走下的羽衣神使面前，包揽下拆解高台的活。 “辛苦县尊了。” 李灵素看出了龚县令的一些小心思，乐得成全，当即没有推脱。 “不辛苦，不辛苦。” 龚县令连连摆手，然后目送李灵素领着十名生走回县衙去。 城隍牛结实其实也很想再与神使及生们亲近亲近，奈何这里就是城隍庙，没道理跟上去。 丹江水神宣奢抱有同样的想法，可惜它刚刚化蛟，还需要一段时间夯实根基。 眼下没什么事了，得回去努力挖掘自己的血脉，提升实力。 只有燕赤霄自由得很，没别的事做，可以继续跟着羽衣神使。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跟着李灵素及生们进了县衙。 龚县令见状，强自耐心安排好随从与衙役，拆掉高台，就火急火燎赶了回去。 县衙，三堂，西花厅院，正厅。 李灵素让其余九名生各去休息，只留了李俭仁陪同，一起招待燕赤霄。 刚刚镇压了逆子闹腾的县令夫人指挥着自己的侍女，上了些茶点，道了声有事直接吩咐，便退了下去。 仿佛她来这么一趟，只是为了露个面，显示一下存在感，混个眼熟。 “燕大侠，有事请直说。” 李灵素没有兜圈子的习惯，喝了口茶水，稍微提振一下忙碌一夜后疲惫的精神，直接了当问道。 “我愿意投入天尊麾下，为天尊做事。” 燕赤霄同样是喜欢直来直往的性格。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匆匆赶回来的龚县令，刚刚踏进西花厅院正厅，就听到了这个于他而言不是很好的消息。 龚县令想要在天尊与神使这里刷好感，自然就要立功劳。 可惜他不是修行者，县令这个官位原先掌握的权柄与力量，在大玄皇朝国力衰微至极的现在，已经彻底没了。 想要立下功劳，堪称手无缚鸡之力的龚县令只能动脑子，从“地盘”这个概念出发，帮助天尊麾下的神域扩张。 龚县令原本打算利用自己的人脉与身份，先将隔壁的桃山县与浮黎县拿下，“献”给天尊，然后图谋整个云龙府。 后续还能借助夫人娘家的势力，往云龙府之外，宣扬天尊神名。 燕赤霄的加入，彻底打乱了龚县令的谋划。 单单一个云龙府，燕赤霄至少走过了三分之一的地方。 以燕赤霄的行事作风，每到一个地方，必然都会斩妖除魔。 名声就这么形成了。 燕赤霄投入天尊麾下，能够起到的作用，不止是可以充当门面打手，还能侧面佐证天尊的慈悲。 如此，天尊扩张神域的过程，会顺利很多。 而且这个范围很广，不局限在云龙府。 这个变故，让龚县令想要立功的心变得更加急切起来。 内卷无处不在。 不过再怎么急，龚县令都没有立即表现出来，避免了失态。 这时，只听李灵素问道：“燕大侠不多了解了解，就这么做决定了？” 却是李灵素仍记得燕赤霄昨天对城隍牛结实的逼问。 燕赤霄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语气复杂说道：“不用了，我已经了解得挺到位了。” “是吗？” 李灵素将信将疑，却没刨根问底。 她想了想，说道：“燕大侠毕竟不是天尊的信众，我们暂且不急着定下，燕大侠是否投入天尊麾下。这样吧，燕大侠若是有意，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我们一同行动。等到燕大侠愿意信奉天尊的时候，再谈投入与否，如何？” “好。” 燕赤霄立即答应下来。 这么处理，确实比他直接投入，后续又可能因为别的什么事而闹出矛盾，好上许多。 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最后还是理念不合，也能好聚好散，不至于闹得一地鸡毛。 龚梓臻见状，终于不再忍着，上前一步，开口说道：“神使，我与桃山县县令、浮黎县县令交好，对两县的情况也有一些了解，不知天尊打算什么时候进驻这两个县？我可以提前联络两县县令，替天尊扫去一些阻碍。”
“不急。” 李灵素看出了龚县令的急切，却受限于经验匮乏，看不出龚县令为何这么急切。 这一声“不急”，是李灵素的真实想法。 并不是因为龚县令的急切，而故意钓着对方。 “不急？” 龚县令有些不太理解，也不敢多问，只能多多转动脑筋，试着自己去理解其中深意。 燕赤霄淡淡瞥了龚县令一眼。 对于龚县令突然间急切表现的原因，燕赤霄有所猜测，却没多说什么。 甚至，燕赤霄乐于见到这样的龚县令。 术业有专攻。 从以前到现在，燕赤霄都不太擅长，甚至可以说拙于和人打交道。 能够有一个合适的人，负责对外交际，挺好的。 李灵素本能觉察到新加入的燕赤霄与龚县令之间，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无法觉察出具体。 她也不钻牛角尖，没有偏要搞清楚其中内幕的想法。 人心幽微，就先这样吧。 “大家忙了一夜，累坏了，都好好休息。” 吃了几块点心，喝了小半杯茶水，李灵素起身离开正厅，去龚县令安排的卧室休息。 全程站在李灵素背后，不发一言，默默观察燕赤霄与龚县令表现的李俭仁，又默默跟上李灵素的脚步，走出正厅。 燕赤霄便没多留，自顾自离开县衙，回那栋废弃民宅去。 龚县令目送三人先后离开，多坐了一小会儿，等到县令夫人找来，方才回到东花厅院。 “夫君，家里又来信了。” 回到东花厅院，县令夫人立即告诉龚县令一个重要消息。 “信上说了什么？” 龚县令不敢等闲视之，关切询问。 “信上没说太多东西，主要让我们做好长时间无法回家的准备。” 县令夫人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语气偏虚，充满了担忧。 她娘家不是一般的家族，势力颇大，实力强劲。 局势居然恶化到娘家都顾不上她们一家三口的地步，能不担心吗？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我们就在丹阴县好好扎根。” 龚县令已经真的下定决心，彻底投靠天尊。 因此，县令夫人的这个消息，并没有影响到龚县令的心态。 但是县令夫人的态度没有龚县令那么坚定。 或者更准确地说，面对危局，娘家才是县令夫人心中最安全的地方。 “夫人，且宽心。” 龚县令伸手握紧夫人有些冰冷的双手，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我会让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更不会让你吃哪怕一丁点苦。” “夫君……” 县令夫人顿时感动不已，双眼紧紧盯着龚县令，泪光闪闪，动情不已。 “夫人……” 龚县令柔情回应夫人的注视，目光中包含爱意。 “父亲！父亲！父亲！” 就在老夫老妻难得找到年轻时心动感觉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嚷嚷着，冲了进来。 来人正是县令与夫人爱的结晶，龚县令巴不得打死的逆子。 “咋咋呼呼的，又怎么了？” 龚县令不情不愿地松开夫人仍旧白嫩柔软的双手，没好气地瞪着急慌慌奔进来的逆子。 县令夫人面若寒霜，心情同样不美。 若是这个逆子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怕是要重新体验一回，什么叫男女混合双打。 县令公子龚眉恕缩了缩脑袋，感觉厅里的气温比外面还更低，凉飕飕的，让人心慌。 “说啊，什么事？” 县令夫人瞧见逆子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她猛地一拍桌面，大声呵斥起来，“有什么事就赶紧说，不要再这里碍手碍脚碍眼！” 龚眉恕的脑袋缩得更进了一些，去不敢再耽搁下去，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想成为天尊的生！” “嗯？” 龚县令闻言，大为震惊。 他倒不是震惊逆子从何得知“生”的存在，而是震惊逆子的志向居然变得正常了起来。 以往，这个逆子不是想勾栏听曲，就是想玩蛇。 怎么今天这么正经了？ 龚县令非常自然地与夫人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奇、意外与疑惑。 “说说你的想法，为什么想成为天尊的生。” 抛出这个问题，龚县令的心里，对逆子的回答竟然生出了些许期待。 希望逆子这一回是真的变正常了。 “成为天尊的生，就能修行，学习法术。” 龚眉恕的惧怕在开口的一瞬间，就丢到脑后去了，眉飞色舞说起自己的理由，“学会法术以后，我就能再见到我的宝玉了，而且，们谁都无法再烧杀我的宝玉。我要和宝玉生生世世在一起！” 龚县令与县令夫人的脸色，越听越黑。 “啊！！！” 县令夫人猛地叫喊起来，起身抄起先前镇压逆子所用的鸡毛掸子，狠狠抽向让她越来越不省心的逆子，“我打死你！” 龚县令一拍额头，看着哇哇叫着躲避抽打的逆子，觉得这个大号彻底废了。 想起刚刚与夫人对视时的悸动，龚县令很有再练一个小号的想法。 县衙东花厅院鸡飞狗跳，西花厅院静悄悄。 包括李俭仁在内的十名生，都遵从神使的命令，睡觉去了。 少女神使李灵素本人，却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回想昨晚的行动，与今晨的法事，反思自省。 行动过程没有错漏，法事效果超出预期。 如果要挑错漏，那就是肃清丹阴县的行动开展得晚了一些。 以至于那些恶妖、恶神都提前逃走，祸害其他地方去了。 “桃山县？浮黎县？” 李灵素喃喃自语，想起了龚县令先前提及的事。 没人比李灵素更看重天尊神名的宣扬，天尊神域的扩张。 之所以不急着把桃山县与浮黎县纳入天尊麾下，李灵素自有一番考量。 她想先观望一天，看看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对于此番肃清丹阴县的反应。 这一点很重要。 第106章 魏公 九州世界，青州。 包括莫青笙在内的十二人都在休息的时候，魏公有了动作。 攘奸卫始终是皇帝陛下的攘奸卫，不是指挥使骆思恭的，更不是指挥同知莫青笙的。 看似是莫青笙选择了攘奸卫青州千户所的这处城中庄园据点，作为队伍的栖身之地，实则经过一些操作，她已经没有别的更合适的选择对象了。 因而，莫青笙其实并不清楚，魏公所住的房间，有着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没有通往别处，只是其中存在一个秘密传送阵罢了。 “指鹿为马。” 魏公拿了一件衣裳，放在床上，伸手一指，口中轻喝。 出狱以后，悄然之间臻至儒修四境文宗的魏公，已经具备了“言出法随”的能力。 只见话音落下，衣裳就成了足以乱真的假人替身。 假人处于酣睡的状态，侧卧不动，背对门窗的方向，还发出了轻微但四境炼虚真君来到屋外绝对清晰可闻的鼾声。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天塌下来，莫青笙没有理由会闯进卧室，查看魏公的状态。 那么，天会塌下来吗？ 有皇帝陛下在，不可能的！ 魏公非常放心地打开藏在博物架后面的密道，走了进去。 密道幽暗深邃，曲曲折折，堪称九折十八弯。 走了约莫大半盏茶的时间，魏公终于走到目的地，那处传送阵所在的密室。 这是一间不够宽敞也够不上逼仄的密室，有传送阵的阵基，也有一张石桌与几张石凳。 好似不是一间见不得光的密室，只是一间不想让外人知道的待客室。 魏公慢条斯理地拿起密室里特意准备的鸡毛掸子，把石桌石凳上的灰尘掸去，摆上顺手从卧室里拿来的茶壶与两只茶盏，方才通知候在传送阵另一端的访客。 传送阵亮起光芒，朦朦胧胧，飘飘渺渺。 很快，光芒停歇，传送结束。 一位身穿衮服，作王者打扮的“贵客”出现在密室之中。 “敖兄，好久不见，请坐。” 魏公伸手指了下对面的石凳，拿起茶壶，给两只茶盏斟上茶水。 “请叫我敖青，或者魏公给面子，喊一声‘青兄’就更好了。” “贵客”顺着魏公的指引，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没有急着喝茶，而是严肃纠正魏公的称呼。 似乎对于这位“贵客”来讲，“敖兄”与“青兄”或“敖青”之间，有着极大的差别。 “青兄，请喝茶。” 魏公从善如流，当即做出改变。 自称敖青的“贵客”这才将茶盏送到唇边，喝了口茶水，以示接受魏公的笼络。 这个逻辑有些傲娇。 魏公知道这一点，“贵客”敖青同样知道这一点。 但是，基于种种原因，必须有这么一个过场，两人以及两人背后势力之间，才有谈话基础。 当前的局势，利于魏公背后的大雍王朝，以及大雍王朝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不利于“贵客”敖青自身及背后的势力。 所以魏公不急，一点也不急。 礼貌性地招待了“贵客”敖青以后，便自顾自饮茶。 仿佛这青州千户所据点里平平无奇的茶叶，滋味甚至盖过了贡品龙团胜雪，品得津津有味。 然而魏公不急，“贵客”敖青却很急。 眼瞅着魏公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敖青哪怕明知自己先开口，就会更落下风，也不得不开口了。 只听敖青语气微沉说道：“魏公，自大雍建立伊始，我东海龙族就与大雍交好，如今也不例外。陛下若有事吩咐小龙去做，还请魏公直言。” “啊？” 魏公闻言，愕然抬头，惊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啊！青兄此来不是找我叙旧的吗？怎么谈起这个来了。” 文人文官，惯会打哈哈，绕圈子。 这般言辞只是魏公小试牛刀，不算什么。 若是魏公当真不想与东海龙王敖青说正事，像这样的太极，魏公能打足足九天。 九天！ 毕竟，九经之中，魏公治《易》。 “太极”这个概念的第一次系统性阐述，就在《易》之中。 换言之，魏公就是太极高手，比道修四境合道真君，还更擅长打太极！ 敖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强行忍住，努力保持着平静心境，说道：“魏公，你我之间，就不要如此说话了吧？” “啊？” 魏公似乎打定主意，装傻充愣到底了，疑惑反问，“青兄，你我之间如何？如此说话又怎么了？” 人气人，气死个人。 人气龙亦是如此。 素来高高在上惯了的东海龙王敖青，这一回真的有些破防了。 深吸一口气，敖青又一次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快，不再挣扎，豁出去脸皮，说起了此行正事：“魏公，我就直说了，四海龙族怎样做，才能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 “哦……” 魏公露出恍然大明白的模样，眼睛微眯，“原来你们四海龙族知道，们的行为必然会惹得皇帝陛下生气呀？可是……” 顿了顿，吊足了敖青的胃口，魏公方才拖长了音调说道：“可是皇帝陛下，为何要宽恕你们呢？” 见敖青眼中略有些不太服气的情绪，魏公呵呵笑了起来。 笑得敖青忍不住有些心慌。 “魏公笑什么？” 敖青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出声询问。 “没笑什么，没笑什么。” 挥了挥手，一边给自己斟茶，魏公一边笑意吟吟说道，“我只是笑青兄你呀，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偏要在我面前逞强。” “魏公说笑了。” 敖青闻言默然片刻，然后收起了一些伪装，诚恳说道，“还请魏公教我，该如何做，皇帝陛下才能消气。” 魏公悠然自得饮起茶来，没有马上回答敖青的问题。 实则借助饮茶的空闲，在心中盘算着各种能够在这次谈判中，占到上风的因素。 或者说，魏公在琢磨着，该如何狠狠地砍四海龙族一刀，让四海龙族吃痛，长点记性。 敖青看出了魏公的这点心思，却又不敢打断，只能默默喝茶，同时不断做心理建设。 只要不被砍得太狠，四海龙族不会伤筋动骨，一切都能谈。 一盏茶下肚，魏公的思量有了结果。
缓缓抬起头来，直视东海龙王敖青的双眼，魏公严肃说道：“我要斩四条龙，其中一条，必须是四海龙王之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东海龙王敖青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咆哮。 失态不失态什么的，敖青完全顾不上了。 实在是魏公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 四海龙族根本不可能答应。 他东海龙王敖青，更不敢答应！ 否则的话，他敖青就要被钉在四海龙族的耻辱柱上，千年万年忍受唾弃。 “不可能？” 魏公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一些，语气漠然，却透出一股凛然的杀机，“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皇帝陛下想，别说斩四海龙王之一了，就是把四海龙王全斩了，都行！” 说着，魏公也站起身来，气势丝毫不弱，杀气更是腾腾：“我来青州之前，卫国公可是已经领了兵符，正在整训兵马。若是四海龙族不答应，无妨，吾自取之！” 啪嗒一声。 位阶等同于道修四境合道真君的东海龙王敖青，竟被一句“吾自取之”，给吓得失了神，一屁股坐回石凳上。 恍惚之间，敖青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魏公与西海龙王交涉，让西海龙王交出掀起了一场波及三州之地的大旱的那六条龙。 西海龙王不肯。 魏公撂下一句“吾自取之”，气乎乎离开了西海龙宫。 这之后的事情，天下皆知。 魏公用了七天时间，整顿银州的兵马，然后只用了两天时间，攻进西海龙宫，从中拖出足足十六条龙。 之后，魏公打造刑场，亲自监斩，先斩去这十六条龙与天地气运的勾连，再斩去这十六条龙的性命，最后斩去这十六条龙的真灵。 可以说从各方面，彻底抹杀了这十六条龙的存在痕迹。 连转世投胎都做不到，狠辣至极。 西海龙王若非逃得够快，当年便会被魏公斩了。 如今场景重现，东海龙王敖青瞬间麻爪。 “魏公勿恼，再商量商量？” 敖青底气很是不足，发出哀求。 “勿谓言之不预也。” 魏公却是不想商量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青兄，做决定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打散了敖青的侥幸心理。 他真傻，真的。 他单知道此行会被割肉，却不知会被割得如此之惨。 随即，一股冲天的怒火在敖青心里燃起。 都怪你，西海龙王敖！ 要不是西海龙王敖抗不过渊墟那边的压力，鼓噪南海龙王与北海龙王，来到东海，裹挟他东海龙王，闹到如此地步，心眼究极小的皇帝陛下怎会忍着恶心，启用魏公这个朝堂搅屎棍？ 既然如此，不得不割舍，只能是你西海龙王敖，为我们四海龙族的延续，做出必要的牺牲了！ 转瞬之间，敖青做了决定。 只是不能就这么轻易交出底线。 敖青还得再尽可能争取一些。 只见敖青的脸色垮了下去，叫苦嚷道：“魏公，这个条件真的太苛刻了，你干脆斩了小龙好了！” “也不是不行。” 魏公浑然不受影响，眼睛还一个劲往敖青脖颈间看过去。 仿佛在打量，这大好头颅，该从哪一截颈椎砍下去，能砍得更好看一些。 被这么一打量，敖青顿时息了再讲讲条件的心思。 儒修，以培养君子、贤人、圣人为要，但是惯会出一些伪君子与真小人。 所谓真小人，有一项共性，言必信，行必果。 魏公此人，向来以“然小人哉”自诩。 所以，此时此刻，东海龙王敖青打心底里相信，魏公在琢磨着，要不要斩了他。 这可如何使得？ “魏公说笑了！魏公说笑了！” 敖青不甚自然地笑了笑，然后猛地转折，问道，“魏公，斩了四条龙后，此事是否就此揭过？” “看你们表现。” 魏公却没给出敖青想要听到的承诺。 这让敖青的心悬了起来。 四条龙，其中一条还是四海龙王之一，都不能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 大雍王朝这是真想灭了四海龙族吗？ “青兄勿忧。” 魏公瞧出了敖青藏不住的担忧，好整以暇宽慰道，“皇帝陛下不是睚呲必报的性子，不会想着灭了四海龙族的。只是有两点，需要四海龙族以龙族气运为证，发下大道誓言。” “哪两点？” 敖青很不想问出这个问题，但是不得不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龙亦是如此。 大雍王朝威压天下，人、妖、神全部卑伏。 神封敕权柄更是被大雍王朝收归中枢，一纸敕令，既能封敕，亦能废黜。 生死可谓尽操于朝廷之手，或者说，操于皇帝陛下之手。 四海龙族早就没了与大雍王朝争斗，与皇帝陛下博弈的本钱。 奈何压在四海龙族头上的，不止一个大雍王朝，还有一个渊墟。 这一次，渊墟不知为何，与某些大雍王朝内部势力勾结，想要搞出一些事情，又不愿或者说不敢亲自出面，就逼迫四海龙族闹事。 等到大雍王朝平息了内部的些许纷乱，掉过头来报复四海龙族，渊墟又退缩得极为彻底，压根就没有替四海龙族出头，承担大雍王朝怒火的意思。 不然的话，魏公如何能够像现在这般，对四海龙族极尽剥削之能事？ 东海龙王心里哪叫一个苦啊。 魏公浑然不顾，笑意吟吟说道：“无它，一是斩了的那个龙王，你们四海龙族就不要内部推举了，由皇帝陛下封敕；二是渊墟那边的联络，彻底断了吧。” “这……” 敖青整个龙直接愣住。 这两点，后面一点还好说，只要大雍王朝愿意替四海龙族挡住来自渊墟的压迫，四海龙族早就想摆脱渊墟了。 可是前面这一点，是在挖四海龙族的根啊！ “青兄不愿？” 魏公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嘴角笑意收敛，漠然说道，“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等到卫国公完成兵马的整训，一切都好说。” “斩一位龙王是斩，斩四条龙我也是斩。” “无非是魏某多折几年阳寿罢了。” 第107章 脸都不要了 敖青铁青着脸离开了密室。 此次谈判，魏公大获全胜，所提条件，全部达成。 东海龙王“断尾求生”，面对魏公的逼迫与大雍王朝的强势，不得不卖掉西海龙王敖。 至于三条凑数的龙，自然从这一次鼓噪得最欢的那些龙里选取。 惹事就要担责，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了。 谁让它们在要求大雍王朝让出水域神封敕权力一事上，声音最大，跳得最高呢。 不过魏公的心情并没有因之而变得开朗。 甚至可以说，魏公的心情其实一点也不美丽。 原因无它，这一次能够威逼四海龙族，下一次呢？ 就算下一次，乃至下下一次，下好几次，仍能威逼，又如何？ 一味刚强，不可长久。 大雍王朝总会有国力衰退的时候，不可能一直保持鼎盛。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愿看到，但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届时，又当如何让四海龙族屈身服从？ 可是让魏公赞同“修德以柔远人”的腐儒做法，魏公本心也不愿。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魏公收拾好自己的思绪。 他只希望，自己是在杞人忧天。 毕竟皇帝陛下是千古难有的明君，心胸、气魄、手腕、志向，直追禹王。 大雍王朝在皇帝陛下的统御下，国势蒸蒸日上。 至少百五十年内，看不到国力衰退的迹象。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 到了那个时候，自有后来人操心。 这般想着，魏公关掉传送阵，拿起茶壶与茶盏，返回了卧室。 果然，没有人发现魏公私下里会见东海龙王之事。 回到卧室后，疲惫涌了上来，魏公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太阳下了山，夜幕上星光点点，明月高悬。 莫青笙亲自来请魏公去前厅用晚膳。 一行十三人，坐了两桌，享用青州当地特色的美味佳肴。 任务在身，无人饮酒，气氛不免有些沉闷。 好在无论是魏公，还是攘奸卫成员，都习惯了食不言。 一顿晚膳在稍显沉闷的气氛中顺利结束。 睡了一下午，又饱餐一顿，连夜奔波的疲惫去了大半，任务队伍重新生龙活虎，精神十足，劲头满满。 就算现在直冲东海龙宫，揪出东海龙王，也不在话下。 可惜魏公给的命令是“等”。 这让除开黄天，十二名攘奸卫精英中的精英，很是无有用武之地。 “等”的策略不变的情况下，莫青笙便让队员们继续返回各自的房间，再度养精蓄锐。 莫青笙自己，则请了魏公去后花园散步，顺带聊聊任务。 魏公没有推脱，答应下来。 一儒一道，两位四境强者闲聊。 别说青州城，就是整个青州，都找不出能够偷听而不被发现的人。 因而，莫青笙不怕自己与魏公的谈话内容泄露出去，说话直截了当，不做遮掩。 “魏公，这次任务，朝廷是不是另有安排？” 听到莫青笙如此询问，魏公不由得略有些诧异地看了莫青笙一眼。 这是对官场之事开窍了？ 还是用道修的占卜天机之术算了出来？ “魏公，我只是性子直了一些，不傻。” 迎着魏公诧异的目光，莫青笙很是无奈解释了一句。 很多事，莫青笙不是不懂，只是以前不想去懂罢了。 上次与骆指挥使谈话，被骆指挥使点破这层心理以后，莫青笙的心态已经有所转变。 认清自己，直面自己，哪怕内心深处的某些阴暗面被刨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都是进步，而非耻辱。 莫青笙自觉，道心愈发澄澈，道修第四境炼虚合道，她已经炼虚圆满，合道有望。 “抱歉！” 听出莫青笙的言外之意，魏公默然片刻，诚恳认错。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能一直抱着固有的眼光去看待他人。 与时俱进嘛。 “无妨。” 莫青笙示意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为何如此问？” 魏公见莫青笙真的一片坦然，也放下了先前的插曲，却没立即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莫青笙笑了笑，说道：“废太子一案，虽然不是由我去查，但我也研究过魏公的案卷。魏公行事，向来效率奇高，不会空等。” “这样吗？” 魏公嘀咕一声，暗自反省。 正所谓旁观者清，魏公倒没从这个角度看待过自己的行为。 更不知道，会因为“等”的命令，暴露此次任务朝廷另有安排的事实。 不过就算莫青笙今晚不问，魏公也打算明早就将此事告知对方。 因而这个纰漏算不得太严重，只是需要警醒罢了。 人都会犯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反省过后，魏公斟酌了一番措辞，说道：“朝廷确实另有安排，不过与你的本职工作没有冲突。” 莫青笙闻言，微微颔首。 由她领衔指挥的攘奸卫队伍，在此次绝密任务中，承担的职责是护卫魏公安全。 在不得已、没有其它办法的情况下，才需要向四海龙族出手。 听到魏公这么讲，莫青笙悬着的心稍微踏实了一些。 她最怕的是魏公瞒着攘奸卫队伍，私下行动。 一切顺利都还好说。 万一出了点意外…… 以往，仗着无量山的背景，莫青笙在指挥同知的位子上坐得很稳。 可是现在，出了废太子僭越封神，而无量山疑似参与其中一事，攘奸卫内部想要搞掉莫青笙的人不在少数。 至少另一位指挥同知，出自金山寺的莲生和尚，会很乐意给莫青笙添堵。 魏公在出狱之前，接到过皇帝陛下的密令，观察祝青鸾的举动与其背后的无量山之间有无密切联系，自然也清楚同样出自无量山的莫青笙如今的处境。 既然开口解释了，那就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只听魏公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如果要离开这栋庄园，一定会带上们。” “多谢魏公配合。” 莫青笙当即行了一礼，很是郑重。 “是我多谢你们护卫。” 魏公还了一礼，同样严肃。 当世四大修行坦途，儒、武、道、佛。 武、道、佛的战力皆极为可观，各有特色，不分高下。
儒修虽然有君子六艺与君子八雅，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在个体战力上，确实输了武、道、佛不止一筹。 哪怕臻至儒修四境文宗，有了诸如“言出法随”、“圈地为牢”、“以诗为兵”等神通，魏公的个人战力依旧不够强悍。 还是非常需要莫青笙率领的攘奸卫队伍的护卫。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 莫青笙摆正身份，专心护卫魏公的安全，不再多管魏公要如何完成任务。 魏公郑重承诺，只要离了庄园，不管去哪，都会带上攘奸卫队伍。 即便发生一些特殊的事，或者要去到一些特殊地点，不方便带上整支队伍，也会请莫青笙跟在身边。 正事聊完，平平无奇的后花园自然就不值得再逛了。 魏公与莫青笙各自回房，也养精蓄锐去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一夜过去。 翌日。 一大清早，生物钟准时叫醒黄天。 晨练是没法晨练了。 神通“掩日”遮掩了他已经晋升武修一境力士脏腑阶段的事实，即便是道修四境炼虚真君，儒修四境文宗，都看不出来。 可是一拉开架势，打拳练武，便不太可能继续瞒住。 好在队伍中其他十名武修，也没有晨练，而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 黄天以前没有出过外勤，并不清楚这些攘奸卫精英中的精英为何如此做，但是跟着照做，总不会出错。 正好不用担心因为晨练而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 眼观鼻，鼻观心，黄天与其他人一块静坐，等待来自魏公或者莫青笙的新命令。 不过一时间没有马上等来新命令，反倒等到了识海中游戏图标的闪烁。 黄天一心二用，一边留了个心眼关注现实动静，一边意识进入游戏，查看情况。 却是少女神使李灵素，在带领十名生与新加入的龚县令和燕赤霄，做了早课过后，又独自一人向天尊做了祈祷，汇报一些事情。 牛结实成精化妖的时间不算很长，却也不短。 除开三尾狐妖开办的画舫，牛结实还有一些其它的消息渠道。 为了尽早完成丹阴县城隍庙阴司的组建，牛结实又联络了一些同样不吃人的妖怪。 收获总是意外而至。 牛结实从这些消息渠道与妖怪那里，得到了两个很是令妖震惊的情报。 第一个情报，是三尾狐妖的画舫匆匆忙忙关闭了； 第二个情报，是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已经一天一夜没现身了。 两个情报之间存在着关联。 即三尾狐妖是在参加了无风谷金雕妖帅的宴请过后，突然决定关闭画舫的。 就连一些妖怪欠下的账，三尾狐妖都没来及收，走得十分匆忙。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已经连着好几年，每天举办大小宴会。 白天还无所谓，特别是晚上，常常通宵达旦地欢快畅饮。 可是昨天，金雕妖帅去找了一次碧波河龙王，两位妖帅就都不见了踪影。 按照燕赤霄的猜测，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极有可能知道天尊已经升至四品青金敕天神的事情，果断逃了，或者去搬靠山了。 李灵素选择相信燕赤霄的猜测，上报给天尊，请求得到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逃了？” 黄天嘀咕一声，并不觉太过意外。 其实，消化了从无生老母那里截获的香火，晋升四品青金敕天神，黄天已经拥有了足以秒杀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的实力。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不是因为黄天没想到可以这么做，或者要一味执行转入幕后，减少甚至不再神降的策略。 而是因为黄天不觉得区区四品青金敕天神，就能纵横天下。 游戏世界的大玄皇朝，可是以神敕封体系定鼎天下。 别说区区四品青金敕天神了，一品紫敕天尊，大玄皇朝也敕封过好些个。 如今，大玄皇朝国力衰落到极致，连前任丹江水神那样的九品毛神，地方衙门都无法压制。 那些一品紫敕天尊，又怎会老老实实？ 稳妥起见，黄天等了一手，想要看看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背后还有没有靠山。 有靠山的话，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再等一等。” 黄天思虑一番，做了决定。 他同意了李灵素关于暂不追击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而是先集中全力，将隔壁的桃山县及浮黎县拿下的策略。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个战略不止适用于凡俗帝王争夺天下，同样适用于传播天尊信仰。 李灵素得到天尊的回应，不再犹豫，果断行动起来。 她让李俭仁请来龚县令、牛城隍与燕大侠，一同商议，该如何将桃山县与浮黎县，纳为天尊的神域。 或许是出于默契，明明也有不少“人脉”与“渠道”的牛结实和燕赤霄，将功劳拱手让给了很是迫不及待献策的龚县令。 一人一妖，一致赞同先让龚县令书信联络桃山县与浮黎县的县令。 尽可能和平演变，避免武力冲突。 实在不行，还能先礼后兵嘛。 李灵素觉得可行，便同意了先由龚县令出面打点。 她自己则一边领着生们在丹阴县内除开县城与丹江边的村落走动，给百姓解决疾苦，宣扬天尊神名，一边等待龚县令的消息。 同样是“等”，游戏世界里暂时还不知要等多久。 九州世界，执行绝密任务的队伍已经等来了好消息。 魏公这一次喊上了莫青笙，一道进入布有传送阵的密室，会见东海龙王。 “青兄。” “魏公。” 一人一龙互相行礼问候，气氛颇为融洽，好似老友重逢。 “这位是无量山的莫真君？果然是道修天才！” 敖青看了莫青笙好几眼，不太确信问道，又似在吹捧。 莫青笙没有出声回应，让想要套近乎的东海龙王吃了颗软钉子。 魏公则笑呵呵地肯定了东海龙王的说法，然后就不说话了。 敖青无可奈何，无法再拖延，开口说道：“魏公，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魏公派人去接收就行。” “如假包换？” 魏公点了下头，随意问了一嘴。 敖青闻言，龙都麻了。 这还能有假？ 迎着魏公的灼灼目光，敖青只能硬着头皮承诺： “如假包换！” 第108章 有借有还 “读书人的心可真脏啊！” 看着东海龙王敖青一点都不敢忤逆魏公的意思，还不能表现出愤怒的憋屈。 莫青笙此时此刻，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造成这一幕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东海龙王不够强？ 还是魏公个人的威慑超出了东海龙王的承受范畴？ 都不是！ 最根本的原因，是魏公身后站着大雍王朝，站着皇帝陛下！ 与此同时，莫青笙还想到，朝堂之上，还有几位比魏公更具权势，更得皇帝陛下信任的明公。 这些心脏得不能再脏的明公若是真齐心协力，一心想要弄死无量山，无量山挨得住吗？ 哪怕不想面对这样的情况，莫青笙必须承认一点，无量山接不住朝堂明公们的算计。 从这一点出发，朝廷不算计无量山，无量山都可以偷着乐了，哪还有无量山算计朝廷的余地？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皇帝陛下与朝堂明公们纵容而成的一个局？ 毕竟区区无生老母而已，只要朝廷想，别说一位，就是敕封个三位五位出来，都能杀给你看。 还能换着花样杀！ 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以此打窝，以此为饵，看看哪些鱼会偷吃，哪些鱼会上钩，对朝廷而言，利其实远大于弊。 无量山不就被钓出来了吗？ 四海龙族更是直接遭重！ 莫青笙说不上自己这么怀疑的理由，只是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可是直觉告诉莫青笙，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成立！ “朝廷，或者说皇帝陛下，又在下什么棋？” 这个疑问在脑海中浮现，立即落地生根，怎么都无法清除。 毕竟莫青笙并不是祝青鸾口中的无量山叛徒。 她为朝廷做事，也是为了救无量山！ 理念不同罢了。 莫青笙因此分了心，都没怎么听魏公与东海龙王的商议内容，魂游天外一般。 等到东海龙王从传送阵离开，魏公呼喊，莫青笙方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一边在密道里走着，回地面卧室去，魏公一边随意问道。 莫青笙沉默片刻，索性也不隐瞒，直接将心中刚刚产生的猜测与疑问，坦诚道出。 魏公霍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莫青笙的双眼，用力盯着，狠狠盯着。 锐利的眼神，仿佛剑一般，直要洞穿莫青笙的心防，探查莫青笙这么问的真实动机。 就算莫青笙是道修四境炼虚真君，心防坚韧，不可能随便就失守，被人洞穿。 但是魏公用的不只是儒修的问心之术，更多的还是人生智慧。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演技再怎么好的人，很多时候都会被眼神暴露所思所想。 更不用说，莫青笙的演技，几近于无了。 魏公自信，以他的人生阅历与智慧，还是能从莫青笙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来的。 事实果真如此。 确定莫青笙真是自己冒出了这样的猜测与疑问，而不是无量山那边的试探，魏公方才挪开了视线。 莫青笙很是不解，自己的问题为何会让魏公生出这么大的反应。 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误会。 不过她有一点拎得很清，那就是既然已经发生了误会，那就不要再多做什么。 多做多错，等就行了。 果然，莫青笙等到了魏公自行弄清楚，其中存在着误会。 这让莫青笙微微松了口气。 此次任务，以及魏公的评价，对莫青笙而言，真的很重要。 不能出什么差池！ 误会能够解开，最好不过。 “很多事，能做不能说；很多事，能说不能做。还有一些事，想都不要去想！” 魏公回过身，继续在密道里行进，边走边说，语气中充满了告诫，“我就当没听到你刚刚说了什么，也忘了你刚刚说了什么。不然的话……” 顿了顿，魏公的声音变得有些幽冷：“事情传出去，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说你只是四境炼虚真君，就成了合道真君，甚至传说中的五境道修，都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 莫青笙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事态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 那她确实不该说，更不该想！ 只是……无量山上的人知不知道？ 想来是不知道的吧。 毕竟，山上山下，几乎是两个世界。 山上的人，固步自封，连下山都不愿，如何愿意遵从人间的意志？ 沉默许久，莫青笙开口，声音略微沙哑说道：“谢谢魏公指点，青笙感激不尽。” 儒家一句话说得好啊。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莫青笙自觉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足够保下无量山的实力、地位与权势，只能先保自己。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陛下宽宏大量吧。” 魏公却是说了一句与骆指挥使的表态非常类似的话。 一个两个身处大雍王朝核心决策层的高官，都让莫青笙向皇帝陛下谢恩，自有其原因。 莫青笙暂时还没弄清楚其中缘由，却不妨碍她立即听劝。 选定方位，莫青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口称“谢陛下隆恩”。 还好，不是无药可救。 魏公将莫青笙的举动收入眼底，心中给出判断。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沉默着走出密道，回到魏公的卧室。 魏公没有多留，与莫青笙一道，来到攘奸卫队伍十一名成员静坐的正厅。 “出发！” 莫青笙看了魏公一眼，得到示意后，挥手下令。 十一名队伍成员，包括黄天在内，没人询问去哪，去做什么。 只是拿起了各自已经擦拭调校好的武器，沉默着走出这栋城中庄园。 不需指挥同知莫青笙或指挥佥事施无生指挥，十名攘奸卫精英中的精英，默契地分成三组。 一组前头开路，一组后头殿后，一组围在魏公左右，提供保护。 黄天没有出过外勤，经验匮乏，但他牢记着出发之前，张易之叔父与莫青笙的指点，紧紧跟在莫青笙身边。 这个举动，反倒让黄天契合了攘奸卫精英们的行动，不至于显得突兀。 魏公瞥了一眼，想起一份卷宗中提及的，黄天亡父黄唯明曾于莫青笙有恩的记载。 人情社会，只要不耽误任务的执行。 对于莫青笙的“以权谋私”，魏公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点破，更没有纠正。
水至清则无鱼。 难得糊涂。 莫青笙见状，向魏公投去一个略微感激的眼神。 “慧目”哪怕没有开启，黄天的洞察能力也强得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对于莫青笙的“知恩图报”与魏公的“大肚能容”，要说黄天心里没有一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让黄天付诸行动，马上就报答回去。 抱歉，暂时做不到。 只能暗暗记在心里，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了。 随即，黄天收束心念，不再胡思乱想，专心跟着队伍行进。 按照莫青笙的指引，队伍一行十三人直接出了青州城东门，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海滩。 越是靠近东海龙王给出的地点，莫青笙便越是要求队伍做好戒备。 即便莫青笙并不觉得，东海龙王敢出尔反尔，戏弄大雍王朝与皇帝陛下。 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防龙之心不可无啊。 等到即将抵达那处地点，莫青笙更是将队伍分成两半，她亲自带着几人，负责保护魏公，同时作为支援。 施无生带着另一些人，前去捕捉东海龙王“麻”翻的四条龙。 魏公对此没有异议。 见状，施无生没有拖沓，带着人执行命令，出发捞龙。 黄天则留在了保护魏公的一半队伍中，滥竽充数。 “魏公，依你看，东海龙王会不会临时反悔？” 等待的间隙，莫青笙忽地这么问了一句。 “不会。” 魏公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为什么？” 莫青笙这一次刨根问底，想要知道魏公如此笃定的原因。 “有老夫在，他不敢搞事。” 魏公捋了捋下颌短髯，语气平静而又自信。 这副智珠在握的姿态却又不会令人反感，觉得魏公自大自傲。 莫青笙没再多说什么，安心等待起来。 黄天对此颇为失望。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又即将发生什么呢。 莫青笙与魏公多问答几句，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就越多啊。 可惜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施无生带队回来。 除了施无生手里多出一个竹篓，没有其它任何变化。 几个人去，就几个人回。 只是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板着脸，回来却个个神色古怪。 颇有些忍俊不禁，若非专业出身，怕是要当场大笑的意思。 “魏公，莫大人，都在这了。” 施无生努力平静心情，不让自己的动作变形，也不直接笑出声，将手中的竹篓递了过去。 黄天仗着地利，看清了竹篓里装了些什么。 肉眼目视，里面装的是四条泥鳅。 “慧目”的反馈，却是提示里面装的是四条龙。 一条五爪，三条四爪。 九州世界的四海龙族，只有龙王，方为五爪。 内陆江河湖泊的龙族偏向大雍王朝，几位大江大河大湖里的龙王，有大雍王朝与皇帝陛下撑腰，不可能沦落到如此“可怜”境地。 结合方方面面的信息，此行任务目标，以及所处地理位置，林克完全可以断定，这条五爪泥鳅，乃是四海龙王之一。 “泥鳅”眼中愤慨的情绪，也彰显了它们的不同。 侧面印证了黄天的判断。 莫青笙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将竹篓推到魏公面前，说道：“魏公，你来看看，有无作假？” 魏公没有托大，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非常仔细。 他甚至还亲手一一捞起四条泥鳅，翻来覆去地验证。 这个行为，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黄天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那条五爪“泥鳅”的双眼仿佛喷火一般，蕴含着无边的羞恼与愤怒。 另外三条四爪泥鳅，双眼无神，死鱼眼似的，非常绝望。 “嗯，不错。” 魏公点了点头，满意说道，“我就说嘛，敖青不敢骗我。” 撂下这句话，魏公转身就走。 莫青笙从施无生手里接过竹篓，挥手间往竹篓上布下好几层禁制与法术。 说到底，莫青笙还是有些信不过东海龙王。 这个竹篓不是法器，也不是神器，只是一个普通的竹子编织物。 能够容纳四条龙化成的泥鳅，靠的全是东海龙王的法术或者药物的作用。 一旦法术或者药物失效，四条泥鳅重新化为龙，就有了脱困的可能。 虽然莫青笙自信，有她和魏公在，不可能让到手的泥鳅飞走。 但是能少一桩麻烦，就少一桩麻烦吧。 一连几道禁制与法术布下，五爪泥鳅的眼神肉眼可见地灰暗起来。 中了醉龙散，浑身无力，想要挣脱道修四境炼虚真君的禁制，压根就不可能！ 西海龙王敖已经能够预想到自己落在魏峥这货手里的下场。 好一点，只是被斩首。 坏一些，却是要被拨皮抽筋，挖骨剖心。 “天要亡我四海龙族？” 西海龙王敖悲从中来，竟然开始怀疑起，龙族是否真的钟天地之灵秀，蕴山川之华英了。 如果龙族真的身具天地气运，为何自远古时期龙凤大劫过后，龙族就失去了这片天地的主宰地位？ 悲愤恸心之下，敖没有注意到，随着它万念俱灰，对自己的龙生、对四海龙族彻底失去希望，原本还晴朗的天，一下子乌云密布起来。 儒修四境文宗的魏公，道修四境炼虚真君的莫青笙，同时抬头看向天空。 道修三境反虚真人的施无生，过了一会儿才有所感应。 黄天甚至比魏公与莫青笙还更早察觉天地之间，冥冥之中的变化。 只是他强忍着没有抬头，装作不知道罢了。 过了一会儿，黄天的眼皮稍微跳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表面的平静。 不过黄天的内心深处却泛起了波澜。 在天机紊乱的这一瞬，黄天冷不丁发现了一件事。 无生老母没有死绝，或者说已经复苏了！ 黄天可不管到底是哪种情况，都来不及细思，就下意识做出了应对。 正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上次截胡香火，黄天一直过意不去，今天正好还上一些。 那些没有什么好办法处理的香火余毒，直接被黄天顺着莫名搭建起来的联系，丢了过去。 拜拜了您嘞！ 第109章 斩龙 第109章斩龙 天机变化来得快，去得更快。 乌云顷刻之间散去，太阳伸了个懒腰，重新照耀大地。 影响却已经形成，而且涉及方方面面，很多势力。 东海龙宫之中，敖青看着象征四海龙族气运的水晶柱又黯淡了一丝，不禁脸色灰白，心志颓丧。 神都天京，紫禁城，高坐金銮殿的皇帝陛下批阅奏折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继续忙碌处理国事。 钦天监，姓李，但与皇族不同支的监正有一瞬间，睡得没那么安稳。 江南，一处鱼市，正在吆喝卖鱼的落魄中年男人脸色愈发愁苦。 上清宗、灵宝宗、元始宗，无量山、太微山，太华山、渺云山、净明山、玄始山…… 慈恩寺，金山寺，白马寺，伽蓝寺，文殊寺，普贤寺，大雪山寺…… 稷下书院，白鹿洞书院，鹅湖书院，嵩阳书院，应天书院，石鼓书院…… 凡是具有窥测天机能力的道、佛、儒宗门/书院，皆察觉到了些微异样。 黄天“冲动”释放过后，只觉浑身轻松无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数十上百万信徒数十上百年积攒下来的香火余毒，堆积在那里，哪怕有神扮演游戏承担，黄天自己的心神压力也很大。 今天借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机会，“清仓甩卖”，很是得劲啊。 而且收获还不止这一条。 方才晋升没多久的武修境界，瓶颈居然又松动了。 虽然不至于立马从一境力士升成二境武夫，却也在一境脏腑阶段，又迈出了一大步。 再过一些天，可能不到半个月，黄天便会完成突破。 这个速度，当真是小母牛坐飞机！ 黄天及时低下头，不让同行的其他人发现自己的神情变化。 神通“掩日”也尽可能发挥到最大，遮掩自己身上发生的改变。 好在神通给力，魏公与莫青笙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天机变化与引起天机变化的西海龙王敖身上。 施无生的修为更不足以察觉到神扮演游戏的动静。 其余十名攘奸卫精英中的精英，皆是武力强于感知的武修。 到目前为止，黄天还是非常安全，没有暴露风险。 “给我吧。” 魏公这时低下头，向莫青笙伸出手。 他说话时的语气非常平静，并没有因为天机紊乱而有所变化。 不过在场的人与“泥鳅”龙，都能听得出魏公有些恼火。 莫青笙无需犹豫，立即将手中竹篓递了过去。 “画地为牢。” 魏公左手拎着竹篓，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轻拍竹篓侧面。 只见微光一闪，在莫青笙的禁制与禁锢法术之上，魏公又加上了一层封禁。 而后，魏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温和说道：“千刀万剐。” 大太阳天，气温和煦。 黄天与其他人，包括莫青笙在内，竟然都感觉到了彻骨冰寒。 儒修四境文宗的招牌能力，“言出法随”。 魏公既然如此说了，竹篓里的四条“泥鳅”，自然就会真的体验一把，什么叫做“千刀万剐”！ 极致的痛苦骤然而降。 四条泥鳅纷纷扭成了麻花状，看着就令人心悸。 五爪泥鳅的意志力较为强一些，还能够忍受一二。 三条四爪泥鳅痛到后来，忍受不住了，都拿自己的脑袋去撞竹篓的内壁。 也不知它们是想将自己撞晕，还是撞死。 “读书人惹不得。” 黄天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半步，离魏公远了一些。 这么做的不止他一个。 除开莫青笙与施无生两人，其他几名攘奸卫精英，皆是如此。 攘奸卫精英中的精英，这些武修什么酷刑没见过、用过？ 本不应表现得如此拉胯。 奈何魏公用出这般阴狠手段的时候，气质太过于割裂了一些。 表面上还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亲和力十足，实则是心狠手辣的屠夫，痛下杀手，反差太大。 魏公也不在意这些，加快了脚步，拎着竹篓返回青州城。 此时尚早，巳时四刻而已。 “你派个人去通知青州府衙，让他们马上布置刑场，本公今日就要将这四条泥鳅给斩了。” 进了城以后，魏公的气质又是一变，端起了官架子，摆起了官威。 青州城既是青州的州城，也是青州府的府城。 大雍王朝不设州牧，只设州刺史。 而刺史的职权偏重于监察，并不涉及行政。 所以魏公说的“府衙”，指的是青州府衙门，并没有通知刺史府的意思。 “是，魏公。” 莫青笙应了一声，立即给施无生使了个眼色。 施无生顺手点了四人，打起了攘奸卫与钦差的旗号，走向青州府衙。 余下的人，随着魏公和莫青笙，直接往菜市口走去。 一行人气势十足。 途中遇上的路人见着了，连连避让。 青州府衙的官员很有眼力见，得到施无生带队通知后，立即组织人手，赶到了菜市口。 “见过魏公。” 青州知府见到魏公，赶紧带着衙门大小官员行礼问候。 “嗯。” 魏公淡淡应了声，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 青州知府见状，也就没有硬要攀谈，转而指挥起带来的衙役，开始布设刑场。 菜市口本来就是惯用的问斩之地。 死刑三复核后，每年秋季统一处决犯人，都在此处。 刑场布置的速度自然慢不起来。 午时不到，一间符合标准的刑场就布置妥当了。 青州知府也是读书人，能够做到知府，无论是背景、能力，还是见识，都不欠缺。 魏公何许人也？ 最近一段时间，青州及青州周边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什么存在，值得魏公亲自来到青州监斩？ 自然是四海龙族啊！ 刑场斩龙这种能够振奋人心的大好事，怎么能没有围观百姓呢？ 青州知府在指挥衙役布置刑场的时候就另行派人，通知城中百姓前来围观行刑。 原本就有许多路过的人，对这边的动静生出了好奇。 得到府衙的通知，涌来围观的百姓就更多了。 里三圈，外三圈，将菜市口围得水泄不通。 午时一到，魏公一挥手，换了官袍，坐上监斩官的位子，居高临下。 莫青笙与施无生一左一右，站在魏公身后，几名攘奸卫精英武修分列两边，在魏公身前拱卫。
黄天也没闲着，被魏公分配了一个验明犯人正身的仵作角色。 青州知府调集了所有衙役，维持刑场秩序。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临近午时三刻。 魏公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又看了一眼日晷，大手一挥，四座龙头铡凭空出现。 这一手让围在菜市口的百姓们发出阵阵惊呼。 隔空取物？ 袖里乾坤？ 还是纳须弥于芥子？ 反正不管哪一种，都是大修行者才能用的手段。 需要动用一位大修行者监斩，今天斩的对象很有来头嘛。 忽地，人群中有一撮书生爆发出了一声惊呼：“魏公！是魏公！是魏公监斩！” 黄天站在刑台之上，看得很清楚，发出这声惊呼的书生，与青州知府的长相有几分相像。 不是父子，也是叔侄。 这是妥妥的托呀！ “魏公？是那个斩龙的魏公吗？” “难怪四海龙族突然停下闹腾了，原来陛下起复了魏公，还将魏公秘密派到了青州！” “魏公来了，青天就有了！” “斩龙！斩龙！魏公斩龙！” 书生们仿佛排练过一样，嚷了几句，就开始喊起了口号。 “斩龙！斩龙！斩龙！” “斩龙！斩龙！斩龙！” 经书生们这么一带动，喊口号的百姓越来越多，喊出来的口号越来越响。 莫青笙见状，心念一动，一道扩音法术悄然间用出。 震彻九霄不至于，震耳欲聋倒是有的。 山呼海啸一般。 魏公颇为满意青州知府与莫青笙的接连操作。 真正的儒者，讲究的是通权达变。 为了达成一个好的目的，稍微用些不损道德，不触犯法律的手段，再正常不过了。 接受不了权变的，是腐儒与贱儒！ 在大雍王朝，无论朝野，腐儒与贱儒都是被唾弃的对象，上不得大雅之堂。 魏公没有阻止，更没有不满，让青州知府忐忑的心变得安稳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 就算不能让魏公生出提拔他的心思，也能留下一个相对好的印象。 以后万一有事，或许能从中得到收获。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再说嘛。 这般想着，青州知府扭头往人群的一个方向微微颔首。 藏在百姓群中的心腹，收到信号以后，立即执行命令，将百姓的热情煽动得更加高涨。 “斩龙！斩龙！斩龙！” “斩龙！斩龙！斩龙！” “斩龙！斩龙！斩龙！” 口号声越来越响亮，渐渐达到不用扩音法术的加成，就能传出好几里的程度。 在震天响的口号声中，午时三刻到了。 魏公瞅准时机，轻轻一挥手，竹篓打开，四条中了醉龙散，又被魏公临时加了好些道束缚类的儒修法术的泥鳅，对号入座，一一落在四座龙头铡下。 砰的几声。 泥鳅现出原形，显露出四条龙的真面目。 整个菜市口顿时为之一寂，从极度喧嚣瞬间变成极度安静。 针落可闻。 龙啊！ 今天朝廷要斩的真的是龙啊！ 还是四条！ 片刻后，“哇哦”之类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响起。 哪怕提前预知，青州知府真的见到四条待斩的龙，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特别是他认出了西海龙王敖以后，更加心潮澎湃起来。 一股从内心深处生出的骄傲涌上脑海，让青州知府的脸色变得涨红。 朝廷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手段。 放任四海龙族闹腾了这么久，出手就直指要害。 连西海龙王都斩了，余下的四海龙族还敢再闹腾吗？ 大不了将四海龙王统统斩上一遍！ 莫名地，青州知府豪气顿生，仿佛今天的监斩官不是魏公，而是他自己。 台上的魏公可就平静多了，没有什么心理波动。 在魏公的示意下，黄天上前，一一验明待斩嫌犯正身。 哪怕只是走个流程，黄天也做得非常认真，有板有眼的，好似他掌握了四条龙的身份。 “禀魏公，犯龙无误，已验明正身。” 一一检查完以后，黄天站在魏公正对面，严肃行礼，郑重汇报。 “嗯。” 魏公板着脸，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黄天的差事至此完结，赶紧走到一边，腾出地方。 “时辰已至。” 施无生往前走了半步，唱了一声。 魏公从面前的签筒里抽出一张“斩”字令，猛地掷下，威压呼喝：“拿去！” 所谓“拿去”，拿走的正是待斩嫌犯的脑袋。 “斩”字令落地，天象顿时变了。 四面八方的云朵迅速向菜市口正上方聚集而来，阳光被遮挡，菜市口顿时乌黑一片。 这种情况若是多持续一段时间，围观行刑的百姓们绝对会发生骚乱。 不等莫青笙与施无生施法，驱散乌云，魏公率先有了动作。 只见魏公缓缓站起身，双手捧着不知从哪取出的笏板，向天空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以民心，代天心。” “四海龙族作乱，今斩西海龙王敖及三条从犯龙，以正天之视听。” 话音落下，魏公两边鬓角瞬间生出一大撮白发，脸上皱纹变多加深，面容苍老了不下十岁。 就连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都有些微微佝偻。 不过效果立竿见影。 乌云散去，阳光重回，菜市口一片光明。 四条趴在龙头铡下的醉龙，变得软趴趴的，再无反抗铡刀落下的能力。 魏公深吸一口气，强行振奋精神，发出一声大喝：“斩！” 四座龙头铡应声而落。 咔嚓四声，非常丝滑地斩下四颗龙头。 斩切面光滑如镜，没有流出一滴金黄的龙血。 忽地，九天之上响起了仿若哀泣的雷鸣，瓢泼一般的血雨哗啦啦暴下。 这是九州世界的天道，在为四条龙，特别是西海龙王的非正常陨落而哭泣。 魏公的上身微微晃了几下，右脚往后退了半步，方才勉强站稳了身体，没有仰头倒下去。 嘴角溢出了丝丝鲜血，脸色惨白。 天道的反噬来了。 非常迅猛。 第110章 余波 第110章余波 “魏公，没事吧？” 群情振奋的时候，莫青笙往前提了一步，扶住魏公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询问透出浓浓的关切，并且真心实意。 从某种程度上讲，莫青笙认为自己与魏公是同一类人，都愿意为自己心爱的对象付出一切。 只不过魏公爱的是大雍王朝，莫青笙爱的是无量山罢了。 “无事。” 魏公微微摇了摇头，挣脱莫青笙的搀扶，硬是靠自己挤出来的力气站稳了脚跟。 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呢。 又不全是百姓，必然还有一些修行中人掺杂其中。 这个时候露了怯，一次性斩首四条龙的震慑，不说大打折扣，至少会蒙上一些灰尘，褪色不少。 无论如何，魏公必须从头到尾，都拿出强硬的姿态。 与此同时，魏公心里冒出一个数字。 五年！ 不是说斩了四条龙，其中一条五爪龙王，另外三条也是四爪的老龙，魏公只需折寿五年。 那样的话，四海龙族可就太没牌面了。 而是魏公只有五年好活了！ 来自天道的反噬可没那么好承受。 药石无医！ 除非魏公能够坦然接受皇帝陛下拿国运对冲天道反噬的好意。 不过魏公真的能接受这一点，那也不是魏公了。 好在皇帝陛下对魏公另有安排，即便魏公阳寿走到尽头，仍能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为大雍王朝的发展添砖加瓦。 想到这一点，魏公的心里涌出强劲的动力。 就连身体的瞬间亏空，都感觉不到什么负面影响了。 耐心等围观行刑的百姓们在青州府知府组织人员的劝导下散去，魏公方才收起了四条身首分离的龙尸与四座龙头铡。 龙一身是宝。 说了要将这四条龙剥皮抽筋、挖骨剖心，就要做到。 带着队伍回到那栋城中庄园后，魏公就开始干起了这件脏活。 趁热，趁新鲜嘛。 莫青笙亲自率领施无生及几名攘奸卫精英武修，保护不顾疲劳，忙个不停的魏公。 毕竟这次是东海龙王悄悄投诚，用了手段迷晕西海龙王及三条四爪老龙，四海龙族内部肯定还有对大雍王朝不满的龙。 比如西海龙王的子嗣。 狗急还要跳墙呢。 谁能肯定，那些不满的四海龙族，会老老实实的，干不出从大雍王朝手中抢龙尸这种蠢事？ 四海龙族中的蠢货多了去了！ 不然的话，它们也闹不出前阵子那一出啊。 黄天修为低微，担任不了守卫的角色，便自告奋勇去厨房做饭。 好歹他在天牢里，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厨子呢。 唔…… 魏公还开玩笑说，挺怀念那一碗没什么滋味，但是营养丰富的烂粥的。 忍着莫青笙在内的攘奸卫诡异注视，黄天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厨房。 事实而言，黄天的厨艺其实相当不错。 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个灶头火力全开，九菜一汤就齐活了。 色香味可谓俱全。 让人看着、闻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魏公解龙也很麻利，将将解剖好了四条龙，正洗手呢。 奔波一上午，一行十三人午饭没吃，就着色香味俱全的九菜一汤，吃了个肚饱。 就连追求辟谷，不怎么讲究口腹之欲的两位道修，莫青笙和施无生，也吃得很是开心。 这一手，多少让他们刷新了一些对黄天的观感。 魏公又开了一个玩笑，说黄天要是早早暴露自己的厨艺，怕是不会丢了天牢厨子的美差。 哪怕换岗，也能去到职工食堂，继续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事。 对此，黄天除了憨憨一笑，没有什么好的方式回应。 莫青笙与施无生也听出了魏公确实是在开玩笑，没有多加计较。 毕竟黄天的牢头一职，可是莫青笙示意，施无生越级任命的。 一阵热热闹闹的晚午饭吃完，魏公示意队员们各自休息，却在离开之前，饱含深意地瞥了黄天一眼。 细如蚊蚋，却又清晰可闻的话语同时在黄天耳边响起。 黄天想要装作听不到，都不行。 最后出于无奈，于未时六刻，离开了卧房，去找魏公。 好在施无生被莫青笙叫去商议事情了，不在房间里。 否则的话，还得想一个解释的措辞。 事实证明，魏公在私下召见黄天这件事上，做了很妥善的安排。 一路走到魏公卧室门外，黄天都没有遇到其他队员。 轻轻敲了三下房门，待里面传出一声略有些暮气的“进”以后，黄天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魏公靠坐在床头，披头散发，将满头的白发和沧桑的容貌显露无疑。 相比于今早，老了远远不止十岁。 黄天看得心头一惊。 “怎么，觉得很意外？” 魏公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的白发与沧桑容貌，笑呵呵说道，“还是觉得老夫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确实很意外。” 黄天回了前面一个问题，却没有应后面一句话的意思。 这是个送命题，不管怎么回答，都落不到好。 “滑头的小子。” 魏公笑骂一句，然后迅速转了话题，打了黄天一个措手不及，“话说你做了什么，竟然领悟了‘天心’？今天观老夫斩龙，有无收获？要不要老夫推荐你进入应天书院，深造一番？” “啊？天心？什么天心？” 黄天的反应很快，试图打哈哈敷衍过去。 可惜魏公哪怕只是笑而不语，温和地看着人，依然给出了莫大的压力。 这可是一位对自己折损的阳寿毫不在意，只为麻利斩龙的狠人！ 黄天这点小伎俩，在魏公面前，根本不够看。 魏公连眼神都不用刻意给一个，就让黄天息了蒙混过关的打算。 挠挠头，黄天赧然说道：“瞒不过魏公啊。不过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是怎么领悟‘天心’的，至于去应天书院深造，不怕魏公笑话，看书就是我最好的助眠药。” “是吗？” 魏公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反正五年之内都不急，你好好考虑考虑。不管怎样讲，去应天书院读书，对以及你的家族，都是一件好事。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去了应天书院深造，你的孩子以后就更容易走上儒修的路了。” 黄天闻言沉默。 大雍王朝的体制下，武、道、佛都能出人头地，而且占据高位，手握大权。 但是相对而言，学儒，是普通家庭最好、成本最低的改换门楣的途径。
黄家与景家，两家在攘奸卫深耕好几代，景父景福瑞能够做上千户，已经到头了。 至于黄天，以黄天明面上暴露出来的低劣资质，更没往上爬的指望。 魏公提供的这条路，于黄天而言，其实好得不能再好。 不过黄天自己有些顾虑，暂时还没思虑妥当罢了。 “多谢魏公。” 黄天诚心诚意向魏公行了一礼。 “嗯，你下去吧。” 魏公淡淡应了声，挥手示意黄天离开。 黄天没有拖延，又行了一礼后，快速回到卧室。 施无生还没回来，不知有何事耽搁了。 黄天坐在床头，细思魏公先前的话语、神态，以及自己的应对。 他自己觉着，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领悟“天心”这件事本身。 可是魏公不止在一个场合宣扬过他的“以民心，代天心”理论，也不止一人领悟了“天心”。 朝堂之上，能够刑场斩龙的，其实不止魏公一个。 只是其他的朝堂大佬们，不愿意干这样的脏活累活罢了。 从魏公的举动来看，这是想让他黄天接下传承，成为魏公死后，朝堂可供选择的斩龙备选啊。 “还是太出挑了一些。” 黄天暗暗责怪了一番自己。 可是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遮掩连神通“掩日”都遮避不了的“天心”。 心境与心力这种事，突出的就是一个玄之又玄。 超级无奈啊。 黄天这时也明白过来，魏公点名道姓，一定要让黄天随行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让他现场目睹斩龙的全过程，对“天心”与斩龙，能有个更深刻的认识。 妥妥的出于赏识，才做了这番安排。 可是黄天宁愿不要这份赏识！ 好在今天收到的不全是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游戏世界里。 李灵素取得了两方面的进展。 既进一步在丹阴县内部，传播了天尊信仰，也在桃山县及浮黎县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两县县令，特别是桃山县县令，接到龚县令的去信后，都给出了欢迎的回信。 显然，丹阴县的动静，已经传到了桃山、浮黎两县。 即便两县县令不开口想要，百姓们也会自发组织起来，迎接不残民害民，还专做好事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麾下进驻。 当然，有了两县县令的背书，是最好的。 李灵素将最新情况汇报给天尊后，就召集了丹阴县城隍牛结实、丹江水神宣奢、龚县令及燕赤霄，商议该如何进驻两县。 这场会议开了蛮久，约有小半个时辰。 会议结束后，大家的思想得到了统一，纷纷赞同燕赤霄提出的，以秋风扫落叶的形式，大力清扫那些明知天尊威名与事迹，仍旧没有潜逃的恶神、恶妖，作为进驻两县的开场。 正所谓兵贵神速。 李灵素留下了战力仍显不足的十名生，在丹阴县境内继续宣扬天尊神名。 她自己和燕赤霄两人，即刻出发，清扫垃圾。 大半天下来，两人战果颇丰。 转战两县，灭了三处妖窝，杀了一个恶神，彻底打响了天尊进驻的名头。 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最关键的是，牛结实又用它那奇奇怪怪的渠道与人脉，打探到了一件事。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还没有回归。 这个消息，进一步佐证了燕赤霄的判断。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逃了！ 当然，也存在着它们去搬救兵的可能。 不过黄天完全不虚。 四品青金敕天神的品级，神通“掩日”的天机遮掩，足够让对方捉摸不透黄天如今的实力。 威力大增的神通“掌握五雷”，神通“焚江煮海”，传坛，封神榜，都是黄天不惧怕强敌的底气。 想来两位六品的妖、神，搬不到三品及以上的援兵！ 否则的话，一个燕赤霄，就不会搞得无风谷金雕妖帅那么难堪了。 短暂了解了一番游戏里的进展，黄天的意识回到现实。 施无生回来了。 原来他和莫青笙一道，在魏公的安排下，去了青州刺史府与青州府知府衙门。 毕竟斩龙这件事，发生在青州。 如何利用好斩龙带来的影响，进一步扩大朝廷的威严，还需要青州刺史与青州府知府的出力。 而且，魏公即便作为朝堂大佬，也是钦差，仍要在面子上尊重一下地方官。 前面的时间，出于任务保密，悄悄来到青州，没有知会一声，理所当然。 现在已经现身了，就不能再不出面接触。 不然，人家要怀疑，是不是朝廷要查他们了。 魏公其实不在乎这样的误解，但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误解产生。 就在魏公休息、莫青笙与施无生出面会晤青州刺史与青州府知府的时候，魏公起复，远赴青州刑场斩龙，还斩了西海龙王一事，彻底传遍了整个大雍王朝内外。 四海龙族最为难受，自不用多提。 反正西海龙王之死让四海龙族彻底哑巴了。 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憋屈，都不敢吱声。 龙们生怕自己步了西海龙王及三条四爪老龙的后尘，怎么被捉的都不知道。 那些前阵子默契联手，闹出一番动静的世外宗门，也受了不小的刺激。 原先内部有多愉悦，有多欢快，现在就有多担心。 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不敢再蹦，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生怕皇帝陛下从“杀鸡儆猴”，变成暴走宰猴。 朝堂几位明公“陛下还是太宽容了”之类的感慨，更是证明，不是朝廷没有连根拔起世外宗门的实力与计划，而是皇帝陛下不想过分伤筋动骨，损害大雍王朝的底蕴。 宽容的皇帝陛下，又一次给了这些世外宗门机会。 不过雷霆雨露，俱为君恩。 皇帝陛下在宽容的同时，也有严苛的一面。 钦天监收紧了对待世外宗门的政策。 不仅彻底没有了优待，还要收“仙佛”税。 哀声遍野！ 熬过了新冠复阳，甲流又一次闪击了我。 我这人平时就有头疼的毛病，昨天更是痛得像有锯子在脑袋里锯一样。 吃了磷酸奥司他韦和盐酸氨溴索，在床上滚了一天，今天的状态总算好了一些。 昨天的更新肯定是补不了了，今天试试能不能再熬出一更来。 2023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祝书友们在2023年最后两天，以及2024年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111章 铁拳 第111章铁拳 事实上，道、佛宗门能够维持方外高人的脸面，全靠皇帝陛下“施舍”。 毕竟朝廷虽然勒令每家宗门都必须派遣自家得意弟子下山，收缴了各宗门自行敕封神的权力，却没有对道、佛宗门的根子下手。 一没有限制道、佛宗门的收徒，二没有课以重税，依然放任道、佛宗门占有大片良田，拥有大量产业，以供养宗门存续所需。 辟谷是修行中人的基本功不错，但不代表修行中人不需要吃东西呀。 相反，修行中人吃的东西，耗费极高。 普通的米面可填不饱中高阶修行中人的肚子，需要天材地宝。 单单吃这一块，道、佛宗门的开销，就大到离谱。 更不用讲，修行中人还需要修行功法，修炼法术，炼制法器。 种种开销加在一块儿，各家道、佛宗门的掌门，个个都要发愁不已。 因而“仙佛”税一出，即便税率不算离谱，真就从根子上刺痛了道、佛宗门。 和朝廷关系较好，也没参与上次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的宗门，便有话说了。 这些宗门立即派人进京，请求面圣，想要劝皇帝陛下不要一刀切，误伤善类。 皇帝陛下虚怀若谷，从谏如流。 在这些宗门拿出铁证，证明自家没有参与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以后，立即免除了包括上清宗、灵宝宗在内的这些宗门的“仙佛”税。 特定免税一着，威力更甚“仙佛”税本身。 因为原本隐隐有形成一个松散的攻守同盟趋势的道、佛宗门，内部分裂了！ 皇帝陛下这一套组合拳，打得道、佛宗门纷纷叫苦不迭。 远在青州的钦差队伍，也听到了很多这方面的风声。 青州作为一方大州，也有好些家道、佛宗门呢。 不过钦差队伍这三天倒没顾得上理会这些。 斩龙以后，魏公只休息了半天加一夜，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处理公务。 虽然斩龙从实质上、从大局上，是皇帝陛下用来杀鸡儆猴的一招妙棋，但是杀的鸡委实过于特殊了，是承载了部分天道气运的四海龙族。 魏公肯定不能让斩龙一事的效果，不全数发挥出来。 于是，在魏公的示意下，青州刺史摆出旗号，大摇大摆地巡视青州，特别是那些遭了朝廷重重打击的道、佛宗门。 杀人还要诛心，就是如此。 青州府以下各府知府，几乎同时展开“严打”行动，肃清境内扰乱秩序的“好事之徒”。 这些所谓“好事之徒”，大部分都是有些修为在身，但是心性不够过硬，身怀利刃、杀心自启的修行中人。 魏公自己则用出了“蹬鼻子上脸”的一招，广告天下以后，摆出旗号，到访东海龙宫。 东海龙王敢拒绝吗？ 不敢！ 还得陪笑接待，甚至求着魏公，不要把它迷晕了西海龙王在内的四条龙一事讲出去。 那样的话，东海龙王就再也做不了四海龙族的话事龙了。 队伍一行十三人，包括魏公，在东海龙宫好好“腐败”了一把。 龙子奏乐，龙女跳舞助兴，生猛海鲜吃着，美酒佳酿喝着，耳边还听着东海龙王的陪笑，这滋味甚是爽快。 不过魏公始终保持着清醒，在东海龙宫演了一出，达成目的以后，就带队离开了，没有多留。 回到青州城，魏公感觉自己身体有些疲乏，便下令休整一天，次日回程。 多留了一天，也多看了一回热闹。 南、西、北三海龙族，特别是死了龙王的西海龙族，跑到东海龙宫大闹了一场。 从传出来的消息看，西海龙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硬是凭借着直觉，将西海龙王被斩一事，与东海龙王联系在了一起。 东海龙王心里那个苦呀，真是说不出。 委屈巴巴的。 休整一天过后，队伍启程，回返神都天京。 这一次，不需要明暗两队的布置，也不需要兵贵神速。 队伍用了六天的时间，慢悠悠返回了神都天京。 黄天非常庆幸，期间魏公没有再次找他。 不然的话，他可就彻底藏不住啦！ 而在这九天里，游戏世界的进展非常顺利。 丹阴县、桃山县、浮黎县三县，已经彻底成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域。 完成这一波扩张以后，李灵素没有再对外迅猛扩张。 她反而将在丹江边天尊神庙里的生们拉了出来，亲自带着一百四十四名修行进度不一的生，开始走遍三县的行动。 天尊是慈悲的，爱护人族的。 作为天尊麾下较为特殊的信众，更不能忘本，更要贯彻这一点。 燕赤霄见多识广，也曾参与过一次类似的传教，却没有见过、听过，更没有亲身体验过，如此这般的传教。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及其麾下，从神到信众，都显得极为特殊。 黯然神伤一阵后，燕赤霄更加投入了。 唯一让黄天比较不满的是，剿灭的恶妖、恶神，没能收获可以让十二生肖法剑进一步完善的战利品。 倒是羽衣得到了加强。 另外就是，李灵素以神通“掌握五雷”，杀死那个恶神以后，得到了一块火属纯净精髓。 对于这些战利品，少女神使的处理方法，都是先供奉给天尊。 这一次也不例外。 天尊取走了火属纯净精髓，并不令少女神使意外，反而暗暗上了心，今后要多多获取一些这样的战利品，好取悦天尊。 黄天听到了少女神使的“窃窃私语”，很是为那些行凶作恶的恶神捏一把汗。 须知少女神使的修行资质实在太高了，《万相金身》的进度，已经越过八凝，提升至九凝的层次！ 若不是黄天有信众提供的纯净愿力辅助，在一炼层次已经走了大半，怕是很快就会被少女神使超过。 万一发生那样的事，黄天会觉得自己很是丢脸。 好在修行之上，不全是坏消息。 已经松动的武道瓶颈，丝滑地跃了过去。 黄天如今已经是实打实的武修二境武夫了。 听息/感气阶段的武夫，也是武夫嘛。 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因此，队伍解散以后，黄天回到家，耐心地陪母亲吃了一顿晚饭，又耐心地聊了会儿这次出差的见闻，发觉时间合适，就火急火燎地拉着妻子景妤回房休息。 美其名曰车马疲劳，想要早点恢复精神。 黄母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乐见其成。 景妤很是无奈，进了西卧以后，还白了黄天一眼，娇羞嗔道：“哎呀，夫君你太猴急了，让母亲见笑了！” “母亲可不会见笑，她巴不得你明天就怀上呢。” 黄天仗着自己对黄母的了解，可不吃景妤这一套，该猴急还是得猴急。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 武道修为又完成了一个大境界的突破，腰杆子硬了不少。 黄天在性情传统的妻子景妤配合下，大开大合，高举高打，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黄天最后还是迎来了被妻子景妤镇压的结局。 食髓知味，可不单单是黄天一个男人的权利。 黄天离开神都天京小半个月，景妤可是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这担心那的。 现在自家男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得好好压榨一番吗？ 舒张着天鹅颈，景妤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在夫君的身体发出警告信号之前，停下了反击。 来日方长。 可不能贪图一时的欢愉，把夫君的身体给弄垮了。 “夫君，你又突破了？恭喜夫君，贺喜夫君！” 作为互相知根知底的枕边人，景妤第一时间就察觉了黄天的身体变化。 忍到现在，拥在夫君怀里，左手在夫君胸膛上轻轻画着圈圈时方才问出来，都是景妤对黄天今夜雄风小振的犒赏。 “是突破了，可惜啊！” 黄天回了一句，却没说出他在可惜什么。 景妤当然听得懂黄天的未竟之意，又白了黄天一眼。 要不说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呢，总是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睡觉，睡觉！” 自觉家庭弟位又一步下降，黄天有些恼火，拉起被子，闭眼睡去。 景妤美美一笑，也不戳破，拥着黄天同样美美睡去。 不过这边和和美美，另有许多地方不得安宁。 莫青笙向骆指挥使做了非常详尽的任务报告以后，终于在夜幕降临后得空。 她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来到攘奸卫天牢地下三层监狱。 “师妹，好久不见。” 径直来到祝青鸾牢房外，莫青笙也不避讳，坦然称呼。 祝青鸾坐在牢房的阴影中，闻言嗤笑了一声，说话非常不客气：“有事说事，不要浪费我时间。” 莫青笙沉默片刻，然后自顾自道出朝廷对道、佛宗门的反制措施，“仙佛”税。 以及“仙佛”税所引起的后续风波。 祝青鸾听到“仙佛”税时，已经大惊失色。 听到上清宗、灵宝宗在内的一些宗门，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特赦”，可以免交“仙佛”税以后，脸色更是一片苍白。 朝廷的反制，实在是太狠了！ 这是要断了无量山的根吗？ 就算无量山历年来存有积蓄，又能撑住几年？ 长此以往，无量山的衰落，不可避免！ 祝青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到无量山一再衰落的局面。 奈何那些蹦入她脑海里的画面，怎么也驱除不了。 “师妹，和朝廷作对，没有用的。只有紧紧跟着皇帝陛下的步伐，无量山才能够保存，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莫青笙的眼神同样蕴含着痛苦，心志却更为坚定了一些。 祝青鸾闻言，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声音疲惫问了一个问题：“如果皇帝陛下让无量山第一个上，抵御归来的上古大妖呢？无量山也必须紧紧跟着皇帝陛下的步伐吗？” 听到这个问题，莫青笙摇了摇头。 这就是症结所在。 有太多的道、佛宗门，甚至包括世家，都担心皇帝陛下拿他们当耗材。 毕竟王者无私亦无情。 在皇帝陛下的眼里，没有情谊，只有利益权衡。 于他有利，于大雍王朝有利，哪怕皇帝陛下再怎么不喜，皇帝陛下都能强忍不喜，而做出中立可观的决定。 皇帝陛下表现出来的这种状态反而吓到了那些道、佛宗门与世家。 他们以己度人，认为皇帝陛下终有“朕与凡殊”、“好大喜功”、“骄奢淫逸”、“任性而为”的一天，可不敢将自己的命运，彻底交付给皇帝陛下。 从人性的角度，从历史的角度，道、佛宗门与世家这么考虑，其实也有道理。 莫青笙完成理念的转变，从将信将疑，到成为皇帝陛下的拥趸，经历了很长的一段历程。 面对祝青鸾的这一问，莫青笙没有回答，只是拖着瞬间疲倦了的身子，往天牢外走去。 连一句“好自为之”都不愿意留下。 两人之间，理念相差实在太大了。 没必要再劝。 天牢外，莫青笙不出意外地撞见了自家师侄施无生。 “好好劝一劝师姑吧，不要继续顽固下去了。” 叮嘱了施无生一声，莫青笙回到自己在北镇抚司的值房，看着墙上悬挂的地图上特意圈出来的无量山所在，回想起了骆指挥使先前的吩咐。 “仙佛”税的一套组合拳，只是朝廷反制道、佛宗门的一环，不是全部。 正好白莲教余孽被彻底剿灭，废太子一案的侦察也终结了，攘奸卫腾出手来，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联合斩妖司，在钦天监的指引下，来一场规模浩大的伐山破庙行动。 以往，朝廷对于部分道、佛宗门私下搞的“淫祀”，只要不祸害百姓，倒也不至于彻底清除。 这一次，皇帝陛下发了怒，就得肃清到底了。 骆指挥使直言，一个月后，大雍王朝境内，将再无淫祀！ 相比于“仙佛”税的从根子上软刀子割肉，伐山破庙，拔除淫祀，效果更为直接，也能让那些道、佛宗门感到更加切身的疼痛。 如此硬邦邦几拳下去，不说揍得道、佛宗门满地找牙，至少揍得它们头晕转向。 和皇帝陛下博弈？ 它们不配！ 第112章 镇国?背锅! 第112章镇国？背锅！ 翌日。 黄天以坚韧的意志克服了腰膝酸软的不适，正常早起，正常晨练。 出了一身大汗，练到身体通透，总算彻底恢复过来。 洗漱换衣，一起用了早膳，黄天离家上值去了。 天牢在这小半个月里一切安好，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 老张还是很有能耐的，不当个牢头可惜了。 黄天主持完换岗，巡视了一遍三层地下监狱，没直接回自己的值房，而是中途“溜号”，去了南镇抚司，找林兴德林叔父。 以往，在林叔父升任南镇抚司镇抚使之前，黄天来这边比较少。 不过来了两回，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很顺利就见到了林叔父。 “小天找我有事？” 攘奸卫即将联合斩妖司，配合钦天监搞一波大的，南镇抚司对内，却也不能不动弹。 作为镇抚使，林兴德此刻已经忙碌起来。 接见黄天的时候，林兴德正在制作联合行动期间，南镇抚司的工作计划呢。 因而没有嘘寒问暖，甚是直接。 黄天也没有耽误时间，直接道出来意：“林叔父，我想给景妤找份工作，来请林叔父指点指点。” “哦？” 林兴德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来了兴趣，好奇问道，“你舍得让小妤在外面抛头露面？” “嗨呀，这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我大雍自有国情在此，陛下都大力支持女子有一份自己的事业。” 黄天大大方方解释自己的想法。 “这样啊。” 林兴德了然，沉吟一会儿，然后说道，“眼下倒有一个好机会，运作一下，或许能让小妤进入斩妖司。” “斩妖司？叔父快说说，是怎样的机会，又该如何运作？” 黄天顿时感到非常惊喜。 斩妖司可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去处，钱多事少离家近，修行资源又充足。 如果景妤真能进入斩妖司，可就再好不过了。 “具体的暂时还不能跟你讲，你回去等消息就是了，我来运作。” 林兴德想了想，将这件事揽了下来。 世交就是世交！ “谢谢叔父。” 黄天也不矫情，道了声谢，见林叔父有大把工作要忙，很快离开。 哼着小调回到天牢，黄天可谓春风得意。 可惜好心情总是无法持久。 刚在自己值房坐下没一会儿，就被主管天牢镇守禁军与狱卒的勇毅将军张易之张叔父以正规程序召见。 张叔父这么做，显然是有正事。 黄天可不敢怠慢，赶紧走了过去。 “将军，黄天听候吩咐。” 既然张叔父以正规程序召见，黄天自然不能上来就喊叔父。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嘛。 “准备一下，天牢即将关一批人进来，不要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张叔父神情严肃，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发布命令。 “是，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时候，黄天当然不能掉链子。 至少气势上要做足，不能弱了。 “嗯。” 张叔父微微颔首，比较满意黄天展现出来的精神风貌。 看来出了一趟远差，得到了不少历练嘛。 唔…… 只能说在长辈眼里，晚辈稍有一些好一点的变化，都会放大好几倍。 “去吧，好好收拾一下天牢。” 张易之手头也有一大把事要忙，说完正事，挥挥手就让黄天离开。 “是。” 黄天应了声，如言走了出去。 回地下监狱的路上，黄天心中不禁嘀咕起来。 如果说他去找林叔父，撞上林叔父在忙，是一件很凑巧的事情。 那么张叔父在这么忙的情况下，正式召见他，就有一些提点的意思了。 攘奸卫近期要有大动作啊。 而且这个动作的规模，比剿灭白莲教余孽还要大。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收拾天牢了。 上一次剿灭白莲教，可都没这么做过。 白莲教被彻底剿灭在即，俘虏已经没了情报价值，所以，白莲教余孽，能够当场打死，绝对不活捉！ 不过黄天也没有去一个劲瞎猜，回去以后，立即组织当值的狱卒，开始清理三层地下监狱。 这一番动静不小，也没特意遮掩，天牢里现在还关着的几个“老住客”，见到这番动静，哪还能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新的邻居？ 而且，这一波估计会迎来很多新邻居啊！ 祝青鸾算得上是这些“老住客”里最揪心的一个了。 她昨晚才从莫青笙与施无生那里得知皇帝陛下已经向不听话的道、佛宗门出手的消息，自然能够猜出来，皇帝陛下并不满足于“仙佛”税的软刀子割肉。 祝青鸾只希望，无量山在即将到来的风波里，能够尽可能保全，不要受到太大的损失。 可惜她被关在天牢里，无法与无量山一同面对这次的风波。 心有余而力不足。 徒呼奈何！ 也不知莫青笙那个“叛徒”，会不会出手帮一把无量山。 黄天可不知道祝青鸾心中作何想，哪怕知道也不在乎。 忙了一上午，带领当值狱卒清理完三层地下监狱，黄天就闲了下来。 天牢嘛，在押犯人少的时候，主打的就是一个清闲。 匆匆吃了一顿午饭，黄天回到自己的值房，好好休息了一会儿，方才进入游戏。 游戏世界里，李灵素仍在率领一百四十四名生，和燕赤霄，踏踏实实地丈量三县。 这么做确实比较慢，但是影响更为深远。 符水+镇宅桃符+超度法事+斩妖除魔，实在是宣扬天尊神名的超级利器。 三县境内，诚心实意信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百姓越来越多。 黄天每天能够收到的纯净愿力，无论是量还是质，都上了一个大台阶。 甚至还有紧邻三县的其它县百姓，主动找到李灵素，请求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尽快进驻。 李灵素很亲切地接见了每一波前来求助的百姓，在安抚之外，也郑重承诺，会以最快的速度，进驻其它县。 倒不是李灵素在诓骗这些百姓，更不是在虚空画饼。 而是一百四十四名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已经可以分组承担“地推”任务了。
如此，李灵素自己就可以从技术含量偏低的“地推”工作中解放出来，开始谋划天尊神域的继续外扩。 对于这个决定，不仅燕赤霄他们赞同，黄天也觉得非常合适。 自家神使如此卖命，黄天作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扮演者，当然不能毫无表示。 该赐予少女神使的都已经赐予了，这一次，黄天决定加强一波生们的实力。 事实证明，游戏系统的羊毛薅起来是真的爽。 数十万真灵烧渡成兵马，进度确实慢了些，到现在才烧渡了一千六百多位。 数量不是很多，但是已经够用了。 一百四十四名生，就算每名生分配十个兵马，也还有多。 美中不足的是，黄天手上没有炼将炼兵的功法，烧渡成的兵马都是裸装状态。 在战斗力上，并没有太过出色的地方。 这个问题，一时间急不来，只能留待以后慢慢解决了。 既如此，黄天非常大方地降下神谕，提醒少女神使，“传坛”又多出了一项她可以代行的权柄。 算是正面回应少女神使，她的兵分多路决定。 接到天尊的神谕，李灵素非常兴奋。 不仅兴奋于天尊赞同了她的决定，还兴奋于天尊一如既往地爱护的信众，爱护的生。 知道大部分生，特别是后一批受的生，实力还有所欠缺，非常慈悲地给出了新的护身之法。 怀着激动的心情，李灵素带着所有生，郑重拜谢了天尊。 这之后，李灵素方才借助识海法相中容纳的“传坛”虚影，召唤了十位兵马出来。 也不知游戏系统是否只有一种款式，还是有所深意在。 烧渡出来的兵马，皆是黄巾力士的装扮。 但见：面如红玉，须似皂绒。仿佛有一丈身材，纵横有千斤气力。黄巾侧畔，金环日耀喷霞光；绣袄中间，铁甲霜铺吞月影。常在坛前护法，每来世上降魔。 黄天自己知道，眼下的“黄巾力士”兵马还是个空壳，只是卖相极佳罢了。 说的难听一些，就是银样枪头，样子货。 奈何就连见多识广的燕赤霄，都没见过中兵马的存在。 一群生们此前更是在地里刨食的农夫，更是被震惊到了。 “神使，这是？” 李俭仁作为生中的老大，当然要站出来，替自己也替其他生询问。 李灵素轻轻一挥手，收起了十位黄巾力士，自豪说道：“这是天尊最新赐下的奖赏，每名生，皆有十位兵马护佑左右。们现在实力比较低微，无法维持更高级别的兵马，因此，先期划拨下来的，都是基础级别。等到以后你们的实力提升了，能够领取到的兵马数量与品级，自然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拜谢天尊。” 听完李灵素的解释，李俭仁立即带着生们，又一次朝着天尊神庙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燕赤霄在一旁看得十分眼热。 兵马？ 中兵马！ 这又是天尊与大玄皇朝敕封神的又一不同之处。 天尊可以通过授的方法，让修行资质低劣，乃至原本没有修行资质的信众走上修行路。 所授的法，更可以召唤相当于神兵神将的兵马。 这…… 燕赤霄的心情此刻极为激动。 他当然看得出来，李灵素口中的基础级别兵马，实力真的很基础，大致与出窍境界的修行者相当。 但是，耐不住数量多啊。 每名生初始就能领取十位兵马，以后呢？ 万一这些兵马还掌握了合击之术乃至于阵法，又将如何？ 想到这些，燕赤霄的心就愈发火热起来。 李灵素瞥见了燕赤霄的激动，没有过多在意。 自从加入队伍，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出现这般情况了。 每当燕赤霄发现了一些什么，就会如此。 相应的，每一次燕赤霄激动过后，在宣扬天尊神名之事上，都会更加卖力一些。 只要燕赤霄的这股劲头不消退，李灵素才不愿去管，燕赤霄到底在激动些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李灵素迅速平静下来，正式给一百四十四名生分组。 每十二人一组，共十二组，每组选定几个区域，一路“地推”过去，非常简单。 分组完成，李灵素便没再去管生们该如何完成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了。 龚县令有句话说的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天尊给了生们如此多的福利，到了生们以实际行动，回报天尊的时候了。 目送十二组生们一一离开，李灵素自己与燕赤霄一道，先回了一趟丹阴县城。 龚梓臻不愧是读书人。 他绞尽脑汁，想要在投入天尊麾下立下足够的功劳，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好的方向。 从天尊及天尊神使的种种行为出发，龚梓臻判断，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极有可能真是“以民为本”的善神。 既然如此，当此大玄皇朝国力衰微到了极致，妖魔肆虐，人族遭罪的乱世，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不可能局限在丹阴、桃山、浮黎三县，也不可能局限在云龙府。 只要后续各方面实力能够如期提升上去，迟早会走上涤荡天下的路子。 如此，天尊及其麾下迟早会与那些强大的恶妖、恶神、恶人碰上，更会与国力衰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大玄皇朝对上。 龚梓臻认为，自己对于天尊的最大用处，或许就是对大玄皇朝的了解，自己的人脉，以及……夫人娘家的势力了。 就算一时半会儿“拉拢”不了夫人娘家的势力，但还是能够借助这些渠道，多多打探打探消息的嘛。 事实证明，只要用心做事，收获迟早会至。 龚梓臻夫人娘家，升龙府崔氏传来了一则很是惊人的消息。 李灵素去其它县之前，先回丹阴县城，正是因为这一点。 “县尊，何事如此郑重？还特意叫我回来一趟。” 县衙，三堂，西花厅院，李灵素见到面色沉重的龚县令，开门见山问道。 龚县令一边从袖口取出一卷绢帛，递给李灵素，一边说道：“我夫人娘家传来消息，说各方势力已经探明了镇国疯了的原因。” “哦？什么原因？” 李灵素对此还是非常感兴趣的，也不急着拆开绢帛，静等龚县令的解释。 龚县令语气愈发沉重说道： “大玄皇帝想封自己为神，却失败了。” “他将反噬转移给了镇国。” 第113章 新人 第113章新人 朕即天下。 这是绝大部分皇帝，无论贤明或是昏庸，都会养成的心态。 唯我独尊，莫过于此。 人间帝王不能成神，大玄皇帝封自己为神，失败理所当然。 失败后将反噬甩给镇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皇帝嘛，总是如此。 黄天知道游戏世界大玄皇朝“镇国”疯了的真相后，免不得拿大雍王朝皇帝陛下与大玄皇帝做个对比。 不过片刻后，黄天就停下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虚空对比。 因为黄天对于两位皇帝的了解都不多。 强行对比，也是错漏百出。 丹阴县衙，三堂，西花厅院。 李灵素显然不太理解，皇帝尝试成神有多疯狂。 她只是对皇帝将反噬甩给“镇国”的举动感到很是震惊。 燕赤霄到过不少次京城，甚至还远远见过一次大玄皇帝，倒是颇为了解其中意义。 只不过对于大玄皇帝的举动，燕赤霄并不惊讶罢了。 这一任大玄皇帝，是实打实的昏君。 大玄皇朝国力衰微，虽然有一定年头了。 可正是在这一任大玄皇帝手上，一路狂跌，彻底坠入深渊，再也看不到挽救的希望。 当年，燕赤霄与左牵虎等人，追随那位青年，宣扬一位神的威名，想要救世。 前期也确确实实做了不少好事，扭转了一些地方的局势。 可是啊，他们没有栽在那些恶妖、恶神手上，反而在最关键的一战中，被大玄皇朝从背后捅了一刀。 做出被刺决定，正是这一任大玄皇帝。 左牵虎窝在京城郊外西山，死死蹲守，就是想要找到一个好时机，刺王杀驾，以报血仇！ 轻轻摇了摇脑袋，燕赤霄回过神来，开口说道：“这个消息很重要，但是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影响不大。后续打探消息，可以先将重点放在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的靠山及去向上。” 李灵素很是赞同这一点。 对此，龚县令早有准备，立即接话：“浮黎县的吴县令传来消息，他说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极有可能去了一个叫黑山的地方，请一位名叫‘姥姥’的树妖出面撑腰。” “黑山？树妖姥姥？” 燕赤霄闻言，刀削般的国字脸上泛起了丝丝愁容。 “怎么？很难对付？” 李灵素马上关切询问。 涉及到宣扬天尊神名，没有小事。 燕赤霄回道：“三年前，我远远见过一次树妖姥姥出手，当时她还是五品的实力，现在应当没有多少提升。如果天尊愿意出手，对付树妖姥姥并不困难。关键在于，树妖姥姥身后，站着一位三品鬼王。” “鬼王？” 李灵素惊呼出声。 人死之后有灵魂，需要大玄皇朝遍天下建立的城隍体系引导轮回。 总有一些地方的轮回不够完善，导致亡魂久久逗留人间。 时间久了，亡魂没有消散，或者另有因素影响，也就成了鬼。 丹阴县也就好在上一任县城隍陨落没多久，那些这一堆那一堆的亡魂才没有转变成鬼。 不然的话，李灵素超度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肯定得加大一些神通“掌握五雷”的力度，多耗费一点点法力。 骤然听闻三品鬼王的存在，李灵素虽惊不慌。 一则，还不确定那位树妖姥姥是否愿意给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出头； 二则，更不确定那位三品鬼王最终是否会牵扯进来； 三则，以天尊的神职与神通，对付妖魔鬼怪，十分拿手啊！ 就是有一点，李灵素其实并不想动不动就麻烦天尊降临。 “我还是成长得太慢了一些。” 想到这里，李灵素有些懊恼，小声嘀咕了一句。 燕赤霄听得清清楚楚，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我的天，你成长得还慢？ 那我岂不是得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你的实力可是一天比一天强，增幅肉眼可见啊！ 不过燕赤霄忍住了，将这些话憋在心里，没有吐槽出来。 他知道李灵素就是这么个性子，是真的认为自己成长得太慢，而不是故意炫耀。 无意间戳中了他的痛处，真属于是无心之失。 “不计较！我不计较！” 燕赤霄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就是眼睛莫名有些红了。 话题聊到此时，气氛突然有些变了。 龚梓臻将自己探来的两则高价值情报交代完毕，便没耽误李灵素与燕赤霄的时间，很有眼力见地先行离开。 燕赤霄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他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开口问道：“神使，我们接下来还是按照既定计划，往东南方向去，还是越过丹江，往北方探一探？” 丹江以北，过了腾蛟涧与鹰愁谷，以及狼、狈、虎、豹四妖原先的地盘，就正式进入碧波河流域。 再往西北去一些，就是无风谷势力范围。 牛结实常去喝素酒的画舫，就在无风谷与碧波河中间。 燕赤霄的意思，显然是迟早要与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做上一场，不如现在就去摸摸虚实。 虽然燕赤霄曾经刺杀过一次无风谷金雕妖帅，可那不是没有成功嘛。 在这种背景下，燕赤霄说自己对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比较了解，没什么说服力。 还是让神使亲自去转几圈，多多了解，方是正道。 李灵素仔细想了想，做出决定：“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行事，我们给那些百姓做了承诺，就一定要兑现。” 到现在，李灵素都还记得，当初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全村那么多人染疫，母亲也病倒在床，自己有多无力，多渴求有人能施以援手。 如今她借着天尊的慈悲，掌握了一些力量，当然要帮助更多的人。 就算一时间不能让全天下的百姓在困境中都能得到及时援助，至少要从身边开始做起。 “好。” 燕赤霄没有多劝，而是说道，“我还有三名帮手，可以叫来，一起出些力气。” “哦？” 李灵素稍微想了下，立即问道，“是那名道士和那两名和尚吗？” “正是他们。” 燕赤霄给出肯定的答复，“道士叫我愚道人，高一些的和尚法号能持，胖一些的和尚法号能伏。修为虽然不算高，但是都有一颗赤诚的心。”
“可以，欢迎，热烈欢迎。” 送上门的帮手，李灵素当然不会拒之门外。 不过她对于道士与和尚的去处，另有想法，也没有多加隐瞒，直接道出：“让他们去牛城隍麾下历练历练，熟悉阴司运转，如何？” “嗯？” 燕赤霄有些意外。 他可完全没想到过这一点。 稍微思考一番，燕赤霄明白了李灵素这么安排的用意。 大玄皇朝以神敕封体系定鼎天下，如今国力衰微不假，可它的体制并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城隍体系至关重要。 桃山县城隍与浮黎县城隍的命运没有像上一任丹阴县城隍那么悲催，却也各有问题。 燕赤霄在两县行走时就有所耳闻，前些时日陪李灵素肃清两县的恶妖、恶神，更是了解到了两县城隍更多的渎职行为。 要不是贸然间斩了两县城隍，对两县阴阳和合大有负面影响，燕赤霄当时就准备拔刀了。 安排道士与和尚到牛城隍手下历练历练，若是真心合适，完全可以用他们三个担任丹阴、桃山、浮黎三县城隍。 牛结实作为牛妖，其实并不适合城隍之位。 继续作为山川之神，倒是合适。 “我代我愚、能持、能伏先行谢过神使好意。” 想明白这一点，燕赤霄立即诚心诚意向李灵素道谢。 “不用谢我，能否历练出来，全看他们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了。一定要谢，就谢天尊吧。” 李灵素坦然受了燕赤霄一礼，嘴上却是如此说道。 燕赤霄颔首，赞同李灵素的说法。 然后抬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纸，三两下折成纸鹤，对着鹤翼哈了口气，口中念念有词一番，便松手掷了出去。 纸鹤在空中颠簸了几下，忽然活了过来似地，自行挥舞着翅膀飞出大厅。 “一点小伎俩，神使见笑了。” 见李灵素眼中露出好奇，燕赤霄自谦了一下。 纸鹤传讯，从法术等级上讲，确实不算很高明，但也足够精巧。 没有师承或者师承一般的修行中人，想要掌握类似的法术，需要撞机缘。 李灵素当然不在此列。 且不提拥有五个分支的“圆光术”，《万相金身》里配套法术中，关于传讯用的法术，就有足足十三个。 其中厉害的，比如千里传音，比如剑书，比如印心，一个比一个玄妙。 在这一块，李灵素与生们有的是选择，自然用不着羡慕燕赤霄这一手只是看起来好玩的纸鹤传讯。 而且，身为天尊神使，可以代行“传坛”部分权柄，李灵素完全可以通过“传坛”与已授出法之间的联系，实时联络上生们。 这个手段，比《万相金身》里描述得玄之又玄，近乎于神通的“印心”，还更高级。 “我们走吧。” 李灵素多少学会了一些顾及他人的情绪，没有将心里的真实想法道出，较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可是她不说，燕赤霄就不懂吗？ 没可能的。 “嗯。” 又受了一次不大不小打击的燕赤霄很快平复心情，起身跟上少女神使的脚步。 打击这种事情啊，受得多了，也就皮糙肉厚，更能承受得住了呢。 反正承认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厉害就完了，没别的话。 李灵素与燕赤霄离开丹阴县城，按照既定计划，往东南方向而去，即将到底第一个目的地的时候。 蛰伏在那处山谷中的我愚道人、能持和尚、能伏和尚，终于收到了燕赤霄的传讯纸鹤。 我愚道人眼疾手快，先能持和尚与能伏和尚一步，把纸鹤抓在手上。 “快，听听燕大侠都说了些什么。” “对！对！对！牛鼻子快点啊，磨磨蹭蹭的，拉屎呢？” “快点，牛鼻子！” 能持和尚与能伏和尚你一句我一嘴，连声催促起来。 “两个秃驴闭嘴！再哔哔，道爷我就不让们一起听了！” 我愚道人的脾气也不小，遭了催促，干脆将纸鹤握在手心。 唉嘿，我不听了。 让你们催去！ “牛鼻子，你找死！” “并肩子上，弄死牛鼻子。” 宅在山谷里的这段日子，可算把俩和尚憋坏了。 如今好不容易收到燕大侠的传讯，怎么能容忍我愚道人拿乔？ 俩和尚一言不合，就要联手镇压我愚道人，让牛鼻子道士见识见识，什么叫佛门手段。 须知佛门不止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 我愚道人见势不妙，哪还敢磨蹭，马上松开手，显露出纸鹤，随即出了口气。 只见纸鹤又活过来了一般，鸟喙一张一合，传出了燕赤霄的低语。 “我愚、能持、能伏，速到丹阴县城隍庙寻牛城隍报道。你们仨今后在牛城隍手下历练，一个个都用心些，若是表现不错，今后当有一城隍神位。”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燕赤霄的低语重复了三遍以后，纸鹤无火自燃，迅速成了一堆灰烬，随风飘散。 我愚道人、能持和尚、能伏和尚已将燕赤霄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三人俱都惊呆了，嘴巴长得老大。 啪的一声忽然响起。 能持和尚狠狠甩了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呢喃自语：“痛不痛？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又是啪的一声响起。 大腿遭了突袭的能伏和尚扇了回去，呲牙咧嘴骂道：“好你个死秃驴，拍我大腿作甚？” 能持和尚吃痛，却顾不上与能伏和尚撕扯，这时也呲牙咧嘴起来，不住吸气说道：“痛！不是在做梦！” 话音落下，俩和尚默契地看向我愚道人。 看他们那蠢蠢欲动的架势，是想让我愚道人也验证一下，会不会痛！ 我愚道人见势不妙，及时闪开，随后往腿上贴了两张甲马符，朝谷外跑去。 瞧这样子，这是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奔到丹阴县城去呀。 俩和尚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 一边追，还一边嚷嚷： “牛鼻子别跑！” 经书友提醒，已将玄蛇的姓名统一成“宣奢”，前面两处“佘十五”作废。 第114章 新气象 第114章新气象 丹阴县，城隍庙。 一牛，一道，俩和尚，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 牛结实气乎乎的，却有气不知道该往哪撒。 我愚道人心里窃笑，微微低头，强行抑制嘴角快要忍不住的上扬。 高一些的能持和尚此刻只想拿一坨牛粪堵住同伴没把门的臭嘴。 胖一些的能伏和尚心里不住吐槽，燕大侠啊燕大侠，你怎么不提前说明，现任丹阴县城隍是一位牛妖呢？ 总而言之，因为俩和尚搂着道士跑进城隍庙的时候，能伏和尚一句“死牛鼻子，你这短腿跑得还挺快呀”，原本欢欢喜喜，双向奔赴的新上司与新下属，初一见面，关系就彻底“好”上了。 这可真是……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忽地，牛结实开口，打破了沉默。 只是这话吧，很是阴阳怪气。 我愚道人闻言，顿时不敢暗戳戳窃笑。 能持和尚也不再一心责怪同伴。 能伏和尚更是直接稳不住了，当即抢过话头，连声说道：“城隍见谅，我们三人并非有意冒犯。主要是……” “无妨，我不在意。” 牛结实大蹄子一挥，爽朗一笑，显得非常豪迈，“我一点也不在乎，真的。” 唔…… 我愚道人、能持和尚、能伏和尚十分无语。 您这叫不在乎？ 真要不在乎，您还会特意将形象从彻底化形的人身，突然变成现在的人身但牛头+牛蹄？ 还特意昂起脑袋，凸显您那硕大的牛鼻子？ 得了，这个梗怕是过不去了啊。 “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牛结实又重复了一声，将形象换了回来。 不管我愚道人、能持和尚、能伏和尚信不信，反正牛结实自己是信了。 也不去管眼前的道士与和尚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牛结实真就将“死牛鼻子”一事翻了篇，开始执行神使留下的任务。 “你，叫什么来着？” 指着先前再怎么忍，眼睛里仍有丝丝窃喜的道士，牛结实发出询问。 “回城隍，贫道我愚。” 我愚道人赶紧端正神色，做了个道揖。 “哦，你蠢啊，难怪……” 牛结实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揶揄了一句，随即不给我愚道人辩驳的机会，径直说道，“你就先在我麾下做个文判官好了。” “是。” 我愚道人嘴巴张合几次，最后还是咽下了辩驳，乖乖接受牛城隍的任命。 相比起任命，被揶揄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对吧。 “你呢，你叫什么？” 牛结实指了指高一些的和尚。 “阿弥陀佛。回城隍，贫僧法号能持。” 先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能持和尚方才不慌不忙给出回答。 不难听出，能持和尚吸取了我愚道人的教训，特意强调了“法号”一词。 十有八九是担心牛结实也揶揄他一番。 事实证明，能持和尚的担心是对的。 牛结实确实存了继续揶揄的心思，而且并没有因为能持和尚的提防，而打消心思。 相反，能持和尚表现得越抗拒，牛结实就越来劲。 你们搞得我心里不舒服，我也得给你们添点堵。 礼尚往来，不是吗？ 只听牛结实呵呵笑道：“你真能吃吗？你要真能吃，怎么吃得还没他胖？看来你不是很能吃吗？算了……” 失望地摇了摇头，牛结实语气嫌弃说道：“就当你能吃好了，先在我麾下做个武判官吧。” 能持和尚真切体会到了我愚道人嘴巴张合好几次，有口槽想吐又不敢吐的复杂心情。 牛城隍这心眼，可真够大的啊。 变着花样来找回场面呢。 唉…… 微微叹气一声，能持和尚继续双手合十，应道：“是，城隍大人。” 能伏和尚本以为终于轮到自己被揶揄，如此，先前的口误就真的翻篇了。 奈何牛结实的手指着能伏和尚，却迟迟不开口，脸上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悬而未决，最令人不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以为就要到来的揶揄和任命，迟迟不至。 能伏和尚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玩呢？ 好在牛结实没有玩太久，看到能伏和尚的额角沁出了几滴汗水，便见好就收，开口问道：“你呢？你叫什么？能喝？” 呼…… 听到询问，能伏和尚不由得松了口气。 城隍庙里的牛、道、和尚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能伏和尚自己。 这就有些出糗了啊。 “阿弥陀佛。” 能伏和尚赶紧诵了声佛号，镇定心神，朗声回道，“城隍，贫僧法号能伏，非是能喝。” “哦？” 牛结实眼中露出些许怀疑的神色，上下打量了一眼能伏和尚，撇嘴说道，“我见你这白白胖胖的样子，还以为你真能喝呢？不过能伏能睡，倒也养人。我提前申明啊，在我庙里，睡觉的时候可以打呼噜，但是打呼噜的声音不能超过我的，明白了吗能睡和尚？” “是，城隍大人。” 能伏和尚极为“憋屈”地默认了牛结实对他法号的篡改。 没办法，谁让他有错在先呢。 而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以后还得在牛城隍手下做事，多少得捧着一些。 不就是喜欢口头揶揄吗？ 忍了！ “唔……” 牛结实沉吟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啪的一拍手，兴奋说道，“我想到了，我手下还缺一名夜游神，就由你担任了。这样的话，你每天晚上夜游巡逻，再能睡，打呼噜声再响，也影响不到我。嘿嘿……” 能伏和尚闻言，脸色微微垮了下去。 这么安排的话可就真成了昼伏夜出的夜猫子了。 看到能伏和尚吃瘪，我愚道人与能持和尚纷纷露出笑容，那叫一个开心。 该！ 叫你嘴上没个把门的。 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是，城隍大人。” 面对这样的报复，能伏和尚除了接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嗯，就这样吧，你们自行去熟悉一下情况，然后就上岗吧。” 说实话，牛结实还是很满意道士与俩和尚，口头揶揄报复过后，真就翻篇了。 分配完职务，也不过多废话，硬要逞上司威严。 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我愚道人、能持和尚、能伏和尚同时微微松了口气。 这难堪的场面总算是结束了。 “都怪你！” 牛结实走后，能持和尚第一时间责怪起能伏和尚，发泄心中不满。 “怪我作甚？搞得你不那么喊你蠢道人似的？” 能伏和尚翻了个白眼，却是不肯安分背锅，当即倒打一耙，顺便还骂了一声道士。 我愚道人才不会那么傻，在城隍庙里还与这对活宝师兄弟闹腾呢。 他正了正头上的道髻，拂去道袍上的些许灰尘，迈步走进城隍庙开辟的阴司神域。 城隍佐贰文判官走马上任了。 武判官和夜游神爱咋地就咋地吧。 能持和尚与能伏和尚两人对视一眼，靠着默契，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摒弃前嫌，共同“对付”道士的意愿。 “哼！” “哼！！！” 不过两人表面上谁也不肯先低头，各自扭过头去，哼得一声比一声大。 就连进入阴司神域，都得抢着进。 城隍庙这里的动静暂搞一段落。 分成十二组的生们正开始忙碌起来。 李俭仁作为名义上与事实上的生老大，主动率领他的这一组，去往最远最偏的地方。 跟随李俭仁的十一名生，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不情愿。 原因很简单，这十一名生，都来自丹江以北的村子。 丹江以南的百姓，只是收到上一任丹江水神的逼迫，必须时不时献出童男童女。 丹江以北的百姓，不只要献出童男童女，还经常被妖怪“打猎尝鲜”，前不久更是遭了一次狠的。 因而这十一名生，包括三家村的胡不屈，斩妖除魔、扶正祛邪的意志极为坚定。 不要说去最远最偏的地方了，就是让他们现在就和恶妖、恶神厮杀，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神行术的加持下，李俭仁、胡不屈这一组生将速度提到最快，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目的地附近。 “停！” 李俭仁率先止住脚步，然后竖起右手，示意其他人也停下。 “俭仁大哥，我们进村吗？” 看着两三里外山脚下的村子冒起了袅袅炊烟，紧接着停下来的胡不屈侧身请示。 李俭仁回头看了眼身后喘着粗气，一个个都很是疲惫的生们，很想回一句“进”，让全力赶了一下午路的生们好好休息休息。 奈何神使李灵素的叮嘱，李俭仁不敢违背。 于是，李俭仁狠狠瞪了胡不屈一眼，斥道：“出发之前，神使的吩咐你也敢忘？” “不敢。” 胡不屈当即摇头，却又说道，“可是兄弟们都太累了，就算不再村里过夜，好歹讨一些热水喝吧？” “兄弟？什么兄弟？” 李俭仁忽地怒了，双手用力攥紧胡不屈的衣领，恶狠狠道，“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你喊道友作兄弟，神使说了，天尊麾下，皆为道友，明白吗？” 能在三家村乃至邻近几个村子，取得一定声望地位，胡不屈的身板不会矮小。 农村就是如此。 拳头大，道理更硬。 但是在莽汉李俭仁面前，胡不屈还是小了一号。 李俭仁稍微一使劲，就将胡不屈提溜了起来，只有脚尖勉强着地。 “是，我明白了，我一定改口。” 经李俭仁这么一说，胡不屈立即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直接承认。 他可以发誓，他真的只是还没转过思维，只是一时口误，并非存心。 “嗯。” 李俭仁从胡不屈眼中看出了一些东西，也就不再计较，松开了胡不屈的衣领，让胡不屈站稳，又替他整理好弄皱的衣服。 一边做着这些，李俭仁一边说道：“不是我摆谱，也不是我拿鸡毛当令箭，你要明白，我们现在就有一百四十四名生了，今后还将有更多的生。那位夫子说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若是从一开始，从我们这就没把规矩立起来，难道还有让神使或者天尊亲自清理门楣吗？” “俭仁大哥说得对，是我没想周全，我今后一定注意。” 胡不屈听出事情的严肃性与重要性，马上表态。 “明白就好。” 李俭仁拍了拍胡不屈的肩膀，随即略过这个话题。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指着右前方一处不知是被风掀飞还是被妖怪拆掉屋顶的长亭，说道：“我们今晚就在那里休息，明日一早，就从这个村子开始，执行神使的命令。” “是。” 包括胡不屈在内的十一名生齐齐应声。 显然，经过李俭仁警告胡不屈的这一遭，这一组生的思想更加统一了。 李俭仁面上并不在意这些，当先向那处长亭走去。 不多时，十二名生进入长亭。 这里显然久无人歇息过了，本应平整的地面杂草丛生，两旁的长条凳腐朽破烂。 倒是角落里还堆着一堆柴火，虽然有些发霉，勉强能用，算得上意外之喜。 “收拾一下，弄出一个今晚休息的地来。” 整体而言，李俭仁还是挺满意长亭里的条件的，至少能踩得下脚。 得了命令，生们立即行动起来。 生们都是农家子，干起活来很是利索，而且不用指挥，自己就知道该做些什么。 李俭仁则带着胡不屈和另外一人，到附近寻找干净的水源。 用法术造水倒是也能。 不过神使说了，法、功法皆是天尊所赐，除非实在没别的办法，否则就不能在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上浪费法力。 李俭仁不是很明白神使这个安排的深意，但是直觉认为，这么做是对的。 因而执行得非常彻底。 生们忙碌得热火朝天，两三里外的村子百姓们的心则七上八下。 须发皆白，身子佝偻，老态龙钟，年不久矣的老村长拄着拐杖，在祠堂里踱来踱去，等待消息。 没有等多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如何？如何？” 老村长赶紧迎上去，关切询问。 打探消息的小伙子咽了咽口水，稍微喘了几口气，捋顺了一些气息后急忙说道：“老村长，不是妖怪，也不是那些恶神，是天尊麾下的生。他们在长亭那，打算歇夜呢，没有连夜进村的意思。” “长亭那？” 老村长听完，又开始踱步起来，口中还一直念叨着，“长亭那？长亭那？长亭那好啊！好啊！” 念着念着，老村长不禁热泪盈眶。 多少年没见过不扰民的神麾下了啊？ 天尊，真的不一样！ 第115章 新光景 第115章新光景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受了这么多年恶妖、恶神的苦，大玄天下的绝大部分百姓，对于神，即便不敢赤裸裸敌视，却也不敢贸然亲近，已然形成成见。 李灵素明白，想要让丹阴、桃山、浮黎三县的百姓真心诚意信奉天尊，并没有那么容易，会面临不少困难。 哪怕是丹阴县境内，起初也有很多没有直接受到天尊恩惠的百姓，对于天尊及天尊信众，抱着怀疑与抵触的心理。 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消除百姓心中的成见。 至少先让百姓们不把天尊与恶神划等号。 她没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却也明白，想要消除成见，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以及注意方方面面的细节。 现在，十二组生们更是要从丹阴、桃山、浮黎三县的偏远地带开始，强化天尊的慈悲形象。 自然得多多注意一切细节中的细节。 比如最基础也是最为重要的，不扰民。 这一点，李灵素和所有生们都交代了，也在带着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亲身示范了。 李俭仁这一组生牢牢记住了神使的交代与示范，其他十一组生同样如此。 条件好些的，像李俭仁这一组，有一个可以避风的半荒废长亭，就在类似长亭的地方过夜； 条件差些的，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那就找个背风的地方露宿。 总之就是一个原则，入夜不进村。 长亭。 李俭仁带着胡不屈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干净的水源，将随身携带的水囊一一灌满，立马返回。 余下那些生们手脚非常利索，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把长亭收拾妥当，可以容身。 篝火已经生好，小铁锅架上，就等净水了。 李俭仁走之前，特意布置的哨位示意有情况需要汇报。 胡不屈和另外两名生赶紧加入忙碌晚饭的队伍中去，腾出空间。 “俭仁大哥，村子那边发现我们了。” 放哨的生开口汇报。 “嗯，回去放哨吧，等会儿有道友来替。” 李俭仁点了下头，并不意外。 他们一直光明正大活动，没有遮掩，也无需遮掩。 被村子发现是最为正常的事情。 这年头，大部分村子都会全天候提防生人与特殊情况。 所以，关键不在于村子有没有发现他们，而在于发现他们之后，村子会如何应对。 是闭门自守，静等天亮；还是连夜派人出来接触。 前者不算坏消息，后者就是实打实的好消息了。 目送这名生回到哨位上，李俭仁心里有些期待，那个村子的反应偏向于后者。 村子里。 老村长又踱步好几圈，终于做了决定。 手中的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老村长对着祠堂外喊道：“阿壮，进来。” “哎。” 一道听着就觉得人很粗壮的声音回应。 话音落下，一个苦力强式的肌肉虬结壮汉走进祠堂，叉手说道：“村长，你找我啥事？” 老村长艰难地昂起脑袋，对上壮汉大似铜铃，眼珠却非常纯真的眼睛，仔细看了好几眼，方才说道：“阿壮，你去，去我家把我那头猪杀了，然后背到长亭那，给天尊派来帮助我们的生，就当是我们汪家塬的一片心意。” “好嘞，村长。” 壮汉直接答应下来，转身就出了祠堂，直奔老村长家里。 倒是先前打探消息的村民颇为惋惜叹道：“老村长，你家可就只有一头猪了。” 顿了顿，这名村民一咬牙，豁出去了：“要不，还是杀我家那头吧。” 老村长没有搭理这句话，只是转过身去，看着原本整齐，但是经过几次动乱以后，就再也没补全的祖宗牌位，默然无语。 汪家塬曾经也是大姓宗族兴旺聚居之地。 沦落到如今境地，整个村子，找不出五条猪。 杀谁家的，不是杀呢？ 他一个黄土埋到喉咙口的老头子，还能吃得下几块肉？ 杀了就杀了吧。 没什么好可惜的。 名为阿壮的壮汉动作极为快速，三两步就赶到老村长家里。 也不用别人帮忙，阿壮一个人就摁住了一头猪。 绑好，烧水，一刀入喉，割破主动脉，放血，刮毛，开膛破肚取内脏、下水。 可谓是一气呵成。 大肠小肠什么的来不及处理。 阿壮背起两扇猪肉，就往村外二里多地的长亭走去。 哐哧哐哧的脚步声在相对寂静的夜里很是明显。 放哨的生早早就发现了阿壮的身影，及时把情况报告给了俭仁老大。 李俭仁示意，让对方过来，不要设卡。 阿壮背着两扇猪肉，顺利走进长亭。 见到十多名生人，阿壮也不害怕，卸下猪肉，闷闷开口：“老村长请们吃肉。” 留下这句话，阿壮转身就走了。 老村长只是吩咐他杀猪、送肉，可没吩咐别的事。 既然如此，还是赶紧回去处理内脏、大肠和小肠吧。 猪心炖了给老村长吃，肺啊、肝啊、腰子什么的都要分出去，大家一年到头，能吃着几回肉？ 大肠和小肠处理干净了，都是美味，阿壮决定自己留着下酒。 这般想着，阿壮走路的步伐更加快了一些。 李俭仁没有拦着阿壮，也没有拒绝两扇猪肉，只是沉默地看着阿壮快步离去。 “俭仁老大，这肉怎么处理？” 胡不屈的主观能动性总是很强，这一次又主动请示起来。 李俭仁没急着回答，先看了其他生一眼。 汪家塬的百姓，一年到头吃不着几回肉。 他们这些生以前就能吃着？ 同样吃不着。 是天尊降临以后，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日子方才越过越好。 饶是如此，鱼肉吃了不少，猪肉也吃得不多。 因而，生们见了猪肉，一个个口水直流。 就连李俭仁自己，都感觉肚子里有馋虫在叫在动。 真想吃肉啊，哪怕一口。 不过不行！ 李俭仁板着脸，严肃问道：“神使的吩咐都记得吗？” “记得。” 胡不屈立即大声回答。 “那就按神使吩咐的做。” 李俭仁说完，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两扇猪肉。 “是。”
胡不屈又大声应了一句，马上组织人手，切割、腌制猪肉。 十二组生这次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各自出发的。 除了水囊、干粮、符，还带足了盐巴。 用来腌制猪肉，正正好。 没过多久，其实并不算大，也不算肥的两扇猪肉就腌制好了。 生们还非常贴心地用草绳一条一条地串好，挂了起来。 忙完这些，篝火上铁锅里的水煮干粮也煮熟了。 生们一边看着猪肉流口水，一边咽着没甚滋味的干粮，着实有些难熬。 好在肚子填饱以后，那种馋意消退了许多。 吃饱喝足，李俭仁安排好值夜的轮换，早就累的生们便安静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 天蒙蒙亮的时候，生们就起来活动。 他们迅速漱口洗脸，吃过早饭，就收拾好东西，向汪家塬出发。 不到三里地，生们哪怕不用神行术加持，也不需要走多久。 汪家塬的老村长很有“默契”地一大清早就将全村老少，全部组织到村口，等待天尊麾下的到来。 两拨人在村口迎面撞上。 看着生们手里提着的一条条腌制好的猪肉，老村长有些浑浊的眼睛登时瞪得更大了一些。 震惊，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您是汪家塬的老村长吧？” 李俭仁没有摆架子，也不敢摆架子，老远就伸出双手，向老村长打招呼。 “好！好！” 老村长突然之间，变得“耳聋”“痴呆”起来。 除了一个劲叫“好”，好似根本就听不懂李俭仁的话一样。 李俭仁浑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我们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麾下的生，奉天尊的神谕，神使的命令，前来为汪家塬的村民们，排忧解难，治病去痛，解决问题。” “好！好！” 老族长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握在李俭仁手中，又一个劲叫起“好”来。 李俭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偌大的莽汉，硬是显露出了亲和的气质，继续说道：“您昨晚派人送的猪肉，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肉不能收。天尊慈悲，不忍见世人疾苦。我们作为信奉天尊的信众，践行天尊的道路，扶正祛邪，斩妖除魔，不是为了钱和肉，而是为了匡扶天下，挽救世人。” 这一回，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老村长，是真的没听懂。 整个人懵懵的，连“好”都忘了叫。 直接愣在那里。 别说老村长听不懂，就连说这番话的李俭仁，都是在编出这番说辞的龚县令解释了三遍以后，才彻底明白。 李俭仁认真理解过后，认为其实就一个意思。 他直接用自己的话将这个意思说了出来。 既是说给老村长听，更是说给老村长身后的汪家塬村民们听：“天尊来了，大家就不用受苦了，好日子就来了！” 老村长闻言，眼睛中的浑浊一点点散去。 身后的村民们，一个个也生出了期待。 口说无凭。 李俭仁松开左手，轻轻一挥。 胡不屈立即领着几名生，将腌制好的猪肉，分给汪家塬的村民们。 一开始，村民们还不敢收。 生们硬要给。 来回拉扯几下，李俭仁笑呵呵说道：“老村长，您发句话？让大家把肉收下吧。收了肉，我们才好做正事啊。” “好！好！” 老村长同样笑呵呵地回应。 村民们得了老村长的示意，这才放心收下猪肉，一个个喜笑颜开。 猪肉分量就那么些，当然不可能人手一条。 只能以户为单位，一户一条。 好在胡不屈做事颇为周到，昨晚在分割猪肉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将猪肉切成细长细长的条。 一圈分下来，好悬够分，还多出两条。 “这两条都给老村长吧。” 李俭仁这一回没有问意见，而是直接做了决定。 胡不屈二话不说，就将手中多出的两条猪肉，递给了紧跟在老村长屁股后头的小丫头。 “好了，我们该干正事了。” 李俭仁轻轻拍了怕老村长的右手，在对方手中留下一些碎银，当作买猪钱，然后就招呼着村民们回村，也带着生们进村。 说得直白一些，进村直接分发猪肉，就是在收买人心。 李俭仁自认为是个敞亮人，当然干不出拿汪家塬老村长家的猪，分给汪家塬村民，来收买人心的破事。 买猪的钱，怎么滴都是要给的，而且得给足。 老态龙钟的老村长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示意村民们不用等他，跟着生们回村就是了。 村民们见老村长意志坚定，不敢违背，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只有小丫头一手拎着两条猪肉，一手扶着老村长，慢腾腾地走着。 走了没几步，小丫头脸上忽地绽开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微微昂起脑袋，笑眯眯说道：“爷爷，我们有肉吃咯，有肉吃咯。咯咯咯……” 老村长沉默一会儿，攥紧了右手掌心的碎银，和蔼应道：“是啊，我们有肉吃了。囡囡，想吃肉想很久了吧？” 小丫头歪了歪脑袋，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似乎在回忆上次吃肉时的滋味。 可惜啊，上次吃肉还是一年多前了。 哪怕小丫头再怎么不想忘记，却也记不真切，猪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只记得，那天的糙米饭拌了肉汤以后，都变得无比顺滑，一点也不割喉咙。 又想了一会儿，快要走到家门口了，小丫头才止住回忆的努力，认真说道：“爷爷，囡囡好想天天都有肉吃啊，一小块就好了。” 说着，小丫头伸手右手，拇指掐在小指尖尖上，比划了一下。 与绿豆差不多大。 不知怎地，老村长浑浊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脸上遍布的皱纹透出浓到化不开的心酸。 无尽的心酸过后，老村长浑浊的眼睛看到了十二名生各自散开，挨家挨户施符水、做法事、布置镇宅桃符的身影。 即便是肉体凡胎，也能感觉到，经过这么一遭，身上病痛在减退甚至消失，屋子变得更宜居。 就连空气都香甜了许多。 老村长的眼角滚落一滴浑浊的泪水，左手轻轻摩挲着小丫头枯黄的头发，那张揉皱后又极力摊平的脸上久违地泛起了名为“希望”的神光，笑呵呵憧憬说道： “囡囡啊，以后肯定能天天吃肉，还能一天吃两块呢。” 第116章 新工作 第116章新工作 九州世界。 昨天摸了一下午鱼，晚上回到家又高挂免战牌的黄天，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操劳。 就连晨练都差点耽搁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诚不我欺也。 努力挺直腰杆走到天牢上值的黄天心中如是感慨。 例行公事地监督换岗、巡视过后，黄天还没回到自己的值房，就得到了来自林兴德林叔父的召见。 当然，走的不是正规程序，只是让一名亲随过来通知而已。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向南镇抚司镇抚使值房走去的时候，黄天心里不禁```嘀咕起来。 林叔父这个动作够快的呀。 而且，这手腕，这关系，真顶！ 那可是钦天监，在朝廷诸多部门里，地位超然又清贵的钦天监！ 相当于前世的中科院呢。 一边想着，黄天一边走进了南镇抚司。 攘奸卫南、北镇抚司对门而设，隔了一条平日里少有外人到来的街道。 天牢平时隶属于北镇抚司管，按理而言，哪怕不设在北镇抚司内部，也应当设在北镇抚司所在的这一边。 实际上，天牢却与南镇抚司紧紧挨着。 两者之间的墙壁还开了一扇小门，方便进出。 如此设置，自然是便于监管。 南镇抚司主要负责对内纠察嘛，一旦天牢出问题，就能迅速介入调查。 黄天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林叔父的值房，敲门后直接推门而入。 “林叔，你找我，是不是妤儿的工作有信了？” 也不多做客套，打过招呼，黄天直接问出自己现在最关心的事。 “嗯。” 林兴德今天没有在看公文，正悠闲品茶呢，轻轻应了声，然后示意黄天坐下一起喝茶。 “谢谢林叔。” 黄天坐了下去，端起身前的茶盏，浅浅饮了一口，眉毛瞬间跳动了一下。 嚯！ 这才多久啊？ 林叔这里的茶叶就升了好几个档次。 放下茶盏，黄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直接说道：“林叔，你这茶叶也太好了吧。我还指望仰仗您的庇护，在天牢里混吃等死呢，林叔，你可别进去啊。” “想什么呢，臭小子？” 林兴德狠狠瞪了黄天一眼，骂道，“有喝的还堵不住的嘴。这茶叶是宫里赏的，能给你喝一杯，你就偷着乐去吧。别瞎想啊！” “嘿嘿……” 黄天憨憨一笑，丝毫也不把林叔的笑骂放在心上。 只要林叔不出作风问题，没有可供政敌抓住的把柄，就能安安稳稳坐在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子上。 只要林叔一日在位，黄天在天牢体系里，不说为所欲为，却能非常舒适。 “一大早就来坏我心情，真是……” 林兴德又没好气地瞪了黄天一眼，连茶都没心思继续喝了，转而说起正事，“让小妤明天一早，去钦天监报道。先考核，再试用，两项都达标以后，正式录用。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林叔。” 黄天立即点了点头。 初试+复试嘛，没什么难理解的。 “明白了就滚吧。” “好嘞，林叔。” 得到好消息的黄天屁颠屁颠地走了。 那些宫里赏赐的好茶，就留着林叔自己一个人慢慢喝吧。 咱家里有媳妇亲手泡的五宝茶，不稀罕什么宫里赏赐的好茶叶。 回到天牢，黄天本想回值房摸鱼，走到门口，突然觉得应该再巡视一圈。 类似的直觉已经出现过几次了，其中一次帮助黄天发现了郝仁的盯梢。 这是“慧目”所带来的被动能力，极大地加强了事关自身祸福的感知。 “牢里又出事了？” 一边走着，黄天心里一边嘀咕。 刚走到地下一层监狱的狱卒休息间，就碰着了脸色有些慌张的老张。 “老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慌？” 不等老张开口，黄天先一步出声询问。 “头儿，不慌不行啊。那位姑奶奶刚刚想自杀来着，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的话……” 老张哭丧着脸，很是委屈说道。 “什么？自杀？” 黄天闻言，十分震惊。 那位姑奶奶，指的就是祝青鸾。 攘奸卫上下现在谁不知道，祝青鸾是指挥同知莫青笙的师妹，指挥佥事施无生的师姑，无量山的天才弟子，道、武双修，道修四境炼虚真君，武修三境真罡大师，为朝廷先后剿灭白莲教总部、北方分部、江南分部提供了重要情报及帮助。 虽然涉嫌协助废太子僭越封神，而被莫青笙亲自关进了天牢。 但是，攘奸卫上下，特别是天牢狱卒，哪敢等闲看待祝青鸾啊。 这位的结局，即便不会像魏公那样，无罪出狱、起复，也不至于被皇帝陛下判刑。 更何况，莫青笙与施无生时不时就会来探望一二。 狱卒们可从没有尝试从祝青鸾身上弄点油水，更不敢马虎大意对待对方。 黄天先前巡视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呢。 怎么走开一会儿，突然就想自杀了？ 这是一个问题。 黄天立即问道：“刚刚有谁和那位姑奶奶接触过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 老张被黄天一问，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说啊！老张！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在这演呢？” 黄天眼睛一瞪，语气变得有些不客气。 昨天还夸老张工作能力强，不当牢头可惜了。 今天就来这么油滑的一出。 真是不经夸。 “都怨我。” 啪的一声，老张扇了自己嘴巴一下，后悔说道，“都怨我这大嘴巴，没个门，什么话都敢讲。” “你讲什么了？” 黄天沉声问道，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张的眼睛。 老张嘴唇嗫喏一下，最后还是直白说道：“我这不今天上值之前，在西市吃的早饭嘛。听到一些人议论，说今天的大朝会，皇帝陛下颁布了圣旨，三天后，以钦天监为首，攘奸卫与斩妖司配合，在全天下范围内，伐山破庙，捣毁淫祀。道门三宗六山当中，无量山列在了第一位。” “然后你就把听来的这个消息当着祝青鸾的面说了，她就自杀了？” 黄天双手抱在胸前，凭着身高优势，审视着老张。 他本能觉得事情没有老张说的这么简单。 肯定还另有隐情。
也不知是老张不知道，还是老张故意不知道。 不过黄天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即老张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在这跟他演上了呢。 迎着黄天审视的目光，老张心中暗暗叫苦。 天爷，只是出了一趟差，黄头的眼睛怎么变得这么锐利了。 像是能洞穿人心。 这却是黄天观魏公斩龙后，又更进一步的“天心”雏形，所带来的改变。 在天牢里安安稳稳当了这么多年狱卒常青树，老张最大的本事就是不粘锅。 一发现黄天的变化，立即不敢再隐瞒，也不敢再耍小心思了。 他一改先前不问不说，挤牙膏似的说话方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真相说了出来： “黄头，我其实没当着那位姑奶奶的面说话，是在休息间里，和郑大他们闲聊，就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 而且，我说的内容，稍微夸大了一些，说朝廷捣毁无量山这样的宗门私设‘淫祀’，只是第一步。 如果再不听话，或者调查出在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中纠缠过深，一定会狠狠惩罚。 比如，斩去一截宗门气运。 然后，郑大那小子就说，那些宗门可真得谢谢扯进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的弟子们！” 黄天听着听着，眉头紧紧蹙起。 就这？ 就这？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么点闲话就能让一位四境炼虚真君级别的道修破碎道心？ “行了，你先别絮叨了，在我值房等着，我先去看看现场情况。” 摆了摆手，止住还要继续讲下去的老张，黄天越过地下二层，直接去到地下三层监狱。 老张回头深深看了眼黄天的背影，眼中哪有半点慌张？ 要不是顾及到人多眼杂，老张脸上的表情也不用一直维持着先前的状态。 狱卒常青树，不粘锅，而非甩锅，诀窍是什么？ 诀窍就是，这件事我有责任，但我犯的是微不足道的小错啊，而且我认错态度好到不能再好！ 黄天明白老张的心思与表演吗？ 当然明白。 只是不愿意戳破罢了。 牢头，只是个牢头，不入品级。 当初老周头管不了黄天，黄天做了牢头，即便背靠张叔父与林叔父，就一定能管得了其他狱卒？ 黄天有人脉关系，其他狱卒也有。 就算管得了，值得吗？ 除非涉及到生死与切身利益，黄天才不想在天牢里玩什么“办公室政治”，勾心斗角呢。 太低端了！ 揣着明白的黄天迅速来到了祝青鸾牢门前。 祝青鸾披头散发，脑袋低垂着，鸭子坐在地上，整个人透出死寂的气息。 “黄头。” 两名狱卒在门外守着，见到黄天，立即打招呼。 “嗯。” 黄天应了声，随即挥手示意，“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接手。” “好的，黄头。” 两名狱卒怎会不乐意？ 丢下烫手山芋，拔腿就走，毫不拖沓。 “聊聊？” 黄天蹲了下来，与坐在地上的祝青鸾平等对视，说话的语气也充分尊重。 祝青鸾低垂的脑袋微微抬起一些，披得不算特别密室的头发显露出部分没有了生气的脸庞与眼睛，声音艰涩：“你要聊什么？” 黄天看着祝青鸾的眼睛，心中一惊，这是道心彻底破碎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上没有显露出惊讶，黄天平静问道：“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 “嗬嗬……嗬嗬嗬……” 祝青鸾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发出的声音也极为人。 黄天耐心等着。 等到祝青鸾不笑了，黄天方才继续说道：“你曾说与我父亲有旧，也做过我妻子的师姑，我就喊你一声师姑吧。师姑，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心里有事，只要不牵扯到朝廷，你可以适当地和我说一说。指不定说了，你的状态会好一些。” 顿了顿，黄天强调道：“没必要寻短见嘛。” 祝青鸾的脑袋又低了下去，仿佛没有听到黄天的话。 只是她身上的气息，不再像之前那样死寂，有了一丝波动。 “慧目”第一时间发来直觉反馈，是因为黄天提到了他父亲。 我靠，这什么展开呀？ 父亲啊父亲，看来今天回去得给你上一柱香了。 黄天心思转动，口中说道：“说起我父亲，我其实挺陌生的。他总是忙于工作，忙于交际，回到家以后，更关心母亲而不是我。又因为我从小就检测出极为低劣的修行资质，他对我的关注就更少了。但我知道，他不是不爱我，相反，他很爱我。他那么忙，那么钻营，为的就是给修行资质低劣的我留下一份能够生活无忧的家业，以及照顾我平平安安的人脉。” 一边说着，黄天一边仔细感应祝青鸾身上的气息波动。 他是真没想到，好好的狱卒牢头当着，居然还得兼职心理咨询师。 话说大雍王朝太医署怎么走？ 哪天去问问，他们那开不开心理科，开的话可以去坐诊试试。 就在黄天胡思乱想之时，祝青鸾又抬起了脑袋。 这一次，她自己就将头发拨开了，直直注视着黄天的眼睛，说道：“你父亲确实很爱你，比你认为的还更爱你。” “是吗？我也这么认为。” 黄天很是赞同祝青鸾的说法，“不过话题扯远了，聊聊你的心事？” 祝青鸾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没什么好聊的，也不是我想自杀，而是无量山想我自杀。既然无量山想……” 说到这里，祝青鸾又沉默了。 “那你就真的自杀一次？” 黄天及时接下话茬，继续往下说道，“自杀失败，也不怪你，对吗？” 祝青鸾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唔…… 一时间，黄天也不知该如何评价祝青鸾的这个状态和这种行为。 不过已经弄清楚原因了，他就能给莫青笙和施无生一个交代，证明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天牢管理失当，也不是狱卒们做了什么。 要追究，找无量山去吧。 啊，原以为都好了。 头不疼了，没烧，不流鼻涕。 结果，今天咳嗽加剧，搞得一直不安宁。 保底一更了，能不能有第二更看状态。 最近更新不稳定，实在抱歉。 第117章 无量 第117章无量 “你先歇着。” 既然已经得到初步的答案，黄天也就没有多待。 从休息间叫了两名狱卒，到祝青鸾牢房外守着，防止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黄天自己则迅速离开天牢，过街，到北镇抚司找指挥同知莫青笙去了。 经过通传与等待，小半盏茶时间过去，黄天终于进到莫青笙的值房。 “何事？” 莫青笙伏案工作，忙着做联合伐山破庙、捣毁淫祀的行动计划，头也没抬就问道。 “禀大人，嫌犯祝青鸾约两刻钟前尝试自杀，被狱卒及时阻止了。” 黄天抱拳一礼，直接说道。 “嗯？” 莫青笙执笔写字的右手顿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黄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回大人，属下知道。” 黄天又是抱拳一礼，回答却斩钉截铁。 不就是四境道修真君尝试自杀一事，显得过于荒谬吗？ 我当时听说的时候，也觉得荒谬啊。 可是，导致祝青鸾尝试自杀的原因，更荒谬呢。 不过黄天是不会将他从祝青鸾那听到的关于无量山让她自杀的消息说出来的。 说出来就是自找麻烦。 至于无量山为何要这么做，又是如何精准地将消息传入天牢，黄天压根就不想去理会。 更不敢去理会。 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黄天只是平静说道：“这种事，属下可不敢欺骗大人，所说一切皆属实，不敢夸大。” “嗯，我知道了。” 莫青笙闻言，便没了再问的心思，而是说道，“先回吧，我等下安排人去看看，你到时候陪着一起问问情况。” “是。” 应了声，黄天转身离开。 得，原以为报备以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没想到还得陪着莫青笙安排的人一起问情况。 你们无量山内部的事，他这个外人知道这么多，真的好吗？ 不好！ 一路出了北镇抚司，回到天牢，怀着心事的黄天直奔勇毅将军张易之张叔父的值房。 到了以后，黄天言简意赅地将祝青鸾尝试自杀、自己已经向莫青笙报告以及莫青笙的吩咐，一一告诉了张叔父。 张易之听完，沉吟一会儿，说道：“这件事，你处理得不错，不过后续可以陪同施大人与祝青鸾聊一次，但不要再深入了。” 顿了顿，张易之强调道：“哪怕莫青笙莫大人，以及祝青鸾都与你父亲有旧，也不能过多扯进去，明白吗？” 莫青笙只是说安排人去看看，问问情况。 张易之果断判定，去的人一定会是施无生，别无二选。 “明白了，叔父。谢谢叔父提点。” 黄天马上答应下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陪同问完话以后，此事在他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好，明白就好。” 张易之见黄天的神情不似作假，挥手示意黄天离开。 待黄天走了，张易之没有继续坐在桌案后面处理公务，起身在值房里踱步思考起来。 祝青鸾受到无量山的刺激，尝试自杀，但被狱卒及时阻止一事，可大可小，可好可坏。 就看后续如何处理，又是否能够利用这件事，获取一些东西。 不过张易之仔细斟酌过后，决定静观其变，不能盲目动作。 毕竟祝青鸾身份特殊，又有莫青笙与施无生两位上司的暗中看护。 想要拿这件事做点文章，一不容易，二风险还高。 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林兴德在南镇抚司已经坐稳，自己管着天牢，景福瑞去了斩妖司，听说也有机会往上升半步。 他们这一波人，现在应该深耕，而不是搞事。 张易之想到这里，将心中的贪念打消，继续思考起来。 黄天这小子安抚了祝青鸾以后，没有先来报告给他，也没有报告给施无生，而是直接去找莫大人，做得极好。 倒是有一点，也不知这小子是故意这么做的，还是误打误撞。 关于祝青鸾自杀未遂的卷宗还没写呢！ 想到这里，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张易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好小子，心思够细的呀。 卷宗一旦写了，删改就会留下痕迹。 还不如不先不写，等莫大人表了态再说。 “唯明大哥，小天成熟了。” 张易之心中发出一声感慨，坐回桌案后面，继续处理公务。 另一边，北镇抚司。 施无生得到通知以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莫青笙的值房。 “师姑，这么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房间里没外人，施无生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称呼，然后问道。 莫青笙这一回没有纠正，只是说道：“你去一趟天牢，问一问你祝师姑，为何要自杀。” “什么？自杀？” 施无生大吃一惊，随即关切问道，“青鸾师姑人没事吧？” “狱卒及时发现，拦下了。现在情况还好，去晚了就不知道如何了，快去吧。” 莫青笙轻飘飘说道。 “好，我这就去。” 施无生不敢耽搁，转身就走，直奔北镇抚司斜对面的天牢。 从张叔父值房离开后，黄天马上回了地下三层监狱，祝青鸾牢房外等着。 看到真是一身道袍，手持拂尘的指挥佥事施无生前来，黄天也不意外。 且不提张叔父已经提前判断过了。 单单祝青鸾都关进来这么久了，作为牢头，黄天怎么可能不知道莫青笙与祝青鸾这对师姐妹之间存在矛盾？ 施无生那天还莫名其妙让他来做见证，代莫青笙问话呢。 可能也就是那天，魏公起了带他一起出差斩龙的心思。 “见过施大人。” 迅速收束心思，黄天带着身后两名狱卒行礼问候。 “嗯。” 施无生挥了下拂尘，“你们俩可以走了，你留下。” “是，施大人。” 两名狱卒如蒙大赦，果断离开。 留下黄天一人在这里。 “卷宗呢？” 打发走两名狱卒，施无生没急着和师姑祝青鸾交流，而是询问起了黄天。 “卷宗？什么卷宗？属下不知施大人在问什么卷宗。” 黄天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吗？” 施无生紧紧盯了一会儿黄天的眼睛，然后笑了笑，“既然没有，那算了，晚一点写就晚一点写，不急。”
黄天叉手行礼，没有出声回答。 还是那句老话，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延迟撰写事发案卷，甚至根据上意有针对性、有偏向性地撰写案卷，得悄悄地干，不能嚷嚷着来。 心照不宣，互有默契，就行。 施无生这时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也不管黄天还在场，直接问道：“青鸾师姑为何会有轻生之念，师侄不解，请师姑解惑。” 祝青鸾坐在牢房的阴影里，抬起了脑袋，仔细盯着施无生身上的无量山制式道袍，用力盯着。 眼睛中像是燃烧着两团火一样。 施无生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祝青鸾眼中的火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又忽地一下子熄灭。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祝青鸾声音沙哑开口：“无生，你知道师姑我有多少年没有穿过无量山道袍了吗？” “师侄不知。” 施无生摇头，如实回答。 “十四年了。” 祝青鸾轻飘飘地吐出一个数字。 施无生听了，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突然间压住了。 千钧之重，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哪怕下山进入攘奸卫任职，施无生也几乎每天都穿着无量山道袍。 据他所知，除非需要执行隐密任务，或者乔装打探情报，青笙师姑也不会穿道袍以外的衣服。 对于无量山弟子而言，十四年没穿过无量山道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施无生无法想象，自己若是十四年不能穿无量山道袍，能否承受得住。 一句话干沉默施无生以后，祝青鸾并不在意。 她只是继续轻飘飘说道：“我日思夜想，都想光明正大再穿一回无量山道袍。可是啊，再也没机会了。” “有机会的，师姑。” 施无生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让青鸾师姑如此绝望，只能先宽慰宽慰。 祝青鸾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陷入沉默。 施无生这一回没有等，而是主动说道：“师姑，你还没有告诉师侄，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一旁的黄天发现，施无生这是真的一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丝毫也不讲究技巧啊。 这是一个劲在往祝青鸾的肺管子上戳！ 祝青鸾显然并不在意被戳肺管子，因为已经足够伤心了。 甚至可以说，心都已经碎了，自然感受不到被戳肺管子的痛。 只听祝青鸾幽幽说道：“发生了什么？无量山传消息进来，要与我撇清关系，让我自杀。” “什么？” 施无生听到这则消息，比听到祝青鸾自杀未遂更为震惊。 无量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青鸾师姑可是为了无量山，在白莲教卧底了那么久，付出了如此大的牺牲。 “很震惊，是吧？” 祝青鸾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施无生宁愿自己没见到这一丝笑容。 实在是太过人了一些。 黄天也被祝青鸾的这丝笑容惊到了，仔细想了想，万念俱灰方才足以形容。 “不可能！” 施无生霍地站起身，声音大到近乎咆哮的地步，极为失态。 显然，祝青鸾的话和笑，彻底让施无生破防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 祝青鸾又浅浅笑了下，然后身子往后拖了一些，彻底融入阴影中，“你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了，走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话音落下，浑身透出无比疲倦的祝青鸾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青鸾师姑，我走了。这里面一定存在着误会，我去弄清楚，再来与师姑说。” 施无生深呼吸几下，已经恢复了平静，留下这句话，方才离开。 黄天也没有多留，到狱卒休息间召来那两名先前被施无生打发走的狱卒，让他们守在牢房外。 之后，吃够了瓜的黄天，离开地下三层监狱，回到自己的值房。 关上门，黄天躺在摇椅上，默默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想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确定自己没有多少遗漏了，方才起身撰写卷宗。 写完以后，黄天没有急着交上去，而是又一次找到了张易之张叔父。 “拿来吧，我看一眼。” 张易之很满意黄天将卷宗拿来给他过目的举动，只是习惯了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没有起伏。 “谢过叔父。” 道谢一声，黄天赶紧将卷宗递了过去。 张易之接过卷宗，翻开后仔细看了起来。 “内容方面，施大人有吩咐什么吗？” 一边看着，张易之一边问道。 “施大人说，如实记述，不用避讳。” “如实？” “如实。” “嗯。” 看完所有内容，张易之合上卷宗，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就这样交上去吧，没什么问题。” “好的，张叔。” 黄天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告辞离开。 这件事，在黄天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 后续只有祝青鸾不再尝试自杀，就闹不到他头上。 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也在来回奔波中过去。 吃过午饭，下午无事，非常顺利。 按照以前的习惯，监督了换岗，黄天下值回家。 在黄母面前，黄天没有聊工作中遇到的事情的习惯。 直到夜色浓郁，各自回了卧室，考虑到景妤和祝青鸾之间的关系，黄天将今天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景妤听完以后并没有多少触动。 只是赞同张叔父的意见，认为黄天不要再扯进去了。 归根到底，这件事情就是无量山的内讧。 哪怕达不到内讧的程度，至少也是内耗。 “嗯。” 黄天点了下头，转而说道，“对了，工作的事情定下来了。林叔让你明天一早就去钦天监报道，先考核，再试用，两项合格，方才正式录用。” “真成了？” 景妤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她现在的心情和黄天早上几乎一模一样。 钦天监诶，这么容易就获得了一个入职机会？ 即便不是立即录用，需要考核+试用，但这种机会也是极为难得，极为稀罕的。 “真成了！” 黄天给出肯定的答复。 “夫君，你真好。” 景妤欢呼一声，用力抱紧了黄天。 又是辛劳的一夜。 第118章 道左 第118章道左 游戏世界。 夜，明月高悬。 十二组生们忙碌了一天，各自休息。 李灵素与燕赤霄一路安步当车，不紧不慢，下午的时候总算出了浮黎县，来到了紫竹县。 此县以紫竹为名，自有其道理。 过了浮黎、紫竹两县的交界处，走了没多久，李灵素便见到了随处生长的紫色竹子。 燕赤霄当时就给李灵素做了解释。 以前有位紫竹道人，云游天下，途径此县，甚是喜欢此地风景，便定居于此。 紫竹道人手中有一法器，七星紫竹，仗之横行云龙府。 后来，紫竹道人旧伤复发，就在羽化之前，将法器七星紫竹散入本县地脉之中，催生出了处处紫竹林。 此县原本的县名逐渐被人忘记，以紫竹县称呼。 入夜后不太适合赶路，李灵素与燕赤霄便不勉强，找了一处道旁破庙栖身。 环境再恶劣，人也要生存。 总有人为了家计冒着生命危险在外跑商。 这处道旁破庙就有很明显的商队休息的痕迹。 “我们往边上坐些，晚些时候，可能会有行脚商过来宿夜。” 进了破庙后，燕赤霄就给出提议。 在外行走方面，这位是绝对意义上的专家。 李灵素以前极少出门，十分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她便从谏如流，立即按照燕赤霄的说法，往边上坐了。 只是坐下之前，李灵素特意注视了一眼破庙正中间缺了头颅的神像。 燕赤霄发现了这一点，顺势解释道：“大玄皇朝册封的神，如果被褫夺了神位，或者被打死了，那位神立下的所有神像的头颅，都会自毁。” 李灵素立即问道：“那这间庙原来供奉的是哪位神？” “我不知道。” 燕赤霄微微摇了下头，笑道，“我在紫竹县，也只待了不到一天。” “为什么？” 李灵素好奇问道。 “因为我当时在逃命。” 燕赤霄说起自己的黑历史，一点也不觉得窘迫，“刺杀无风谷金雕妖帅未果，我身受重伤，带着受伤更重的上一任丹阴县城隍，绕了个大圈子，甩开了金雕妖帅派出的追兵，返回丹阴县。路过紫竹县，当然不会多做停留。” “这样啊。” 李灵素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有个问题，一直藏在我心里，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问出来。” “你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回答。” “多谢。”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李灵素问道：“丹阴、桃山、浮黎三县，除了燕大侠你，以及那三位，我就再没见过其他修行者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听完这个问题，燕赤霄陷入了沉默。 李灵素能从燕赤霄的身上，“看”到悲伤、愤怒、迷茫等情绪。 这是怎么了？ 心中闪过疑惑，李灵素静等燕赤霄的恢复，以及回答。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燕赤霄深吸一口气，从种种情绪中走出，语气稍显低沉说道： “修行原本是康庄大道，是人族屹立在这片大地上最坚实的支撑。 五百年前，大玄皇朝的建立改变了这一点。 大玄皇朝开国皇帝费尽千辛万苦，养出了一支由修行者组成的精锐军队，横扫当时其他诸侯，最后坐拥天下。 为了防止其他人以同样的手段，颠覆大玄皇朝，那位皇帝建立了神敕封体系，并在神敕封体系大略建成的时候，大力打压修行者。”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类似的事情，不管在哪片天地，哪个时空，都发生过无数次。 面对大玄皇朝开国皇帝的打压，曾经煊赫无比的修行体系，迅速衰落下去。 就算有部分人，想方设法保住了很多传承。 但是更多更好的传承，就此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到了现在，尽管武、道、佛依然有着区别，却已经不像五百年前，各有各的道。 如今的修行者，不仅共用同一套境界划分标准，走的修行路，也无不同。 人有三宝精、气、神。 五百年前，修行者们可偏修“精”，可偏修“气”，可偏修“神”，更可三宝均衡，全修“精”“气”“神”。 或者，兼修三宝之二。 然而如今的修行者只有偏修“神”的一条路可走。 修行十境，入定，出窍，夜游，日游，驱物/阴神，显形，附体，鬼仙，雷劫，阳神。 一一对应着，无品，九品，八品，七品，六品，五品，四品，三品，二品，一品。 按理来讲，即便只有一条偏修“神”的路可走，只要能走通，人族也不应衰落至近乎任由妖魔肆虐的地步。 “然而，气象变了。” 燕赤霄语气萧瑟感慨道。 天地之间有万气，不过终究逃不出阴、阳之属。 大玄皇朝建立了神敕封体系，将大玄皇朝的国运、人族气运、人道气运，混为一体。 在国力鼎盛，万夫一心的时候，这种做法，益处极多。 国力衰微以后，弊端处处皆是。 影响最大的，就是天地之间的气，乱了。 一般而言，天地之间的气总体维持在阴阳冲和的动态平衡状态。 春夏秋冬四季，或者春夏长夏秋冬五季，就是这种动态平衡的体现。 然而现在，天地之间，阳气减少，阴气增多。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大玄皇朝的国力愈发衰微，人族气运愈发衰弱，阴盛阳衰的现象会越来越厉害。 人三宝中，所修的后天识神，偏属于阴。 修行，就是人身小天地与自然大天地互相印证的一个过程。 从识神修行十境的划分可以看出，阴属识神的最终修行目标，是剥尽群阴，成就纯阳。 天地之间的阴气越重，修行越难。 修行难也就算了，还更容易走火入魔。 轻则识神重伤，重则人性泯灭，道德沦丧。 “所以，不是丹阴、桃山、浮黎三县没有多少修行者，而是如今天下，能走修行路、敢走修行路的人，越来越少了。” 燕赤霄讲完一大堆，最后做了个总结。 李灵素听得若有所思。 她曾尝试过，不靠天尊赐予的法，能否修习《万相金身》。 事实证明，可以，但是会出很多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气不顺，气不清，气不足。 如今看来，天尊赐予的法，还起到了过滤天地之间失衡的万气的作用。 不过李灵素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燕赤霄，只是问道：“我之前听说过几次三痴道人的名号，燕大侠，你对三痴道人熟不熟悉。”
三痴道人隐居的深山，就位于紫竹县。 李灵素此行，就是给天尊进驻紫竹县打前站。 无论如何，在紫竹县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一定会与三痴道人对上。 论战力，李灵素不觉得三痴道人能对自己产生多大威胁。 但是，凡事须先谨慎对待，不能轻敌马虎。 “听说过，不熟。” 燕赤霄回道，“不过照我看来，不用在意其人。” “为何？” 李灵素疑惑问道。 燕赤霄笑了笑，自信说道：“因为其人离死不远了。” “嗯？” 闻言，李灵素愈发疑惑。 好在燕赤霄不是喜欢吊人胃口的性子，立即解释自己的说法：“所谓慈悲心、清静心的说法，其实不是特别恰当，应当叫做慈悲心相、清静心相。修了怎样的心，就会显出怎样的相。修出清静心相，与泥胎木偶没甚区别，久而久之，意志就死了，只是肉体活着。” “这样啊。” 李灵素似懂非懂。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一件事情。 天尊赐予的《万相金身》，与此世流行的修行路子，看似同样主修“神”，却存在着根本上的区别。 这一点，相信燕赤霄一早就看出来了。 或许，燕赤霄愿意投入天尊麾下，也有这方面原因。 李灵素张了张嘴，正想直接问一问这方面的问题，忽地看向庙外。 燕赤霄慢了一拍，紧跟着看了过去。 夜色中，一里多外，响起了叮当叮当的清脆铃声。 几名行商牵着一串十几匹载了货物的马骡，趁着月光赶路。 他们的目标，十有八九是这件道旁破庙。 “这么晚了还有驮队？” 燕赤霄疑惑自语。 “很奇怪吗？” 李灵素不解询问。 “行商非常危险，白天就会遇到各种问题，更不用说晚上了。夜晚赶路，可是大忌。”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错过了露宿的好地方？” “倒是有可能，不过也有些问题。” “那就多多注意一下。” 两人商议妥当，便不再费心瞎猜，静等就是了。 一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实力不差，经验丰富； 一个虽然缺乏经验，但是靠山扎实，自身战力出色。 不管遇上什么情况，两人都有信心妥善处理。 不多时，驮队走到了道旁破庙附近。 “东家，庙里有人。” 一名眼力不错的伙计，隔着挺远，居然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两人。 庙里可没有生火。 皎洁月光照耀下，不算一片漆黑，能见度却也不高。 只能说那个伙计的眼力真好。 “不生火？” 驮队的东家嘀咕了一声，哪怕心里有些捉摸不定，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过了一会儿，驮队来到庙外。 东家挥手止住了队伍，示意六名伙计看好马骡和货物，自己取出一盏灯笼，点着拎上，走进破庙。 “二位大侠，打扰了。” 一进庙门，东家看到燕赤霄横在膝上的大刀、李灵素负在身后的法剑，就连连拱手，口中说道，“我们商队先前错过了客店，夜色又已晚，不方面继续赶路，想在庙里休息一晚，不知二位大侠能不能行个方便。” 李灵素没有出声，眼神示意燕赤霄和对方打交道。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眼神，燕赤霄也会主动揽过这件事的。 只听燕赤霄说道：“我们不是这庙的主人，请自便。” “多谢二位体谅，多谢。” 驮队东家却是要把礼数做到位，又拱手行了一礼。 庙外的伙计们听到这般结果，不用东家指挥，立即熟门熟路地卸货搬货，喂养马骡。 作为行商，东家也无法养尊处优，同样要干活。 忙碌了很是一阵，终于忙完。 东家留了一名伙计在门口看着拴在外面的马骡，带着余下五名伙计坐在破庙的另一边。 驮队惯常在外宿夜，伙计们很是熟练，三两下就生好了火，烧起了水。 又是一阵忙碌，驮队七人终于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晚饭。 李灵素看着这一切，十分好奇的样子。 直到这时，燕赤霄恍然发现，原来神使还有这么稚气的一面。 是了，从年龄上讲，神使顶多算是一个大女孩。 有稚气的一面才是正常的。 “呵……” 燕赤霄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笑声。 “嗯？” 李灵素耳尖，听得很清楚，就是弄不明白，燕赤霄在笑什么。 燕赤霄没有给李灵素发问的机会，主动转过身，找吃完晚饭的驮队东家聊天去了。 “这位东家请了。” 燕赤霄双手抱拳，朗声说道，“某家姓燕，从丹阴县来，往紫竹县去。不知这位东家，缘何这么晚了，方才休息，先前还连夜赶路啊？” 驮队东家赶紧回礼：“燕大侠客气了。其实某也不想连夜赶路，只是前面脚程快了一些，到客店的时候偏早，想着这里有间庙，可以宿夜，就没在那家客店歇下。可是后面马骡累了，脚程又慢了一些，所以来晚了一些。” “原来如此。” 燕赤霄点点头，然后问道，“不知东家往何处贩货啊？” “丹阴县。” 驮队东家如实回答。 “为何要去丹阴县？” 燕赤霄又问。 “这……” 驮队东家这次却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回道，“听说丹阴县出了位善神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庇护人族，想来现在的丹阴县百姓的生活应该比较安定。我就想着，组织一批货过去试试。” “哦？你们也听说过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李灵素顿时来了兴趣，关切询问。 “现在还有谁没听过呢？” 驮队东家说道，“前阵子，紫竹县几位宿老还特意派了人，去请见天尊的神使，想要迎天尊进驻紫竹县呢。” 说着，驮队东家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听说神使答应了，很快就会到紫竹县来。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啊。” 李灵素觉察到了不对劲。 怎么紫竹县的百姓，对于一个陌生的神，接受得这么快？ 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第119章 夜话 第119章夜话 燕赤霄和李灵素对视一眼。 两人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怀疑。 肯定发生了什么两人还不知道的事情，让紫竹县的百姓打消了抵触与防备。 会是什么事呢？ 心中这般想着，李灵素直接问了出来：“你们……紫竹县的百姓，就不怕吗？” “怕什么？怕天尊的事迹是假的，或者只是暂时的？” 驮队东家先是疑惑反问一句，然后又略显悲凉说道，“怕！当然怕！” “怕，你们还这么迫不及待请天尊进驻紫竹县？” “怕又如何呢？” 驮队东家眼中悲意愈盛，“我们人族无法自己保全自己，只能寻求神的保护。神堕落成魔，反过来戕害人族，我们也没办法，不是吗？” 李灵素闻言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燕赤霄也是。 在成为天尊神使之前，李灵素只是一个农家少女。 她更多代入的，还是驮队东家为代表的底层百姓的角色。 可燕赤霄一直是修行者，按理而言，应当是人族保护者的修行者。 驮队东家那句“我们人族无法自己保全自己，只能寻求神的保护”，深深戳动了燕赤霄的心。 悲凉，赧然，愧疚，种种复杂情绪，无法言说。 这时，驮队东家继续说道：“说句不恭敬的话，哪怕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近期的事迹只是暂时的，我们迎了天尊进驻紫竹县，多少能获得一些安稳日子。当然，我们当然希望天尊的事迹是永久的。” “一定会的。” 李灵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斩钉截铁说道。 “希望如此。” 驮队东家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没有继续那么悲观。 六个伙计们没有出声，只是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希冀的神色。 走南闯北的人，只要活得久一些，见过的人与事就会多一些。 相比于普通的底层百姓，这些行商伙计，其实更能体会，什么叫妖魔乱世。 也就是最近丹阴县出了个庇护人族，斩妖除魔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不仅肃清了丹阴、桃山、浮黎三县的妖魔，还在积极往外扩张。 将绝大部分妖魔吓得逃得逃，躲得躲。 最近半个多月太平了一些。 若是放在往常，别说是七个人的驮队了。 就是七十个人的驮队，都有可能上午刚出城，下午就遭到攻击掳掠了。 更别说夜里赶路，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对了，二位大侠刚刚说从丹阴县来，到紫竹县去？” 心情收拾好以后，驮队东家忽然想起燕赤霄先前说的话来，看向燕赤霄问道，“某有些问题想问，不知大侠可愿给某解惑。” “请问。” 迎着驮队东家有些渴求的眼神，燕赤霄点了点头。 “丹阴县现在如何了？百姓们过得好不好？桃山县和浮黎县呢？它们又如何？” 得了燕赤霄的同意，驮队东家劈里啪啦问出好几个问题。 燕赤霄一一回道：“丹阴县现在很太平，百姓们生活很安宁，桃山县和浮黎县稍微差一些，但也在逐渐好转。我们从丹阴县离开的时候，天尊的生们正在三县范围内，来回巡查，帮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驮队东家越听，眼睛越亮。 他仿佛看到了天尊进驻紫竹县以后，紫竹县百姓也过上了安宁的好日子的景象。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离人。 安宁，是底层百姓最渴望的幸福。 燕赤霄和驮队东家又稍微聊了一会儿，见驮队东家的疲惫涌了上来，便终止了闲聊。 篝火吡啵声中，驮队东家与六个伙计轮番睡觉，轮番守夜。 托天尊的福，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驮队照顾好马骡，吃过早饭，便将货物搬出，装好，告别李灵素和燕赤霄，伴着晨曦出发。 目送驮队往丹阴县方向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李灵素方才收回视线。 “神使，感想如何？” 一旁的燕赤霄出声问道。 “好！很好！非常好！” 李灵素回答的语气十分昂扬，充满了朝气。 不管驮队东家昨晚嘴上如何讲的，紫竹县百姓们热切欢迎天尊进驻的心思是不假的。 有这份心思在，天尊进驻紫竹县的过程就不会有太大波折。 李灵素此行，也就能少一些麻烦。 而且，这对于李灵素自己而言，是一份及时到来的正向反馈。 让李灵素明白，她做的事情，都是有价值的。 成就感，满足感，十分满满。 “那我们出发？” “出发！” 李灵素昂首挺胸，走在前头。 若是一心赶路，两人根本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抵达紫竹县城。 之所以走得不紧不慢，就是为了沿途看看紫竹县的真实情况，李灵素好以此为依据，制定工作计划。 宣扬天尊神名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从刚离开李村，去到丹阴县城时的茫然与生涩，到现在肃清三县后的经验渐丰，李灵素做了很多尝试，动了很多脑筋，也走过不少弯路。 直到现在，李灵素也不敢说自己总结的符水+超度法事+镇宅桃符这一系列手段，就一定能在百姓心中树立天尊的慈悲形象。 一切都是摸索着进行。 离开破庙，走了没多久，李灵素见到了进入紫竹县以后的第一个村子。 远远望过去，村子的面积不小，房屋挺多。 可是袅袅升起的炊烟，却表明村子的人口并不像房屋那样多。 李灵素运转法力，激活法相眉心的“慧目”虚影，望气。 这个村子的气呈灰色，夹杂着丝丝点点的黑，未成具体的物形。 “这个村子的情况不是很好。” 望气过后，李灵素做出判断，“甚至可以说很差了。燕大侠，我们进村，村里的百姓需要帮助。” “好。” 燕赤霄当然不会有异议。 两人加快脚步，走向这个村子。 生人靠近村子是一件大事，村子立即有所反应。 昨晚，李灵素身上的羽衣、后背的法剑，不是很显眼，驮队东家一时没认出来。 今早的晨光之中，天尊神使标志性的羽衣+法剑的装扮，很快就让这个村子得知了李灵素的身份。 “神使来啦！神使来啦！” 负责望的村民无比激动地呐喊起来。
这一声喊，就像一滴水掉进了烧开的油锅里。 整个村子立即沸腾起来，携老扶幼从各家屋里出来，欢迎天尊神使。 李灵素连忙迎了上去，然后便是一个多时辰的忙碌。 这一次前来紫竹县以及周边其他几个县，李灵素一是为了尽快安一安周边几县百姓的心，二是为后续跟进的生们打基础。 所以，李灵素没有将符水+超度法事+镇宅桃符的流程全部走完。 她只是较为简单但直接地把这个村子为数不多的村民，集中到了一处打谷场，做了一场赐福法事而已。 代行的神职“驱瘟治病”发动，一连几个类似回春术的法术丢出，村民们的身体得到了滋养，病痛大大减退，算是体验到了信仰天尊的好处。 后续生们及时跟进，天尊又持续提供庇护。 村民们对于天尊的信仰，自然就会从将信将疑，转为认真，转为虔诚。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与耐心罢了。 婉拒了村民们的挽留，李灵素和燕赤霄离开了这个村子，继续赶路。 走了大约小半盏茶的时间，又是一个村子。 如此，直到入夜，李灵素和燕赤霄仍没能走到紫竹县城。 倒是在六个村子打下了天尊信仰的基础。 九州世界的弦月也挂上了夜空。 在天牢摸鱼一日的黄天下值回到家，继续过着平淡的生活。 昨晚被爱意上涌的妻子景妤狠狠压榨了一番，黄天一整个白天其实都没太多的精神。 直到用过晚膳后，又喝了一杯妻子亲手泡的五宝茶，才算彻底缓过劲来。 书房。 黄天放下茶盏，只觉得亏空了的身体终于补了回来，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的双手甚至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腰子，去确定自己的感觉是真的，而不是虚妄。 “至于吗？” 看见黄天这副模样，景妤不禁有些红了脸。 昨晚她表现得确实太过主动，太过疯狂了些。 没有考虑到夫君的承受能力，也没有考虑到夫君那奇怪的胜负欲。 下次注意。 下次一定注意。 “嘿嘿……” 黄天笑了笑，向景妤招了招手，指着自己的大腿，“娘子，过来，坐。” 景妤乖乖地走了过来，丰满挺翘侧坐在黄天的大腿上，双手拢着脖颈，极为亲昵。 “今天去钦天监考核如何？肯定通过了吧？试用期多久？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黄天一手搂着景妤的细腰，一手搭在妻子膝盖上，倒是规矩得很，没有胡乱游走。 挑火容易，灭火难。 二境听息/感气武夫的身板不弱了，但是在三境真元大师面前，还是脆了些。 昨晚被当成桩砰砰砰地打，差点打散咯。 “通过了，试用期没说多久，倒是有项任务。” 景妤言简意赅，将自己今天去钦天监面试的结果说了一遍。 有身为攘奸卫南镇抚司镇抚使的林兴德林叔父运作，加上景妤是实打实的武修三境真元大师，还是武修中走心剑路子的剑修，通过考核是题中应有之义。 出了问题，才是意外。 “什么任务？” 黄天立即关切问道，目光灼灼地等着回答。 “钦天监领衔，攘奸卫和斩妖司协助，伐山破庙，捣毁淫祀。” 景妤直接复述今天面试官的原话，告诉夫君自己接到的任务是什么，“我的任务是，护卫和协助一位观星师，锁定至少一间淫祀的存在。” “你觉得难度如何？” 搭在妻子膝盖上的左手轻轻拍了拍，黄天沉吟过后，发出询问。 景妤想了想，说道：“有点难度。毕竟这一回，朝廷是冲着那些道、佛宗门，名山大派去的。” “确实。” 黄天点了点头。 所谓名山大派，大多历史悠久，能人辈出。 有些道、佛宗门，与朝廷、与地方、与世家、与百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要捣毁这些名山大派私下搞出来的“淫祀”，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止是打打杀杀。 其中有着千头万绪，想要利落处理妥当，需要不俗的智慧、手腕、能力。 这般想着，黄天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 “谢谢夫君。” 景妤很是感动，先在黄天侧脸亲了一口，然后说道，“暂时没有，有的话我一定及时告诉夫君。” “真没有？” “真没有。” “这样啊……” 黄天拖长了一些音调，心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 想到就做。 也不起身，黄天勾了勾手指，召出一块雷击枣木。 将雷击枣木平放在书桌上，黄天左手结了个灵官印，一印点在雷击枣木上。 识海中法相蕴藏的法力如水一样涌进雷击枣木。 神职“斩妖除魔”，神通“焚江煮海”，神通“掌握五雷”齐齐催动。 顷刻之间，一块蕴含了四品青金敕天神全力一击的符印便炼制妥当。 按照黄天的估量，游戏世界的四品青金敕天神，换算成九州世界的境界，大致与晋升不久的道修四境炼虚真君持平。 这就是在截胡无生老母的海量香火，实力有了极大提升以后，黄天仍然不敢有丝毫过火举动的原因。 九州世界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一个不留神，稍微嚣张一些，可能就会把自己淹死。 “拿好，贴身带着，遇到生命危险，直接捏爆。” 将炼制好的符印放进妻子手中，黄天认真叮嘱道。 神通“掩日”已经加持在符印上了。 除了景妤本人，其他人哪怕亲手拿着这块符印，除非是四境合道真君，不然的话休想感知出符印中蕴含着的无边雷火之威。 “嗯，谢谢夫君。” 景妤收下符印，看向黄天的双眼满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柔情似水，眼神拉丝。 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书房，又心疼夫君的身体，情动之下，景妤差点又想砰砰砰打桩。 黄天察觉到危险来临，心顿时揪了一下。 待到警报接触，悬起的石头这才落地。 差一点。 就差一点。 好不容易补上的亏空，又要亏出去。 呼…… 黄天长长地吁了口气。 好险哪。 第120章 在即 第120章在即 一夜安稳。 翌日，一大清早。 黄天精神十足醒来，感觉身体状态非常的棒。 考虑到妻子景妤今天第一天上值，还处于试用期，黄天非常大度地放过了她。 不然的话，黄天怎么的也得让景妤尝尝，休息充足的男人有多凶猛。 嗷呜一口就能把人吃掉的那种。 好好阿Q了一番的黄天，在晨练、洗漱、用膳过后，与妻子一道离了家门。 一个左拐，一个右转。 一个去天牢做一个小小的牢头，一个去钦天监，当一名实习校尉。 两人都安步当车，昂首挺胸，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打工人，打工魂，就是要这么昂扬上进。 天牢无事，甚是无趣。 黄天照常监督换岗，巡逻，然后摸鱼。 钦天监这边就很是不同了。 试用期第一天，景妤就遇上了钦天监在为即将开始的伐山破庙、捣毁淫祀行动做前期准备。 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还到处逮人手帮忙。 景妤就是如此，刚一进钦天监大门，就被负责带这一批试用期校尉的钦天监官员，喊去做事了。 这一忙，就停不下来了。 游戏世界。 李灵素与燕赤霄同样一大早就醒了。 昨晚她们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没有找到破庙、长亭之类可以遮风避雨的建筑，只能找了处背风的山窝，休息了一夜。 好在两人都是修行者，不惧风雨，也不怕野兽。 醒来后，两人在昨晚找好的干净水源处洗漱，用清水就着干粮填饱肚子，便继续上路。 一路上只要遇到村子，李灵素就会与昨日一样，耐心地给后续生们正式宣扬天尊神名打前期基础。 如此，速度肯定快不起来。 时间也不会特意为李灵素而放慢脚步。 似乎只是一转眼间，天又黑了。 紫竹县城仍在前方，两人尚未到达。 李灵素却觉得很是值得，没有半分心急的意思。 燕赤霄同样如此，很是耐得下心。 就连又要露宿野外，也不觉得遭罪。 毕竟这样的生活，燕赤霄已经过了好些年，习惯了。 两人生起篝火，安稳下来，喝着烧开的热水，慢慢吃没什么味道的干粮时，李灵素忽地有些想念生们了。 也不知十二组生，各自的工作做得如何了。 有没有遇到问题？ 能不能妥善地解决？ 燕赤霄看见李灵素发呆出神的样子，心念稍微一转，当即猜出了李灵素此刻的心思。 “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担心。” 想了想，燕赤霄开口说出自己的看法。 “怎么说？” 李灵素回过神，疑惑问道。 “他们不是小孩了，很多人年龄都比你大。从各方面来讲，他们可以自己担心自己，唯独不需要你担心他们。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若是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天尊如何还能相信他们以后可以担负起更大的职责？他们又如何对得起天尊的慈悲？” “嗯，燕大侠说得有道理。” 简短交流过后，李灵素充分明白了燕赤霄的意思，也极为赞同。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收束了自己的思绪，将心中对生们的担心全部驱散。 就像燕赤霄说的那样，天尊以后的发展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生们必须跟上脚步。 如果有人掉队了，那就掉队了。 自有后面受的生们顶上。 天尊可是给出了每季度能给一百四十四人授的名额与权限呢。 冷血理智一些思考问题，一批生不成材，就可以换一批。 “谢谢，燕大侠。” 过了一会儿，李灵素诚心诚意向燕赤霄道谢。 就在刚刚，她忽地明白了燕赤霄藏在话里，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更深一层意思。 天尊赐下法，让生们从在田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变成可以安稳修行的修行者，不是在做纯粹的好事。 生们既然受了天尊的法，得了这么大好处，就必须为天尊出力。 这是一层无需挑明，但各人都必须明白的关系。 虽然这么去想，李灵素心里会有些不舒服，觉得有些玷污天尊的慈悲。 “不用客气，神使。这是我应该做的。” 燕赤霄摆了摆手，示意李灵素没必要如此见外。 之后，两人便没有闲聊，各自以修行代替睡觉，度过今夜。 另一边，九州世界。 黄天觉得良辰美景，不应虚度。 于是在晚膳过后，没有直接回卧室，或者钻进书房，而是拉着妻子景妤来到后院花园，赏月赏花。 夜风和煦，吹来花草的青青芳香，吹在人身上，甚是舒服。 黄天拥着香喷喷、软绵绵的妻子，觉得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景妤也很喜欢这种两人月下静静相拥，互相之间无需说话，便能感受到彼此心意的感觉。 这让景妤的心很是安宁。 两人就这样，互相拥抱着，在温馨的氛围里，待到月上中天，夜色渐深。 回到卧室，景妤帮着黄天脱去外衣，又将自己外衣脱了，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轻轻挥出一记掌风，熄灭烛火。 听着彼此的呼吸，黄天原本还有的问一问妻子在钦天监第一天上值的感想如何的打算，取消了。 如此美好状态，实在是太适合安稳睡觉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夜无话。 黎明照常来到。 黄天与景妤几乎同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起床，穿衣，晨练，似乎与昨天没有什么不同。 生活其实就是如此。 绝大部分时候，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平平淡淡才是主旋律，和和美美方乃真追求。 吃过早膳，两人又同时出门，各自去上值。 黄天本以为今天还会像昨天那样，天牢无事发生。 谁知上值没多久，黄天就接到了来自张易之张叔父的召见。 “张叔，你找我有事？” 熟门熟路来到勇毅将军值房，黄天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关于祝青鸾自杀未遂事件的报告，我昨天已经送到雷司狱那里，并且得到了批复。” 张易之也不磨叽，直接了当说道，“雷司狱说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以后继续保持这样的聪明劲头。” 受了天牢一把手的夸赞，黄天没有产生多少欣喜，只是静静等着张叔父的下文。 口头夸赞而已，不值钱的。 或许雷司狱夸完以后，转头就忘了。
因为这样的小事，张叔父不会这么一早就召见。 果然，只听张叔父继续说道：“考虑到祝青鸾身份的特殊，以及此次自杀未遂事件的起因更加特殊，雷司狱决定，将嫌犯祝青鸾移交给钦天监。我想了下，觉得还是你亲自带人，将祝青鸾送去钦天监比较合适。” “好的，张叔。” 黄天先直接答应下来，然后说道，“不过张叔，你得派一队禁军给我，帮我一起将嫌犯押送到钦天监去。我人微言轻，去的人多一些，多少能壮壮声势。” “可以。” 派一队驻守天牢的禁军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而且黄天也没有以权谋私，张易之答应得非常爽快。 扯过一份空白公文，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张易之写下一封调遣一队禁军的调令，给到黄天手上。 “拿着这个去调人吧。” “谢谢张叔。” 黄天招呼一声，便开心地接过调令，离开了勇毅将军的值房。 有勇毅将军亲笔写的调令在，调遣一队天牢禁军的过程极为顺利。 带着人回到地下监狱，黄天让这队禁军先在地面上等，然后亲自去地下三层监狱，将祝青鸾提了出来。 或许真如前天所说的那样，祝青鸾只是象征性地与无量山做了一次切割，并没有真的轻生之念。 经过一天多的休整，祝青鸾的精气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再死气沉沉，一副随时可能一个想不开，就走上黄泉路的模样。 就连面对突如其来的转送，祝青鸾也很丝滑地接受了这件事情。 “你不觉得好奇这是要去哪？” 领着戴了手铐脚镣的祝青鸾往地面走的时候，黄天疑惑询问。 “在哪被关着不是被关着？没什么可好奇的。无非是换一所监狱罢了。” 祝青鸾以不是很在意的语气，平静回答了黄天的问题。 对于她来讲，真的在哪坐牢都是坐牢。 换一个坐牢的环境，影响不大。 黄天闻言无语。 难不成这位坐牢坐上瘾了？ 还是说，经过了一次道心破碎又重新凝聚，祝青鸾的心性修为更加高深了些。 都已经真正摸到“清静无为，顺其自然”的境界边缘。 一言一行，都显露出这样的气质。 近距离接触，黄天的这方面感受非常真切。 不愧是道门三宗六山之一无量山的天才高足，天生的修道种子。 杀不死她的，只能让祝青鸾变得更加强大。 既然无语，那就不开口好了。 黄天索性沉默着将祝青鸾带出了地下监狱，然后在那队特意要来的天牢驻守禁军护送下，将祝青鸾送往钦天监。 攘奸卫与钦天监之间，相隔了足足六个坊。 两者之间的嫌犯转运自然不能靠步行，得坐车。 “得罪了。” 向祝青鸾提前告罪一声，黄天请祝青鸾坐进了囚车。 “无妨。” 祝青鸾踩着凳子，走上囚车，安静坐下。 哐当一声。 黄天将囚车门关上，锁好，然后亲自驾车，从侧门出了天牢。 一队共十二名天牢驻守禁军，分成两拨，一拨在前开路，一拨在后警戒，拥着囚车。 从攘奸卫去到钦天监，如果直行，有一段路得穿过西市。 如果不想太过招摇，倒也能绕路而行。 西市人多眼杂。 黄天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选择了绕路。 有手执长兵，全副武装的天牢驻守禁军开路殿后，载着祝青鸾的囚车非常顺利地跑到了钦天监。 钦天监是个极清极贵的部门。 入职钦天监的，又以擅长观星、崇尚无畏的道修为主。 因而，平日里的钦天监静悄悄。 今天的钦天监正好反了过来，显得很是嘈杂。 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四处都在忙碌。 看到这番景象，黄天明白，朝廷以钦天监为主力，攘奸卫和斩妖司配合，伐山破庙、捣毁淫祀的联合行动，即将开始。 而且这一次，朝廷来真的，绝不再姑息养奸。 真的誓要肃清大雍天下所有未得朝廷敕封的神！ 囚车里的祝青鸾同样看出了这一点。 即便经过一天多的思考与自我开解，祝青鸾的道心破而后立，甚至隐有因祸得福的势头。 可这并不代表，祝青鸾彻底埋葬了自己对于无量山的感情。 见到钦天监的这副忙碌景象，祝青鸾的第一反应，还是担心无量山能不能安然度过这场大风波。 黄天现在可不管祝青鸾作何想，他一门心思想着尽快完成转送任务。 雷司狱既然不想留着祝青鸾这个麻烦，决定将祝青鸾转送给钦天监，自然会与钦天监做好联络。 囚车到了没多久，忙忙碌碌的钦天监中，就有两人代表钦天监，出面接收嫌犯。 看着身穿钦天监制服，英姿煞爽，英气勃发的妻子景妤，黄天眼前顿时一亮。 他没想到，转送一个犯人而已，还能有意外之喜。 不过黄天没有立即和妻子打招呼，而是当作没看到一样，和另一名钦天监官员交涉起公务来。 那名钦天监官员将各方面手续核对无误过后，同意了接收嫌犯。 “请吧。” 黄天打开了囚车门。 祝青鸾没有拖延，拖着脚镣，走下囚车，向钦天监里面走去。 趁着这个机会，黄天向妻子眼神示意，等会儿聊聊。 景妤没有回应黄天的眼神，只是一丝不苟地跟着前辈，押送曾经的师姑，进入钦天监的地下监牢。 待到公务忙完，景妤方才向前辈请了一小会儿假，来与黄天说话。 “工作感觉如何？忙不忙？累不累？” 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妻子的黄天立即关切询问。 “还行，忙，不累。” 景妤言简意赅给出回答，然后问道，“攘奸卫怎么想着把祝师姑送到钦天监来了？” “说是雷司狱嫌麻烦。” 黄天挑了挑眉，明显不信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 “会不会和即将开始的伐山破庙有关？” 景妤给出自己的猜测。 黄天抿嘴摇了摇脑袋：“不去管它，我们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行。” 景妤微微点头，赞同黄天的这个说法，然后说道：“我明天就要出差了，这一去，至少要一个多月。” “这么久？” 黄天惊呼一声，很快反应过来。 钦天监这就要开始执行皇帝陛下的意志了啊。 世外宗门要遭重了！ 今天咳嗽不断，状态不好，只熬出来了一更。 实在抱歉。 明天争取多写一些。 第121章 尸解仙? 第121章尸解仙？ “一定要小心。” 惊呼过后，黄天便不关心那些世外宗门即将遭遇什么，而是关心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世外宗门哪怕被朝廷全灭了，都不关黄天的事。 可是自己的妻子哪怕掉一根毫毛，黄天都会心疼半天。 若是这根毫毛是别人害得妻子掉的，黄天发誓，他一定会将那人的肠子拽出来。 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景妤很享受夫君的关心，却要让夫君宽心，便如此轻描淡写说道。 “嗯。” 黄天点了点头，选择相信景妤。 自家妻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江湖小白。 相反，景妤是能够潜伏在白莲教里好几年都不暴露的个中好手。 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个人能力，一点也不弱。 论起江湖经验，黄天还得多多向景妤学习。 因此，黄天没有继续在口头上关心，而是点了点妻子景妤胸口的位置。 那块承载了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全力一击的符印，被景妤当作项链，戴在那里呢。 “我明白的。” 景妤领会了黄天的意思，做出保证。 这是夫君给她的保命后手，一旦真的遇到危险，该用就是得用。 绝不会搞什么节省与舍不得。 两人聊到这里，便没什么好聊的了。 都还在上值呢，继续磨叽下去，对彼此都不好。 而且，景妤又不是今天连家都不能回，就得直接出差。 有什么话想说，可以晚上尽情地说个够。 两人挥手作别。 景妤返身走进忙碌个不停的钦天监。 黄天带着那队天牢禁军，返回攘奸卫天牢。 这一次，黄天就没有刻意绕开西市了，而是横穿西市，走的直线。 去时顺利，回来也很顺利，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游戏世界里，李灵素和燕赤霄正要进入紫竹县城，却被人拦下了。 拦下李灵素和燕赤霄的，不是别人，正是久闻其名的三痴道人……养的童子。 “二位，我家主人有请。” 这名童子做道童打扮，板着一张脸，说话的语气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好像整个人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缺失情感。 李灵素见到童子的第一面，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法相眉心的“慧目”当即张开。 一照之下，童子在李灵素眼中显出原形。 这童子竟不是真的人，而是以竹为骨，以泥为肉，以汞为血，以纸为肤的傀儡。 只是这傀儡童子炼制得极好，几可以假乱真，令人一时间很难辨认出来。 眼力差些的修行者，甚至无法辨认出来。 三痴道人还没出场，就给李灵素留下了深刻印象。 “带路吧。” 看穿傀儡童子的真相后，李灵素没有揭破，而是将傀儡童子当作真的人来对待，平等尊重。 燕赤霄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不禁对神使又高看了一分。 勿以善小而不为，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两人跟着傀儡童子，从即将进入紫竹县城的主道上偏出，往山里走了半天曲曲折折的山路，终于来到三痴道人的隐居之处。 这里也是一座小山头。 普普通通，就像紫竹县境内其他矮山那样，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在这座小山头的岩顶上，建有几间随随便便的茅草屋。 结庐而居，便是三痴道人的隐居方式了。 三痴道人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道袍，站在茅屋旁边，正在远眺北方。 “老爷，贵客来了。” 傀儡童子走到三痴道人三步远的地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口中出声汇报。 “劳烦你了，明月。” 三痴道人转过身来，拱起双手回了一礼。 一道一童之间，相处得倒是极为和谐。 三痴道人也一点都不像传闻中那样情感淡漠。 看见这一幕，李灵素向燕赤霄投去疑惑的目光。 不是说三痴道人弃了慈悲心，转修清静心，追求太上忘情了吗？ 怎么对于区区一个傀儡童子还如此尊重？ 李灵素不解。 燕赤霄同样有些疑惑。 修清静心的修行者，燕赤霄也见过几个，同时也了解清静心的发展脉络。 按理来讲，以三痴道人的转修进度，此刻不说太上忘情，应该已经偏向漠然的心态了。 怎么还会对一个傀儡童子行礼？ 一时间，燕赤霄没想明白。 好在也不需要两人此刻弄明白这件事，三痴道人自己就自曝了。 只听三痴道人说道：“两位贵客不用多猜，我转修清静心是真，没有修成清静心也是真。” “什么？” 燕赤霄闻言，更为惊讶。 转修失败，居然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修为不能没有倒退，看样子反而有所精进，实属罕见。 “一些机缘罢了，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三痴道人读懂了燕赤霄的意思，进一步做出解释。 “不知道人派童子叫我们过来，有何指教？” 燕赤霄则没有继续理会这个敷衍般的解释，而是开门见山，询问起三痴道人拦路的真实用意。 弄清楚这一点，比什么都强。 “指教不敢当。” 三痴道人轻轻摆了摆手，然后严肃说道，“只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进驻紫竹县在即，有件事情想要提醒一下羽衣神使。” “什么事？” 李灵素一向重视其他人的建议与意见，称得上虚怀若谷。 如今听到三痴道人这么郑重，李灵素马上集中精神，静等三痴道人的解释。 三痴道人说道：“紫竹县因何得名，想来神使与燕大侠都知道其中原因。只是有一件事，神使与燕大侠肯定不知。” “什么事？” “紫竹道人当年不甘心尸解羽化，留下了复活后手，即将启用。” “紫竹道人？尸解羽化？复活？” 李灵素自语一声，看向身边的燕赤霄。 对于这些修行事，燕赤霄了解得更多、更透彻一些。
燕赤霄听完三痴道人讲出来的秘闻，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燕赤霄回过神，迎着李灵素询问的目光，说道：“相传，大玄皇朝立国之前，此世有一条尸解仙的修行路子，乃是得道后遗弃肉体而仙去，或不留肉体，只假托一物遗世而升天。紫竹道人以法器七星紫竹闻名于世，想来这七星紫竹，便是紫竹道人一开始选定的杖解之物。” 说着，燕赤霄看向三痴道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紫竹道人放弃了成为尸解仙，而妄图在死后复活？” “我亦不知。” 三痴道人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知道紫竹道人的复活，并不知其中详情。” “何时？” 李灵素关切问道。 天尊进驻紫竹县在即，突然蹦出一个几百年前死去的紫竹道人要复活，肯定有所影响。 作为天尊神使，李灵素不想进驻小小紫竹县，搞到最后，还得劳烦天尊出手。 既然三痴道人主动派人拦下她们，又主动告知这件秘闻，李灵素肯定要想办法消弭麻烦。 “三日之后，辰时五刻，地点不知。” 三痴道人没有含糊，直接给出他了解的所有信息。 “多谢。” 李灵素道了声谢，见三痴道人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便转身下山。 燕赤霄深深地看了一眼三痴道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右手，食中二指比了下自己的眼睛，然后点向三痴道人。 这是提醒三痴道人，不要搞事，燕赤霄会盯着他的。 显然，行走江湖多年的燕赤霄，没那么容易因为三痴道人的主动自曝，就信任三痴道人。 相反，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赤霄对三痴道人这么做的动机，很感兴趣，甚至提防。 两人一路下山，回到去往紫竹县城的主道上。 “燕大侠，你怎么看三痴道人？” 李灵素挥手间布下一个防窃听的法术，然后严肃问道。 “动机不明，需要提防。” 燕赤霄没有在李灵素面前隐藏自己对三痴道人的真实观感，如实回道。 “燕大侠又如何看待紫竹道人复活一事？” 李灵素再问。 “暂时还看不准。不过死后复活一说，由来已久，若是布置得当，倒也能成。只是……” “只是什么？” “人有命数之说。大玄皇朝立国之前，绝大部分修行者追求的是从命数之中超脱。所以，成仙成佛，长生不死，才是修行者的真正目标。对于死后复活一事，研究其实不多，就算有，也是类似断肢续植之类的小道。” “所以燕大侠认为紫竹道人死后复活一事，可能为假？” “毕竟是三痴道人一面之词，而且也没给出证据。” “这样吗？” 和燕赤霄沟通完，李灵素陷入沉思。 确实如燕赤霄所说，到目前为止，紫竹道人死后复活一事，只是三痴道人的一面之词。 进城以后，得好好查一查这方面的事情。 查清楚了，放能更好应对。 心中这般想着，李灵素加快了脚下步伐。 不多时，紫竹县城在望。 两人顺利进了紫竹县城，没去别的地方，直奔城隍庙。 紫竹县城隍收到了李灵素进城后特意发出的告知，匆匆忙忙带着紫竹县阴司，来到城隍庙阴司神域入口处，迎接李灵素和燕赤霄。 这是一位识时务的城隍。 紫竹县的宿老们派人去丹阴县联系羽衣神使，邀请天尊进驻紫竹县，就是得了的准允。 “欢迎神使大驾光临紫竹县，小神紫竹县城隍莫禀，见过神使和燕大侠。” 紫竹县城隍把姿态摆得极低。 不愧是生前曾当过州郡大官的读书人，逢迎起来，极其丝滑。 “莫城隍有礼了，我是李灵素，这位是燕赤霄燕大侠。” 李灵素不是很喜欢紫竹县城隍的这种作派，但是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更好地宣扬天尊神名，她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观感影响天尊大业。 “神使请，燕大侠请。” 紫竹县城隍莫禀当即侧过身，邀请两人进入城隍庙阴司神域。 这还是李灵素第一次进入阴司神域，感觉颇为稀奇。 从阳间来到阴间，就好像穿过了一层水泡，一下子褪去了色彩，眼睛看到的只有黑、白、灰三色。 稍微打量了几眼阴司神域，李灵素没再分心，说起了正事：“莫城隍，在我进城前，三痴道人先找了我一趟，说了一件事。我想问问莫城隍对这件事的看法。” “神使请问，小神但有所知，知无不言。” 紫竹县城隍莫禀正色说道，姿态摆得极其到位。 “三痴道人讲，紫竹道人三日后辰时五刻，会死而复活，莫城隍如何看待此事？” 李灵素双眼直勾勾看着紫竹县城隍莫禀的眼睛，识海里法相眉心的“慧目”悄然间打开，仔细观察着莫城隍的一切反应。 莫禀闻言，眼角抽了抽。 一直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灵素问的会是这件事。 片刻后，莫禀叹了口气，咬牙说道：“不瞒神使，如果没有紫竹道人死后复活一事，小神不会那么早就答应紫竹县宿老们去请天尊尽快进驻紫竹县的请求。不管怎么讲，小神也是要面子的。可是，小神哪怕和三痴道人联手，也无法阻止紫竹道人的复活，只能拜请天尊了。” “阻止？我能知道莫城隍想要阻止紫竹道人复活的原因吗？” 李灵素迅速抓住了重点，疑惑问道。 “当然。” 莫禀点了点头，给出解释，“紫竹县原本不叫紫竹县，叫固始县。紫竹道人来到这里，死前将手中尸解寄托之物，法器七星紫竹散入本县地脉之中，催生出无数紫色竹子，方才逐渐改名紫竹县。经过这么多年的融合，七星紫竹已经彻底融入了本县地脉，受地脉滋养。若是紫竹道人以七星紫竹为基，复活成功，对本县地脉将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届时，地震、泥石流、水涝、旱灾，都有可能发生。” “如此吗？” 听完莫禀的讲述，李灵素沉思起来。 进了城隍阴司神域后，一直一言不发的燕赤霄突然开口，问道：“既然三痴道人和莫城隍都想阻止紫竹道人死后复活，为何不早些采取行动？硬生生拖到现在？” 莫禀闻言，脸色愈发僵硬了。 显然，其中另有内情。 淦！昨天没发！ 第122章 地下主 第122章地下主 “这……” 莫禀支吾着，没有直接回答燕赤霄的问题。 这个姿态当然立即就引起了李灵素与燕赤霄的注意。 不过两人都没有急着催促，而是默默注视紫竹县城隍莫禀，静静等着。 沉默的注视，很多时候自有力量在。 特别是被两个手握强大力量的人沉默注视时，心里承受的压力，会成倍成倍地增加。 莫禀当即感受到了无言的压抑，仿佛心脏都砰砰乱跳起来。 片刻以后，莫禀用力叹了一口气，放弃挣扎。 他开口说道：“还是贪心作祟。三痴道人告诉我，他有一个法子，可以截胡紫竹道人，将紫竹道人几百年的布置，转化成我与他的收获。” “什么收获？” 燕赤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沉声询问。 莫禀神色僵硬回道：“如果截胡成功，三痴道人可以成为一方地下主，而我……我可以在保留紫竹县城隍神位的情况下，同样走上地下鬼帅的修行路。” 地下主者，解下道之文官。 与之对应的是地下鬼帅，解下道之武官。 地下主与地下鬼帅，均有三进，文官一百四十年一进，武官二百八十年一进。 然而，三进的地下主与地下鬼帅，方与初得仙者相埒也。 此仙非飞升成仙，特指“鬼仙”，对应的乃是三品青敕星君。 这条修行路，是实打实的下等修行路。 而且与尸解仙修行路一样，已经失传大半。 据燕赤霄所知，大玄皇朝立国之前，也只有终生无望“雷劫”之境的修行者，方会转修地下主。 三痴道人居然想靠着截胡紫竹道人从尸解仙修行路转死后复活的布置，以人身成为一方地下主，可见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一些东西。 而紫竹县城隍莫禀，想要在保留城隍神位的情况下，走上地下鬼帅修行路，亦是一个妄念。 大玄皇朝开国皇帝乃是雄才大略之主，既定下神敕封体系、特别是城隍体系定鼎天下，压制修行者，必然会对辅助文官武将管理天下的城隍体系做出扶持与限制。 扶持便是城隍体系自成一系，各县、府、州城隍，可自行开府建衙，组成当地阴司； 限制便是城隍体系犹如等级严明的官僚体系，升迁贬斥的权力，掌握在中枢，在大玄皇帝手上。 各地城隍，想要进步，唯有不断给朝廷做事，为皇帝立功。 靠自己努力是无法提升神位品级的。 也不知莫禀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受了什么刺激，想要打破大玄皇朝开国皇帝立下的规矩。 眨眼之间，脑海里闪过这些想法，燕赤霄继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三痴道人和莫城隍你放弃了截胡的打算？” 李灵素开着“慧目”，定定地打量莫禀，观察着对方的一言一行。 对于莫禀即将回答的问题，十分重视。 三痴道人的半路相邀，莫禀的有问必答，都透出古怪。 李灵素想要弄清楚，造成这种古怪的原因是什么。 莫禀苦笑道：“就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名号第一次传到紫竹县的时候，三痴道人接到消息，说迫于天尊神威，连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都放弃了大好基业，往黑山去寻树妖姥姥了。三痴道人讲，有天尊在侧，他不敢妄动。” “是吗？” 燕赤霄闻言，对莫禀的回答将信将疑。 李灵素则是彻底不信莫禀的这句话。 两人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态度，直白地显示给莫禀看。 这让莫禀的心又砰砰乱跳起来。 迎着两人充满怀疑的注视，莫禀感觉自己头皮都发麻了。 该死的三痴道人，该死的紫竹道人，该死的一时贪念！ 心中狠狠骂了一番，莫禀索性彻底豁出去了，咬牙说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发现，就算真的截胡了紫竹道人的布置，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三痴道人能顺利成为一方地界地下主，而我，不一定能走上地下鬼帅的修行路。就算走上了修行路，却也很难有所发展。” “呵呵……” 燕赤霄笑了笑，没有给出评价。 既要又要，大家都想。 但是，没有付出，怎来收获。 即便大玄皇朝国力衰微，可到目前为止，开国皇帝定下的城隍不得修行晋升的规矩，依然在正常运转着。 除非是天尊法这等存在，不然的话，想要打破或者绕过这条规矩，让大玄皇朝城隍走上修行路，并且快速发展，非常困难。 莫禀总算是说出了不愿与三痴道人继续合作的原因。 那就是他在这件事情里，大概率得不到应有的收获。 “莫城隍倒是坦诚。” 笑过以后，燕赤霄感慨了一句。 “多谢莫城隍坦诚相告。” 李灵素这时也插话说道，同时站起身来。 这是听完正事，打算告辞了。 燕赤霄领会李灵素的意思，同样起身。 婉拒了紫竹县城隍莫禀的挽留，李灵素与燕赤霄出了阴司神域，继而离开城隍庙。 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方才交谈起来。 当然，该施展的防窃听法术，必须施展。 “燕大侠，你觉得这位莫城隍说的是真话吗？” “全是真话，但有很多话没说出来。” “对于紫竹道人借紫竹县地脉之力，死后复生一事，燕大侠如今有何看法？”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们该如何做？” “神使，我认为，应当一边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一边提防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防止他们阴谋从中渔利。” “燕大侠还是信不过三痴道人与莫城隍？” “信不过。神使呢，信不信得过他们？” “我也信不过。” “如此，我认为应该趁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再调查一下紫竹道人，神使以为如何？” “燕大侠考虑周全。” 简短交流过后，两人达成共识。 关于紫竹道人借助紫竹县地脉之力死后复生一事，不能单纯听三痴道人与莫禀的讲述，应当自己切身实地展开调查。 也没做什么伪装，李灵素与燕赤霄光明正大地在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随时可以看到的情况下，对紫竹道人留在紫竹县城内的几个遗迹，一一探寻。
既然从一开始，就摆明了对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的不信任，那就一以贯之。 没必要搞得偷偷摸摸的。 与此同时，李灵素还通过祈祷，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天尊。 九州世界。 黄天从钦天监回到攘奸卫，先将那队天牢驻守禁军还给张易之张叔父，又在天牢三层监狱巡视一圈，便回了自己值房。 识海中游戏图标的闪烁顿时引起了黄天的注意。 闲来无事，黄天意识进入游戏。 “紫竹县，紫竹道人，七星紫竹，死后复生，地下主，地下鬼帅……” 听完李灵素的汇报，黄天简略回顾了这次事件，迅速从中提取出关键词，顿时来了兴趣。 以李灵素为坐标，黄天的意识瞬间降临于紫竹县。 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的神识，开始扫描紫竹县全境。 这种扫描，宛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除了少女神使李灵素，包括燕赤霄、三痴道人在内，紫竹县全境的修行者与没有逃走的山川神，都没察觉。 黄天着重扫描了紫竹县的地脉，然后有了发现。 从高空俯瞰，紫竹县城是一个十分规整的四方形城池。 在紫竹县城中央，往下二百米，便是紫竹县地脉的最核心之处。 一截约有三尺余长，杖身有七颗星辰的紫色竹杖，在这里很有节奏地上下浮沉。 竹杖浮沉的节奏，像是有睡着的人在呼吸一样。 在竹杖内里，黄天的意识发现了一颗阴神附于其中。 根据游戏世界主流修行路，入定、出窍、夜游、日游、驱物/阴神、显形、附体、鬼仙、雷劫、阳神。 只有达到对应四品神的附体境界，修行者的阴神才能在脱离肉体以后，长时间附在一个物体或者其他人体上。 尸解仙的修行路，也是从这里开始拐弯。 所以，紫竹道人生前至少是一名相当于四品青金敕天神的附体境界修行者。 “有点麻烦了啊。” 认真查看了一下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之间的联系，黄天感到有些棘手。 在紫竹道人借助紫竹县地脉之力死后复生一事上，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莫禀并没有欺瞒李灵素与燕赤霄。 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这根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已经近乎一体。 附于七星紫竹上的阴神，借助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做了深层次的绑定。 如果黄天此时出手，抹去紫竹道人的阴神，必将扰动紫竹县地脉。 届时，地震、水涝、大旱等等自然灾害，都有可能爆发。 以黄天的修行知识储备，想要解决这件事情，不让紫竹道人从紫竹县地脉之中抽取太多精髓，以之死后复生，给紫竹县带来灾难，只有一个办法。 而这个办法，想要实现，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 最大的问题是，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去准备，有些匆促。 认真思考了一番，黄天做出决定。 这件事分成两条路去走，一边让李灵素与燕赤霄自行解决，一边准备兜底。 只有李灵素与燕赤霄无法圆满解决这件事，黄天才会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身份出手。 有了决定，黄天便去做兜底所需的准备。 游戏世界。 李灵素的祈祷没有得到天尊的及时回应，但她已经习以为常。 没有多想什么，李灵素继续与燕赤霄一道，调查紫竹道人死后复生一事。 只有先顺利解决了这件事，才能安稳地在紫竹县内，宣扬天尊神名。 不过李灵素的经验不足，在这件事上，还得多多仰仗行走江湖十多年的燕赤霄。 好在燕赤霄是真心诚意地在做事，在傍晚来临之前，就找到了紫竹县城正中央的位子。 这里有一个小湖，在湖中心，有一个凉亭。 较为奇特的是，凉亭里没有石桌石凳，只有一口枯井。 种种布置，极为特殊。 “就是这了。” 在井口看了一会儿，燕赤霄又掐手指计算了一下方位，笃定说道，“从这口枯井下去，便能找到紫竹道人留在紫竹县地脉里的法器七星紫竹。” “多谢燕大侠。” 李灵素先道了一声谢，然后取出进入凉亭前捡来的石块，往枯井中丢了下去。 嗡的回响声响起，却有很快以啪的一声结束。 这是石快落到井底了。 从声音判断，枯井大约只有不到两丈深。 这么一点点深度，不可能触及到紫竹县的地脉。 所以，问题来了。 想要从这口枯井去到地脉深处，找到紫竹道人的法器七星紫竹，李灵素与燕赤霄还得挖土，或者遁地。 “燕大侠，你会土遁之术吗？” 李灵素看向燕赤霄问道。 “抱歉。” 燕赤霄摇了摇头。 五行遁术，规格极高。 纵然燕赤霄出身名门，经历又十分丰富，却也不会五行遁术。 李灵素学的《法相金身》里，倒是有配套的五行遁术，可是有一点限制，仅供己用，不能带人。 因此，只有李灵素自己，能从这口枯井，去到紫竹县地脉深处。 燕赤霄不能。 “不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站在井边，李灵素沉思一会儿，只能如此说道。 “再摸摸其他情况吧。” 燕赤霄提出建议。 距离紫竹道人抽取紫竹县地脉之力死后复生，还有一些时间。 关于这件事，两人还有一些疑点，比如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莫禀如今在筹谋什么，还没有搞清楚。 不着急立刻下到地脉深处去。 李灵素赞同燕赤霄的建议，两人这便从湖心凉亭离开。 郊外矮山上，三痴道人通过水镜之术，全程观看了不做遮掩的李灵素与燕赤霄调查的全过程，只在李灵素施展防窃听法术的时候，没听到两人对话。 对于紫竹县城隍莫禀的“有问必答”，三痴道人并不震惊。 对于李灵素与燕赤霄这么快就查到湖心凉亭，三痴道人也不意外。 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中。 昨天心情莫名受了影响，十分低落，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 抱歉！ 祝书友们身体健康，心理也健康。 第123章 妖、鬼 第123章妖鬼 计划赶不上变化。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原本想在三天之内做个来回。 但是到了黑山，还没见到树妖姥姥，一龙王一雕帅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黑山鬼王的鬼诞日将近，姥姥正在专心给鬼王准备鬼诞贺礼，没空理会别的事。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背靠树妖姥姥，方能让与它们同阶、当初还心系人族的三痴道人彻底绝望，三者之间关系捆绑极深。 树妖姥姥这么用心给黑山鬼王准备鬼诞贺礼，肯定是要亲自到场恭贺黑山鬼王的鬼诞。 作为树妖姥姥麾下的神与妖，既然来了，就没道理不去到场恭贺。 否则的话，别说黑山鬼王，就连树妖姥姥都会饶不了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 而且，树妖姥姥听说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来了，还以为它们是专门来恭贺黑山鬼王的鬼诞日的，传出消息，连声夸赞了它们有眼力见，会来事。 这么一搞，彻底把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给架住了。 因此，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三天之内往返的计划被彻底打乱。 十万火急的援没有求到，还得倒搭进去一些时间。 最为关键的是，这一雕一龙还得费心思去各自准备一份礼物。 “龙王，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来到黑山的第二天，金雕妖帅满脸愁容地找到碧波河龙王询问。 临时准备礼物什么的，实在是让雕有些为难啊。 轻了显不出心意与敬畏，重了又舍不得。 着实难办。 “呵呵……” 碧波河龙王苦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颗龙珠，语气很是舍不得说道，“出来得匆忙，如今又不太敢返回碧波河，只能拿这个当贺礼了。” 每条龙都能孕育出一颗到两颗龙珠。 这种龙珠，可以用来炼制成龙的本命法器，可以促进蛟化龙的过程，可以延年益寿…… 总之妙用繁多，极为珍贵。 碧波河龙王手中这颗，当然不是它自己孕育出来的。 而是它窃据碧波河龙宫的时候，从里面发现的两颗龙珠之一。 一颗龙珠已经在它登临碧波河龙王神位时，炼制成了本命神器； 手中这一颗留了下来，一直没舍得用。 如今为了身家性命着想，不得不拿出来作为贺礼，献给黑山鬼王，取悦树妖姥姥。 无风谷金雕妖帅看见碧波河龙王这么大的手笔，着实被震惊到了。 你这么搞，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吗？ 随即又转念一想，自己俩这么匆忙丢下基业，跑来黑山求助树妖姥姥，可不就是因为日子没法过了吗？ 想通这一点，无风谷金雕妖帅受到了启发。 一咬牙，金雕妖帅说道：“既然龙王都舍得拿出一颗龙珠，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说着，金雕妖帅从怀里掏出一个百宝囊，从中取出一件大氅来。 这件大氅，乃是金雕妖帅花费大力气，求购而来各类禽鸟妖帅的羽毛，精心炼制而成。 在珍惜度上，当然不及碧波河龙王手中的龙珠。 但是这件大氅炼制的时候，用了一种已经失传的炼器手法，以及金雕妖帅自己褪下来的尾羽。 从功能实用性上来讲，这件可以定风、扇风的大氅比龙珠更适合黑山鬼王。 如此，金雕妖帅与龙王在贺礼上，就算打平了。 一雕一龙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贺礼准备好了，那就耐下心来等着黑山鬼王的鬼诞宴吧。 至于各自的基业，碧波河与无风谷的情况，只能遥控，暂时不回去了。 好在那位不知从哪冒出来，又突然间就成了四品青金敕天神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不知怎么想的，在它们离开前，没有大肆扩张，在它们离开后，也没有乘虚而入。 根据手下打听到的消息，那位天尊麾下的神使，并没有越过丹阴县往北发展的迹象。 相反，对方正在往东南方向走。 丹阴、桃山、浮黎三县已经彻底落入了天尊手中，成了对方的神域。 其麾下所谓生，更是分成十多组，正在肃清三县境内一切对于人族有害的妖与神，以及扫去秽气。 最令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不安的，是那位天尊在此过程中毫不遮掩的庇护，或者说偏袒人族的立场。 无论是妖，还是神，但凡有过吃人的举动，那位天尊及其麾下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直接动手的呀。 丹阴、桃山、浮黎三县，一些舍不得基业，没有及时逃走的妖与神，可全都殒命了，无一幸存。 碧波河两岸与无风谷区域的一些妖、神，在三尾狐妖的亲身示范下，已经开始迁徙逃命去了。 要是龙王与金雕妖帅这一趟无法请到姥姥的援助，或者请到援助的时间晚了一些，龙王与雕帅都有可能成为孤家寡人。 就是在这种惴惴不安的忐忑心情下，龙王与雕帅硬生生在黑山等了三天，等到了黑山鬼王的鬼诞宴即将开始。 令一龙一雕惊喜的是，树妖姥姥终于答应在赴宴之前，接见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 这让龙王与雕帅兴奋不已。 它们还以为，得在鬼诞宴上才能见到树妖姥姥，在鬼诞宴结束后才能与姥姥交流呢。 没想到树妖姥姥居然会在赴宴前召见它们。 “龙王，我们现在向姥姥求援，会不会太扫兴了？” 不过即将见到姥姥的时候，金雕妖帅心中又起了另一个担心。 树妖姥姥与黑山鬼王同居黑山，是邻居，也是亲密伙伴。 虽然一个常居地下阴间，一个常居山阴人间，中间隔了一段概念上的距离。 但是黑山附近，没有妖、鬼、神，会怀疑树妖姥姥与黑山鬼王的亲密度。 若非妖、鬼无法结合，一妖一鬼，怕是会生下一大窝小妖、小鬼来。 “我也担心着呢。” 碧波河龙王附和了金雕妖帅一声，旋即转了个弯，叹道，“可是不求援又不行，你我都不确定，宴会结束后，姥姥还会不会召见我们。就算会，又要等到何时。” 说着，碧波河龙王的长脸上露出凄苦的神情：“那位天尊目前确实在往东南方向走，可谁能保证，不会突然掉转方向，朝着我的碧波河与无风谷来呢？尽早求到姥姥的援助，你我才能安心啊。”
“是啊。” 听完碧波河龙王的一番话，金雕妖帅长叹一声，脸上也露出了凄苦的神情。 一雕妖，一龙王，就这样顶着两张凄苦的脸，去黑山北麓山腰，见树妖姥姥。 黑山北麓山腰，有一间兰若，原有一群和尚居于此处，精修佛法。 在兰若后院，有一株千年槐树，日受天精地华。 机缘之下，千年槐树诞生了灵智，化形成妖。 槐树属阴招鬼，招来了一位鬼王落户黑山。 一树妖，一鬼王，联手屠了这间兰若里的所有和尚。 从此，鬼王居于黑山地下阴间，建立鬼城，容纳数万鬼类，称雄一方。 树妖姥姥占了这间黑山北麓山腰的兰若，妨害生人。 碧波河龙王与金雕妖帅目不斜视，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女鬼带领下，走进了原先的大雄宝殿，如今树妖姥姥宴客的大厅。 甫一走进大厅，一龙一雕便看见了高坐在上首主位，袒开衣裳，显露大片白腻的美艳妇人。 一龙一雕根本不敢细看，特意挑了两个树妖姥姥最喜欢的词，强颜欢笑地行礼拜见：“见过姥姥，小龙/小雕恭祝姥姥青春永驻，万寿无疆。” “行了，免礼吧。” 树妖姥姥左手托腮，斜睨了底下的龙王与雕帅，懒洋洋说道，“说吧，找姥姥我何事啊？” 却是树妖姥姥从一开始就知道，碧波河龙王与金雕妖帅此行前来，并不是为了恭贺黑山鬼王的鬼诞。 之所以晾龙王与雕帅几天，还绕了点圈子，让龙王与雕帅准备给黑山鬼王的贺礼，不过是树妖姥姥的敲打罢了。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近些年来可是有了一些不太听话的迹象呢。 有事了便想起来求援，没事时连黑山鬼王的鬼诞日都不记得。 不教训教训，以后还怎么管理？ 听到姥姥这般发问，龙王与雕帅心里同时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姥姥这是对它们有意见了呀！ 这可如何是好？ 碧波河龙王开动脑筋，迅速回想自己哪些方面没做好，可能会惹姥姥不悦。 金雕妖帅同样如此。 一龙一雕几乎同时想到了黑山鬼王的鬼诞日寿宴一事，然后反应过来。 得，姥姥这是在恼怒它们失了对黑山鬼王与姥姥自己的恭敬之心呢。 龙王与雕帅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惶恐。 随即，顾不上颜面不颜面了，龙王一咬后槽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诚惶诚恐说道：“小龙失了恭敬之心，还请姥姥见谅。” 雕帅见龙王如此做了，当然不能继续站着，也丝滑跪下。 只不过雕帅没有口头恳求原谅，而是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小雕知错，向姥姥赔罪。” “呵呵……” 树妖姥姥换了一边，用右手托腮，娇笑一声，看向底下跪着的龙王与雕帅，笑道，“一个说自己失了恭敬之心，一个说知错，说吧，何事你们犯了错，何时失了恭敬之心啊？” 龙王当即痛心疾首回道：“小龙该死，近些年来，没有时时前来朝拜姥姥与鬼王，更该死的是，居然忘了鬼王的鬼诞日。” 雕帅紧接着认错：“小雕也该死，没有及时供奉姥姥，没有诚恳贡献鬼王。” “哦？” 姥姥特意拉长了音调，似乎仍有些疑惑，“就这些？” 这一问，问得龙王与雕帅直接懵了。 什么叫就这些？ 还有什么事，是它们没做好的吗？ 一龙一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啊。 树妖姥姥见龙王与雕帅没有悟透自己的意思，失望更甚，心中恼怒亦生，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挥了挥左手：“行了，下去吧。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晚上准时赴宴，恭贺鬼王鬼诞。” “是。” 逐客令已下，龙王与雕帅哪怕不甘心还没有开口求援，也得恭恭敬敬起身退下。 待到龙王与雕帅走了，树妖姥姥也没有在大厅多待。 轻轻拍了一下座椅扶手，哗啦一声，座椅后面的屏风向两边拉开，露出一个通往黑山地下阴间的通道口来。 树妖姥姥也不起身，直接带着座椅，飞进通道，然后向下直遁。 不多时，树妖姥姥就进了黑山鬼王建立的鬼城，直入鬼王居住的寝宫。 鬼王寝宫一点也不阴间，到处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掠夺而来，却养得珠圆玉润的侍女端着各类东西，不断进出。 在鬼王寝宫大殿上，穿着透明的丝绸薄衫的乐女或站或立，演奏靡靡之音。 只着寸缕的舞女们毫不遮掩自己的曼妙身材，尽情舞动，展现青春肉体的美好。 黑山鬼王靠坐在不着丝缕的侍女组成的座椅上，一边喝着如玉柔荑喂到嘴边的美酒，好不快活。 “姥姥来了？” 听见座椅破空飞来的动静，鬼王抬头一看，发现了树妖姥姥，当即招手，“女儿们排练了一曲新的乐舞，恭贺我的寿诞呢，快来，一起欣赏欣赏。” 树妖姥姥没有出声回应，只是身体离开座椅，飞进了鬼王怀里。 同时啪的一声，打掉了鬼王仍在捻着葡萄的手，然后拉着那只手，往自己胸前一塞。 “嘿嘿嘿……” 鬼王当即开心笑了起来。 它最喜欢姥姥的这股子醋劲儿了。 一妖一鬼调笑一番过后，黑山鬼王挥了挥手，屏退乐女、舞女与侍女。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大殿里只剩鬼王与姥姥之后，鬼王正色起来，开口询问。 树妖姥姥双手搂着黑山鬼王的脖子，皱眉问道：“鬼王，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你到底打算如何应对？” “你今天就为这事而来？” 黑山鬼王没有直接回答树妖姥姥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树妖姥姥点了下头：“不问清楚，我心里没谱啊。” 黑山鬼王却仍没回答树妖姥姥，依然反问：“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树妖姥姥撇了撇嘴：“还能如何应对？打杀了吧。” 黑山鬼王久久没有作声。 第124章 神、魔 第124章神魔 “鬼王，你不赞同我的想法？” 树妖姥姥等了片刻，见黑山鬼王沉默以对，便出声询问。 “嗯，确实不赞同。” 黑山鬼王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且不提你我有没有那个能力打杀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就算有那个能力，也不能这么去做。” “为什么？” 树妖姥姥十分不解。 “这是我获得的启示。” 黑山鬼王如此回应。 “启示”一说，直接让树妖姥姥变了脸色，陷入沉默。 能够建立一方地下阴司，黑山鬼王与这片天地，特别是阴间的勾连，很深很深。 从天地之间无形无质，但切实存在的“天道”那里获得启示，是一方鬼王的基本能力。 实际上，三品及以上的山川神与妖魔鬼怪，几乎能做到这一点。 树妖姥姥因为不久前才晋升等同于四品神的妖王，如今还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不过它对于黑山鬼王，有着十足十的信任。 如此重要之事，树妖姥姥相信，黑山鬼王更不会诓骗于它。 沉默片刻，树妖姥姥语气不悦说道：“那我们就这么放任那位天尊发展下去，然后引颈就戮？” 树妖姥姥喜食男子阳气，养了一大堆娇艳女鬼，从各地诱骗年轻人类男子。 黑山鬼王的爱好更是独特，掳掠了几千名清纯女子，作为自己的侍女、乐女、舞女，以及心肝宝贝。 但凡遇上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或为庆贺，或为发泄，鬼王总会在侍女的服侍下，一边听着乐女的演奏，欣赏舞女的舞蹈，一边剖开心肝宝贝的胸膛，取出冒着热气的心和肝，大吃特吃。 一妖一鬼手中皆沾满了人族的鲜血。 按照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及其麾下神使与所谓生展现出来的作风，树妖姥姥与黑山鬼王迟早会与对方发生冲突。 这种冲突，是生与死的冲突，没有缓和空间，更没有妥协余地。 所以，树妖姥姥抱着强烈的将危险灭杀于襁褓之中的念头。 它认为，在一般情况下，天道启示确实应该听从。 毕竟这么做能获得的利远远大于弊。 但是，在面临生与死的抉择之时，什么天道启示不启示，都应该抛之于脑后。 一切以保住性命为主。 “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 黑山鬼王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恶狠狠说道，“因为一些不能言明的事情，我不方便过早出手，却自有方便出手的存在。” “谁？” 树妖姥姥好奇问道。 “天机不可泄漏。” 黑山鬼王没有揭露谜底，并且给出解释，“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拥有遮掩天机方面的神通，我担心一旦说出口，对方也能通过窥伺天机的手段，获知此事，就不与你说了。” “好。” 树妖姥姥点头，没有硬要知道的意思，转而问道，“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这俩家伙肯定是来找我求援的。我用了点手段，将它们的嘴堵住了，不给它们开口的机会。鬼王，认为，该如何打发这俩家伙比较好？” “求援？” 嗤笑一声，黑山鬼王目露凶光，“这俩家伙可不只是来求援的，它们更想拿你我当枪使，让你我出面与那位天尊对抗，打生打死，它们坐享其成，保住基业。” “正是如此。” 对于黑山鬼王的这个说法，树妖姥姥显然也非常认同。 不然的话，树妖姥姥也不会选择先晾一龙一雕三天，又在召见的时候，直接用言语敲打一番，更不给这俩家伙开口求援的机会。 表达完对于一龙一雕的不满，黑山鬼王方才说出它对一龙一雕的安排：“它们不是声称来求援的吗？我们就给它们援助好了。给它们一些法器，一些妖兵与鬼兵，然后就逼着它们去找那位天尊，试一试那位天尊的实力。” “这个法子好是好，不过……” 树妖姥姥先是赞同了黑山鬼王的处理方法，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不过如何才能逼迫那俩家伙去拼命呢？那俩家伙，可是惜命得很呐。特别是无风谷金雕妖帅，上次被刺杀了一次，胆估计都吓破了。” “放心，我自有妙计，必能让那俩家伙不敢不从。” 黑山鬼王脸上露出信心十足的笑容，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得，又是因为害怕被窥伺天机，所以藏着掖着。 一点也不爽利。 树妖姥姥一下子就懂了黑山鬼王不把话说完的原因。 所以啊，那些会遮掩天机与窥伺天机的家伙，真该死啊！ 想到这一点，树妖姥姥顿时就出离愤怒了，一把将黑山鬼王塞在自己胸前捻葡萄的手给打掉，气乎乎起身离开。 就连自己带来的座椅都不要了。 “气性可真大。” 目送树妖姥姥离去，黑山鬼王嘴角含笑，嘀咕了一声。 随后，它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自家人知自家事。 它在自家姘头树妖姥姥面前，表现得不算特别重视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显得胸有成竹。 然而，只有它自己知道，它从天道那里获得的启示到底是什么。 一想到当初，它听闻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事迹与作风，心中对那位不知从哪冒出来，插入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天尊生出了杀心，天道立马给出的警告启示，黑山鬼王的心就揪了起来。 天地间冥冥之中存在的天道认为，如果黑山鬼王去找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搞事，极有可能搞不成事，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死无葬身之地。 一开始，黑山鬼王不是很想相信天道给出的这个启示。 三品鬼王打四品天神，会打不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后来随着对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了解越来越多，黑山鬼王逐渐改变了对天道启示的看法。 哪怕不愿意相信，也必须相信。 谁让那位天尊最擅长的是雷法神通，还展现出了济度幽冥方面的能耐呢？ 没显露出来的能力且不说，单论显露出来的方方面面，都极为克制它这个一方鬼王啊！ 甚至可以说，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就是黑山鬼王的克星。 顾及到自己的面子，黑山鬼王才没有把这一层彻底解释给树妖姥姥听。 脸色阴沉了许久，哪怕二百年鬼诞宴即将开始，黑山鬼王此刻也无心欢庆了。
它起身离开自己的寝宫，避开手下所有鬼、妖、人的视线，来到一间除开树妖姥姥，所有手下不得进入的密室之中。 这里有一座仿造大玄皇朝基于天下龙脉与地脉之间联系而建，用来沟通中枢与地方的信息传输法阵。 通过这个信息传输法阵，黑山鬼王可以与一些存在保持紧密联络。 在法阵前站定，黑山鬼王取过一张特制的纸，用特制的笔蘸上特制的墨水，写下一封内容极为详尽的信，然后通过这个法阵，将信件传输出去。 这之后，黑山鬼王便耐心等待起对方的回信来。 没过多久，对方给出了回信。 看完信件上简短却肯定的内容，黑山鬼王得意地笑了。 就像它对自家姘头树妖姥姥说的那样，虽然它不方便亲自出手对付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却自有方便出手的存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给出的利益足够，有的是抢着做脏活累活的存在。 而黑山鬼王手里，就有一桩吸引力足够大的利益。 被树妖姥姥与黑山鬼王共同占据的黑山虽然仅是一座矮山，占地面积也不大，方圆二里而已，却处于一个特殊的地界。 一开始，是佛门中人看中了黑山，在这里建了一座兰若，来了许多和尚在此修行。 后来兰若后院的槐树化形成妖，因为天赋特性，招来了如今的黑山鬼王。 一妖一鬼联手屠尽兰若之中的和尚，自此占据黑山。 一个在地下阴间建立鬼城，号令一方，一个在黑山北麓山腰建立妖窝，祸害左近。 好不快活！ 然而，黑山所处地界的特殊性，使得黑山不仅能供养一名三品鬼王与一名四品妖王，还能再容纳一位三品青敕星君级别的山神。 只不过树妖姥姥与黑山鬼王一直没有将山神之位让出去罢了。 一直将山神之神位捂在手里，倒也不是为了留给树妖姥姥。 毕竟妖与鬼，还能结合。 神与鬼，即便无需形同陌路，却也不能再发生负距离的关系。 这是天地间的天道定下的规矩，不敢违背，无从更改。 因而黑山山神之位，空缺至今。 先前，黑山鬼王便是给一位盯上黑山山神神位已久的多年好友，相隔六百余里的虎咆山山君，提出一项交易。 只要虎咆山山君能够杀死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便能取得作为酬劳的黑山山神之神位。 面对心心念念的三品青敕星君级别的黑山山神神位，早已登临四品青金敕天神顶端，多年没有寸进的虎咆山山君，答应了黑山鬼王提出的这桩交易。 “山君出手，必然十拿九稳，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死定了！” 低声自语一声，黑山鬼王离开这间密室，原本郁闷的心情彻底好转。 它的鬼诞宴即将开始，也理所应当开开心心的嘛。 六百余里外，虎咆山中。 显露雄壮老虎原型的山君虎踞于一处山洞之中，懒洋洋地伸展筋骨。 与喜好热闹的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不同，虎咆山山君喜静，所以偌大的虎咆山里，除了留作口粮的野兽，山君没有蓄养哪怕一只手下。 “黑山鬼王那家伙，真以为我傻？” 伸展完筋骨以后，山君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口中发出低沉的虎吼声，喃喃自语起来。 “虽然山君俺宅居深山，可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名头，山君俺还是有所耳闻的。” “黑山山神之位，山君俺确实想要。” “可是，冒着性命危险去杀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山君俺可没那么傻。” “真要那么好杀，你黑山鬼王，还会找上山君俺？” “怕是早就耀武扬威，带着树妖姥姥那个爱吸男人阳气的臭婊子，肆虐云龙府去了。” “山君俺就给你好好上一课，啥叫老奸巨猾。” 嘀咕完以后，虎咆山山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黑山。 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的黑山鬼王，在一处大殿之中，召开了自己的鬼诞宴。 不断有周边的人、妖、鬼、神、魔前来恭贺，献上礼物。 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夹杂在数量繁多的来客之中，不是很显眼。 可是坐在主位上的黑山鬼王，与坐在鬼王旁边的树妖姥姥，几乎同时发现了一龙一雕。 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非常默契，都不动声色，只是先留心一龙一雕，没有出声。 鬼诞宴的恭贺与献礼环节，在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中，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待到树妖姥姥的礼物，作为大轴出场，宴会方才正式开始。 八十八名身穿透明丝绸薄纱的乐女演奏喜庆音乐，一百六十六名近乎全裸的舞女在大殿中央婀娜起舞。 莺莺燕燕的侍女穿梭于到场来贺的人、妖、鬼、神、魔之中，添酒上菜。 黑山鬼王高高在上，很是享受这种热闹场面。 宴席的氛围从一开始就高涨起来，到最后一道菜上席，直接达到最高潮。 这最后一道菜，乃是树妖姥姥精心准备的一道凉菜。 取三百三十三名妙龄处子的血，拌以活取而出的新鲜心、肝，原汤化原食。 “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 黑山鬼王十分满意树妖姥姥的手笔，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醇酒，站起身来，招呼满殿来客开怀畅饮，尽享美食。 “多谢鬼王。” 来贺的人、妖、鬼、神、魔，齐声拜谢，然后饮血酒，吃心肝。 那些扭曲了人性与神性的人与神，比妖、鬼与彻底从神堕落而成的魔，更为享受。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这些人与神头顶冒出，融入虚空之中。 人的眼睛逐渐变得血红。 神的神性蒙上层层厚重的灰尘。 待到神性彻底变黑，神也就堕落成了魔。 关键在于，处于堕落过程中的神，比已经完成堕落的魔，更为嗜血。 部分神饮过血酒，吃了心、肝，狂性大发，直接拉过一个又一个娇嫩侍女，宣泄恶欲。 或挺身肆虐，或张开血盆大口。 一时间，大殿里淫词亵语和惨嚎悲呼此起彼伏。 与喜庆的音乐相和。 第125章 遗忘 第125章遗忘 九州世界。 傍晚，夕阳西下。 黄天准时下值，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回到家里。 妻子景妤也是如此。 两人前后脚进了堂屋西卧，各自更衣，而后一起陪伴黄母用晚膳。 虽然家里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不过这么做确实有利于消化。 在餐桌上，黄母没有出声，各有心事的两人也就没有开口聊天。 一顿晚饭在温馨而又沉默的氛围中开始又结束。 黄母见儿子与儿媳都有心事，便没再要求两人在饭后陪她赏月闲聊，而是给出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回卧室还早，刚吃完饭又不适合马上洗漱。 两人便默契去到了书房。 黄天先进，景妤后至，手中还端着一杯五宝茶。 “谢谢娘子。” 接过妻子递来的温热茶盏，黄天心情美美哒地道谢。 景妤坦然接受了夫君的谢意。 看着黄天将一盏五宝茶一口一口喝完，连茶水中泡着的五宝也一同嚼了，原本有些不是很好的心情瞬间开心起来。 只是有些事情，总是要说出口的，避免不了。 即便说出口后可能会有些扫兴。 几经犹豫，景妤最终还是如实说道：“夫君，临下值前，接到通知，出差确实是明天出差，但是今晚子时之前，就得赶回钦天监集合。” “这么着急？” 黄天闻言，瞬间明白了景妤今晚心事重重的缘故。 原来是因为离别的时间提前了。 如此，一切反常表现便都有了解释。 “衣服什么的还没收拾吧？” 惊讶过后，黄天立即关心起景妤的出差准备来。 景妤轻声回道：“上司通知了，只让带几件换洗衣服和随身兵器，轻装出发。等会儿稍微整理一下就行，不需要多少时间。” “这样啊。” 黄天感慨一声，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钦天监这么一搞，立即将伐山破庙、清除淫祀行动的严肃性与紧张氛围提升起来。 腥风血雨，似乎就在眼前。 突然间，黄天觉得，仅仅一块蕴含相当于晋升不久的道修四境炼虚真君的四品青金敕天神全力一击的符印，不是很保险。 为了妻子的性命安全，应该准备得更充分一些。 这般想着，黄天立即付诸于行动。 他拉着景妤离开书房，回到西卧，取出两块雷击枣木。 片刻之后，又是两块蕴含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全力一击的符印制成。 “收好，遇到危险，立即使用，不用担心暴露我。” 将两块炼制好的符印交到妻子手中，黄天特意叮嘱了一声。 “夫君，你对我真好。” 景妤手中拿着两块符印，心里十分感动，看向黄天的眼神，都能拉丝了。 “你我皆为夫妻，命运便归一体，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又让谁来对好？” 坦然回应着妻子爱意炽热的眼神，黄天平静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不解释还好。 景妤就算心怀感动，却也只是眼神示爱。 可是听完夫君的一番解释，景妤直接按捺不住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将之转化为行动。 幸好两人共枕的拔步床，用料舍得，做工精致，结构牢固，经过大力折腾，不仅没有散架的风险，还不会产生多大的声响。 爱意浓郁的年轻夫妇，互相紧紧拥着翻滚，一直折腾到了亥时。 距离钦天监规定的集合时间将近，两人方才分了开来，结束缠绵，放过彼此。 洗漱，更衣，收拾行李。 忙碌完这些琐事，黄天亲自送妻子离开黄宅，然后目送作劲装打扮的景妤往钦天监所在的坊走去。 神都天京不设宵禁。 不多时，景妤便走出了黄宅所在的街巷，期间没有回头。 只是一次出差而已，就算时间长了些，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没必要把氛围搞得那么沉重。 离开家，景妤一路疾行，来到钦天监。 此时的钦天监，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却没多少声响。 无论是正式官员，还是未转正的实习职工，都全程保持着静默的状态，行动、列队。 景妤迅速找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归入队伍之中。 时间很快过去，来到子时。 按照惯例，钦天监离开神都天京展开行动，由监副带队，五官正中的中官正、秋官正、冬官正辅助。 所以，那位传奇程度比攘奸卫骆指挥使更甚的李监正，没有出来训话。 同样姓李，但不是出自皇族的监副，面无表情地站到了整齐列队的队伍前方。 “出发。” 比攘奸卫指挥佥事钟无命更为惜字如金的监副，只是扫视了一遍麾下队伍，没有训话，直接下达这个命令。 话音落下，监副率先转身走向钦天监内部。 是的，钦天监这一回主导伐山破庙、清除淫祀的行动，需要离开神都天京，却不出门，而往里走。 作为一名彻头彻尾的钦天监新人，景妤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基于行动保密的要求，使用传送阵，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而已。 攘奸卫与斩妖司配合钦天监这次行动的队伍，也无需来钦天监汇合。 两大职能部门，各自都有传送阵。 传送完成后，再行汇合就行。 跟随着大部队，景妤来到钦天监设在观星台旁边的传送阵。 “祝青鸾叛变了？” 进入阵基，实现传送之前，景妤见到了上午从攘奸卫转送到钦天监的祝青鸾，心中生出疑惑。 令景妤往这个方向猜测的最大原因，在于祝青鸾没有像上午转送过来时那样戴着手铐脚镣，而且身背三尺青锋。 如此状态，祝青鸾显然已经摆脱了阶下囚的身份。 甚至做个更进一步的合情合理猜想，祝青鸾已经与钦天监，与朝廷，达成了某些协议，从阶下囚，转变成了为钦天监、为朝廷效劳的一员。 作为道修四境炼虚真君、武修三境真罡大师，祝青鸾的感知极为敏感。 几乎在景妤的视线多停留的那一瞬间，祝青鸾便发现了来自景妤的注视，顺着景妤的目光回了一个凝视。 眼神是会说话的。 景妤从祝青鸾的眼神中，看出了疑问。 对方好似在问她，这么惊讶作甚？ 回以一个抱歉的眼神，景妤收回自己的视线，跟上顶头上司，走进传送阵中。
倏忽之间，仿若换了人间。 只是简单一步，景妤便离开了神都天京，来到了一座大山外的狭长平原。 不多时，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三方组成的联合队伍，集结完成。 作为此次伐山破庙、清除淫祀的主导方，钦天监的李监副就是前线的最高指挥官。 依然没有训话，李监副只是朝着三方联合队伍的前方大山，做了个进发的手势。 沉默之中，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三方联合队伍默契地展开阵型，向大山进发。 人群里，祝青鸾一边走着，心中的思绪一边翻腾。 “无量山，我回来了。” 下山以后，再没回过无量山的祝青鸾，终于回到了她这么些年来，魂牵梦萦的无量山。 只是，祝青鸾从没想过，她会以讨伐者的身份回来。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一个自认为最忠于无量山的人，最终拔剑指向无量山！ “感觉如何？” 不知何时，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悄然走到了怔怔看着夜色下的无量山的祝青鸾身边，轻声询问。 “不如何。” 祝青鸾瞥都没瞥莫青笙一眼，淡淡应了声，便拔腿向前走了。 莫青笙并不将祝青鸾的无礼行为放在心上。 情绪宣泄而已，很正常。 只要志同道合，能够走在同一条路上，胜过一切。 位于祝青鸾与莫青笙斜后方不远处的景妤，将这对师姐妹的互动看在眼里。 而在神都天京，孤枕难眠的黄天索性不睡了，意识进入游戏之中，关注起李灵素与燕赤霄的行动来。 游戏世界，紫竹县。 李灵素与燕赤霄经过一系列准备，避开了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莫禀的“监视”，悄悄开始了夜探地脉与七星紫竹的行动。 两人没有直接去湖心凉亭，压根就没有通过那座枯井进入地脉的打算。 反正通过枯井，也需要遁地。 目标那么大，那么明显，不利于隐蔽。 探明七星紫竹所在以后，李灵素与燕赤霄就商量好了今晚的行动计划。 趁着夜色，隐身术下，两人来到选定好的一处地界。 燕赤霄望风，李灵素使用土遁之术，遁入地下，向着紫竹县地脉中心快速行去。 以土遁之术在地下行走，难点有二： 一是地下不单单有土，还有各种岩石、矿石、金属、炭层、水流，单纯的土遁之术，容易遇到阻碍； 二是换气问题。 修行者也没有脱离人的范畴。 只要活着，就必不可少空气与水。 人在地下如何呼吸换气，又是一个问题。 好在《万相金身》配套的法术数量极多，五行遁术齐全，也有辅助土遁时换气的法术。 李灵素遁入地下以后，行动并没有受到多少阻碍，甚至堪称如履平地。 用了不到两刻钟，李灵素便来到了紫竹县地脉中心。 这里是一个位于地下深处的天然穹顶洞穴。 寄托了紫竹道人阴神的七星紫竹悬浮在洞穴半空，被一团氤氲紫气托着，不断上下浮沉。 李灵素的到来，使得那团氤氲紫气停止了活动，七星紫竹中寄托的阴神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真还活着？” 发现阴神疑似有苏醒的迹象，李灵素不禁嘀咕了一句。 同时提高了对于七星紫竹的戒备程度。 不过李灵素没有阻止的打算，就那么静静等着。 奇怪的是，紫竹道人的阴神“发现”李灵素没有阻止打算以后，竟然停止了苏醒，选择继续沉睡。 “嗯？” 李灵素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意识降临游戏，全程旁观的黄天也生出不解，同时也期待起少女神使的应对。 少女神使的应对也很简单。 既然戳一下，才动一下，那就多戳几下。 李灵素眼睛微眯，神通“掌握五雷”引而不发，眸子中顿时就有雷霆生灭。 丝丝缕缕的威压直接涌向七星紫竹。 阴神怕火惧雷。 神通“掌握五雷”一出，继续沉睡的紫竹道人阴神，瞬间就受了强烈刺激。 氤氲紫气中的七星紫竹剧烈抖动起来。 寄托于七星紫竹的阴神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猫一样，唰的一下从七星紫竹里面蹦了出来。 “紫竹道人，醒了？” 面对彻底清醒过来的阴神，李灵素神情平静，语气更加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考虑到紫竹道人阴神先前吃硬不吃软的举动，神通“掌握五雷”依然引而不发，眸子中继续有细小电弧生灭。 “你是何人？” 紫竹道人阴神受不住至阳至刚的雷霆威压，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远离给到它极大威胁的李灵素以后，立即反问。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麾下神使李灵素。” 淡淡回了一句，李灵素紧接着问道，“听说你想消耗固始县地脉之力，达成死后复活的目的？” “胡言乱语！” 紫竹道人阴神顿时勃然大怒，出声训斥，“是哪个阴险小人，在背后诋毁中伤贫道？” “那你的阴神寄托，七星紫竹，为何在固始县地脉之中温养了几百年？” 李灵素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什么？温养？” 紫竹道人阴神听到李灵素这么讲，直接出离愤怒，然后又迅速收敛了怒意，显露出浓浓的悲伤，“看来贫道当年做出的牺牲，终究被后人遗忘了。” “牺牲？” 李灵素顿时对紫竹道人阴神的说法来了兴趣，“什么牺牲？方便讲讲吗？这关乎到我接下来对你的处理方式。” 一边说着，李灵素一边催动神通“掌握五雷”。 眸子中不断生灭的雷霆电弧变得更大更频繁了一些。 如此一来，说与不说，可就不是紫竹道人能够主观决定的事了。 面对手握可以彻底摧毁它阴神的少女神使，紫竹道人只有从心一个选择。 “唉！” 长长叹了一口气，紫竹道人哀伤说道，“当年，固始县地脉暴动，将有倾覆之危。贫道不忍百姓蒙难，便舍去了成就尸解仙的机会，以一身道行与本命法器七星紫竹，稳定固始县地脉。没想到后人不禁没有记住贫道的牺牲，反而诬陷贫道想要抽调地脉之力死而复生。” 听完紫竹道人的讲述，李灵素陷入沉思之中。 是真是假，这是一个问题。 第126章 手段 第126章手段 三眼能观天下事。 “慧目”的存在，让黄天可以轻而易举辨别出事实真假与否。 李灵素作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使，代行诸多权柄与能力，同样可以辨别话语真伪。 紫竹道人阴神话音刚落，李灵素其实就已经知道，紫竹道人没有说谎。 让李灵素心生犹豫，迟迟没有完全相信紫竹道人说辞的原因，是她之前没能直接认定三痴道人说的内容是真是假。 当时，李灵素与燕赤霄一样，只是将信将疑，半信半疑。 事后推断，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三痴道人说谎了，但是他有能力瞒得过天尊赐予李灵素的“慧目”，没有露馅； 二是三痴道人没有说谎，只是他并不了解全部的真相，而且打心底认为紫竹道人计划抽取紫竹县地脉之力，试图死后复活。 李灵素认为，第一个可能成立的概率极低。 如此，便只有三痴道人也不了解全部真相这一个可能了。 “你在想什么？” 趁着李灵素沉思的功夫，紫竹道人阴神悄悄又往后退了一些，退到安全距离，然后发问。 “没什么。” 李灵素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只是在想，该如何处理你而已。” “嗯？” 紫竹道人阴神发出疑问，很是不解的样子。 话说你自称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使，可以。 即便我没有听说过这位天尊的名号。 但是既然敢号称天尊，而且掌握了雷法神通，必然强力。 问题是，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宣称，在考虑如何处理我？ 是因为大玄皇朝是你家天尊开的，还是因为大玄皇朝要完蛋了？ 从你这位神使身上没有龙气这一点，就可以断定，大玄皇朝必然不是你家天尊开的。 或者说你家天尊必然不是出自开了大玄皇朝的赵家。 所以，不会吧，不会吧，大玄皇朝真的要完蛋了？ 怎么可能！ 紫竹道人阴神压根就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 大玄太祖可是一代雄主，他所建立的宏伟基业，不可能只延续几百年。 不说万年，大玄皇朝维持几千年的活力与稳定，绝对可以。 人与人之间的思维相差极大。 就在紫竹道人阴神“愤慨”遐想的时候，沉思了一会儿的李灵素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开心笑道：“我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 紫竹道人阴神猛地从遐想中惊醒，觉察到了不妙，一边问着，一边又往后退了一些距离。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徒劳的举动。 紫竹县地脉的具象化，承载着七星紫竹的氤氲紫气，带着七星紫竹，一直跟着紫竹道人阴神移动。 十分显眼。 李灵素的视线只要紧紧跟住氤氲紫气，便能捕获紫竹道人阴神的移动轨迹。 捕获了轨迹，就无处藏身，就能有诸多方法可以施为。 只见李灵素扬起右手，对七星紫竹做出虚握的手势。 与此同时，眉心识海中的法相蕴含的法力涌动，代行的神职“济死渡生”发动，神通“掩日”与“掌握五雷”发动。 一刹那之后，受不住雷霆逼迫的紫竹道人阴神回归本命法器与尸解仙寄托物七星紫竹之中。 七星紫竹则脱离了氤氲紫气，落入李灵素手里。 从本质上来讲，此世高阶修行者死后苟存的阴神，与亡魂无异。 因而，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职“济死渡生”，便能轻易拿捏紫竹道人的死后阴神。 李灵素从氤氲紫气中拿走了七星紫竹，却没有直接斩断两者之间的关联。 直接斩断的话，一个弄不好，极有可能会引发紫竹县全境范围内的地震、水涝、大旱。 她只是用了个巧妙的法子，暂时欺骗了紫竹县地脉与七星紫竹，让它们无法及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分开了。 紫竹县地脉所具象化出来的氤氲紫气，在七星紫竹离开后，迅速消散，归入地脉。 神通“掩日”的天机遮掩之下，紫竹县地脉中心穹顶地洞这里发生的变化，无法被外人感知。 至少，分别处于六品层次的三痴道人与八品层次的紫竹县城隍除非亲自来到这里，便无法隔空发现李灵素动的手脚。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紫竹道人阴神察觉自己与紫竹县地脉之间的关联出现隔阂，顿时就有些慌了，接连发出质问，“你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这种事，不要开玩笑！” 李灵素置之不理，仿若没有听见紫竹道人阴神的惊呼，而且反手就是好几发“封禁术”施在了七星紫竹上面。 片刻时间，紫竹道人阴神便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感知到外界的情况。 相当于被关进了小黑屋。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李灵素通过五行遁术，带出“固始县”地脉中心。 少女神使回去的路就像来时那样顺利。 又花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李灵素回到了遁地穿行的起点。 燕赤霄于隐身状态下在此望风，兢兢业业，没有偷懒。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还顺利吗？” 见到少女神使从地下“浮现”，燕赤霄第一时间关心询问。 “一切顺利，具体情况回去再说。” 李灵素轻轻扬了扬手中的七星紫竹，如此回答。 闻言，燕赤霄心中哪怕存有疑惑与好奇，却没有再吱声，沉默地跟着李灵素一路疾行，回到两人在紫竹县下榻的客栈。 从窗户飞跃进入李灵素的房间，两人没有解去先前做的伪装，还又加施了几发防窥伺、防窃听的法术与禁制。 做好一切准备，将七星紫竹放在桌子上，李灵素方才给燕赤霄讲了紫竹道人阴神的自述。 以及自己对紫竹县地脉与七星紫竹做的手脚。 “燕大侠，你如何看待紫竹道人阴神所说之事？” 讲完以后，李灵素马上询问起燕赤霄对于此事的看法。 经验是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 燕赤霄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识多，经历的事情多，经验也多。
于少女神使而言，燕赤霄对各种事物的看法与判断，具备很高的参考价值。 李灵素又向来十分重视这些有经验的长辈的看法与判断。 因而很是期待燕赤霄接下来会给出怎样的说辞。 “我觉得，紫竹道人阴神没有说谎。” 听完少女神使的问题，燕赤霄推算了一下时间，检索过自己关于紫竹县/固始县的了解，做出了这个判断。 也就是说，燕赤霄认为，紫竹道人舍却己身道途，拯救固始县一事，应当为真。 李灵素闻言，若有所思，紧接着又问道：“那么，燕大侠认为，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有没有在说谎？如果没有，他们又从何处与何人那里得知紫竹道人要抽取紫竹县地脉之力，死后复生？其中有没有阴谋？” 这几个问题非常关键。 燕赤霄没有贸然就回答，而是深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燕赤霄方才说道：“从我的观察来看，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的说辞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当时，我就在怀疑，他们有没有说实话。或者说，有没有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部交代出来。结合我们今晚新了解的情况来看，紫竹县城隍可能知道的没有三痴道人多，而三痴道人，显然没有交代全部。” “那么，我们该如何对待紫竹县城隍、三痴道人，以及……” 一边说着，李灵素一边把目光投注在桌子上的七星紫竹上，继续征询意见，“如何处理紫竹道人的阴神。” 几百年的时间，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已经做了极其深入的绑定。 紫竹道人阴神寄托于七星紫竹里面，借助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的这种联系，其实完全可以做到像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说的那样，抽取紫竹县地脉精髓，达成死后复生。 这也就是此事到目前为止，最令李灵素纠结的地方。 紫竹道人当年放弃了成功走上尸解仙道途的机会，稳定了固始县/紫竹县的地脉，帮助当时的固始县/紫竹县百姓免受灾难。 这是牺牲，也是贡献。 然而，从理论上讲，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认为的，紫竹道人阴神抽取地脉精髓，达成死后复生，也完全可以实现。 谁能肯定，当初的英雄，到了现在，依然不忘初心？ 面对死而复生的诱惑，是否能够把持得住？ 如果忘了初心，把持不住，真的走上“歧途”，紫竹县可就真的遭了殃。 燕赤霄斟酌着说道：“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好对付，做两方面准备就是了。” “哪两方面？” “一方面是以礼相待，另一方面是以力相待。” “我明白了。论迹不论心，只要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后续没有做出损害紫竹县百姓们利益与生命安全之事，就没必要撕破脸。但是，如果他们最后还是另有所图，而且所图有害于紫竹县，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当作敌人。” “是这么个意思。” “那么，紫竹道人的阴神呢？” “这个我得仔细想想。” 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燕赤霄一时间也说不出较为妥善的处理方法。 李灵素没有再催，只是一边关注着自己施加在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上的手段，一边也思考起来。 横竖睡不着，一直关注着少女神使的黄天，这时候颇有些尴尬。 他先前做了一个粗略探查，发现紫竹道人阴神确实具备抽取紫竹县地脉精髓以死后复生的能力，就已经假定了紫竹道人一定会这么去做。 而且，黄天还笃定，紫竹道人是故意让自己的阴神、本命法器兼寄托物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做极深层次的捆绑。 回过头来一想，黄天给紫竹道人做了一个有罪推定。 这就是黄天自觉尴尬的地方。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果然啊，先贤诚不我欺。” 黄天暗暗嘀咕几句，然后迅速整理好思绪，放空“大脑”，继续关注起自家少女神使。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李灵素已经无法再维持多久，将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分隔开而不引发灾难的状态。 无论她与燕赤霄有没有想好如何处理紫竹道人的阴神，李灵素都得尽快将七星紫竹归位。 继续拖下去，不是办法。 这般想着，李灵素停下思考，拿上七星紫竹，准备再去地脉中心的穹顶地洞。 燕赤霄知道为何要这么做，没有耽误时间，立即起身，陪同少女神使从窗户离开客房。 夜色之中，两人保持静谧与隐身状态前行，很快便抵达先前那个适合遁地的地方。 两人分工依旧。 燕赤霄望风，李灵素施展五行遁术，进入地下。 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次李灵素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便来到了穹顶地洞。 七星紫竹方一脱离手心，飞到空中，氤氲紫气就从四面八方用来。 汇聚成一团的氤氲紫气托住了七星紫竹，不断上下浮沉。 与之前几百年唯一存在区别的是，七星紫竹之中寄托的紫竹道人阴神，先前是自然沉睡，如今则是被封禁了对外界的感知，被迫沉睡。 做完这些，确定穹顶地洞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没有其他“访客”到来的痕迹，李灵素方才回返。 且不提少女神使如何遁地，与燕赤霄汇合。 在李灵素走后，黄天的意识降临在了穹顶地洞之中。 深深打量了一番被少女神使封禁感知的紫竹道人阴神，黄天留下了一个防止紫竹道人阴神真的抽取地脉精髓以死后复生的保险手段。 紫竹县几万百姓的性命，可不能寄托在紫竹道人的道德与良知之上。 城西，城隍庙。 紫竹县城隍莫禀眉心突兀生出些许刺痛，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 莫禀只能盲猜，出现这样的反应，是因为神使与燕赤霄做了什么。 心中不禁提起了十二万分戒备。 城郊，不知名矮山。 正在夜观星象的三痴道人，忽然用力过度，捻断了一根胡须。 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根断了的胡子，三痴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愁苦之色。 天象有变，意外横生。 出差错了！ 第127章 伐山 第127章伐山 与虎谋皮是一个贬义词。 不过用来形容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的这波操作，倒是再恰当不过了。 紫竹县城隍莫禀贪图兼修地下鬼帅道途，答应三痴道人，共同图谋截胡紫竹道人布置的时候，就是典型的与虎谋皮。 一开始就注定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一个六品，一个八品，相差很大。 两者身份也不对等。 后来，因为李灵素与燕赤霄目前还没调查清楚的变故，莫禀打了退堂鼓，三痴道人转换策略，企图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及其麾下进驻紫竹县的过程中，谋取一些利益。 从本质上讲，也是与虎谋皮。 现在，反噬已至。 在黄天暗中出手，帮着少女神使留下一个足以消除隐患、彻底控制住紫竹道人的手段以后，无论三痴道人在谋划什么，都必将落空。 对于这一点，李灵素与燕赤霄暂时还不知道。 筹谋已久的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莫禀倒是生出了些许感应。 两人对此番变故的反应也决然不同。 三痴道人想着，是否要引入一些敌对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势力，以此来让失衡的局势，重新回到拉锯的状态。 莫禀则盘算着，是不是要真的彻底投入天尊麾下。 毕竟从丹阴、桃山、浮黎三县陆续传出来的消息来看，天尊只讨伐了对戕害过人族的恶妖、恶神，那些与人族友善的妖怪与山川神，并没有被一股脑肃清。 担任紫竹县城隍以来，莫禀虽然低调，也有过一些私心，但是自认为大义方面还是不亏的。 即便没能完全保下紫竹县所有百姓，却也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让紫竹县百姓没有受到太多的恶妖、恶神的戕害。 总体而言，紫竹县的百姓生活过得同样愁苦，但基本的安稳，还是有一定的保障。 对于那些实力在自己之上的恶妖与恶神，莫禀没有太多应对的好办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比烂的话，宅居紫竹县城外山里的三痴道人有那个能力却没去管，就显得更加没有责任心了。 重新会合的李灵素与燕赤霄，自然不清楚三痴道人与紫竹县城隍莫禀的最新心理变化。 她们又悄悄回到下榻客栈，各自回房，安稳休息。 磨刀不误砍柴工。 反正还有较为充裕的时间，用来解决紫竹道人阴神一事，保证自己的充足休息，以拥有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非常重要。 九州世界，黄天也是如此。 留下后手以后，意识便退出了游戏。 尽管孤枕难眠，还是说服自己放下担心与忧心，勉强睡去。 不过总有无法安睡的人。 壮丽重威，堪称九重天阙的皇宫之中，光照天下的大雍皇帝陛下在皇后千岁的立政殿，一番深切缠绵的交流过后，皇帝陛下拥着皇后千岁，靠坐在床头软垫上，遥望无量山的方向。 母仪天下的皇后千岁，在大雍朝廷里，不仅掌管后宫，到了前廷依然权势显赫。 只不过皇后千岁并不经常行使自己在前廷的显赫权势。 就算有些时候不得不用，也会先征求皇帝陛下的点头准允。 这种充分尊重皇帝陛下权威的举动，让皇后千岁年过三旬、给皇帝陛下生了三子四女，却依然宠冠后宫。 皇后千岁的长子，即废太子，起兵谋反、僭越封神，照样动摇不了皇后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 此次，皇帝陛下强硬回应道、佛世外宗门，蛊惑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无论是定策，还是选择第一个下手开刀的目标，皇后千岁都全程参与。 今晚皇帝陛下不在太极殿遥观钦天监为主，斩妖司与攘奸卫为辅的伐山破庙、拔除淫祀行动，而是来了皇后的立政殿，先宠幸，再一同遥观针对无量山的行动，便是向大雍内外朝表露信号。 皇帝陛下依然对皇后千岁，有着无可保留的信任、尊重与宠爱。 “陛下不必特意为了我如此行事。” 靠在皇帝陛下怀里的皇后千岁，右手食指轻轻在皇帝陛下胸膛上划着圈圈，软糯开口。 她虽已年过三旬，却保养极佳，面容与二十许女子无异，浑身透着少妇轻熟的气息，又兼具母仪天下的威仪，其实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美人。 即便以色得宠，也并无色衰而爱驰之虞。 更何况皇后千岁并不是以色得宠。 在皇帝陛下面前，也不用“臣妾”自称，而是一个“我”字。 “我知你自有手段，平息后宫前廷的波澜。” 皇帝陛下轻轻拍了拍皇后如同无暇美玉的后背，认真说道，“但是我不想让你受到哪怕一丁点委屈。” 这一句话，很是霸气侧漏。 直接说得皇后千岁心里暖洋洋、美滋滋的。 不过再怎么暖洋洋、美滋滋，有一件事，终究要拿出来，将它讲开。 “陛下，你打算如何处理乾儿？” 深吸一口气，皇后千岁昂起头，仰视着大雍天下间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放心吧，我不会杀他，也不会一直幽禁他。” 面对皇后的恳切询问，皇帝陛下微微笑着说道，“既然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权，那我就给他想要的更大的权力。” “陛下要让乾儿过去那边？” 闻言，皇后立即猜出了皇帝陛下没有说出口的安排，惊讶问道。 皇帝陛下淡淡回道：“那边的开拓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时刻，我李氏皇族，必然要有一个分量足够之人，坐镇指挥。就算没有乾儿造反、僭越封神一事，我本来也会派他过去。” “如此……” 微微皱眉，皇后千岁疑惑反问，“皇叔会答应吗？” 大雍朝廷开拓“异界”，必然要有威望足够、能力足够的统筹指挥之人。 前期负责此事的李氏皇族，不是别人，正是大雍皇帝的嫡亲皇叔，废太子的皇叔祖。 几十年艰难开拓，大雍朝廷先遣军终于在“异界”站稳脚跟，并即将迎来一个象征意义极高的大胜。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突然派遣废太子过去，拿下嫡亲皇叔的地位与权力，让皇后千岁有些欠妥。 万一皇叔心生不满，该如何应对？
“皇叔会答应的。” 然而皇帝陛下却丝毫都不担心这一点，信心十足。 见状，皇后千岁也就不再质疑。 天下间谁人不知，皇帝陛下乃是一代雄主，他认定要做的事，从未失手。 既然皇帝陛下认为，嫡亲皇叔对于自己的地位与权力被废太子替代、夺走，不会有意见。 那么，嫡亲皇叔就真的不会有意见！ 没了疑虑，也得到答案的皇后千岁便没再多言，陪着皇帝陛下遥观起无量山方向的动静。 今夜月明星稀，是个好天气，宜杀人。 钦天监主导，攘奸卫与斩妖司辅佐的联合队伍，浩浩荡荡，光明正大地来到了无量山的山门处。 朝廷针对道、佛世外宗门办事，可以搞突然袭击，但是不能偷偷摸摸。 旗号总是要打出来的。 无量山在得知朝廷此次伐山破庙、拔除淫祀的坚定意志以后，就一直在筹划如何应对此事。 只不过让无量山没有想到的是，朝廷居然拿无量山作为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这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高层们商议好的应对之策都来不及实施。 然而，又不能将朝廷的联合队伍堵在山门外，不让联合队伍入山。 这么做就给了朝廷口实，愚不可及。 须知卫国公的大军正蠢蠢欲动呢！ 无奈之下，无量山掌教只能在联合队伍第三次叫门的时候，下令打开山门。 “一群贱骨头！” 姓李，但不是出身于皇族的钦天监监副，见状啐骂了一声。 队伍之中，无量山这些年被迫响应朝廷政策，派下山担任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中、高层官员的无量山弟子，纷纷赧然，亦不悦。 比如莫青笙、祝青鸾、施无生。 然而赧然也好，不悦也罢，在朝廷职能部门里任职的无量山弟子却没有一人站出来，斥责李监副。 钦天监的监正、攘奸卫的指挥使、斩妖司的大统领，平日里都是一副普通凡俗的姿态，只有死在他们手里的高阶修行者们才体验过，什么叫四境之上！ 作为钦天监监正的副手，李监副应当与作为攘奸卫指挥使的副手莫青笙，处于同一实力层次。 但是莫青笙知道，即便自己是道、武双修的天才，道修四境炼虚真君、武修三境真罡大师的高修，真要打上一场，绝不是李监副的对手。 莫青笙甚至怀疑过，这位李监副，是不是也摸到了四境之上的境界！ 这可是无量山的掌教，都没达成的追求。 李监副可不管联合队伍中特意全部抽调来的无量山弟子们的赧然与不满，朝着高高耸立的无量山，轻轻挥了挥手：“行动。” 一声令下，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组成的联合队伍，排着整齐不乱的阵型，进入山门。 作为道门三宗六山之一，天下间屈指可数的道门顶尖宗派，无量山当然不可能只有一座山峰。 过了山门，便是绵延十数里，有着一百多座山峰的无量山。 联合队伍哪也没去，直接去了无量山掌教一脉所居的主峰，迅速登上山顶，将无量山祖殿，团团围住。 “李监副，何必如此？” 无量山掌教元和真君带着各位长老与各脉首座，迎上李监副为首的联合队伍指挥团，语气颇为不满开口。 “嗯？” 李监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斜睨元和真君一眼，“在教本官做事？” “不敢！不敢！” 元和真君脸色微变，略有些惶恐致歉，“祖殿被围，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李监副见谅。” “失了分寸？” 李监副嗤笑一声，“你无量山何止失了分寸？你无量山是大逆不道！” 平素里寡言少语的李监副，在面对无量山掌教元和真君为首的无量山高层的时候，突然伶牙俐齿，能言善辩起来。 这番变化，让搜集了很多朝廷情报，知晓李监副性格、作风的元和真君，心里咯噔了一下。 朝廷之中能让李监副做出如此姿态的人有，但不多。 钦天监老监正算一个，朝廷诸位明公也可以，还有最后两位，元和真君想都不敢去想对付的真实名号。 苦也！ 元和真君心里的苦水顿时满了，几乎就要溢出来。 平日里仙风道骨的外貌与气质荡然无存。 有的只是该如何才能带领无量山熬过这一劫的忧虑与愁苦。 “行了，别耽误本官的时间。给你无量山一炷香的时间，将那些私下僭越敕封的淫祀，通通交出来。一炷香过后，若是无量山抗命不从，不交，或者没全部交出来，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撂下这句话，李监副气势汹汹地带人撇开元和真君与无量山诸位长老、各脉首座，闯入无量山祖殿之中。 无量山历代仙逝的祖师牌位，供奉于此殿。 对于无量山而言，此殿便是宗门圣地，不容玷污。 然而，掌教元和真君、诸位长老、各脉首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监副带人闯了进去，然后拉过一张高椅，大马金刀地坐在大殿正中。 跟随李监副进去的人，或坐或站，将一方大殿，彻底控制起来，反客为主。 “掌教？” 大长老低声唤了一下，然后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元和真君痛苦地闭上双眼，无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交！” “全交？” 大长老的脸上也戴上了痛苦面具，却还有些下不定决心。 “全交！” 元和真君睁开双眼，老泪纵横，歉疚万分，“是我太过贪心，太过愚蠢，以至于无量山落到如今地步。我对不住无量山，我是无量山的罪人！我之罪，以后再议。如今为了保住无量山，必须按李监副说的去做，将我们私下敕封的……‘淫祀’，全部交出去。不然的话，看李监副的这个姿态，怕是朝廷就等着我们不交，然后……屠尽无量山，杀鸡儆猴，以警天下！” 大长老没有质疑掌教的担心，他只是听完以后，长长叹息一声，然后佝偻着身子，带着诸位长老与各脉首座，去执行掌教的命令。 交出无量山私下敕封的所有…… 淫祀！ 第128章 格局? 第128章格局？ 生死存亡面前，无量山跪了。 没有抗议，也没有抗争，跪得非常丝滑。 所有私下敕封的神，无论愿与不愿，都被无量山大长老领着诸位长老与各脉首座，带到了祖殿，带到了李监副面前。 这个姿态，是在表明，无量山无条件接受朝廷的审判与处决！ “无趣！” 看着三十多名层级不一的神被送了过来，李监副一点顺利完成任务的开心都没有，反而很是失望。 他的态度没有丝毫遮掩，就这么大剌剌显露在无量山所有高层面前。 显然，李监副在因为无量山的丝滑跪下而感到遗憾。 既然都跪得这么丝滑，那就没理由继续找事了啊。 李监副是真的想要借此机会彻底铲平无量山，以此来建功立业，为自己成功接任钦天监监正这个位子，添上一笔足够分量的功劳、资历与声望。 如此一来，原先还对掌教的不抵抗决定很是不满的部分无量山高层，心中直呼侥幸。 还好掌教头脑清醒，做了一个稳妥的决定，保住了无量山几千年基业。 不然的话，他们都将是葬送无量山偌大基业的最大罪人。 掌教元和真君亦是后怕不已。 一念之间，生死立见的遭遇，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哪怕是道修四境合道真君，也承受不住几次这般刺激啊。 “李监副，您核对一下？” 强行平复好自己的心境，元和真君走到李监副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态度愈发谦卑，躬身递上无量山私下敕封“淫祀”的具体名单，以请示的语气发出询问。 “莫青笙，祝青鸾。” 李监副却看都没看元和真君一眼，只是直接喊出两个与无量山息息相关的名字。 “在。” 跟随李监副一起进入祖殿的联合队伍人员之中，莫青笙与祝青鸾匆匆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许同样的难言情绪，然后同时向前走了一步出列。 按理讲，祝青鸾作为“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人员，站在人群之中，还算得上合情合理。 可是作为攘奸卫的指挥同知，骆指挥使的副手，莫青笙的地位就算较李监副差上那么一点点，不能与对方完全平起平坐，至少在祖殿里面能有一个座位，不应当站在人群之中。 莫青笙偏偏特意没有坐在李监副身边，彰显自身地位，而是与祝青鸾一道，缩在人群里面。 这么做的原因，在场之人，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无量山的高层，其实都很一清二楚。 那便是既履行自身应尽的职责，也不想过于显眼，让无量山的面子掉得更彻底一些。 不过莫青笙的种种打算，都被李监副的这一声呼唤给彻底破坏了。 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位无量山优秀弟子，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掌教元和真君、诸位长老、各脉首座，齐齐变了脸色。 李监副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无量山诸位长老与各脉首座中的不少人，神情复杂地看向莫青笙与祝青鸾这两位无量山优秀弟子，眼中蕴藏的情绪极为丰富。 有恼怒，有羞愧，有不安，也有愧疚…… 特别是在看见祝青鸾浑身散发出的漠然无情，以及隐隐绰绰的愤恨以后。 曾几何时，祝青鸾算得上是最为忠心的弟子啊！ 然而现在…… 李监副才不会去管无量山高层们的心情如何，他只是自顾自地下令道：“你们两个，核对一下无量山私下敕封的‘淫祀’，是否都在这里了。” 莫青笙没有应声，而是稍稍侧过身子，向李监副投去满是疑惑与不满的目光。 此次伐山破庙、破除淫祀的行动，确实以钦天监为主导，攘奸卫与斩妖司为辅佐。 李监副也确实是此次联合行动的前线最高指挥者。 但这并不代表着，李监副可以用这样的态度与口吻，去命令莫青笙。 攘奸卫指挥同知这个职位是莫青笙的“束缚”，亦是莫青笙的“保护”。 莫青笙有足够的底气，可以不去听从李监副的呼来喝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祝青鸾却大声应道：“是！” 一对师姐妹的不同反应立即引起了祖殿之内所有人的注意，目光纷纷投注而来。 李监副迎着莫青笙的严肃凝视，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悦斥道：“我的命令没交代清楚吗？还不赶快执行？” 这副作威作福的姿态，让莫青笙确信，平日里非常稳重的李监副就是故意如此表现的。 李监副想要拿莫青笙出身于无量山这一点，搞出些花样来。 就算莫青笙沉得住气，最后没让李监副的花样搞成功，李监副却也算得上成功了。 毕竟这么做，完全可以折辱无量山的脸面。 “此乃乱命，我不奉也。” 想通这一点，莫青笙表现得非常刚，选择直接与李监副顶牛，然后径直走出无量山祖殿。 这是彻底摆明了她的立场。 她可以遵从朝廷的命令，也可以无条件执行朝廷的指示，但是她不会容许李监副如此折辱她的脸面与人格。 李监副没有阻止莫青笙的离开，甚至也没有阻止进入祖殿但忠心跟随莫青笙的攘奸卫嫡系一同离开。 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莫青笙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祝青鸾。 不待李监副的目光投注到祝青鸾身上，她已开始了行动。 祝青鸾面无表情往元和真君那里走了几步，临到近前，一把抄起元和真君手中捧着的“淫祀”名单。 在一众无量山高层们情绪复杂的注视下，祝青鸾无视掉那些震惊、愤怒之类的情绪，情绪毫无波动，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地，开始核对名单与带来的“淫祀”是否对得上。 祝青鸾的动作不紧不慢，十分细致。 每一名“淫祀”的核对，都做到了名号、外貌、气息、境界、神位等所有方面的全部对应。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祝青鸾终于核对完三十七名“淫祀”的身份。 “李监副，一切无误。” 核对结束，祝青鸾正式做了汇报。 “好。” 李监副淡淡地应了一声，微微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关起来，带回去。” “是。” 站在李监副身后的钦天监嫡系精英，立即响应李监副的命令。
一个又一个“淫祀”被这些钦天监嫡系精英拿下，锁住神位、神职、神力、神通、法术，彻底沦为阶下囚。 按照皇帝陛下给出的明确指示，天下间所有道、佛宗门私下敕封的“淫祀”，除非抗拒行动，否则一律活捉，押回神都天京公开处斩。 没有来自于皇帝陛下的命令，李监副也不能随意屠杀这些“淫祀”。 三十七这个数字说大其实并不大。 钦天监嫡系精英们的动作也远比祝青鸾更加熟练。 因而，枷锁三十七名“淫祀”耗费的时间并不长，连一盏茶时间都没用到。 期间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与抗拒。 这三十七名“淫祀”，似乎都极其自愿地为了无量山的延续与发展而牺牲自己。 “无趣。” 李监副忽地又咕哝一声，站起身来，百无聊赖地往祖殿外走去。 没有阻碍，没有反抗，真的好吗？ 一点也不好。 无量山啊无量山，你有胆子参与蛊惑废太子僭越封神，怎么没胆子直接反抗朝廷呢？ 若是你有这个胆子，那今日就是我李某人建功立业的良辰吉日了！ 可惜给了机会，你不中用啊！ 怀着这样不爽的心情，李监副在路过无量山掌教元和真君的时候，还恨恨瞪了对方一眼。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见到李监副离开，进入祖殿的联合队伍立即跟上。 走到祖殿大门口的时候，李监副突然停了一下脚步，随即头也不回吩咐道：“祝青鸾你留一下，断后，同时监控无量山丢失一桩极其重要利益之后的反应。” “是。” 联合队伍末尾，祝青鸾非常爽利地接受指示。 很快，祖殿里除了一众无量山高层，便只有作钦天监临时成员打扮的祝青鸾。 无量山掌教元和真君没去理会祝青鸾的存在，先朝供奉在上的无量山列祖列宗牌位虔诚告罪，便收拾起朝廷联合队伍离开后留下的残局，将被弄乱的座椅归位，清扫沾满灰尘的地面。 诸位长老与各脉首座当然陪同掌教一起劳动。 只有一位道姑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祝青鸾，没有动弹。 祝青鸾坦然接受着这位道姑的凝视，昂头挺胸，并不气短。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道姑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青鸾，为何如此绝情？” 不知何时，原本负在身后的三尺青锋，已经落入了祝青鸾左手之中。 祝青鸾紧了紧左手中握着的利剑，右手背在身后，嗤笑一声回道：“绝情？师父，不是我先绝情，而是无量山先对我绝情！” “此言何意？” 道姑震惊反问，神态和语气皆不似作假。 祝青鸾也发自内心地相信，她的师父，并不知道无量山某人曾特意传消息进入攘奸卫天牢，让她自杀一事。 因而，祝青鸾没有继续解释，沉默以对。 然而道心通明。 修道修到一定境界，阅历丰富到一定程度。 很多事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也能根据各方面信息猜知一二。 道姑作为莫青笙与祝青鸾的师父，从小抚养、教导两人，对莫青笙与祝青鸾极为了解。 稍微转念一想，道姑便明白了莫青笙那般举动的缘由，以及祝青鸾转变这么大，如此对待无量山的可能原因。 “苦了你了，孩子。” 眼中似有热泪打滚，却又强自克制住，道姑深情款款看着面色冷如霜的祝青鸾，说话的语气无比疼惜。 “我很好，一点也不苦，不用师父担心。” 祝青鸾背过身去，避开道姑的视线，冷硬回道。 随后，及时调整好心态的祝青鸾又转过身，直面道姑，将左手握着的利剑抛了过去，同时说道：“师父，从今以后，祝青鸾不再是无量山的祝青鸾。这柄‘清辉剑’，还给无量山。” 撂下这句话，祝青鸾也不去管李监副离开前给出的命令，径直离开无量山祖殿。 莫青笙有那个底气，可以不搭理李监副。 境界、实力、对朝廷与皇帝陛下的用处并不比莫青笙低的祝青鸾，同样可以。 “唉！” 祖殿之中，道姑接下“清辉剑”，长长叹息一声，却没去挽留祝青鸾。 离去的便让它离去。 强行挽留，可能适得其反。 没有弥合缝隙不说，还会让双方越行越远。 神都天京。 九重天阙一般的皇宫里面。 立政殿。 皇帝陛下与皇后亲密相拥，靠坐在凤榻床头，通过类似圆光术的万里无暇水镜，遥观了针对无量山的伐山破庙行动全过程。 待到祝青鸾离开了无量山祖殿，皇后轻轻挥了挥如玉般白皙温润的柔荑，消去万里无暇水镜，不再去看无量山上发生的事。 “怎么了？” 皇帝陛下立即关切询问。 “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 皇后放下手臂，继续紧紧拥着皇帝的身躯，出声随意敷衍。 如此明显的敷衍语气，皇帝陛下当然听得出来。 不过皇帝陛下没有不悦，也没有挑破，而是顺着皇后的话头说道：“既然乏了，那就歇息吧。” 皇后这时却又问道：“陛下，你如何看待无量山这次的姿态？” “不如何看。” 皇帝陛下语气无比淡然说道，“朕富有四海，坐拥九州，区区无量山，还不放在朕眼里。只要朕愿意，随时可以灭了它。” “可是陛下并没有灭了无量山的意思。” 稍微痴迷了一会儿皇帝陛下展现出的无双霸气，皇后随即说道，“甚至不止无量山，那些参与诱惑乾儿的道、佛世外宗门，陛下都没有灭了它们的打算。收一收所谓‘仙佛税’，拔除所谓‘淫祀’，敲打一番，给到足够的警告，陛下肯定就会收手。” “知我者，皇后也。” 皇帝陛下轻轻拍了拍皇后裸露在锦被之外的美背，笑着夸赞。 皇后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还松开手，从皇帝怀里挣出来，溜进锦被之中，背对着皇帝，摆出生气的姿态。 女人心，海底针。 这是在为她的乾儿鸣不平呢！ 第129章 心胸 第129章心胸 皇后母仪天下，却也是女人。 作为女人，该有的小脾气，一个也不缺。 时不时地就会在皇帝艾陛下面前生生气，撒撒娇。 很多时候甚至都不把皇帝陛下当成至高无上的主宰来对待，而是在与自己夫君相处。 普通夫妻之间如何做的，她就如何做。 比如这一次，皇后心疼自家蠢儿子被道、佛世外宗门蛊惑，做下错事，丢了储君之位，还连累一大帮臣子，闹得天下不宁。 也气愤皇帝陛下为了大雍的更大利益，惩戒了那些参与此事的道、佛世外宗门，却又没有把事做绝。 换句话说，为好大儿废太子出口恶气这件事上，皇帝陛下并没有出全力。 理性告诉皇后，皇帝陛下这么做是对的。 毕竟个人感情相较于大雍利益，轻之又轻。 可感性却让皇后现在不愿再黏着皇帝陛下了，耍起了小性子。 至少今晚不愿再黏着，不再百依百顺。 然而越是如此，皇帝陛下对皇后就越是深爱，宠冠后宫。 且不提皇帝陛下发现皇后似乎真的生气了，如何霸道翻身，腰躯一震，卖力哄妻。 单说无量山上，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联合队伍押着三十七位“淫祀”，招摇过市一般，声势浩大地在无量山主峰及几座最大的峰脉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宛如游街示众。 李监副这么做，就是要彻底将无量山的脸皮撕下来，扔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至于另一个目的…… 看看联合队伍之中，以莫青笙、祝青鸾、施无生为代表的无量山下山弟子，受到越来越多的山上弟子的仇视与鄙夷，就可以知道，李监副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成功了。 而且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入了朝廷，那就是朝廷的人，怎么还能心念师门？ 景妤今晚自从上了无量山，一直老老实实，没有异动。 钦天监的其他实习生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绝不出另风头。 不过她也时不时观察一下莫青笙与祝青鸾的反应，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莫青笙在无量山祖殿之中的作态，很是正常，没有问题。 祝青鸾的变化，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作为枕边人，景妤和黄天之间，没有多少需要遮掩的秘密。 所以，祝青鸾在攘奸卫天牢之中，收到无量山的命令，让她自杀一事，景妤清清楚楚。 即便如此，心寒至死，由爱生恨，但也不应当变化这般极端吧？ 祝青鸾的性格可不像会做出这种事。 除非景妤过去接触到的祝青鸾，裹在层层伪装之中，掩去了一切本性。 可她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 “是朝廷的手笔？还是无量山又有什么谋划？” 景妤心中生出疑惑。 不过她没有去大力探究内情的打算。 世间事，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就会陷入漩涡，无法自拔。 景妤忽然想起了夫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且再看看”。 “那我也且再看看。” 嘴角微笑，景妤心中不由得自语一声。 “乏了。无趣。” 就在这个时候，联合队伍的前线最高指挥者，李监副突然开口，然后挥手发令，“下山。” 联合队伍当即掉转方向，不再去别的峰脉，往无量山的山门行去。 这个变化，让无量山一众高层们松了一口气，也让默默围观联合队伍耀武扬威、承受侮辱、却不得宣泄的无量山弟子们感到浑身一轻。 或许世间存在着喜欢自己被羞辱的贱人。 但无量山弟子们自认不是。 若是朝廷的人马继续这么肆无忌惮地侮辱无量山，很多无量山弟子们忍受不住，极有可能发生不忍言之事。 届时，朝廷的人马当然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可无量山也会就此夷灭，鸡犬不留。 李监副“乏了”的时机恰恰好。 早一点不行，晚一点亦不可。 都是修行中人，而且皆是精英，联合队伍的脚程很快，不多时便来到山门处。 “几位留步。” 临跨出山门之前，李监副回过头来，对一路相送的无量山高层们说道，“我来时你们在山上，我走时你们也留在山上吧。唯有一点，需要几位切记。” “监副请讲，贫道洗耳恭听。” 无量山掌教元和真君拱手一礼，态度极为恭敬，神情极为严肃。 此时此刻，李监副不止是李监副，李监副说的话也不止是李监副的话。 站在李监副背后的，是国力鼎盛的大雍朝廷，是权势煊赫如大日凌天的大雍皇帝陛下。 李监副即便只是放个屁，元和真君都得闻一闻、品一品，是否另有深意。 权力便是如此。 深深看了元和真君一眼，李监副平静说道：“希望诸位不要再给我来无量山的机会，下次再来，就不止是带走三十七位‘淫祀’这么简单了。” 说着，李监副抬头看向夜色之中，沉默静伏的无量山，发出一声感慨：“大好无量山，不要就此湮灭。” 撂下这句警告，李监副没去管齐齐变色的无量山一众高层，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山门。 联合队伍跟在后面，押送着三十七名“淫祀”，从无量山高层们身边走过。 祖殿之中，与祝青鸾深情交流的道姑，在联合队伍之中，很轻易就找到了莫青笙与祝青鸾的身影。 祝青鸾别过头去，没有理会道姑的注视。 莫青笙则满是歉意地与道姑对视一眼，随即带领攘奸卫队伍离开。 联合队伍出了无量山的山门，来到山脚下先前传送而来的平地，便分作两队。 一个小分队，押送着三十七名无量山“淫祀”，通过临时构建的传送阵，回到神都天京。 大部队则趁着未明的夜色，进入静默+隐身状态，朝着下一个目标急行军。 李监副认为，无量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泄露朝廷人马的行踪。 不过道、佛世外宗门传承已久，自然各有窥测天机与监视天下的方法。 没人敢泄露朝廷人马行踪，不代表没人能找出朝廷人马行踪。 李监副还计划着，多打几个出其不意的突袭呢。 山门处，亲眼看着朝廷人马行踪隐匿，无量山一众高层们彻底放下心来。 “仰赖列祖列宗庇佑，无量山终于熬过了这一劫！”
大长老适时发出一声感慨，打破了沉默，也顺势发出交流的信号。 “哼！” 脾性素来火爆，但硬是在李监副的种种刺激手段下，强行忍耐住心中怒火，没有爆发的二长老冷哼一声，愤怒斥道，“熬过一劫？我看是我们跪下哀求的姿态太过丝滑，朝廷才放过无量山！我早就说过，不要沾那些事，不要沾那些事，沾了没好处的，有些人偏不听呢！背着大家搞七搞八，最后还不是得无量山来给你擦屁股？这种人，就一个字，贱！” “在骂谁？有种你再骂一遍？” 原本打算低调处事的三长老猛地站了出来，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扎刺。 “谁沉不住气，我就骂谁！” 二长老双眼一瞪，恶狠狠回道，“我不仅要骂，我还要打死这个贱人！” 话音落下，铿锵一声，二长老抽出了负在身后的利剑。 宛如龙吟一般清亮高贵的出鞘声响彻山门所在，耀眼夺目的光芒自二长老手中利剑上绽放，盖过了月光，也带来了冰寒。 只一瞬间，地面结起了寒霜，先前前来“送别”朝廷人马的无量山弟子们，三境及以下者，纷纷感觉到了庚金的锐利，脸颊刺痛，汗毛直竖。 性命之危顷刻间降临。 若是此时二长老掉转剑刃，朝这些弟子们攻去，绝对可以秒杀大部分人。 可见二长老是真的怒火难遏，对三长老已久忍耐到了极限。 面对这般情形，自知不是二长老对手的三长老的应对极其简单，那就是光速往大长老身后一躲，然后大声嚷道：“掌教，二长老无视门规戒律，同门相残！” 出了“兄弟阋墙”的事，本就心情不好的掌教元和真君顿时勃然大怒。 元和真君没有马上开口出声，而是先冷冷地瞪了浑身杀气腾腾，搅得山门处气象异变的二长老一眼。 掌教的眼神并不锐利，也没有透出太多的怒火，一片漠然与平静。 然而二长老却在挨了一记瞪眼以后，立即收剑归鞘，将自己散发出来的气息全部内敛。 只一眨眼的功夫，山门处的气象恢复原样。 二长老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模样。 “掌教……” 得了便宜就得卖乖，缩在大长老身后的三长老狐假虎威的计策得逞，又想再告一刁状。 不过掌教没有给三长老这个机会。 之间元和真君向大长老轻轻挥了挥手，大长老会意，先打了三长老一个突袭，将三长老禁锢在原地，方才往侧面走了几步，让三长老直面掌教。 “三长老，你今年贵庚？” 元和真君又挥了挥手，松开大长老布下的禁锢，语气温和询问。 然而掌教越是温和，三长老的心里越是七上八下，没个安稳。 怀着陡然间忐忑起来的心情，三长老如实回道：“回掌教，我今年六十又三了，上山已经五十五年。” “六十三，五十五。” 元和真君重复了一遍这两个数字，随后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说，“五十五年前，大雍西南边陲三州地动，灾民无数。无量山响应朝廷号召，下山收徒，分流灾民中的幼童。你就是这个时候上的山，对吧？” 三长老闻言，点了点头：“是的，掌教。” “嗯。” 元和真君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声音，脸色慢慢严肃起来，郑重问道，“所以，无量山对你既有教育之恩，亦有养育之恩，对吗？” 听到这个问题，三长老的心不由得更加忐忑起来。 事情的发展，已经彻底脱离三长老事先的预期。 掌教这是要治他的罪？ 三长老心里不禁生出这般担忧。 可掌教的问题，不等不答，没那么多时间细细琢磨。 又一次轻轻点头，三长老回道：“对的，掌教。” 元和真君停下了踱步，站到三长老正对面一步远处，俯视着三长老的双眼，冷冷问道：“所以，你能告诉我吗，三长老，明明二长老一而再、再而三警告，明明我已经彻底否决了你的提议，你为什么还要背着我，背着所有人，私自以无量山的名义，掺和进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之中？” “掌教，你听我解释……” 三长老顿时有些慌了。 元和真君竖起右手，止住了三长老的话头，声音低沉说道：“没必要和我解释了，三长老，你去祖殿里，向列祖列宗解释吧。” 撂下这句话，元和真君背过身去，向大长老、二长老以及掌管戒律堂的戒律长老一一对视一眼。 大长老与二长老早有准备，得到示意，当即动手。 兔起鹘落之间，三长老就被大长老与二长老控制了起来。 戒律长老这时走了过来，当众宣读了戒律堂对三长老“任性妄为、闯下大祸”一事，进行调查，正式羁押三长老。 其他几位长老和各脉首座，对此没有任何意义。 唯有莫青笙与祝青鸾的师父，那位道姑，侧身拦下了正要亲自押着三长老去祖殿的戒律长老。 “静念长老，有何事？” 戒律长老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请掌教师兄、戒律师兄，给静念一点时间，静念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三长老。” 静念道姑依次向掌教元和真君与戒律长老行了一礼，提出请求。 戒律长老看向掌教，等待决定。 “问吧。不问出来，你的心都不静了。” 元和真君闭上双眼，长长叹息一声，准允了静念道姑的请求。 “谢过掌教师兄。” 静念道姑诚信诚心道了声谢，随后铿锵一声响起。 祝青鸾交回的“清辉剑”在静念道姑手中出鞘。 右手握剑，左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轻轻擦拭清辉剑的剑身，静念道姑开口问道：“三长老，青鸾这孩子，也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就这么心狠，非要逼死她吗？” 当年，莫青笙与祝青鸾师姐妹下山，静念道姑作为师父，各赠了一样法器，作为礼物。 莫青笙得到的是一柄玉如意，祝青鸾得到的便是清辉剑。 师徒仨约定，若是有朝一日，无量山对师姐妹不起，伤够了她们的心，便将玉如意与清辉剑交回。 因此，祝青鸾一个交回的动作，一句“绝情”的指责，让静念道姑明白了很多事情。 静念道姑的质问，正是在替自己的亲传弟子出头。 面对静念道姑的指责，三长老先是用眼角余光瞥了下默不作声的大长老，然后突然笑了。 笑得极为肆意。 第130章 尸解 第130章尸解 无量山后续发生了什么事，没多少人在意。 时间过去，没有多停留或者放慢哪怕一秒，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 黄天准时被生物钟叫醒，然后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一半床位，不禁发了会儿呆。 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 成婚以后，除了随魏公去青州出差那几天，黄天一直与景妤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昨晚体会了孤枕难眠，今早耳畔没有熟悉的身影。 一时间，黄天感觉到了丝丝落寞。 随即不由得去想，前阵子他到青州出差期间，景妤应该也是这般心情不佳，期盼另一半归来。 “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呀！” 从发呆之中回过神来，黄天自嘲一笑，从床上起身。 晨练，洗漱，用膻，出门上值。 攘奸卫天牢今天没甚新鲜事。 黄天在履行了牢头的职责以后，婉拒了老张的邀请，没去一起玩耍，进了牢头值房躲清闲。 闲来无事，自然游戏启动。 甫一进入游戏，还没等黄天去关注紫竹道人事件的后续，一个变化引起了黄天的注意。 四品青金敕天神的感知范围极广。 只要黄天想，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识可以覆盖整个云龙府。 碧波河与无风谷作为云龙府两大藏污纳垢之地，绝大部分动乱的根源，黄天当然要着重监视。 特别是在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及时溜走，去搬靠山与救兵之后。 总不能当一个睁眼瞎，连敌人什么时候来了支援，都不知道吧！ 就像在天尊神庙那尊玉质神像上留了一缕意识，黄天也给碧波河与无风谷，添加了“高亮”提醒。 一旦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回来，便会立即发出提示。 刚刚引起黄天注意的变化，正是来自于碧波河与无风谷。 龙王和金雕妖帅并没有回返，不过沉寂慌乱了好些天的碧波河与无风谷已经安定下来。 那些伺候龙王和金雕妖帅的妖怪，不再终日不安，而是兴高采烈地打扫起卫生，准备起筵席。 很多因为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不打一声招呼悄悄去搬救兵，而离开云龙府境内的妖魔鬼怪，也纷纷现身碧波河与无风谷。 种种迹象都表明，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即将回归。 很显然，它们搬到了救兵，才敢如此大张旗鼓。 否则的话，就算回来，也应该偷偷摸摸的，生怕引起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注意才对。 “有点意思。” 看完碧波河与无风谷发生的事，黄天嘀咕了一声。 从燕赤霄这里，黄天已经知道，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的靠山，是黑山的树妖姥姥。 曾经是五品级别的大妖帅，现在极有可能成了妖王，拥有四品的实力。 站在树妖姥姥背后的，是三品级别的黑山鬼王。 黄天盘算过自己的实力，神职“驱瘟治病”、“斩妖除魔”、“济死渡生”，都非常克制树妖姥姥和黑山鬼王。 神通“焚江煮海”、“掌握五雷”亦是如此。 特别是神职“斩妖除魔”、“济死渡生”，与神通“掌握五雷”。 黄天有十足的信心，可以越阶与黑山鬼王战斗，即便胜不了，也不会败得太快。 若是算上神域的增幅，信众祈祷的加持，爆种而胜，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因而，黄天颇有些稳坐钓鱼台的心态，静静看着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能折腾出多少事来。 现在游戏世界里，对于黄天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麾下神使与生们的工作。 前世先贤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黄天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做大做强，一定要做好根据地建设。 有了稳定、团结、拥护的根据地，才有一切！ 所以，关注过碧波河与无风谷的变化，黄天立即将视线拉回生们与少女神使那里。 生们的工作，简而言之，就是“地推”。 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但更多的还是耐心、细心与坚持。 十二组生队伍，经过两天的摸索与实践，已经总结出了不少实用的经验。 “地推”手段上越来越成熟，“地推”效率也就越来越高。 黄天估计，再有三天的时间，丹江、桃山、浮黎三县，便能打下成为根据地的坚实基础。 这之后，能不能经营好根据地，能不能将根据地经营得蒸蒸日上，就看黄天自己的手段，以及神使与生们的长时间持续付出了。 随即，黄天的视线落在了紫竹县。 李灵素与燕赤霄一大清早就出了紫竹县城，直奔三痴道人隐居的矮山。 三痴道人似乎预见到了李灵素与燕赤霄的来访，早早命傀儡道童准备好了茶水。 三人坐在茅屋边的枫树下，喝着山泉水烹煮的山野粗茶，却没人开口出声。 气氛没有过于凝滞，更偏向于宁静与祥和。 茶过三旬，燕赤霄先看了一眼李灵素，然后对三痴道人说道：“紫竹道人当年舍弃尸解仙道果，转而以阴神与本命法器七星紫竹稳定固始县地脉，避免了灾难爆发，此事你可知晓？” “当然。” 三痴道人坦然点了点头，“紫竹道人乃贫道这一脉的祖师，贫道当然知晓此事。” “哦？” 听到三痴道人这句话，燕赤霄惊咦一声，然后问道，“既如此，你为何图谋截夺紫竹道人功劳，以令自己转修地下主道途呢？” “莫禀和你们说的？” 三痴道人不答反问。 “是他说的。” 面对三痴道人的询问，燕赤霄直接卖了紫竹县城隍，而且卖得心安理得。 一点也不会觉得愧疚。 无论燕赤霄讲与不讲，三痴道人都会认定是莫禀在“告密”。 但是性质终归不同。 不过相信莫禀知晓了，也不会过于愤怒。 就算愤怒，也不敢有所表示。 力不如人，即使如此。 一旁的李灵素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燕赤霄的举动有些不妥，却没说什么。 严于律己，宽于律人。 “我就知道，他会如此作妖。” 三痴道人发出一声感慨，继而说道，“贫道确实有这么一个打算，但也确实想为紫竹县百姓消除一场劫难。”
顿了顿，三痴道人直视燕赤霄的眼睛，极为认真说道： “紫竹祖师当年确实大仁大义，大慈大悲，为当初的固始县做出了极大贡献与牺牲。 这一点，如今的紫竹县已无多少人记得。 就像人是会变的一样，紫竹祖师也是会变的。 阴神寄托于七星紫竹之中，借助地脉，紫竹祖师对于外界的感知非常清晰，与活着闭关无异。 然而死了就是死了。 为了保持神智清醒，紫竹祖师的阴神绝大部分时间必须沉睡。 只有极少极少极少的时间，才能醒过来，了解外界发生的事情。 这种体验，贫道称之为‘活死人’。 经过几百年的折磨，是的，贫道将紫竹祖师的这种状态与经历称为折磨。 贫道相信，有了死而复生的机会，紫竹祖师阴神一定不会放弃。 所以……” 燕赤霄接下三痴道人的话头，往下说道：“所以认为，紫竹道人阴神一定会抽取紫竹县地脉精髓，完成死而复生？” “是的。” 三痴道人如实回道。 簌簌的凉风吹过，几片红彤彤的枫叶飘落。 李灵素摊开右手手掌，接了一片枫叶在手上，稍微把玩了一会儿，吹出一口气，将枫叶从掌心吹落。 在这个期间，燕赤霄住口不言，三痴道人陷入沉默。 枫树下的气氛陡然凝滞起来。 吹落枫叶，李灵素的右手搭上了法剑的剑柄，轻声说道：“三痴道人，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神使请问。” 三痴道人瞥了瞥李灵素的右手，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平静。 说话的语调亦是如此，并无波动，一片坦然。 “你为何改了想法，不再继续图谋转修地下主一事？” 问话的时候，李灵素已经提前全力催动“慧目”。 识海内法相眉心的竖眼虚影睁开，全方位观察三痴道人的一切反应。 三痴道人淡淡回道：“因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突然出现并快速崛起了。” “何意？” 燕赤霄插话，代李灵素问出了这个问题。 “以贫道的方法，借助莫禀的紫竹县城隍相关权柄，从紫竹祖师手中劫夺转修地下主与地下鬼帅的资粮，本质与紫竹祖师阴神死而复生无异，同样也要抽取紫竹县地脉精髓。区别是，贫道的方法抽取得更少，对紫竹县地脉的伤害更小，对紫竹县百姓的影响也就更低。然而，伤害与影响终归存在。一旦贫道这么做了，在天尊眼中，也就成为了妖魔一类。” 三痴道人自嘲一笑，继续说道，“所谓地下主者，其实质是借助一方地脉，来延续性命与道途。那些九品白敕与八品红白敕神，离开神域，只是境界下跌，实力下降。地下主离开所在地脉，却是会快速凋亡。贫道如果不终止劫夺计划，无论如何，都落不了一个好下场。” 听完三痴道人的长篇大论，李灵素眼睛微微眯起，心中起了一丝杀心，又强行摁了下去。 “慧目”之下，一切伪装无所遁形。 三痴道人的话半真半假，真真假假，一点也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坦诚。 不过有一点，三痴道人没有说谎，那就是他确实已经终止了劫夺计划，不再追求转修地下主道途。 李灵素认为这并不是因为天尊的出现与崛起，而是三痴道人已经另有图谋。 可是凡事论迹不论心。 天尊爱人，大慈大悲，大仁大义。 作为天尊的神使，李灵素不可能因为对三痴道人的怀疑，就在三痴道人没有作恶的情况下，一剑斩了对方。 但今天的谈话就没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了。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李灵素已经给过三痴道人两次机会，坦白一切，但三痴道人都没有这般做。 这就让李灵素接下来的行事，可以毫无顾忌。 “燕大侠，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走吧。” 想到就去做，李灵素按剑起身，招呼燕赤霄一同离开。 “好。” 燕赤霄答应下来，紧接着站起身来。 在走之前，燕赤霄饱含深意地看了三痴道人一眼，给出一个忠告：“道人，好自为之，莫要走错了路。” 撂下这句话，燕赤霄转身追上少女神使的步伐。 两人并肩下山，往紫竹县城走去。 紫竹道人阴神死而复生一事，还有些疑点没有弄清楚，却不妨碍李灵素与燕赤霄，先解除隐患。 李灵素此次来紫竹县，是为了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不是为了查案。 先前不急着动手，是怕好心办坏事。 现在就没这个顾虑了。 矮山上，枫树下。 三痴道人目送李灵素与燕赤霄离开，一个人又沉默着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傀儡道童走过来，更换已经凉了的茶水，三痴道人方才从茫然发呆中回过神。 看着道童毫无情绪波动的脸庞，三痴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呢喃自语起来。 “世人皆言，三痴道人乃是剑痴、画痴、符痴，可谁又知晓，三痴道人实则只有情字一痴？” 话音落下，三痴道人挥了挥手，定住斟完热茶，束手而立的傀儡道童身体。 抬手在傀儡道童脸上几个部位按了几下，傀儡道童的脸部非常丝滑地换了一副面孔，从男童变为女童。 眉眼间与三痴道人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三痴道人痴痴地看了好长一会儿女童的脸，眼神迷离，满是怀念。 随即，三痴道人左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割破右手食中二指的指尖，沁出红艳的血来。 指尖沁血，直接点在傀儡女童眉心，然后蜿蜒而下，覆盖整个脸部，画出一道极为复杂的符篆。 若是燕赤霄仍在这里，便能认出来，这道符篆来源于尸解仙这一失传道途。 其作用很简单，但也很重要，乃是滋养“尸解”寄托物。 三痴道人并没有走上尸解仙道途，傀儡女童也并非三痴道人的“尸解”寄托物。 很显然，三痴道人这是在替他人滋养。 “那人是谁？” 通过圆光术窥探到了这一幕，又听燕赤霄解释了这道符篆的作用，李灵素疑惑询问。 燕赤霄亦不知。 第131章 有所求 第131章有所求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其实对于傀儡女童的原型身份，燕赤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只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没有证据支持，而且兹事体大，燕赤霄便没有告诉少女神使。 李灵素没有得到回应，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燕赤霄沉默以对的原因。 想明白之后，也没放心上。 换位思考，互相理解嘛。 少女神使自顾自说道：“看这样子，三痴道人难道有个女儿？” 父母之爱子，可以付出与牺牲的，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若是现在有人跳出来，告诉李灵素，三痴道人的一切转变与图谋，都是为了复活他的女儿。 李灵素绝对会相信。 因而，李灵素心中生出这般猜想。 “有这个可能。” 燕赤霄这时没再继续藏着掖着，点头附和，后又道出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那什么重要？” 一边向紫竹县城走着，李灵素一边侧头看向燕赤霄，等待答案。 或者说，李灵素在等待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些其他东西。 天尊麾下队伍，不是随便谁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即便燕赤霄名声响亮，实力不错，经验丰富，亦不例外。 丹阴、桃山、浮黎三县的一些共同经历，让李灵素初步认可了燕赤霄。 这次紫竹县之行，正是李灵素对燕赤霄的最后考验。 唔…… “考验”这个词有些过于高高在上。 应该换成正式接纳之前的互相选择、互相适应吧。 能不能成为一路人，能不能为一件共同的事业奋斗，皆看这次紫竹县之行中，燕赤霄展现出来的思想与行为。 人不仅要务实，也要务虚嘛。 面对李灵素的明知故问，燕赤霄淡淡回道： “这次事件进展到现在，各方的诉求已经基本明确。 紫竹县城隍莫禀，果断舍弃兼修地下鬼帅道途的妄想，无非是希冀在天尊进驻紫竹县以后，还能保住紫竹县城隍之神位罢了。 对于莫禀而言，丢了紫竹县城隍之神位，他离彻底凋亡便不远了。 紫竹道人的阴神，无论它说了些什么，事实是，它切实拥有抽取紫竹县地脉精髓以死而复生的能力，更存在将之付诸实践的可能。 这就不得不防了。 毕竟人心幽微，难以捉摸。 谁不知道一个人下一刻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这个世间可有过太多曾经的英雄堕落成妖魔的例子了。 至于三痴道人嘛，我个人认为他的情况稍微复杂一些。 可能仍在图谋转修地下主道途，也有可能妄图赋予傀儡女童真实性命，更有可能所求更大。” 话说到这里，燕赤霄停顿下来。 他扭头迎着李灵素清澈淡然的目光，沉声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三痴道人的欲望，比我们设想得要更大、更疯狂！” 李灵素闻言，没有就燕赤霄的推测做出评价。 她只是加快了赶往紫竹县城的脚步。 不过这个姿态，其实就是认可了燕赤霄的说法。 无论怎么讲，无论三痴道人、莫禀、紫竹道人到底有什么打算，李灵素认为，她的应对都可以非常简单而有效。 那就是从根子上，彻底打消他们的图谋！ “神使，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燕赤霄见状，很快便领会了李灵素的意图，关切问道。 还是那一个问题，紫竹道人阴神及本命法器七星紫竹与紫竹县地脉的捆绑过于深切了。 想要斩断七星紫竹、紫竹道人阴神与紫竹县地脉之间的深切联系，而又不伤到紫竹县地脉，一点不容易。 至少燕赤霄认为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就算是把当年的那位青年找来，或者把鬼仙之下我无敌、鬼仙之上一换一的左牵虎找来，都不一定能做到。 这就让燕赤霄好奇，少女神使的信心从何而来。 她所信奉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极有可能。 燕赤霄认为这甚至是唯一的可能。 所以，燕赤霄问过以后，立即转而好奇起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能否做到这一点，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李灵素从燕赤霄的眼神之中，看明白了燕赤霄的所思所想。 只要光明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 稍微细思，李灵素认为自己的依仗没必要遮遮掩掩，如实说道：“当然是拜请天尊出手。” 这句话，李灵素说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 作为神使，遇上解决不了或者难以解决的问题，当然应该求助神。 即便李灵素早已下定决心，要自立自强。 而且，自立自强与求助天尊并不冲突，对吧。 一切以大局为重嘛。 什么是大局？ 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就是大局！ 只要能实现这一点，真的遇上自己解决不了或者解决不好的问题，向天尊求助，不寒碜。 那些在能力范围内的小事上，比如打杀一些低阶的恶妖与恶神，比如肃清神域内的旧风气，李灵素认为自己与生们能独立解决的，则绝对不多麻烦天尊。 这便算得上自立自强。 另外，李灵素做求助打算的原因还有一个。 即此事关乎到紫竹县的地脉，关乎到紫竹县所有百姓的身家性命，是一件极为严肃，需要处理得极为妥当的要事。 李灵素盘算过自己已有的能力与代行的权柄，认为自己勉强能够处理好此事，却无法保证紫竹县地脉不受损失，保证紫竹县百姓的身家性命不受损害。 如此，综上所述，求助天尊，即是最优解。 “确实是个好办法。” 燕赤霄亦是持有这般想法，很是赞同李灵素的打算。 对于李灵素没有因为在短时间内获得非同一般的伟力而心态失衡，十分欣赏。 不是人人都能这般清醒的。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世间有多少人做不到这一点！ 与此同时，燕赤霄也期待起天尊解决这件棘手之事的手段来。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展现出来的手段越多，越有区别于当年他们信奉的那位尊神，燕赤霄的信心才能越足。
意识进入游戏，持续关注少女神使动向的黄天，将少女神使李灵素与络腮胡大侠燕赤霄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对于她们的心思变化也有一定的感知。 若是黄天此时在游戏世界有个真实身躯，脸上的表情，可能会极度类似黑人问号脸。 紫竹县这件事怎么兜了两天，又兜回到他手上来了？ 能者多劳？ 黄天宁愿不要成为这样的能者，他只想躺平。 不过在收到少女神使回到客栈就发出的祈祷以后，黄天短暂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接手这件事。 给了李灵素一个明确的神谕以回复祈祷，没有耽搁时间，黄天立即行动起来。 紫竹县城隍庙。 惴惴不安了好些时间的莫禀忽地发现自己的神域出现了异变。 一股沛然莫御的神力眨眼间冲破莫禀设置的防御措施，一道强横太多的神识降临而至。 莫禀福至心灵一般，立即反应过来，行大礼参拜，口中喊道：“紫竹县城隍恭迎天尊大驾！” 显然，莫禀已经猜到来者正是近来突然出现并崛起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无需多礼，起来回话吧。” 既然扮演的是四品青金敕天神，在一尊八品红白敕下神级别的县城隍面前，黄天自然要端起架子来。 这并不是说黄天是捧高踩低的性子。 而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必须如此做。 否则的话，容易被瞧轻咯！ 人性如此，神性亦如此，亘古不变。 “谢过天尊。” 莫禀当即起身，没再跪伏于地。 只是站起来以后，莫禀并没有看见天尊的神躯，只有神识能够清晰感知到，天尊就在面前不远处。 这是不愿现身？ 还是认为他莫禀没那个资格面见？ 好几种想法在莫禀心中闪过。 不过莫禀不敢多想，赶紧收束思绪，打起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关键一役”。 能否平稳落地，就看接下来的发挥了！ “慧目”之下，黄天非常轻易且清晰地把握到了莫禀的心理变化。 黄天将之作为参考，并不盲信，语气漠然开口：“莫禀，你可知我之来意？” “天尊来意，小神不敢乱猜。” 莫禀躬身一礼，先是充满歉意回了一句，后又表态，“天尊但又所问，小神绝对知无不言。” “哦？” 稍微扬了扬尾音，黄天笑道，“知无不言？是不是意味着，若是你自认为不知，就可以不言了？” “小神不敢！” 莫禀被吓了一跳，立即告罪。 噗通一声响起，复又跪了下去。 实际而言，城隍作为人死之后得以敕封的神，没有血肉身躯，只有神力构建而成的神躯。 就算跪得突然，膝盖与地面发生了实际触碰，也不应发出这样的声响。 偏偏莫禀跪下以后，发生了。 只能说生前与死后，莫禀在大玄皇朝的体制内呆了太长时间，很多事情已经成了骨子里的习惯。 别说不想改，就算想，也改不掉了。 黄天真心不喜欢受人跪拜！ 从一开始启动神扮演游戏的时候，从李灵素跪在玉质神像前，恳请“神”治好她的母亲之时，黄天就不喜欢这样。 一直没有做出纠正这一点的举动，原因很多。 其中一个原因，是黄天不想像他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中演绎的那样，还得朝天鸣枪，以恐惧来让人不跪。 不过没有去纠正，不代表黄天就心安理得地被“腐化”了。 到了现在，黄天依然不喜“跪”这个动作。 莫禀的作态，在黄天这里，没有加分，只有减分。 原本还想团结一二，壮大队伍。 经此一闹，黄天改了想法。 紫竹县城隍，换个人来做，或许会更合适一些。 心中这么想着，黄天没有直接“翻脸”，而是十分“尊重”地说道：“我接下来要做些事，需要接收紫竹县城隍的各项权利，如何说？给还是不给？答应还是不答应？” “给！当然给！” 莫禀闻言，没有丝毫犹豫，果断表态。 其实，紫竹县城隍的权利，莫禀想不给都不行。 黄天并不是没有能力硬抢！ 甚至硬抢的话，还更方便一些。 不愿那么做罢了。 得了莫禀的答复，黄天没有多留，意识马上离开。 徒留怅然若失，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的莫禀在那黯然神伤。 矮山，茅屋，枫树下。 三痴道人已经将傀儡女童藏了回去，接受的仍然是傀儡道童的伺候。 一直未停的山风突然大了一些，吹落更多的血红枫叶。 放下刚刚斟了七分满的茶盏，三痴道人抬头，望着轻轻摇晃的枫树枝丫，若有所思。 片刻后，三痴道人起身，肃然而立，拱手行礼：“贫道三痴，见过天尊。” “我来了，你如意了，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 面对三痴道人的恭敬，黄天表现得很不耐烦。 紫竹县一事，发展到如今，在李灵素与燕赤霄眼里，有些地方还有疑点。 在黄天的视角，一切都明了。 故而，对于三痴道人，黄天的观感与态度一点也不好。 三痴道人不以为意，平静开口：“感谢天尊的仁慈，贫道此生做过很多错事，有过很多憾事，唯有一件，耿耿于心，至今无法释怀。那一年，贫道为了救两个村子的百姓，疏忽了对贫道女儿的照料，以致于贫道女儿不幸丧命于妖怪之手。贫道拼死，只保住了她的灵魂……” 依然没有现身，只是传出声音的黄天猛地打断了三痴道人的话头，不耐烦说道：“所以你就造了一个傀儡，容纳你女儿的灵魂，然后图谋劫夺紫竹县地脉之力，复活你的女儿。或者更直接一点说，让你的女儿以地下主的身份与位格，鲜活存在？” “一切尽如天尊所言。” 三痴道人没有辩驳，果断承认下来。 枫树下的气氛，随着三痴道人的承认，变得凝滞起来。 在肉眼无法看见，但是修行者灵识可以感知的地方，有雷霆生灭。 似乎黄天已对三痴道人生了杀心！ 第132章 有所得 第132章有所得 雷霆最终没有劈下。 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三痴道人有心为恶，祸害紫竹县百姓，只为复活他的女儿，这一点，黄天不喜。 救女儿没错，只是方式方法有问题。 当然，也可以说黄天这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心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嘛。 不过三痴道人终究没有真的这么去做，算得上悬崖勒马。 让黄天对三痴道人的印象不会太差。 无论三痴道人没做的原因是否如他对李灵素与燕赤霄说的那样，惧怕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存在与作风。 没做横竖就是没做。 黄天不能因为还没做的事，对三痴道人施加惩治。 因而没有将酝酿好的神通“掌握五雷”用出。 “多谢天尊慈悲。” 逃得一命，三痴道人立即躬身一礼，诚恳道谢。 随后，三痴道人将傀儡女童拉至自己身侧，复又躬身一礼，说道：“贫道自知没有资格恳求天尊赐福，然而贫道女儿无辜，恳请天尊怜惜，予她新生。从今以后，贫道愿受天尊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贫道亦知，贫道能力有限，无法帮到天尊太多，但这已是贫道可以向天尊献上的最有价值之礼。还请天尊不吝慈悲！” 话音落下，三痴道人缓缓跪了下去，行大礼，三跪九叩。 黄天很是无语。 为什么绝大多数有所求之人，都喜欢跪下求人？ 是因为跪下，就意味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去了，还是因为跪下，就将自己的自尊彻底放下了？ 无论哪一种原因，黄天都不喜。 可是就像有句话说的一样，世间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黄天不喜，又能如何？ 有所求之人，没有别的办法之时，总还是会跪下。 所以，黄天只是短暂地不喜，随后就认真思考起正事来。 要不要答应三痴道人的恳求呢？ 这是一个问题。 答应，黄天能收获一个六品级别的手下，根据地建设会得到一定的助力。 不管怎么讲，三痴道人在云龙府境内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 有三痴道人加入，在宣扬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神名这件事上多少能起到一些帮助。 不答应，黄天不会损失什么，也不会给自己树立一个新的敌人，顶多在解决紫竹道人阴神一事上，多费些周章而已。 答应与不答应，就在黄天一念之间。 三痴道人也明白，他的女儿能不能成功复活，就看此时，就看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如何抉择了。 为了复活女儿，三痴道人在隐居后做了很多准备。 劫夺门中祖师紫竹道人可行性很高的死而复生布置，抽取紫竹县地脉之力，使女儿成为一方地下主，是成功概率最高的一种。 还有另一种方法，成功概率极低，但侥幸成功的话收获也最大。 但三痴道人并不是赌徒，在两种方法之间，他选择了较为稳妥的前一种。 谁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突然出现与快速崛起，打乱了三痴道人的所有计划。 好在三痴道人当初没有彻底放弃后一种冒险很多的方法，还是收集了相关资料与信息。 如今，后一种冒险方法也无法使用，那些收集来的资料与信息却能派上用场。 如果运气好，或许还能增加天尊答应恳求的几率。 心中这般想着，三痴道人没有迟疑，当即抬头说道：“天尊，我知道黑山鬼王的修行缺陷与命门！” 此话一出，马上惊到了黄天。 让黄天感到惊讶的，不是三痴道人猜到黑山鬼王将会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敌人。 毕竟理论上讲，四品青金敕天神的极限，可是能够成为一州之地所有人、妖、鬼、神共同信仰、供奉的主神。 云龙府所在的滦州，原先以三品级别的黑山鬼王境界最高，以四品级别的滦州城隍战力最高。 黑山鬼王与滦州城隍之间，势均力敌，难分上下。 如今出了个同样是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哪位最强，可就难说了。 三者之间不打上一场，一切都还未定。 不过只要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想要获得与位格对应的神域面积、信众规模及影响力，在大玄皇朝国力日渐衰微的现在，迟早要与滦州城隍与黑山鬼王碰上。 所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与黑山鬼王，其实早就注定了会成为敌人。 关键在于何时会因何事而敌对上。 因而，黄天一点也不惊讶三痴道人会将黑山鬼王当作他的敌人。 这是事实。 惊到黄天的是，三痴道人居然知道黑山鬼王的修行缺陷与命门！ 什么是修行缺陷？ 大玄皇朝开国太祖为了国朝长治久安，启用神敕封体系，打压各类修行体系，使得种种诸多体系失传，种种修行体系残缺。 故而，修行缺陷指的便是后人补全的残缺修行体系中无法与原典完美衔接而产生的错漏，是修行者从根子上就存在的缺点与短板。 什么是命门？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修行体系有错漏、缺点与短板，修行成果自然就有脆弱之处。 这些脆弱之处，便是命门，能要修行者性命的后门！ 假使三痴道人所言为真，这代表着黄天即将掌握针对黑山鬼王的“击杀攻略”。 尽管黄天有很强的信心能在对上黑山鬼王的时候不败，甚至反杀，却不妨碍他给自己的胜率添砖加瓦。 所以，黄天直接回道：“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我答应你的请求。” 开启神扮演游戏，扮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以后，这还是黄天第一次以“交易”的形式，答应祈求。 幸好三痴道人并不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信众，这次的祈求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否则的话，这会让黄天产生一种，自己脏了、不干净了的感觉。 挺好。 “多谢天尊。” 三痴道人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连连行礼，又磕了几个响头。 一旁的傀儡女童，眼神黯淡地看着风采气势全无的三痴道人。 毫无生命力的傀儡，身上竟然散发出浓浓的愧疚与心疼。 以及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幸福。 这是一个女儿感受到了来自父亲毫无保留、愿意付出一切的爱，所激发出来的复杂情绪。
不多时，傀儡女童的视线略有些僵硬地从三痴道人身上挪开。 脚下往前踏出一步，投注到看似空无一人、实则藏有黄天神识的半空，双眼渐渐燃起怒火。 感受到来自傀儡女童的凝视，黄天好奇地回视过去。 一时间，黄天感觉自己看着的不是一个傀儡，而是一条呲牙咧嘴汪汪叫的小奶狗。 这是女儿在心疼自己父亲所受的憋屈啊。 三痴道人当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女儿的动作与情绪，吓得激灵了一下。 待到确定天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顿时放下心来。 如此反应，哪还有在李灵素与燕赤霄面前时说话半真半假的沉稳姿态？ 将傀儡女童扯到身后，挡住身影，三痴道人不敢继续耽误时间，立即说道：“黑山鬼王的修行缺陷是无法离开千年槐树所在，或者化形槐树妖所在的地域，命门则是惧怕天火。” “天火？” 黄天闻言不禁嘀咕了一声，有些不解，随后问道，“此火如何？” 话音落下，一朵三元真火之焱火，即阴阳和合真火，亦即三才火，凭空出现。 此火乃是《万相金身》功法中，用来熔烧法相，炼成金身的火。 只要是火，便有杀伤力。 关键在于杀伤力高低。 除开神通“焚江煮海”，黄天掌握的火行法术中，以三元真火为最。 其中焱火又是三元真火集大成者，杀伤力其实也很高，故而有如此询问。 谁知火苗方现，三痴道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傀儡女童，就往旁边蹿出好几十米远，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凄惶，口中直呼：“还请天尊收了神通吧。贫道女儿灵魂不稳，傀儡身怕火易燃，受不得天尊的神通。” “恩。” 黄天淡淡应了声，及时收回了焱火。 只出现不到一秒钟时间，傀儡女童便受了焱火影响，皮肤隐有干裂之势。 若是焱火再多烧个一会儿，或者离傀儡女童近些，三痴道人也别想复活女儿了，直接送别吧。 焱火之威，恐怖如斯。 “多谢天尊慈悲！多谢天尊宽宏大量！” 三痴道人后怕不已，压下傀儡女童的异动，连连道谢又致歉，“贫道再不敢于天尊面前，耍弄小心思了。下不为例，还请天尊原谅！” 却是“天火”一说，乃是三痴道人不知因何起了心思来做出的试探。 三痴道人想看一看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初始出现时所用的神名“三五火车雷公”是否为真。 黄天当时就听出来了，故而略施小计，小惩大诫。 相信经历了这么一次惩戒，受了敲打，三痴道人会老实许多。 果然，黄天冷不丁出手的目的达到了。 三痴道人恭恭敬敬说道：“依贫道浅见，天尊之火，绝对比传说中的‘天火’更烈，然后又更柔、控制性更强，对黑山鬼王能造成的伤害，想来也远超天火。” “嗯。” 黄天应了声，对三痴道人的说法或者说吹捧不做评价，也不引以为参考。 鬼怪确实惧雷怕火。 不过黑山鬼王拥有三品级别的境界，对应大玄皇朝主流修行体系的境界，便是“鬼仙”。 按照燕赤霄给出的说法，鬼仙之境，已经开始历劫。 此劫非它，正是风、火二灾。 风从下吹，火自心烧。 渡过风、火二灾，阴神/真灵得到磨砺，便会褪去更多的阴性。 所以，对应“鬼仙”的三品黑山鬼王，还怕不怕“天火”，且两说着呢。 黄天没有将自己的想法道出，也没有继续耽搁时间，沉声说道：“将你掌握的东西交出来吧，待到事情完美解决，我自会履行承诺。” “谨遵天尊吩咐。” 三痴道人闻言，马上答应下来。 丝毫也不怀疑黄天可能是在哄骗他，拿到东西后就翻脸不认人。 右手伸入左袖，三痴道人取出两枚银星，手上用了个巧劲，往黄天神识所在的虚空送去。 黄天只心念一动，便卸去了三痴道人用的巧劲，将银星接下，并且屏蔽了三痴道人附于银星之上的灵识与法力，把银星摄入“手中”。 银星初一入手，黄天并明白此是何物。 紫竹道人的本命法器，名为七星紫竹，乃是一紫色竹杖上绘七星图案。 这七星图案亦是一种禁制。 然而，时间推移，星象偏转，很多人都已忘记，北斗其实不止七星，乃有九星。 除了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颗明星外，还有左辅、右弼两颗暗星。 亦可称之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以及洞明、隐元。 三痴道人取出的两颗银星，便是左辅/洞明，右弼/隐元。 将这两颗银星烙印至七星紫竹上，七星紫竹才能重归完整。 如此，黄天便能达成不损耗紫竹县地脉，而完美解决紫竹道人阴神与紫竹县地脉勾连过深一事。 “放心，且等一等。” 收起两颗银星，黄天撂下这句话，神识瞬间离开矮山枫树下。 地下穹顶，七星紫竹在氤氲紫气中不断浮沉。 紫竹道人阴神感知到黄天特意释放出来的动静，随即惊醒。 不过受制于黄天之前设下的后手，紫竹道人阴神“口不能言”，更不能驱使七星紫竹，扰动紫竹县地脉，只能听到与看到外界的动静。 黄天没去管紫竹道人阴神的喜与忧，径直将代表左辅/洞明、右弼/隐元的两颗银星，烙印回七星紫竹之上，使之重归完整。 随后，黄天发动神职“济死渡生”，神通“掌握五雷”之“炼度幽魂”，从七星紫竹之中拘出紫竹道人阴神。 许久没有动用的神器“封神榜”祭出，从紫竹县城隍莫禀那“友好”拿来的紫竹县城隍各项权利，一一炼入“封神榜”中。 顷刻间功夫，紫竹道人阴神在“封神榜”中一滚又脱出，成为了新一任紫竹县城隍。 至此，紫竹县地脉一事，圆满结束。 至于前紫竹县城隍莫禀，他不是想成为地下鬼帅吗？ 黄天完全可以满足他。 就像黄天可以满足三痴道人的恳求，助三痴道人女儿成为地下主。 只不过想要有所得，必有所失。 她们得承担应付出的代价。 第133章 有所失 第133章有所失 莫禀在忐忑之中迎来了自己的下场。 即便没有当场陨落，神位被褫夺却已是事实，位格与实力跌至低谷。 好在天尊心善，并不绝情，以伟力剔除了他的真灵神性浸染的那一部分，保留了他走上鬼修――地下鬼帅道途的可能。 这个结果，虽然没有莫禀预期的那么好，却也算不上最差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三痴道人愿不愿意给出转修地下鬼帅的修行法。 不过有天尊在，应该是愿的吧？ 莫禀有些信心不是很足地这般想道。 矮山，枫树下。 三痴道人猛地转头看向县城湖心亭的方向，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这么快？” 先是怀疑低语，三痴道人一个激灵，继而感慨莫名，“这么快！”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威能，显然远超三痴道人的预估。 他心中对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观感与定位，不禁一变再变。 今后归入天尊麾下，该如何行事，三痴道人想了再想。 最后决定老老实实听从少女神使的一切命令，听从来自天尊的一切神谕。 随即，三痴道人异常欣慰地看向身旁的傀儡女童，心里充满了希望。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展现出来的威能越强，另类复活他女儿的可能就越大。 这个道理非常简单，三痴道人当然明白。 一番谋划，十几年心血，尽管过程与一开始计划的截然不同，结果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三痴道人十分期待着天尊的再次降临。 届时，三痴道人将向天尊献上忠诚。 亦将再次看见活过来的女儿，而不是灵魂封在傀儡里，只余活动本能，而无太多情感波动与表达的活死人状态。 老怀欣慰！ 紫竹县地脉中心穹顶地洞处发生的事情，几无动静。 除了持续关注此事的三痴道人与原紫竹县城隍莫禀，整个紫竹县中，也只有李灵素与燕赤霄能够有所感应。 “天尊出手了，事情圆满解决。” 燕赤霄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在自己眉心，施展秘术“谛听之术”，仔细感应了一番，似陈述又似感慨说道。 这门“谛听之术”，是燕赤霄偶然得来的一门佛家秘术。 可以探测地下深处动静，法力浑厚，对秘术的造诣达到高深层次，相传还能聆听天上与幽冥。 燕赤霄走的不是佛门修行路子，平日里也从不参悟佛经，修行佛理。 “谛听之术”的造诣自然高深不到哪里去。 天上与幽冥是聆听不了的。 勉强探测一二地下深处动静倒是可以。 “当然。” 李灵素满是骄傲地回了一声。 在她看来，涉及到紫竹县全县百姓性命安危的大事，天尊出手并圆满解决，理所当然。 不用太过惊讶，只需赞美就行。 燕赤霄收起“谛听之术”，没再继续说话，转而回想起了当年的一桩旧事。 同样涉及一县百姓性命安危，他们的处理过程与处理结果，一言难尽。 差距就是在这样的一点点不同中显现出来。 如今回想往昔，燕赤霄这些年浪迹江湖的心中愤懑，渐渐消去。 这不是所谓的与自己和解，而是认清了一个事实。 以当年的他们的能力与心性，失败是必然，成功才是偶然。 现在的话…… 燕赤霄不会予以评价，也不会有多大预期。 做一把刀，解决一些小事，便是燕赤霄对自己的定位。 穹顶地洞处，黄天静静等着。 不多时，真灵在“封神榜”上滚了一圈，留下印记，受到敕封的紫竹道人彻底清醒过来。 稍微熟悉了一下紫竹县城隍的神位、神力与神职，紫竹道人以阴神为核，神力为表，构建出一副神躯来。 重归完整的七星紫竹绕着紫竹道人飞了几圈，便非常兴奋地奔入紫竹道人怀中，瞬间融为一体。 本命法器与尸解道途寄托物，就是如此。 “贫道紫竹，见过天尊。” 做好琐事，紫竹道人双手作揖，恭敬一礼。 “紫竹道友不必客气。” 黄天的神识依然藏于虚空之中，只发出声音，没有现身。 为救当初的固始县百姓而牺牲自己道果，以阴神与本命法器稳住地脉之前，紫竹道人已有四品级别的位格与实力。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如今空有“天尊”名号，实际位格是四品青金敕天神。 称紫竹道人一声“道友”，并不是黄天在贬低自己，而是在充分地尊重紫竹道人，也尊重自己。 “主从已定，礼仪必遵，天尊便是天尊，紫竹就是紫竹，不敢当天尊一句‘道友’之称。” 对于这一点，紫竹道人却十分坚持。 原因倒不是“封神榜”对于从神的限制，而是紫竹道人的想法真心如此。 礼不可废！ 这一刻，紫竹道人不像走道门修行路的道人，反倒更像对礼仪有着极其强烈坚持与执拗的读书人。 “那就随你的意。” 黄天没有在这件小事上坚持己见，转换话题说道，“紫竹县城隍之神位，区区八品红白敕下神，非常亏待紫竹道友了。不过紫竹道人新入我麾下，不好一下子拔得太高。紫竹道友先将紫竹县阴司接管，打理好事务，配合我麾下神使李灵素，做好工作，以后自会提升。” “谨遵天尊吩咐。” 紫竹道人又是拱手作揖一礼，十分严肃应承下来。 修行者与神，是两条不同的路子。 修行者重在一个“修”字，靠自身的天分、努力与觉悟去向上攀爬。 一切位格、境界与实力，全都落在自己身上。 顶多有师门扶持，贵人提携，资源助益的外在影响。 关键还是在于自己！ 神重在一个“封”字。 并不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能得到提升。 必须得到看重，封敕更高品级的神位，才能如愿。 紫竹道人在大玄皇朝立国后，仍活跃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神敕封体系了解颇深。 尽管不是很明白，这位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的天尊，为何能够“抢夺”大玄皇朝的权柄，敕封神。 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知道从今以后，自己的生死、位格与实力，尽在这位天尊的一念之间。
因而，紫竹道人不会自毁前途，放不下曾经的骄傲，与无关紧要的自满。 黄天其实很满意紫竹道人摆出的姿态，不再多做吩咐，神识离开穹顶地洞。 不过黄天没有急着再回矮山，去寻三痴道人，而是用神通“掩日”遮去自身踪迹，观察起紫竹道人接下来的行为。 在天尊离开后，紫竹道人也没于穹顶地洞多待，一点也不留恋上次死后就一直待着的地方。 身为新一任紫竹县城隍，紫竹道人天然知道该如何去往紫竹县阴司。 片刻时间，紫竹道人的身影出现在城隍庙阴司神域入口处。 已不再是神，且回归鬼修初始形态的清灵之魂莫禀站在这里，等候着继任者的到来。 莫禀原以为等来的会是一名陌生人，少女神使或者天尊从丹阴县调来的麾下成员。 哪曾想过，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紫竹道人！ 与三痴道人谋划劫夺紫竹道人死而复生可能性的时候，莫禀见过不止一次紫竹道人的画像，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发现，吓得莫禀不轻。 “莫……莫禀见过紫竹道人。” 就连打招呼时，说话的声音都结巴了一下。 语气也十分心虚。 “嗯。” 紫竹道人淡淡应了声，连头都没点一下，便掠过了莫禀，进入城隍庙之中。 哐当一声。 城隍庙的大门关上，阴司神域也断掉了莫禀的准入权限。 从现在开始，莫禀无法再入现实中的紫竹县城隍庙，也无法再入附着于城隍庙的阴司神域。 紫竹道人只是在面对天尊的时候，放下曾经的骄傲与自满。 面对莫禀、三痴道人以及其他人，除了那位少女神使，还没有人能让紫竹道人委屈自己。 包括燕赤霄，小辈而已，无需在意。 出来混，挨打要立正。 看到紫竹道人那一刻，莫禀就已经做好了被冷落甚至仇视的心理准备。 因而莫禀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只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待了许久许久的城隍庙，便向三痴道人隐居的矮山飘去。 清灵之鬼无法长存，他得尽快从三痴道人那里弄到地下鬼帅的修行方法。 否则的话，要不了多久，世间再无莫禀这个人……不，鬼！ 紫竹道人进了城隍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塑城隍神像，彻彻底底地重塑。 原先刻着莫禀面容的神像，按理而言，紫竹道人可以动用紫竹县城隍的权柄，直接修改，极为便捷。 然而紫竹道人不贪图这个便捷，挥手间将莫禀面容的神像彻底毁去，化作尘埃。 将尘埃束缚，招来一缕清风，吹出城隍庙，吹拂而去。 顷刻间，这缕裹着大量尘埃的浊风吹到了矮山之上。 宛如飞流而下的瀑布一般，尘埃浊风朝着三痴道人极速席卷。 三痴道人没有反抗，只是护着傀儡女童，任由风沙倒灌，将自己淹没。 伴随着倒灌而下的风沙，还有紫竹道人漠然无情的一句话。 “哼！” “好一个孝顺徒孙！” “我紫竹道人不敢有你这么一个徒孙，今日起，你自立门户吧！” 三痴道人转过身，朝着紫竹县城隍庙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砰砰砰地磕了九个响头。 磕完之后，三痴道人站起身来，抖落身上风沙。 与风沙一同抖落的，还有身上道袍，浑身赤条条。 这是表明心迹，赤条条入门，赤条条破门。 从此以后，三痴道人就只是三痴道人，不再紫竹祖师门下三痴道人。 傀儡女童的五识在风沙袭来之时就已被三痴道人封闭，听不见也看不清。 但是父女连心，封印在傀儡里面的少女真灵，感受到了父亲的悲怆与愧疚。 受制于种种，傀儡女童做不了太多，只能伸出手，让换上一套新样式道袍的三痴道人握住，给予陪伴与安慰。 城隍庙里，紫竹道人吹走风沙后就没去在乎矮山上会发生什么。 曾经走道门路子，修至四品级别的“附体”境界，紫竹道人掌握的法术颇多。 泥石术的灵活运用，自然不再话下。 先前能够“化石为泥”，将青石神像化为尘埃，如今自然也能“化泥为石”，招来河中净沙，塑成自己面容的城隍神像。 轻描淡写做完这些，紫竹道人便进入了阴司神域。 三痴道人隐居于紫竹县，虽然不理世事，也不再庇护人族，仍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紫竹县。 百姓们的生活过得苦，也有恶妖、恶神作乱肆虐，却不像其它地方那样，苦不堪言。 紫竹县城隍阴司只要不自己触霉头，自然不会像丹阴县城隍阴司一样，彻底残破。 文武判官、日夜游神、各司将军、阴差，整齐列队，欢迎新的上司到来。 紫竹道人看都没看这些前任留下的从神们一眼。 作为能够舍去自己的道果，庇护人族的有道真修，紫竹道人真心瞧不上紫竹县城隍阴司的所有神。 民间有句话，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神亦是如是。 接受百姓叩拜、敬仰与香火，自然就得庇护百姓免遭妖魔鬼怪的侵害。 紫竹县阴司上下，在紫竹道人看来，尽是渎职的“贪官污吏”，必须予以肃清。 眼下“人手”不足，勉强顶上一顶。 待到过段时间，天尊那边拨来“人手”，紫竹道人准备将这些属神全部换了。 这个想法，紫竹道人没有藏在心里，而是直接通过自己真灵与“封神榜”印记的联系，向天尊启禀。 黄天收到紫竹道人的启禀，暗骂一声自己真笨。 他单想到可以给生们准备中兵马，却没有想起，那些烧渡好的阴兵阴将，也可以充实各县城隍阴司之中去。 若非紫竹道人嫉恶如仇，看不顺眼紫竹县阴司原班属神。 这一个安顿阴兵阴将的法子，黄天怕是还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想起。 果然啊，三人行必有我师。 检讨了自己一番，黄天当即响应紫竹道人的启禀。 不用等过段时间了，现在就换！ 第134章 有所图谋 第134章有所图谋 紫竹道人收到来自天尊的回应时十分意外。 他没想过，自己甫一加入天尊麾下，就能得到如此器重。 是的，从位格上讲，八品红白敕下神级别的一县城隍神位，确实与他死前的四品级别“附体”境界对应不上。 但一码归一码。 死前是死前，死后是死后，互不干涉。 能有机会重新活过来，就已经值得感恩了。 现如今还得到如此大力度的支持，更应该将天尊的信重铭记在心。 感怀过后，紫竹道人立即行动起来，给紫竹县城隍阴司来了一次大换血。 原先莫禀用的文武判官、日夜游神、各司将军、阴差，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下岗。 天尊派来的阴兵阴将，走马上任。 紫竹道人倒也没有把事情彻底做绝，让原先的那些阴司鬼神在褫夺神位后灰飞烟灭，无法以灵体的形式生存。 “不过你们听好了。” 在一片凄苦悲呼中，紫竹道人心思坚定，语气淡漠说道，“给你们七天时间，去找你们原先的上司活命或者另寻出路。在此期间，谁敢为恶，直接彻底弄死。” 人死为鬼，鬼死为，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 紫竹道人所言彻底弄死，便是让这些原先的阴司鬼神，如今的鬼怪，从鬼为、为希、为夷、无形，永不超生。 “不敢。” 原先的紫竹县阴司鬼神们听出了紫竹道人言下之意，齐声回应，随即匆忙离开紫竹县城隍阴司。 来到阴司之外，鬼神们按照惯性，等待文武判官拿主意，该何去何从。 作为阴司神佐贰，文判官靠着残留的感应，找到了前紫竹县城隍莫禀的动向。 “跟我来。” 文判官没有多做犹豫，马上做出了决定。 新官上任三把火。 紫竹道人履任紫竹县城隍第一把火，就是开革阴司所有鬼神，第二把火会是什么？ 文判官以自己的经验推断，极有可能是彻底肃清紫竹县内的妖魔鬼怪。 它可不敢带着这些鬼怪“落草为寇”，最后成为新任紫竹县城隍第二把火下的灰烬与功绩。 一切麻烦，还是交给莫禀莫大人去头疼吧。 就这样，三痴道人在自立门户后，先后迎来了前紫竹县城隍莫禀与前紫竹县城隍阴司鬼神们的拜访。 两者的诉求都极其简单且明确。 莫禀要的是转修地下鬼帅的修行方法。 这些鬼怪们要的是继续跟着莫禀生存下去。 当然，若是能够重新拥有伟力，自然更加欢喜。 三痴道人非常痛快地将转修地下鬼帅的修行方法给了莫禀，然后将莫禀及鬼怪们轰下了矮山。 在三痴道人眼里，世间一切事物，此时此刻都抵不上他女儿复活。 天尊一刻不至，一刻没有复活他女儿，三痴道人便一刻无心理会旁的事情。 莫禀及那些鬼怪们，找上门来的时机着实不够凑巧。 黄天看着紫竹道人将收到的阴兵阴将们妥善安置，根据各个阴兵应将的实力与潜力，一一分配文武判官、日夜游神、各司将军、阴差等从神神位，便不再继续关注紫竹道人的动静。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黄天自然懂得。 以后，黄天不会松懈对麾下从神、神使、生及信众们的交叉监督，却也不会天天拿着“放大镜”，去挑错处。 既然敕封了紫竹道人为新任紫竹县城隍，一定的完全信任期还是要给的。 后续出了什么事，再临时处理就行。 如果后续一切正常且顺利，那就给予更大的信任力度。 黄天的视线从紫竹县城隍庙挪走，重新投注到三痴道人隐居的矮山之上，正好看见了莫禀及鬼怪们被三痴道人轰下山的场景。 给少女神使发出提醒，让她这段日子多多注意，莫禀及鬼怪们的行踪与动静，黄天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三痴道人与傀儡女童身上。 “注意。” 善意地提了个醒，让三痴道人不要反应过激，黄天开始早已设想好的操作。 神职“济死渡生”，神通“掌握五雷”之炼度幽魂，这一用了好些遍的连招丝滑用出。 三痴道人女儿的真灵从傀儡身中抽出，落进蕴含着幽冥伟力的雷浆之中，滚了几圈。 神通“掩日”及时发动，遮掩住矮山上此刻进行的“逆天”操作。 不多时，约莫十二三岁大的女童真灵，由死回生。 但是，灵魂与躯体，缺一不可。 只有重新活过来的灵魂，而无鲜活的躯体，依然不算“人”。 三痴道人女儿如今的状态，与被褫夺了神位的莫禀一模一样，算是最适合走鬼修路子的清灵之鬼。 “如何转修地下主，能否修成地下主，就是们父女的事了。” 撂下这句话，黄天的神识就离开了矮山。 枫树下，三痴道人看着女儿彻底恢复神智的清灵之鬼状态，道心失衡，老泪纵横。 满脸泪水的三痴道人，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懵里懵懂，仍然没搞清楚状况的女儿，随后找准方位，拉着女儿一起，向着丹江的方向跪下磕头。 这之后，三痴道人如何教导女儿走上地下主道途，能否真的成功走上地下主道途，就不关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事了。 无论成与不成，三痴道人都得去找少女神使李灵素报道。 说句霸道一些的话，从此以后，三痴道人的命，属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而非他自己，或是他女儿。 这个情况与燕赤霄有着极大的不同。 燕赤霄是自由身，有朝一日，若是不认可天尊及其麾下神使、生、信众们的作风，随时都可以离开。 以天尊目前为止展现出来的行事风格，燕赤霄有一定信心，自己离开以后，不会受到报复。 三痴道人则不能如此。 所得必有代价！ 代价没有偿还清楚以前，三痴道人没有自由可言。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
解决了紫竹道人阴神一事，李灵素与燕赤霄没有了后顾之忧，当即开始了宣扬天尊神名的工作。 新上任的紫竹县城隍紫竹道人，在重整了紫竹县城隍阴司以后，也竭力进行配合。 丹阴、桃山、浮黎三县境内，十二组生们的“地推”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十分顺利。 碧波河与无风谷各自在筹备一场丰盛的筵席。 两地的主人，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其实仍未回到它们忠诚的老巢。 黑山鬼王以黑山山神之神位诱惑的虎咆山山君，只在口头上有所进展，实则懒洋洋卧在虎咆山中，等待着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彻底栽跟头的那一天到来。 黄天的神识在所能及范围内游荡一圈，见再无别事发生，就退出了神扮演游戏。 此时已近正午。 攘奸卫天牢狱卒们的午餐时间到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调整好状态，黄天走出值房，去用午膳。 黄天能够安心进餐，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如此。 神都天京之中，大雍天下之内，多的是人茶饭不思，忧从中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无量山突遭朝廷“袭击”，在钦天监李监副的逼迫下，攘奸卫与斩妖司精锐的威胁中，不得不屈辱交出所有私下敕封的神一事，已经传开。 不止道、佛世外宗门知道了这件事，就连很多大城市的普通民众，也知道了这件趣闻。 显然，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舆论的传播。 目的嘛，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朝廷，或者说皇帝陛下，想要将道、佛世外宗门的“外衣”又撕下一件。 只要能够将道、佛世外宗门几千年来，通过各种活动、经文、传闻，给自己披上的神奇隐密“外衣”剥下足够多层，淡去道、佛在民众信众的地位与影响，朝廷便能兵不血刃地解决道、佛世外宗门尾大不掉的隐患。 能够看到这一点的明眼人不在少数。 朝堂明公们看得清，各大道、佛世外宗门的当权者们亦看得清。 然而看得清是一回事，有没有那个精力与时间去应对又另一回事。 各大道、佛世外宗门，除了早早丝滑跪下的上清宗、灵宝宗这些宗门，现在最疼痛、最难应对的，其实是不知所踪、不知去向的，朝廷用来伐山破庙的联合队伍。 以钦天监为主，攘奸卫与斩妖司为辅的队伍，在钦天监李监副的带领下，离开无量山以后，就彻底消失了。 不仅道、佛世外宗门无法通过各种手段追踪、监测、窥探到联合队伍的具体位置，就连朝廷官员，低于一定品级，都无法了解具体。 换言之，没有在朝廷传出皇帝陛下要整治道、佛世外宗门的消息，在“仙佛”税退出之始，就丝滑跪下的道、佛世外宗门，都有可能成为无量山之后，第二只用来警告猴子而被杀死的鸡！ 黄天在用膳的时候，听到了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有些赌瘾大的攘奸卫，甚至还开盘涉赌，押一押哪一家道、佛世外宗门会成为下一个被开刀的倒霉对象。 循着与雷击枣木符印之间的联系，模糊感知了一番自己妻子景妤的方位，黄天心中有数，却没参与进赌局之中。 黄、赌、毒，随便沾上哪一个，都落不了好下场。 家破人亡是常事。 黄天才不沾惹这些呢。 他此刻最上心的，还是妻子景妤现在的状态如何，安不安全，吃不吃得饱，会不会被风吹、被雨打。 其他一切，无所谓了。 景妤此刻在干嘛呢？ 也不知李监副到底怎么想的，找了一个朝廷的绝密据点安置联合队伍以后，突然越了好几个层级，直接给到景妤命令，让她留意莫青笙、祝青鸾师姐妹的一切举动。 若是可以，连包括施无生在内的无量山弟子，都要一同暗中观察。 莫青笙也不知怎么想的，主动将进入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任职的所有无量山弟子着急到了一处，又特意将景妤请了过去，从旁监督，做个交谈记录。 “都选中了我，这是出去默契？” 手拿笔墨纸砚，走进莫青笙召集无量山弟子们集会的茅屋，景妤心中嘀咕起来，“应该是提前通过气了吧，不然的话，不可能这么凑巧。” 至于自己落入李监副与莫青笙法眼的原因，景妤没有做太多猜测。 无论怎么讲，景妤都不是彻彻底底的“素人”。 且不提父亲景福瑞目前在斩妖司任职，还是一个有希望再进一步的实权人物。 单就景妤自己这些年在江南闯下的偌大名头，三境真元大师的修为，极为少见的心剑剑修，就足够特殊且显眼。 景妤从不曾默默无闻，也从不曾没有自信。 即便她如今只是还没真正进入钦天监的实习生。 “来了？坐。” 茅屋里，莫青笙见到推门而入的景妤，指着祝青鸾左手边空出的位子，招呼说道。 “多谢莫同知。” 景妤平静回了一礼，无视屋里其他无量山弟子们略有些异样的眼神，落落大方地坐在了祝青鸾左手边。 继而，景妤在众人注视下，动作从容地摆放好笔墨纸砚，提笔准备记录在场所有人的一言一行。 “都注意了。” 站在上首位的莫青笙开口，拉回其他无量山弟子们的注意力，郑重说道，“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们能认真听好，严格执行。” 顿了顿，严肃环视所有人一圈，莫青笙继续说道：“掌教法旨，我无量山弟子，于朝廷任职，即当悉心做事，坚决拥护皇帝陛下，坚决执行朝廷命令。即日起，如非无量山掌教法旨，或长老会决议，所有于朝廷任职之弟子，不可有二心，不可向无量山任何人通风报信，泄露朝廷机密。我原话复述，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话音落下，茅屋里鸦雀无声。 景妤忍着心中极大的震惊，强行稳住了心神，方才没让记录莫青笙言行的笔迹歪曲模糊。 身边的祝青鸾猛地扭过脑袋，死死盯着莫青笙的眼睛。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第135章 无生 第135章无生 讽刺！ 真是莫大的讽刺！ 祝青鸾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戏台上的丑角，出尽糗态，贻笑大方。 原来无量山不仅有人想杀了她，就连掌教都从始至终没有正视过她。 如此大事，保密乃是常理，无可厚非。 但是，她祝青鸾为无量山卧底白莲教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仍旧得不到信任，实在心寒。 莫青笙有些不敢去看师妹的眼睛，索性目不斜视，直接不去看。 从这个反应，尽管无言，祝青鸾也收获了很多信息。 然而收获越多，祝青鸾越是心伤。 她宁愿自己迟钝一些，猜不透一些事情。 这样的话，或许不用像现在这般痛苦难受。 施无生耷拉着脑袋，也不敢去看祝师姑。 显然，这位也是知情者。 而且极有可能在祝青鸾于攘奸卫天牢中尝试自杀前就已经得知。 否则，以施无生的心性，不可能如此愧疚不安。 在座的其他在朝廷部门中任职的无量山弟子，应该都不曾收到类似的消息或者说提醒，一个个都很震惊。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个个又觉得掌教这么做理所当然。 很多事，身在其中看不清。 也有很多事，不身在其中更看不清。 朝廷的实力有多强，这些在朝廷中任职的无量山弟子们再清楚不过了。 在朝廷里面待得越久，越能明白与朝廷作对活不长久的道理。 如今掌教做出这样的转变，虽然不知道让掌教发生转变的原因，但是这些无量山弟子们再支持不过了。 “看样子诸位都听明白了，那就散了吧。” 莫青笙又一次环视一眼，直白说道。 施无生率先起身，其他无量山弟子们紧接其后，有序离开。 祝青鸾安坐不动。 显然，她有些话想与莫青笙聊一聊。 身负记录任务的景妤见状，也只好继续坐着。 很快，茅屋里仅剩三人。 师姐妹俩沉默无言，没有人率先开口。 一时间，茅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气氛较为迟滞。 “莫同知，祝师姑，你们赶紧说吧，我还得抓紧时间去休整呢。” 景妤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出声催促。 所谓伐山破庙，就是联合队伍要一家山头一家山头扫过去，踏遍任务名单上的所有道、佛世外宗门，时间还是很紧的。 李监副采取的策略是昼伏夜出。 白天休息，晚上干活，现在正是休息时间。 尽管缺少一点点休息时间，其实也不会很影响状态。 可后续的任务压在那里，有机会能够保持一个好的状态，景妤当然不会错过，必须争取。 莫青笙与祝青鸾受到催促，也不觉得景妤这么做有哪里不对。 个人权益想要得到有力的保障，就得自己努力争取，就得自己为自己发声。 对于这一点，祝青鸾现在的理解尤其深刻。 她以前太过忠诚于无量山了，以致于给了无量山部分人一个很不好的印象。 即祝青鸾不会拒绝无量山提出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命令与要求。 “说吧，你特意留下来，肯定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吧，没必要遮遮掩掩。” 同样也不怪罪景妤的莫青笙无视景妤的奋笔疾书，看着满脸寒霜的祝青鸾，淡淡说道。 “师父知道吗？知道的话，什么时候知道的？” 祝青鸾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暗含期待，又担心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坏消息。 莫青笙点头又微微摇头，回道：“师父已经知道了，不过就在今早。” 顿了顿，莫青笙补充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上次代表无量山要求你于攘奸卫天牢中自杀的人，是三长老。别说师父了，连掌教都是事后才得知的此事。昨晚我们下山之后，三长老先是被掌教勒令于祖殿之中向列祖列宗忏悔，后被含怒出手的师父打成重伤。师父这是在替报仇。” “只是三长老？” 祝青鸾选择性无视掉莫青笙想表述的重点，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此处。 莫青笙对此无奈，又无可奈何。 裂隙一旦存在，再难弥合。 就算最后能够弥合，那也不是单方面能做到的，需要双向奔赴。 以祝青鸾此时对于无量山的一切都极为寒心的状态，莫青笙觉得，想要修复祝青鸾与师父之间的关系，非常困难。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师徒情深与不深，而在于无量山！ 按下心中杂绪，莫青笙口吻略有些讥讽说道：“三长老一个人当然没有那个能力背着掌教行事，站在三长老身后的，是大长老。而大长老在所有无量山弟子面前，向来是掌教的应声虫。有多少人知道，大长老一直在暗中与掌教较劲呢？” “呵呵……” 祝青鸾闻言，笑而不语。 有一种民间曲艺，名为双簧。 即一人在台前表演动作，一人在幕后或说或唱。 各个地方与时代之间可能有些微差别，约莫就是如此。 祝青鸾很是怀疑，掌教与大长老，怕不是在演双簧？ 面对朝廷，一个做白脸，暗中勾结白莲，一个做红脸，不断示好甚至彻底转变立场。 所以，祝青鸾并不认为站在三长老身后的一定是大长老。 或者更准确地说，仅仅只有大长老一人。 师父的举动也可以从侧面证明祝青鸾的猜测。 以祝青鸾对师父的了解，若不是师父认为，在祖殿之中对列祖列宗忏悔，其实不是惩罚，而是保护。 师父绝对不会做出如此爆裂，毫不留情面的事。 静念道姑人如道号，澄心静念，与世无争，脾性素来亲和。 莫青笙到底是与祝青鸾一块儿长大的师姐，听到这声冷笑，转眼间就明白了祝青鸾的想法。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是莫青笙必须承认，祝青鸾的考虑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不过有些话能想不能说。 无论在哪个场合，面对哪个人，莫青笙都不会吐露这方面的心声。 特别是现在，还坐着一个记录她们一切言行的景妤。
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莫青笙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窗外。 那里，似乎闲来无事的李监副正在一颗松树下，惬意品茶听风。 这是放了一双耳朵与眼睛过来，还不放心，亲自出马，提醒并监视莫青笙。 面对李监副赤裸裸的不信任行为，莫青笙的心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至少李监副将事情做在了明面上。 这代表朝廷，或者说皇帝陛下，仍然对她莫青笙寄予厚望，留有信任。 同样姓李，钦天监李监副的极端不信任，在皇帝陛下的些微信任面前，一点也不重要。 祝青鸾顺着莫青笙的视线看向窗外，也看到了李监副的身影。 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祝青鸾讥讽说道：“莫青笙，钦天监邀请我正式加入进去，做另一名监副，辅佐老监正，你怎么看？” 景妤握笔的右手微微迟滞了一小会儿，随即继续笔划，没有错字。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考虑清楚。” 莫青笙果断拒绝就此事发表意见。 祝青鸾却不肯罢休，眼睛死死盯着莫青笙，一副你必须给我一个正面答复的样子。 看到祝青鸾的这副模样，莫青笙的心忽然动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往事。 年少的时候，师姐妹同在师父膝下成长、学道。 师姐性子偏静也偏冷，师妹有些闹，也更倔强一些。 师姐妹相伴相处的过程中，肯定会发生分歧甚至是争吵。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师妹便会倔强地盯着师姐看，等着师姐做出让步。 下山以后，师姐妹因为公事，其实发生过好些次分歧，但师妹再也没有那般倔强过。 莫青笙曾经以为，这已成往事，无法重现。 今日却再度看到了师妹倔强的眼神。 往事涌上心头，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莫青笙无奈一笑，继而认真说道：“加入可以，不要一开始就做监副，更不要与李监副发生利益冲突。李监副的实力与境界，比你我高出很多。” “有多高？” 祝青鸾瞥了眼松树下听风品茶的李监副，似是出于好奇，发出询问。 “五六层楼那么高。” 莫青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了代指。 不过这个代指并不难懂，祝青鸾瞬间明白，一旁奋笔疾书的景妤也理解了其中意思。 如果莫青笙所言为真，道、武双修，道修四境炼虚真君、武修三境真罡大师的祝青鸾，真的做不了李监副的对手。 对于这一点，祝青鸾其实有很明确的认知。 问莫青笙这个问题，另有它意。 师姐妹的“私下”谈话，进行到现在，基本结束了。 祝青鸾仍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对莫青笙说道：“你先出去，我有些私密话要和景妤聊一聊。” 闻言，莫青笙深深地看了一眼祝青鸾，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景妤，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离开。 只是在走出茅屋木门以后，挥手布下了好几层防窃听的法术。 或许不一定能够防住李监副，却也显露了莫青笙的姿态。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官场亦是如此。 钦天监监副与攘奸卫指挥同知平级。 作为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摆出如此明确的姿态，李监副出于尊重，必然不会再去“窃听”茅屋里发生的对话。 除非李监副要与莫青笙彻底撕破脸皮，甚至不惜影响钦天监与攘奸卫之间的整体关系。 “来，莫同知，一起来喝喝茶。” 李监副没有触那个霉头的必要，非常光风霁月地邀请莫青笙坐在他对面。 如此静的距离，即便李监副的境界与实力高于莫青笙，想要做一些小动作而不被发现，也要花费一些精力。 不过这不是精力不精力的问题。 这其实也是在表态。 松树下，李监副与莫青笙面和心不和，沉默饮茶。 茅屋之中，景妤搁下笔，收好做完的言行记录，等待着祝青鸾的开口。 祝青鸾没有让景妤多等，上下反复打量了几下景妤，便沉声说道：“这件事，其实本不应在此时，在这里说。不过我担心，要是再不说，怕会来不及。” “什么事？祝师姑请明言。” 景妤平静回道，并没有因为祝青鸾的话而自乱阵脚。 “你成亲那天，我在你身上留的后手，是襄助废太子敕封无生老母。最后的结果，是敕封成功，无生老母却在朝廷还没出手的情况下，就已经败亡。而我留在你身上的后手，也被彻底抹除。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祝青鸾直视着景妤的双眼，观察景妤的一切反应。 景妤微微一笑，回道：“祝师姑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什么后手，什么敕封，什么无生老母，关我什么事？” 面对景妤的否认，祝青鸾自顾自说道：“无生老母只是败亡，白莲教确实也被彻底拔除。但是，无生老母不同于朝廷所言的‘淫祀’，的敕封流程，虽有僭越，却也与朝廷正宗的敕封流程没有差别。这就意味着，只要有信众重新供奉这尊神，无生老母便有归来的一天。” “祝师姑越说，我越迷糊了。就算无生老母再次归来，朝廷自会出手对付。钦天监斩杀的淫祀伪神，还不多吗？” 景妤站起身，语气平淡却透出坚定说道，“祝师姑如无它事，我就先走了。还要向李监副复命，汇报祝师姑你们的一言一行呢。” 说着，景妤轻轻拍了拍写满簪花小楷的几张纸。 祝青鸾突然笑了笑，随后说道： “虽然再次归来的无生老母已经不是原先的无生老母，只是继承了神名与神位，但同时也继承了因果。 谁使得上一位无生老母败亡，归来的无生老母就必然会找上对方。 景妤，我与你说起此事，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在诈你的话，只是想提醒你，以及替你清除我留在你身上后上的人。 无生老母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你们不引起足够的重视，绝对会吃一个大亏！” 顿了顿，祝青鸾的语调低沉许多，发出语气幽幽的慨叹：“或许你还不知，无生老母已经……” “归来了！” 第136章 无果 第136章无果 “无生老母归来不归来……” 走到茅屋门口，即将迈步走出的景妤回过头，迎着祝青鸾审视的目光，淡淡说道，“与我无关，祝师姑。你有这个时间，与其在这里试探我，不如去找一找与此事有关的人。比如钦天监的李监副，又比如……” 说到这里，景妤咧嘴笑了笑，语气不无讥讽，“是否存在一种可能，在你的紧密控制下，从攘奸卫的重重包围中得以逃生了一些的白莲教余孽！” 撂下这句话，景妤没有再与祝青鸾做口舌之争，直接走出茅屋。 多说无益。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发芽。 祝青鸾既然起了这方面的猜忌，而且付诸行动，进行了试探。 可以敷衍一次两次，绝对敷衍不了三次四次。 迟早要正面应对。 面对祝青鸾的猜忌与试探，景妤第一时间已经想好了应对策略。 那就是否认祝青鸾的一切“指控”，无视祝青鸾给出的一切威胁，不落人口实。 这么做，疑点当然仍存，但是既无实证，也无口供，祝青鸾只要想从朝廷的正规渠道走，就无法多做什么。 后续可能存在的麻烦，比如无生老母归来，真的要找她与夫君黄天的麻烦，后续另说。 当然，后续另说的最好办法，其实就是将归来无生老母可能进行的“复仇”引往其它方向。 或者干脆，再杀一次！ 这是后话了。 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而是“稳住”以李监副为代表的钦天监。 争取不要让钦天监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至少，不要让远在神都天京的夫君黄天受到牵连。 景妤一点也不相信，莫青笙布下几层防窃听法术，就能阻止李监副“偷听”茅屋里谈话的行为。 李监副都做得那么明显，那么不在意莫青笙的意见了呢。 果然，景妤走到松树下，打算当着莫青笙的面，向李监副汇报记录情况的时候，李监副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尽管与李监副没有打过几次交道，但是景妤读懂了李监副眼神中蕴含的深意。 有疑惑，有好奇，也有吃到新瓜的兴奋。 在李监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外在形象内里，藏着的是一个奇葩灵魂！ 景妤置之不理，没有受到影响，按照既定流程，当着莫青笙的面，做了一次各方面都合乎规定的口头汇报。 莫青笙说了什么话，祝青鸾有什么反应，其他无量山弟子们有什么变化，景妤事无巨细，一一娓娓道来。 根据景妤的讲述，完全能够非常轻易地想象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若是再运用一些光影类的法术，完全可以重构出当时的场景，就像皮影戏，或者傀儡戏一样。 坐在李监副对面的莫青笙全程听完，不禁用一种较为奇怪的眼神看着景妤。 似乎在说，嚯，原来不仅是个剑修方面的天才，在秘书这方面也很有才能嘛。 “你留在钦天监，有些屈才了。李监副用不好这样的人才，他没那个能力，知道吧？不如来攘奸卫吧，从我的助理做起，我保你三年之内升百户，五年之内做千户。若是期间立下足够的功劳，指挥佥事甚至是指挥同知的位子，也不是不能坐一坐。” 莫青笙抢在李监副之前，先一步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是当面挖墙脚、画大饼。 钦天监的工作不需要查案，更没有多少察言观色、文书记录之类的活儿。 除了不常有的伐山破庙、拔除淫祀行动，剩下的就是观星。 以景妤刚刚表现出来的在秘书方面的才能，确实适合去攘奸卫发展。 毕竟一起步就是指挥同知的助理呢。 这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机遇，不能走到的高度。 更何况，景福瑞与黄唯明在攘奸卫的人脉不弱。 特别是黄唯明。 莫青笙的这个挖墙脚，若是真能实现，完全算得上三赢！ 攘奸卫得了一个大好人才，莫青笙得了一个工作能力干练的助理，景妤得了一个灿烂前途。 不过在场三人其实都心知肚明，莫青笙并不是真心想挖景妤去攘奸卫，只是在向李监副表达不满罢了。 景妤能够猜出李监副一直在“窃听”茅屋里的谈话，莫青笙自然也知晓这一点。 奈何李监副的境界、实力与现在于联合队伍中的地位都要高于莫青笙。 李监副想做什么，莫青笙并没有太多手段予以有效反制。 所以，既然无法有效反制，那就一起摆烂吧。 你恶心了我，我也要恶心回去嘛。 抱着这样的想法，莫青笙如同李监副当面“窃听”一样，当面挖墙脚。 突出的就是一个点，不把李监副的面皮当面皮，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怎么样？你如何考虑？去不去攘奸卫？要是想去的话，我可以放人，没有任何条件。” 李监副笑意吟吟对景妤问道，一副丝毫也不在意被撬墙角的模样。 甚至也没有察觉这是莫青笙的“报复”，还非常热心地想要提供帮助。 “谢过莫同知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留在钦天监发展。” 景妤没有犹豫，当即直接拒绝。 真心想挖墙脚的话，不会做得这么生硬。 既然不是真心，何必妄图吃注定到不了嘴里的大饼？ 有病吗？ 莫青笙微微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不满已经表达完，那就这样吧。 有些话不宜说得太多，那会起到反作用，显得自己很掉分。 现在，莫青笙比较感兴趣的是，李监副将如何处理祝青鸾突然抛出来的事情。 无生老母，白莲教几百万信众几十年祭拜而成的“虚拟”神，死而复生，正处于钦天监的职能范畴内啊。 李监副作为钦天监的二把手，事务性工作的实际最高领导，如何看待及处理这件事，至关重要。 谁知李监副抻开双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说道：“这件事，太常寺会管，不是我钦天监的任务。” “太常寺？” 莫青笙当即惊呼一声。 景妤心中也顿时激灵了一下。 太常寺是什么部门？什么级别的部门？ 时人常有“朝堂诸位明公”的说法与称呼。 什么是“朝堂诸位明公”呢？ 最准确的论述，应当是三公九卿。 三公不常设，多为加官，以示尊荣。 以大雍朝廷目前的群相格局，几位丞相其实都有三公的加衔，衬托地位。
九卿不一样，是手中权力极大的各部寺的主官。 大雍的九卿官名，与古时有异。 比如同为九卿之首，古时称奉常，今时称太常或太常寺卿，掌宗庙礼仪，极其显贵。 管理皇族成员族谱及日常言行的宗人府，就设在太常寺之下。 如今独立出来的钦天监，往上回溯，原为太史曹，归太常寺之太史令管辖。 从这个角度出发，太常寺的位格，比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加起来还要高得多。 由此可见，朝廷对于无生老母，其实极为重视。 并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无生老母稀里糊涂在被僭越敕封后立马败亡，就置之不理了。 “怎么？你好像有些紧张？” 李监副使出一记回旋镖，冷不丁将话题引到景妤身上。 “监副说笑了，属下只是惊讶罢了，哪来紧张？” 景妤及时稳住心神，将突如其来的试探稳稳应对过去。 能在无生剑宗“卧底”这么久，景妤的心理素质可见一斑，当然不会自乱阵脚。 这般表现，不是急智，也算不上超常发挥。 “不紧张就好啊，不紧张就好。” 李监副突然感慨起来，“应该紧张的，是攘奸卫其实并没有彻底剿灭的白莲教余孽，以及襄助白莲教逆贼僭越封神的道、佛世外宗门。你说对吗，莫同知？” 面对李监副的明嘲暗讽，莫青笙自然而然有些恼怒。 然而工作没做好，这是事实。 莫青笙即便心里恼怒，也只能硬憋着，冷冷吐出几个字：“李监副说得对。” “呵呵……” 李监副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 似乎从口头上占到一些便宜，是十分值得兴奋的事情。 景妤这时突然开口，打断了李监副的欢笑，说道：“监副，若是没有别的事，属下这就告退了。” “去吧。” 李监副挥了挥手，允了景妤的这个请求。 “莫同知，景妤告退。” 得了应允，景妤又向莫青笙招呼一声，离开了松树下，回分配给她的小小茅屋休息。 坐在秸秆铺就的床铺上，景妤右手伸入左边袖中，摸着藏在袖内口袋里面的雷击枣木符印，若有所思。 先是祝青鸾，再是李监副，两人前后来试探，很是蹊跷。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无生老母极有可能真的已经从寂灭中归来了！ 也不知这后面，涉及到哪些势力哪些人，是不是道、佛世外宗门对朝廷的“仙佛税”及伐山破庙行动的反击。 不过景妤此时都顾不上细思这些。 她最担心的，还是祝青鸾说的那个可能。 归来的新一位无生老母，为了理清因果，找上夫君黄天。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景妤用力一握雷击枣木符印，及时中断自己的思绪。 祝青鸾从攘奸卫天牢转送到钦天监，一天时间不到，就从阶下囚转变为身份特殊的钦天监编外人员，若说祝青鸾与李监副没有打过交道，傻子都不会信这样的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祝青鸾与李监副要的，就是景妤胡思乱想、提心吊胆呢？ 阵脚乱了，出纰漏的概率就大了，可利用的地方也就更多了。 深吸一口气，景妤调整自己的坐姿，五心向上，默念清心诀，再以心剑化慧剑，斩去自己的杂思。 天赋“通明剑心”也在这个过程中得以激活。 如此一番操作，祝青鸾与李监副的话，彻底对景妤失去了影响。 “可惜了。” 松树下，李监副突然冒出一句感慨。 莫青笙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却没有真的开口讥讽。 茅屋之中，依然坐着的祝青鸾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今天的试探，可以宣告彻底失败了。 除了肯定确实有人帮助景妤，清除了她身上的后手，没有其它收获。 而这一点，证明与不证明，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丝毫区别。 “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祝青鸾呢喃自语。 从朝廷阶下囚，陡然转变为钦天监的特殊编外人员，甚至拥有一跃成为监副的机会，自然不是毫无代价。 作为交换，祝青鸾要帮助朝廷，帮助太常寺与钦天监，将无生老母一案彻底处理妥当。 朝堂诸位明公给出的决议，是要让无生老母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要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容易。 祝青鸾试探景妤，原因有很多。 其中一个，是祝青鸾本能认为，帮助景妤清楚身上后手的存在，正是让无生老母暴毙的存在。 然而祝青鸾可以做有罪推定，在体制内行事，却不能完全随心所欲。 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动景妤以及景妤的夫君黄天，莫青笙第一个不答应。 就连祝青鸾自己，基于一些往事与心中愧疚，其实也不想将矛头再次对准黄唯明的儿子与儿媳。 其中心理，颇为复杂与别扭。 神都天京，攘奸卫，天牢。 午饭时间过后，下午的工作没甚新意。 黄天巡视完三层地下监狱，照常躲进牢头值房摸鱼，忽地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基于“慧目”而生的超强直觉，瞬间让黄天明了，有一件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发生了。 而且还是不利于他身家性命的事情。 “怎么回事？” 黄天嘀咕一声，随即顾不得暴露的风险，将神通“掩日”催动到最大化，遮掩自己。 “慧目”继而全功率激发。 三眼能观天下事，自然也能观自身的“命运线”。 不多时，黄天有了收获，立即将“慧目”关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是你这个老帮菜，死而不僵，又活过来了啊。” 察觉到那件不利于他身家性命的事情正是本应死去的无生老母不知怎地又活了过来，黄天有些不爽。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看来是得想个办法，将无生老母彻底弄死了。 可惜那些香火余毒已经用掉了，不然的话，顺着冥冥之中的联系，把那些香火余毒丢给无生老母，不说弄疯，至少可以恶心一下那个老帮菜。 感应到丝丝缕缕来自不可知虚空的敌意与恶意，黄天摸着只有些许胡茬的下巴，恶狠狠自语。 “你这是逼我把你彻底弄死啊！” 第137章 无能 第137章无能 黄天没有贸然行动。 即便他现在可以循着“慧目”感知到的敌意与恶意，隔空发起攻击。 有神扮演游戏与神通“掩日”共同遮掩天机，黄天有一定信心，自己的攻击大概率不会被发现来路。 然而，这其中终究存在暴露的风险。 大雍王朝的水太深了，好几层楼高的高人层出不穷。 游戏世界大玄皇朝的四品青金敕天神，只是相当于九州世界大雍王朝刚刚晋升的道修四境炼虚真君。 资深一些的四境炼虚真君，比如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与她的师妹祝青鸾，实力绝对比普通的四品青金敕天神高强。 道修四境，炼虚合道。 炼虚真君之上，还有合道真君。 相传，四境之上还有五境。 黄天没有听说过五境之上还有六境的说法，但谁能确定没有呢？ 不确定的事，风险更大。 “且再看看，且再看看。” 嘀咕一声，按下蠢蠢欲动的报复心，黄天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认真回想了几遍，应该是没有可以让无生老母追踪到自己的疏漏之处。 然而如此依然不够稳妥。 黄天想了想，接连发动神通“掩日”，从好些个方面，隔断自己可能与无生老母产生交集的天机。 “久守必失”这个道理，黄天还是懂的。 做完防守以后，黄天琢磨起进攻的方法来。 想来想去，一切还是要基于神扮演游戏带来的反馈。 那就启动游戏，了解一下各方面进度吧。 游戏世界。 此时也是午后时光。 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村民们，又一次集聚到了天尊神庙前的广场及周边。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密密麻麻的身影集合在一起，没有多少嘈杂声音的情况下，气氛自然而然就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这次集会，是现任丹江水神宣奢召开的。 丹江县城隍牛结实与李村土地公李良勋陪同出席。 眼瞅着各村村民们都来齐了，新近受，留在天尊神庙里修行的生们打开庙门，请天尊神像见证这次机会的进行。 宣奢向牛结实与李良勋微微颔首，走了出去，登上两步阶梯。 转过身面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宣奢清了清嗓子，用神力扩大音量，朗声说道： “诸位，某姓宣名奢，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麾下现任丹江水神。在天尊的见证下，某召开此次集会，请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所有村民来此一聚，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与诸位商议。”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让村民们充分理解了自己的开场白，宣奢继续说道： “丹江，是二十五个村子所有村民的丹江。田地需要丹江水的灌溉，丹江中的水产可以帮助填饱肚子，补充营养。然而，然而啊，如果大家都肆无忌惮地向丹江索取，不去呵护，丹江水会干涸，自然也就没有水产。” “水神，你就说你有什么事想让大家去做吧？” 忽地，神庙中突然走出一个准生来，打断了宣奢的长篇大论，非常直接询问。 这个准生不是别人，正是李良勋的次子，李俭礼。 上一次授仪式过后，李俭礼被选中，成为下一批受之人，可以踏上修行路。 前两批生以李俭仁为首，下一批生便会以李俭礼为首。 李村先后出了李灵素、李良勋、李俭仁、李俭礼四位人物，在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中的地位，自然一涨再涨。 如今李良勋已故，成了李村土地，阴阳两隔。 李俭仁领着前两批生，追随神使，在外面宣扬天尊神名。 二十五个村子的领头人也就成了李俭礼。 因此，李俭礼即便现在仍是个凡人，却完全有这个资格，代表所有村民，与丹江水神宣奢直接对话。 宣奢也明白这一点。 甚至，这个代表所有村民直接询问还是之前商议集会流程时，宣奢自己提出来的。 “不是我有什么事想让大家去做。” 宣奢先是顺着李俭礼的话头解释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解释道，“而是呢，我有一个建议，那就是大家可不可以制定一个用水与打捞水产的计划，不要过度消耗丹江的水资源与水产资源。这样的话，丹江才能长存，大家才能长时间利用丹江。像现在这样，无休止、无节制地使用丹江资源，会造成很不好的后果啊。” 村民毕竟不是军队，没有那么强的纪律性。 能够做到短时间内的静默已经很不容易，想要长时间保持，难上加难。 现任丹江水神的话音落下，便在过万村民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什么意思？ 原先的丹江水神压迫欺凌村民，不准村民使用丹江水，不准村民捞取江中水产。 现在天尊慈悲显圣，将丹江纳入麾下，现任丹江水神从属于天尊，也不准这还不准那？ 天尊来之前丹江水神欺负我们，天尊来之后丹江水神还欺负我们，那天尊不是白来了吗？ 一时间，沸反盈天。 村民们看向现任丹江水神宣奢的目光，渐渐变得凶悍起来。 有些与恶妖、恶神结下血仇的村民，甚至开始大声诵念起《天尊宝诰》，渴求天尊降临，为他们做主！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村民们的共同信仰，此刻成了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的村民们，站出来抗争丹江水神的底气与倚仗！ 村民们相信，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替他们伸张正义！ “肃静！肃静！肃静！” 关键时刻，李俭礼站了出来，高声疾呼。 站在李俭礼身后的生们配合着李俭礼的呼声，齐齐施展清心宁神的法术，帮助村民们冷静下来。 李俭礼自己则以法力和法术使得声音变得更加洪亮，争取让所有村民都能听到他的话。 随着李俭礼的声音传播，喧闹的村民们重新安静下来。 李俭礼往前走了几步，走出神庙，走下阶梯，来到丹江水神宣奢身边，继续发声： “村民们！各村村民们！不要急！听我说一句，听我说一句！ 从我个人角度理解，水神没有不准大家引用丹江水灌溉田地，也没有不准大家去丹江里打渔的意思。
那么，水神到底什么意思呢？ 水神只是在说啊，大家在使用丹江资源的时候，稍微节制一些，不要浪费，也不要对丹江产生伤害。 大家想啊，如果大家一点都不珍惜丹江资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是不是会造成浪费呢？” 话说到这里，李俭礼按照事先商议好的，特意停顿了一下。 之后，李俭礼加重了语气，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沉声说道： “村民们，大家都忘了，以前我们明明紧靠丹江，却没有多少水灌溉田地，不能去丹江里打渔补充生活的苦日子了吗？ 难道大家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也过一过那样的苦日子吗？ 村民们啊，水神只是在和大家商议，不要那么无节制地放水，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打渔。 好歹要给丹江一个恢复的时间和机会。 这丹江啊，就像人一样。 人总是做事做事做事，没有休息与恢复的时间，会很快就累垮掉的。” 一旁的丹江水神宣奢接着李俭礼的话头，及时站出来表态：“诸位，某就是这个意思啊。丹江是天尊的丹江，是所有人的丹江，不是某私自窃有的丹江。爱护丹江，人人有责！” 至此，今天的集会起因，总算明了。 原来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先后诛杀了丹江水神及几只恶妖以后，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村民们没有了压在头顶上的大山，拥有了对丹江的支配权力，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报复性使用丹江。 数不清的大小沟渠开挖，哗啦啦的丹江水流向两岸田地。 田分旱田与水田，地有水浇地也有干地。 不是所有的田地都需要那么多水。 从丹江里放出来的水用不完，怎么办？ 那就泄掉呗。 饲养鸡、鸭、鹅、猪需要成长时间，村民们无非老少壮年，都需要营养补充，都渴求吃肉。 怎么办？ 以前不敢去丹江里打渔，现在可以，那就开搞。 或钓或捞，两岸二十五个村子的村民们蜂拥出动，来到丹江边或者去到丹江上，捞鱼捕蟹抓虾。 丹江流域只有区区二十余里，水面宽度也不足一里，是条切切实实的小江。 按照两岸村民们这种使用方法，坚持不了多久。 身为丹江水神，丹江流域的生态情况，与宣奢息息相关。 若非没有其它办法，宣奢也不会出此下策，将二十五个村子所有村民召集到天尊神庙的广场，以这样的方式提及此事，商议此事。 这个时候，李俭礼提前安排的人混在村民群体里，开始打起了配合。 “俭礼哥说的对，我们不应该让子孙后代再过苦日子。水神说的也对，爱护丹江，人人有责！” “早就应该节约用水，理性捕捞了。捞上来的鱼虾吃不完，又没有足够的盐去腌制，那不就是白白浪费吗？” “我们听俭礼哥的。” “响应水神的号召，爱护丹江。” 一个又一个托儿冒了出来，喊出一声又一声口号。 身处于集体之中，没有足够智慧与定力的个体，总会顺应“潮流”。 可以称之为群体性动物的本能，也可以称之为盲从性。 经过这么一波操作，先是丹江水神主动成为靶子，再是李俭礼扮演红脸角色，最后由事先安排好的托儿带动节奏，爱护丹江顺理成章成为了二十个村子所有村民全部同意的基本策略。 从此以后，只要丹江还处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域，只要两岸村民们还信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就不会像前段时间那样，涸泽而渔般过度使用丹江资源。 黄天没想到，自己进入游戏，心血来潮回到故事发生的丹江边，目睹的会是这样的剧情。 “没想到啊没想到，宣奢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挺有战略眼光，知道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可持续发展的科学观。” 半开玩笑性质半认真地感慨了一声，黄天继续关注起这件事的后续进展。 丹江边，天尊神庙前。 现任丹江水神宣奢的目的达成，没有多留，将“舞台”彻底转交给生们。 李俭礼带领着留在天尊神庙修行的第二批生，有序引导各村村民离开神庙前的广场。 半个多时辰时间过去，过万村民们总算全部安全离开，回到各自村里。 不过各村的村长/里正，各姓族长，都留了下来。 想要从上而下推行一个政策，单单开开会，喊喊口号，没用！ 政策再好，没有人去执行，也是白搭。 就在天尊神庙里，就在天尊神像的见证下，李俭礼代表生，也代表不方便过多在凡人之前露面的丹江水神宣奢，与各位村长/里正、各姓族长，订立了约定，也商量好了爱护丹江的具体措施。 基于保护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的出发点，一份村民公约新鲜出炉。 各位村长/里正、各姓族长当着天尊神像的面，郑重承诺，回去以后，会大力推行这份公约。 会议最后，李俭礼做散会前的总结性陈词，语重心长强调道：“丹江是丹江水神的丹江，也是我们丹江两岸村民的丹江。这一次，是丹江水神发现了隐患，下一次呢？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大力地、长时间地，向村民，向族人，灌输这个观念。爱护丹江，人人有责！” “放心吧，俭礼。” “记着呢，俭礼哥。” “一定！一定！” 措辞不一的回应声接二连三响起，回应李俭礼的叮嘱。 片刻后，会议结束，各位村长/里正、各姓族长走出神庙，第二批生们同样如此。 神庙里只剩李俭礼一人。 丹江县城隍牛结实、丹江水神宣奢、李村土地公李良勋联袂而至，步入神庙。 “这次多亏了，俭礼。不然的话，这件事还很难处理。” 宣奢率先开口，向李俭礼表达谢意，随即又长长叹息一声，“唉！我现在才发现，我这个丹江水神很不称职啊！” 牛结实这一次抱着学习的心态，只带了眼睛与耳朵过来，不发一言。 曾经的李村老族长，现在的土地公李良勋则是面色复杂得很，欲言又止。 这件事闹成今天这个样子，真的是因为宣奢这位丹江水神不够称职吗？ 李良勋认为不是。 人心才是。 第138章 无为无不为 第138章无为无不为 天尊的慈悲让太多人忘记了过往的凄惨。 其实就在不久之前，丹江北岸的几个村子还遭受了妖怪的屠杀。 时间再往前回溯一些，前一任丹江水神的高压统治，使得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饱受欺凌，生活不说暗无天日、起码凄惨一世。 那一场突如其来且药石无用的超凡瘟疫，更是把多少村子、多少家庭逼到了不得不做一次盛大祭祀仪式的地步？ 须知对于前一任丹江水神而言，越是盛大的祭祀仪式，需要献上的童男童女就越多！ 参加祭祀的村民还不能哭哭啼啼，得欢欢喜喜。 相对于南岸村庄单纯受到上一任丹江水神的迫害，北岸村庄还时不时会遭妖灾。 总而言之，那时候的生活真是苦不堪言。 李良勋不由得心生感慨，人啊总是擅长遗忘，而且特别擅长遗忘苦痛。 若是没有天尊压着，这一任的丹江水神会这么好说话？ 面对两岸村民肆无忌惮、危及到了丹江的生态与存续的过于无度索取，还能和和气气商量？ 商量的时候被村民呛了还不敢生气？ 不可能的！ 一点也不可能！ 换作以往的丹江水神，早就大开杀戒了！ 最关键的是，以往完全不可能有这么一个恳求甚至大于商议性质的集会发生。 村民？ 人？ 两脚羊罢了！ 哪有发声的资格！ 居安思危，李良勋其实非常担心村民们今后会更加恃宠而骄，仗着有天尊庇佑，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真发展到那个程度，想来就算是大慈大悲的天尊，也不会愿意继续庇护那样的人族吧？ 李良勋也没有将这个担心埋在心底，向次子李俭礼、第二批次的其他生、丹阴县城隍牛结实以及现任丹江水神宣奢，如实道出。 这个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 而是有切实根据的。 然而牛结实与宣奢对于李良勋的担忧，不以为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其实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人妖殊途。 成为神之前，牛结实与宣奢，一个是牛，一个是蛇，都不是人，而是妖。 所以，牛结实与宣奢从骨子里其实并不在意人族的发展是好还是坏，幸福或悲惨。 它们确实不吃人，甚至还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会出手庇护人族。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它们爱人族，只是有一些顾虑，也有一些其它方面的考量罢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自我利益出发！ 能够理解并且能够代入李良勋的担忧的，在天尊神庙之中，此刻只有李俭礼一人。 以及循着直觉来观察丹江两岸剧情进展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黄天！ 在游戏世界，黄天是四品青金敕天神，高高在上。 在九州世界，黄天只是一名小小的攘奸卫天牢牢头，普通平凡。 因而，黄天其实非常能够理解李良勋的担忧。 但是理解归理解，黄天并没有采取实际行动，去纠正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村民们错误思想的想法。 人妖既然殊途，那么人与神之间呢，有没有别？ 以黄天前世所受到的教育来说，人类的事应该归人类处理，妖魔神鬼的事应该归妖魔神鬼处理。 这才是真理。 所以，黄天在那一次反省过后，就彻底息了插手游戏世界人族内部事宜的心思。 除非自己麾下信众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得不亲自下场处理。 毕竟游戏世界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及其麾下的发展，决定了九州世界黄天本尊的上限。 该保的时候还是要保。 至于现在，那就且再看看。 牛结实与宣奢没有反应，李俭礼则必须做出回应。 “父亲，我觉得你多虑了。” 李俭礼确实能够理解且能够代入李良勋的担忧，却并不认同，直接提出了反对意见。 “你自己说说你的想法，为什么觉得我多虑了。” 面对幼子的反对，李良勋没有恼怒，以微薄的神力幻化出一杆烟斗，美美地吸上一口，平静说道。 “好，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李俭礼朗声答应，在天尊神像之前踱了几步，斟酌好措辞，沉声说道，“我认为，大家其实并没有忘记以往的苦痛。前段时间的乱象，对于丹江的无度索取，只是报复心在发作罢了。等到大家冷静下来，报复心被发泄了，自然就会冷静下来。毕竟再怎么讲，日子总要过，而且要过好。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没有人，或者水神不出声提醒，大家都会醒悟过来。这之后，自然是该用多少就用多少，绝不浪费。” 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 侍弄田地，从土里刨食的庄户人，怎么敢浪费水，浪费资源，对吧。 李良勋也认可这个道理，但他自有他的看法。 磕了磕幻化出来的烟斗中的烟灰，李良勋语气幽幽问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大家才会冷静下来呢？到了那个时候，丹江受到的损害，又会有多大？能够担保，还是能够担责？” 这一问，直接将李俭礼问得张不开嘴了。 人心幽微。 夫妻之间，尚且会同床异梦。 谁又能给其他人的心理与行为做担保且担责呢？ 以这段时间，两岸二十五个村子展现出来的作风来看，若是现任丹江水神不来上一次今天这样的集会，将问题的严重性讲给村民们听，怕是村民们会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会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李俭礼无话可说。 “这件事，还是等神使回来，向她汇报，由神使定夺吧。” 嘴唇张合好几次，李俭礼嗫喏许久，最后只能给出如此回应。 李良勋一听就更加恼火了，从蹲着的姿态站起身来，用烟斗嘴指着李俭礼，怒声斥道：“神使！神使！神使！一个个就知道找神使！神使是谁？神使是素素！她比你们小得多，是你们的堂妹，还是个小姑娘！你们能不能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把责任担起来？不要什么事都去麻烦素素！她在外面，要面对那些官，那些人，要去杀恶妖斩恶神，已经够忙够烦了！回到李村，回到天尊神庙，就不能享受享受清静吗？”
大骂了一通，把李俭礼骂得脑袋低垂下去，李良勋仍旧不解气。 神力构建出来的半虚半实神躯气乎乎在原地绕了几个圈，砰的一声，把烟斗砸碎，李良勋继续骂道：“李俭礼啊李俭礼，以前我这个做父亲的，确实对不起你们兄弟，对不起囡囡们。我错了！我谢罪！难道现在你也要学我的样，对不起素素，对不起天尊吗？” 这个指责，让李俭礼耷拉下去的脑袋嚯的一下抬了起来。 有些骂，能够承受。 有些则不能。 就像现在。 李俭礼眼眶顿时红了，声音猛地拔高吼道：“我没有对不起素素，更没有对不起天尊的地方！” 这一声吼，将李良勋从隐隐有些失控的情绪之中惊醒过来。 黄天这时也发现了李良勋的异样，不禁嘀咕一声：“怎么回事？有哪里不对劲吗？” 嘀咕归嘀咕，黄天的行动没有耽误。 心念一动，李良勋的神躯从天尊神庙之中消失，回到李村土地庙底下的狭小神域之中，旋即进入沉眠。 遇事不决，先睡上一觉，总不会错的。 “城隍大人，水神大人，我父亲怎么了？” 原本心中充满不被理解与重视的怒火的李俭礼，发现异样与突变，马上就慌了，着急问道。 牛结实与宣奢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了浓浓的震惊。 果然，天尊对于李村，对于丹江两岸的村民，有着非同寻常的关心。 片刻后，震惊淡去，方才由牛结实出面安抚李俭礼的情绪，说道：“放心吧，你父亲没事，现在好着呢。” “还请城隍大人与水神大人解惑，俭礼在这里先行谢过。” 李俭礼怎么可能满足于这般笼统的回复，躬身一礼，坚持追问。 牛结实笑了笑，说道道：“你就把心放回心窝里吧。你父亲确实出了点小情况，但是天尊已经出手，绝对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宣奢这时也补充道：“只不过是你父亲生前并非修行者，死后有幸被天尊敕封为神，还没有及时转变心态罢了。人与神，区别太大了。心态没摆正，神职、神力、神躯都有可能产生冲突。这一冲突嘛，就容易像你父亲刚刚这样，心态失衡，脾气失控。” “这样吗？” 李俭礼半信半疑自语一声，奈何见识有限，只能采纳牛城隍与宣水神的说法。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李俭礼受了一惊，想法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他突然间觉得，父亲的担忧不无道理。 长此以往，丹江两岸村民们有极大的概率，养出非常不好的脾性与作风。 李俭礼不懂什么叫防微杜渐，但是他耕田种地，知道田地里的农作物，在播种插秧之初，就得细心照顾的道理。 现在的丹江两岸村民，像极了刚刚长出苗来的豆角。 若是不插一根竿子，引导豆角苗往上生长，怕是很难种好。 豆角没种好就没种好吧，少一个菜吃就是了。 但是人呢？ 如果真应了父亲的担忧，丹江两岸村民们发展到后来，做下的荒唐事越来越多，惹得天尊不喜，会不会被天尊抛弃？ 不，不应该这么讲。 应该说，会不会没有资格再受到天尊的庇护？ 想到这个可能，李俭礼打了个哆嗦，吓了一大跳。 “拜谢天尊。” 哆嗦过后，李俭礼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天尊神像跪了下去，诚心诚意叩拜。 他认为，这是天尊在点醒他，不让他在错误的方向，陷入牛角尖、死胡同。 牛结实与宣奢看到这一幕，眼中同时露出浓浓的羡慕与佩服。 神能够得到信众的衷心信仰与敬重，其实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宣奢且不提，丹江两岸是天尊初始崛起之地，留下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无论宣奢做多做少，做好做坏，都无法影响天尊在丹江两岸村民们心中的地位、崇拜与信仰。 牛结实履任丹江县城隍以后，做事兢兢业业，没有差错。 然而丹江县城及附近的百姓们，无论接受过少女神使的符水与法事，还是经历过生们“地推”，或者都没有接受与经历过，只是有所耳闻，都向天尊献出了信仰。 新任丹江县城隍牛结实？ 没听说过！ 羡慕与佩服过后，牛结实和宣奢及时摆正了自己的心态。 们现在都是天尊的从神。 天尊的神域越广，信众越多，神位品级越高，能够赐予们的神位或者其它福利，自然就越好。 总而言之，天尊好，就是大家好。 一牛一蛇默契对视一眼，各自拱手拜别，离开天尊神庙。 宣奢回到丹江水府，就开始按照既定计划，限制每日流出水量，也开始给生活在丹江里的水中生物提供一定的保护。 牛结实隐去身形，从丹江边回到县城，落入城隍庙阴司神域。 作为八品金白敕下神的一县城隍，牛结实尽管已经广为发动自己的妖脉，却也没有把丹江县城隍阴司完全填充。 由燕赤霄介绍来的我愚道人、能持和尚与能伏和尚，能力、品行等各方面都没得说，一顶一的好。 但是牛结实知道，我愚道人、能持和尚与能伏和尚，迟早都会外放。 要么跟随神使去宣扬天尊神名，要么担任一县城隍，巩固新开辟的天尊神域。 总之，一道士与俩和尚，在丹江县城隍庙阴司待不长久。 牛结实还是得头疼，该怎么才能把阴司填充完整。 就在这个时候，牛结实收到了天尊神谕，以及天尊拨付的阴兵阴将。 “好，好，好！” 绕着自己找上门来的阴兵阴将转了几圈，牛结实连连赞叹。 尽管这些阴兵阴将目前的位阶并不高，甚至极为普通，但是耐不住有潜力，又是天尊拨付而来的呀。 牛结实当然得欢天喜地予以接纳。 顺手完成阴兵阴将拨付的黄天，没有去听牛结实的吹捧，而是思索起李良勋身上出现的“不兼容”问题，以及该如何解决，如何预防。 黄天甚至还在思考更加深入核心的问题。 人与神，究竟有哪些方面的区别？ 第139章 兵马 第139章兵马 李良勋出的问题并不显眼。 但很致命。 这涉及到黄天之前忽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 无论是在九州世界，还是在游戏世界，几乎都没有直接将生前未曾修行过的凡人敕封为神的事情发生。 这与黄天前世那些封建朝廷敕封神的规矩并不一样。 黄天前世，很多神，甚至是位格极高的神，都是生前为凡人，死后才一代代逐渐加封上去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关圣帝君。 从宋代的“义勇武安王”，到明代的“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再到清代的“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佑赞宣德关圣大帝”，就是一步一步加封而来。 关圣帝君的神职与权柄更是极多，天上人间地府，武运财运，统统都有。 许多人甚至认为，关圣帝君香火之盛，将与天地同不朽。 有关圣帝君的例子在，黄天下意识就忽略了一些存在差别的情况，直接在李良勋死后将其敕封为李村土地。 导致的后果就是黄天忽略了人与神的区别，以及凡人死后被敕封为神，会有怎样的心态变化过程、能否适应、需要多长时间适应等一系列问题，使得李良勋在受到一些与生前执念有关的事情刺激之下，情绪波动变得极为剧烈。 一时的情绪波动剧烈其实不算严重。 但是，持续时间过长或者发生频率过高的情绪剧烈波动，容易使得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比如李良勋的自我认知。 他到底是李氏老族长、李村里正，还是李村土地？ 作为李氏老族长、李村里正，李良勋的责任是延续李氏、保全李村、爱护族人与亲眷。 作为李村土地呢？ 在延续李氏、保全李村、爱护族人与亲眷这几点上，李良勋当然可以继续保持，甚至必须保持。 不过就像那句话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黄天在给“封神榜”设计的底层逻辑里，其实有对“封神榜”敕封之神作出约束，即慈爱世人，普渡众生，不做区别对待。 李良勋对李灵素的区别对待，正是症结所在。 让李良勋有了模糊认知、“走火入魔”的恶性倾向。 幸好黄天到目前为止，在游戏世界只敕封了李良勋一个凡人死后的真灵为神。 出现问题，不成规模，并不可怕，及时找出解决的办法就行。 经过深思熟虑，黄天暂时中止了对“人与神究竟有哪些区别”这个宏大命题的思考。 这个命题，不是空想，就能想出答案来的。 需要收集信息、查阅资料，甚至做较大规模的对照组实验，取得据有统计学意义的数据支持。 唔…… 这些都是黄天前世所学，于九州世界或游戏世界，可能有用，可能无用，黄天自己也把握不准。 至于李良勋身上发生的问题，黄天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 归根结底，李良勋还是没有从凡人的心态脱出，没有适应神的角色。 那么，只要让李良勋脱出凡人心态，适应神角色，问题迎刃而解。 如果黄天拥有与“梦”相关的神职或神通，比如“嫁梦”，可以给李良勋构建一个类似黄粱之梦的梦境，让李良勋在梦中经历一些事情，学会如何做一名合格的李村土地公。 即便没有“嫁梦”神通，黄天也能以类似的方式解决。 确定李良勋通过沉眠，已经稳定情绪状态，黄天心念一动，神器“封神榜”跃出，射出一道光落在李良勋神躯之上。 眨眼间，李良勋的神躯消失，真灵被摄入“封神榜”中。 又是心念一动，黄天以烧渡完成的阴兵阴将的部分经历为根基，以《万相金身》配套的一些幻术方面的法术，构建出一方依托于神器“封神榜”的幻境。 至此，黄天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最大化了。 李良勋何时能够适应从凡人到神的转变，就看他在幻境之中能够得到怎样的感悟。 忙完了这件事，黄天转而思考起宣奢今天召开集会的起因，两岸村民们对于丹江资源的过度索取。 环境保护，可持续发展，当然是再正确不过的理念了。 不过又一次思考过后，黄天进一步坚定了自己不插手游戏世界人族内部发展的想法。 李俭礼或者其他人能否约束好两岸村民们，从今天起，索取有度，珍惜资源，那是李俭礼与其他人的事。 如果做不到，或者做不好，就是丹江水神宣奢的事了。 黄天不会因为自己对于人族身份的认同，以及扮演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根基在于人族信众，而一味偏袒人族。 作为丹江水神，宣奢保护丹江，为自己的核心利益争取，理所应当。 定义妥当，黄天的视线从丹江离开，快速巡视起丹阴、桃山、浮黎三县境内的生“地推”工作。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十二组生们进度有快有慢，但都即将完成既定的任务目标。 作为前两批一四十四名生的领头人，李俭仁必须在各方面让自己配得上领头人的角色，不给神使李灵素丢脸。 “地推”工作进度，以李俭仁所领这一组最快，已经进入了最后一个村子。 大半天的忙碌过后，最后一个村子的“地推”工作顺利结束。 李俭仁婉拒了村民们的挽留，领着十一名生离开村子，往丹阴县城的方向行去。 走在路上，李俭仁面露沉思之色，眉头紧紧皱起。 胡不屈瞧出异样，疑惑问道：“俭仁哥，你在想什么呢？是我们有哪些地方没做好吗？” 另外十名生闻言，也纷纷将注意力放到李俭仁身上，想要听听李俭仁到底在愁思什么事情。 李俭仁松开眉头，沉声说道：“大家做得都很好，我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啊，俭仁哥？说出来大家一块儿想想，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集思广益嘛。” 胡不屈挠挠头，很是艰难地才从肚子里掏出上次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词汇。 “嗯，说的有道理，集思广益。” 李俭仁点点头，很是赞同胡不屈的建议。 胡不屈咧嘴一笑，为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而感到高兴。
另外十名生更加打起精神，等着李俭仁的讲述。 李俭仁也不耽搁，直接说道：“我在想啊，我们一百四十四名生分成十二组，在丹阴、桃山、浮黎三县境内宣扬天尊神名，进展非常顺利，这是好事。但是，下一步呢？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让已经知晓天尊神名的人更加虔诚信奉天尊，让更多的人知晓天尊神名。” 这个问题一经抛出，立即就使得胡不屈在内的十一名生陷入沉思。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关系到生们何去何从，以及天尊大业。 由不得生们不严肃思考，慎重发言。 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静悄悄赶路。 似乎空气都有些黏稠。 胡不屈眼珠子一转，率先开口，笑道：“俭仁哥，我认为这件事，神使肯定有所考虑的吧。我们听神使指挥就是了，神使让我们做啥，就老老实实做啥。没必要想那么多。” 李俭仁闻言，斜睨胡不屈一眼，啧了一声，感慨道：“胡不屈啊胡不屈，当初那个敢和我大伯顶嘴的胡不屈哪去了？你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可不是老实人！” “嘿，俭仁哥，这就说得不对了。我胡不屈不老实，还有谁老实？” 胡不屈当即就不开心了，叫嚷起来，十分委屈的样子。 李俭仁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挑了挑眉。 另外十名生却纷纷发出笑声，奚落起叫屈的胡不屈来。 简短的玩笑过后，生们恢复正经，重新思考起李俭仁提出的问题。 只是氛围，不像李俭仁刚说出问题以后那么凝重。 胡不屈的目的达成，便不再耍宝，而是顺势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俭仁哥，我认为下一步可以先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件，修庙。” “修庙？” “对，修庙。就像我们在丹江南岸修的那座供奉天尊的神庙一样，号召三县乃至更多地方的村民们修建供奉天尊的神庙。” “那岂不是会像那些迫害村民们的恶神一样了吗？按县令的话说，就是劳民伤财，不得人心。” “俭仁哥，我有句可能不大合适的话，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说呗。” “那我就说了？” “说啊，磨磨蹭蹭的干啥呢？” “俭仁哥，我观察了，其实每个村子里都有一座庙，只不过以前供奉的，都是那些迫害村民们的恶神。如果不想劳民伤财，完全可以改建嘛。”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修丹江南岸那座庙，用的材料，也是大部分从以前的庙里拆下来的。天尊也没有因为此事有所不悦，想来也能接受改建。不过还是得先请神使向天尊禀报，得到同意，才能去做。” “俭仁哥想的就是更加稳妥。” “行了，别拍马屁。三件事，这才一件，还有两件呢？” “这第二件和第三件嘛，其实是连带在一起的。” “说。” “有庙，就得有庙祝。我觉得，若是神使以后会从各个村子选人授，倒是可以给各个村子各间庙派一两名生，担任庙祝。这样的话，平时能继续宣扬天尊神名与慈悲，也可以起到保护村民的作用。” 胡不屈说完，就闭口不言，等待着李俭仁的答复。 李俭仁沉思一会儿，做了个总结：“三件事，修庙、授、派遣生担任庙祝。” 胡不屈点点头。 李俭仁继续说道：“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有一定道理。这样，等回到丹阴县城，我就将你的想法汇报给神使，看神使如何定夺。” 撂下这句话，李俭仁便没了继续交流的心思，着急赶路，争取早一些回到丹阴县城，早一些见到神使李灵素。 巡视十二组生“地推”工作的黄天，没有错过这番对话。 听完以后，黄天也觉得胡不屈的“三件事”，可行性确实挺高，而且效果应该不错。 不过在这一方面，黄天也有自己的思量。 黄天对于前世道教的起源，有一定的了解，不多，但也对传道的后续工作有一些启发。 为传道及管理的便利，五斗米道张陵设二十四治，太平道张角设三十六方。 无论是“治”还是“方”，其实都是从中央-地方的行政单位转变而来。 中央-地方的行政单位，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层级。 一层管一层，层层负责，最后形成整体。 所以，对于后续的传道工作，如果李灵素自己或者在他人启发下，能够想到设置类似于“治”或者“方”的划分，黄天不会插手其中。 若是李灵素及其他人都没想到这一点，黄天便会下发神谕。 想到少女神使，黄天的视线瞬间挪移至紫竹县，察看这里的情况。 紫竹道人已经彻底坐稳了紫竹县城隍的位子，将紫竹县城隍阴司所属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紫竹道人还给了黄天一个意外之喜。 黄天结合神职“济死渡生”与神通“掌握五雷”之炼度幽魂，“自创”出一套烧渡之法，可以将牺牲真灵烧渡成阴兵阴将或者黄巾力士。 但是黄天手中没有烧炼兵马的法子。 九州世界的神道以神位、神职、神通、法术为核心，以兵马为延伸。 按理来讲，配套了成体系法术的神道功法《万相金身》，必然会有烧炼兵马的法术。 然而，似乎无所不包的《万相金身》偏偏在这一方面有所缺失。 这一点着实令黄天感到非常不解，又无可奈何。 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想到黄天在九州世界没有见识过的烧炼兵马法术，居然在游戏世界里从紫竹道人手上看到了。 拨付给紫竹道人的裸装状态阴兵阴将，在紫竹道人的烧炼下，已经有了崭新的面貌。 现在的问题就很简单了。 那就是该如何从紫竹道人这里，弄到手他拥有的烧炼兵马的法术。 黄天心念一动，将主意打到了准备离开紫竹县的李灵素身上。 天尊有事，神使服其劳嘛。 第140章 贡献 第140章贡献 如何让神使服其劳呢？ 直接下发神谕，让李灵素去问紫竹道人讨要烧炼兵马的法术？ 这是一个省时省力的办法，但是不太符合天尊的位格。 为了顾全面子，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黄天自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达成目的。 神谕照下不误，只不过内容则是让李灵素去一趟紫竹县城隍庙，与紫竹道人就今后的传道事宜做个深入交谈。 李灵素接到天尊神谕的时候，没有想太多。 紫竹道人生前曾是四品级别的附体境修士，值得更加尊重一些对待。 燕赤霄听完李灵素转述的神谕，同样不觉得这么做有哪里不对。 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两人将一些事情收尾，收拾好行李改变既定行程，由直接离开紫竹县城，变为先去紫竹县城隍庙再出城。 不多时，紫竹县城隍庙到了。 紫竹道人作为城隍，在职权范围内，可以监管紫竹县境内一切动静。 两名杀伤力不低的修行者在紫竹县境内行走，于情于理，紫竹道人都可以予以密切监视。 发现李灵素与燕赤霄的行程改变，自然不在话下。 因而紫竹道人提前就打开了紫竹县城隍阴司神域的入口，欢迎李灵素与燕赤霄的到来。 “见过神使。” 紫竹道人没有摆前辈的谱，等着李灵素见礼，而是先行发出问候。 “见过紫竹道人。” 李灵素立马回了一礼，并且执礼甚恭。 燕赤霄以晚辈修士的身份，也向紫竹道人见礼问候。 一时间，两人一神的相处显得颇为融洽。 紫竹道人不是太过在意虚礼的性子，李灵素也是喜好直来直往的风格。 寒暄过后，立即说到正事上去。 紫竹道人状似随意问道：“不知神使今日到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李灵素摆摆手，谦虚说道，“紫竹道人是前辈，晚辈只是有些关于传道方面的事情，想与紫竹前辈商议一番，听听前辈的意见与建议罢了。” 离开李村，在外奔波，宣扬天尊神名的时间不算长，经历却很丰富。 但是一些人情世故与言语措辞，李灵素还是学会了的。 面对紫竹道人这等几百年前就修至“附体”境的高阶修士，无论怎么讲，李灵素都不能失礼。 更别提仗着神使的身份，颐指气使了。 因而李灵素的姿态摆得很低，且是真心如此。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以真心方可换取真心。 紫竹道人感知到了李灵素的真心诚意，稍微沉默几瞬，微笑说道：“神使做的已经非常好了，贫道没有什么意见。若说建议，倒还真有一个。” “紫竹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李灵素当即顺着紫竹道人的话头提出请求。 “其实也很简单。” 紫竹道人没有兜圈子，直接说道，“传道的事情，贫道当年见过也做过。以贫道来看，传道效果应当分为两个阶段，一是短时间内的传道效果，二是长时间内的传道效果。短时间内，做出一些事情，让百姓信奉你所传之道，所尊奉的神，其实不难。难的是，如何让百姓长时间地信奉此道，尊奉此神。” “还请紫竹前辈为晚辈解惑，如何才能实现长时间的效果，让百姓长时间信奉天尊？” 李灵素紧接着问道。 “无它，四个字。” 紫竹道人脸色一正，语气肃然，沉声说道，“民生安稳。” “民生安稳？” 李灵素嘀咕一声，若有所思。 站在一旁的燕赤霄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紫竹道人所言，直接说进了燕赤霄的心里。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燕赤霄确实发现，百姓所追求的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安稳的生活。 幸福不幸福的另外再说，安稳大于一切。 如果百姓们信奉天尊就能得到安稳，或者说天尊会一直庇护百姓安稳的生活，那么百姓绝对会一直信奉天尊。 不过这里面存在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燕赤霄曾经切实遇到过，没能解决。 想了想，既然神使说了，与紫竹道人商议一番关于传道的事，那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燕赤霄轻咳一声，开口说道：“紫竹前辈，晚辈有个问题，想请紫竹前辈解惑。” “请讲。” 紫竹道人温和一笑，示意燕赤霄但言无妨。 燕赤霄直接问道：“百姓追求安稳的生活，这一点晚辈非常赞同。但是，百姓们的生活足够安稳了，没有外来威胁，不需要天尊实质上的庇护就能过上安稳生活，百姓们还会虔诚信仰天尊吗？天尊慈悲，自然不可能刻意制造危机，迫使百姓信奉。如此，该如何处理？” 沉思中的李灵素听到燕赤霄问的问题，瞬间回过神来。 她一边自己思索这个问题，一边等待紫竹道人会给出怎样的答复。 紫竹道人没有想多久，只是斟酌了一下措辞，便笃定回道：“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处理，甚至不用处理。人皆有欲。百姓们生活安稳了，会渴求什么？有的渴求功名，有的渴求财富，有的渴求武德，有的渴求子孙绵延，有的渴求长命百岁，有的渴求无灾无病。天尊是福德正神，便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这几句话，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让燕赤霄心悦诚服。 李灵素这些日子在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宣扬天尊神名过程中产生的部分疑惑，迎刃而解。 是啊，只要天尊是福德正神，便不用担心百姓会不愿信奉天尊的问题。 问题来了，天尊是福德正神吗？ 李灵素坚信，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真正意义上的福德正神。 按照燕赤霄与龚梓臻的说法，天尊处于转世重修的阶段，在找回以往拥有的位格与权柄。 所以，天尊的神职与神通会逐渐增多，或者说逐渐恢复。 其它尚未恢复的神职与神通，李灵素暂不了解。 但是天尊赐予她代行权柄的神职与神通之中，第一个便是神职“驱瘟治病”。 且不提另外两个神职“斩妖除魔”与“济死渡生”，也不提神通“焚江煮海”与“掩日”。 单就说一说妙用繁多的神通“掌握五雷”，既能杀伐，亦可治病，还能超度亡魂。 如此算起来，天尊不是福德正神，哪位神能算得上福德正神？
李灵素的神色变化，紫竹道人与燕赤霄都看在眼里。 三人之中，甚至更多人之中，最了解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自然是李灵素这位神使。 既然李灵素如此笃定认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福德正神，那么这个问题就不需要再讨论下去了。 议论过多，也是一种亵渎。 紫竹道人随即转换话题，伸手往内一引，说道：“站在这里说话，怠慢两位了。两位里面请，既然到了我紫竹县城隍阴司，就给贫道一个机会，招待两位一番。” “紫竹前辈客气了，叨扰紫竹前辈了。” 李灵素没有拒绝紫竹道人的邀请，客气一声，便随着紫竹道人往神域里面走去。 燕赤霄紧接着跟了上去。 不进紫竹县城隍阴司神域内部，李灵素与燕赤霄还没察觉什么异常。 甫一进入，两人便几乎同时发现，紫竹县城隍阴司竟然来了一次大清洗。 莫禀时期的阴司从神，全部不见踪影。 文、武判官，日、夜游神，各司神将，阴差，全都是陌生面孔。 只不过这些个陌生面孔，给到李灵素与燕赤霄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 多看了几眼，认真辨认一番，李灵素率先想到了这些个陌生面孔的来历。 “紫竹前辈，晚辈有一事相询，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直性子的李灵素立即出声，叫住了正在安排从神们布置筵席的紫竹道人。 “神使有什么事，尽可直言，贫道若能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紫竹道人挥了挥手，让阴司神佐贰文判官下去，按照他吩咐的准备筵席，然后及时给了李灵素一个回应与表态。 李灵素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在眉心，从识海内法相之中，摄出属于她的法。 双手捧着法，李灵素神色庄严肃穆，口中念了一遍《天尊宝诰》，唤出十名做黄巾力士装扮的随身中兵马。 指着处于裸装状态，其实是个空壳子的黄巾力士，李灵素问道：“紫竹前辈，我观紫竹县城隍阴司的新任从神们，应是与我这十名中兵马一般，由天尊拨付下来的。但是，紫竹前辈的从神们，状态与我这十名中兵马又有很大的不同。若是没有涉及到紫竹前辈的隐私或者秘法，还请紫竹前辈给晚辈解惑，为何会如此。” 一旁的燕赤霄在李灵素取出法，还没唤出中兵马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李灵素要问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燕赤霄心中还有了另外的猜测。 比如，天尊为何会突然降下神谕，特意让神使在离开紫竹县之前，来一趟紫竹县城隍庙。 紫竹道人心思剔透，在李灵素唤出中兵马之时，眼中就闪过好几道精光，若有所思。 待到听完李灵素的话，紫竹道人心中便确定了一些事情。 想了想，紫竹道人也不绕圈子了，直接开口：“神使，贫道有个问题，想先请神使解答。” “前辈请问。” 李灵素很有耐心，并不急于太过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爽快答应了紫竹道人的请求。 紫竹道人问道：“神使来之前，是否收到了天尊神谕？” “确实收到了神谕，天尊让我离开紫竹县之前，来与紫竹前辈就今后的传道事宜做个深入交谈。” 李灵素直言不讳，坦然回答。 “如此吗？” 紫竹道人闻言，自语一声，心中思绪翻滚，种种想法纷涌而出。 不过这种状态只维持了片刻时间，紫竹道人很快就理清了思绪，明细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一旁的燕赤霄陡然生出期待来。 果然，事情的发展没有出乎燕赤霄的意料。 只听紫竹道人说道：“贫道看不惯紫竹县城隍阴司原先那些从神的作风，想要全部更换，原本还打算慢慢来，却在向天尊汇报这个想法之后，就得到天尊拨付的阴兵阴将。这些阴兵阴将虽然都是初始状态，没有进行过烧炼，却拥有着不低的潜力。恰好，贫道手中拥有三门烧炼兵马的法子，一门可烧炼力士，随身护卫修士；一门可烧炼坛中猖兵，偏阴邪，不是人间正道；一门可烧炼神将，威能很是不俗。” 说到这里，紫竹道人停顿片刻，挥了挥手。 三门烧炼兵马的法子，以光幕的形式，展现在李灵素与燕赤霄面前。 其上有文字，也有图案，讲述得极为详细。 最为关键的是，还有紫竹道人自己撰写的心得注释。 随便哪个修行者，只要不是太过愚钝，得到这三门法子，照葫芦画瓢，都能学会如何烧炼力士、猖兵与神将。 紫竹道人这时继续说道：“贫道得到天尊拨付的阴兵阴将后，就以烧炼神将的法子，对这些阴兵阴将进行了烧炼。再根据其潜力高低，能力偏向，任命为阴司各位从神。若是神使有需，贫道愿意交出这三门烧炼兵马的法子，以为贡献。” 李灵素的回应很是直接，认真说道：“紫竹前辈，我确实需要这三门烧炼兵马的法子。不过，如果紫竹前辈想将其作为贡献，可以进行一次祭神仪式，亲自向天尊献祭。” 顿了顿，李灵素强调道：“是谁的贡献，就是谁的贡献，不能模糊。” 紫竹道人闻言，轻轻摇头：“如此太过麻烦了。贡献在于心诚，而非形式。” 话音落下，紫竹道人招手摄来三枚竹片。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顷刻间，原本普普通通的三枚竹片，就成了承载三门烧炼兵马法子的竹简，向李灵素飘去。 这般手段着实玄妙且轻松惬意。 燕赤霄拿他曾经认识的那位青年，与紫竹道人做了一下对比，发现那位青年或许位格在紫竹道人之上，但是绝对没有这般手段。 老牌修行者底蕴就是非同一般。 “多谢紫竹前辈。” 李灵素这时面对飘来的竹简，道谢一声，直接收下。 天尊神谕之中的深意，李灵素先前彻底理解了。 烧炼兵马的法子，于生们有极大帮助，可以显著增强生们的实力。 但能否从紫竹道人手中取得烧录兵马的法子，增强生们的实力，是李灵素这个神使的事。 所以，只能是李灵素与紫竹道人之间的交换或者赠予，不能牵扯到天尊。 紫竹道人口中提及将三门法子作为贡献，却又不愿意举行祭神仪式，向天尊献祭，也是在表一个态度。 如此秘法，出于对天尊的尊奉，他紫竹道人可以无偿交出。 并不代表神使以后可以无度索取其它。 这是底线。 第141章 恩典? 第141章恩典？ 一段时间过后。 李灵素与燕赤霄走出了紫竹县城隍阴司神域，也立即离开紫竹县城，回丹阴县去。 出于礼仪，紫竹道人送到阴司神域入口处，然后就没有继续相送。 回到阴司大殿，紫竹道人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很久。 三门烧炼兵马的法子，其实不算特别珍贵的东西，给了也就给了。 紫竹道人一点也不觉得惋惜或者心疼。 关键在于，天尊让神使出面，向他讨要法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天尊手中没有烧炼兵马的法子？ 理论上讲，其实有这个可能。 但是紫竹道人仔细想想，还是认为这种可能极小，甚至几近于无。 毕竟天尊不仅能给麾下城隍拨付阴兵阴将，充实阴司，还给每一名初受的生拨付了十名黄巾力士，随身护卫。 等到生品级提高，还会继续拨付更多兵马。 听神使介绍，她现在代行的授权柄，能在每个季度给一百四十四人授。 这也就意味着，天尊手中可以拨付的兵马非常多，多到足以满足后续受的诸多生所需。 或者，天尊有源源不断的制造兵马的法子。 且不提授体系有多么惊艳与别开一面，让紫竹道人听神使介绍时有多么震惊。 单是那么庞大的兵马储备数量，就足够惊爆人眼球了！ 有这么一个前提，让紫竹道人去怀疑天尊手中没有烧炼兵马的法子，实在太难。 如此，就得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事。 天尊让神使来向他讨要烧炼兵马法子的深意是什么？ 紫竹道人想来想去，最后认为，天尊这是在对他进行试探，也是在给出提醒。 试探他的忠顺心； 提醒他，他的一切行为都在天尊眼皮子底下，如果天尊想要知道，一切都能知道。 生前，紫竹道人亦居于高位。 恩威并施，以收人心的道理与手段，紫竹道人不仅知道，而且实践过不止一次。 因此，紫竹道人非常理解天尊这次试探与提醒的必要。 也不因此而恼怒，或者羞愤。 这么一想，紫竹道人心中豁然开朗，不再去想关于烧炼兵马法子的事情。 生前是生前，死后是死后。 如今一切，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寄托在天尊身上。 或许还能依靠天尊，达到生前都未曾达到的高度。 紫竹道人因而面对试探与提醒，甚至可以心无丝毫怨念。 从李灵素领取并执行神谕起，黄天就将“慧目”全功率激活，以观察紫竹道人的一言一行，感知紫竹道人的情绪变化。 怀疑、沉思、释然、信服等等，紫竹道人的情绪变化，一直被黄天收入眼底。 确定紫竹道人这边没有发生不好的变化，黄天就停下了窥探行为。 窥探固然有许多好处，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正好，今日份摸鱼时间足够长了，且就此退出游戏吧。 黄天的意识回归现实，看了看计时的漏刻，发现距离下值还有一段时间。 没有继续宅在值房里面，黄天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便离开值房，巡视起三层地下监狱。 长辈们的提醒，从不敢忘。 钦天监主导，攘奸卫与斩妖司配合的伐山破庙行动，已经展开。 攘奸卫天牢随时都有可能迎来新的嫌犯。 黄天作为牢头，可不敢马虎大意，再来上一次祝青鸾自杀未遂这样的事故。 就在黄天巡视三层地下监狱的时候，游戏世界里的时间也未曾因为黄天的退出而停滞。 时间不停，事物的发生与发展也就不停。 李灵素与燕赤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出了紫竹县城。 来到大道通往浮黎县、小道去向三痴道人隐居矮山的岔路口，李灵素与燕赤霄遇上了早就等在这里的莫禀及紫竹县城隍阴司的前任从神们。 鼠有鼠洞，蛇有蛇路。 莫禀及前任从神们好歹在紫竹县经营了这么多年，自有一些信息渠道。 知悉没有遮掩行踪的李灵素与燕赤霄离开紫竹县的消息，很是正常。 问题在于，莫禀及前任从神们在这里等着，到底有什么目的。 “何事？” 李灵素停下脚步，眨眼间想到了关键点，沉声发问。 “神使勿怪，我们此来，并无它事，只是想向神使讨一个恩典。” 莫禀走上前一步，点头哈腰，恭顺谦卑，姿态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什么恩典不恩典？胡言乱语！想做什么就直说，不要弄得这么虚头八脑！” 李灵素眉头一皱，出声斥责，很是不悦。 “是，是，是，是我胡言乱语了。听神使的，有事直说，直说。” 莫禀又是一阵点头哈腰，忙不迭地答应。 眼珠子骨碌转了几圈，莫禀快速酝酿了一下情绪，嘴巴张开，就要说出打了好些时间腹稿的话。 燕赤霄这时突然上前了几步，横在李灵素与莫禀中间，阻隔掉两人的直接交流。 面无表情地瞪着莫禀，将莫禀张开的嘴巴瞪得闭了回去，把要说的话咽下，燕赤霄冷冷说道：“收起你这副油滑奸诈的模样，我很讨厌。你到底想干什么，与我说。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直接与神使说哪怕一个字。” 说话的同时，燕赤霄身上散发出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杀气。 这杀气来源于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杀戮。 无论是杀人，还是杀妖，只要有了杀戮，皆会使人产生气场上的变化。 燕赤霄这种手上沾满了各种鲜血的人，早就已经可以自如控制自身的气场。 外显杀气，宛如呼吸、喝水一般简单。 然而简单之事中透出大恐怖。 噔、噔、瞪…… 莫禀此刻被褫夺了神位的状态，哪里经受得住燕赤霄带着刺骨杀意的警告，当即连退好几步。 就这，还是靠着一众前任从神们的辛苦支撑，才没有彻底出糗，一屁股坐倒在地。 饶是挣扎着好几下，终于站稳了身体，却也近乎把脸面丢尽了。 人家还没动手呢，这边就倒下了。
李灵素其实有些无法理解燕赤霄为何突如其来发难，更想不明白燕赤霄为什么突然之间对莫禀生出如此大的敌意，但也没有因为不理解与不明白就贸然出面阻止。 她想看一看，燕赤霄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是不是看出了一些她还没看明白的事。 身后神使没有动静，让燕赤霄感到非常欣慰。 开心之余，燕赤霄又往前逼进了几步，眼神慑退搀扶莫禀的一众紫竹县城隍阴司前任从神们，语气淡漠开口：“现在，说吧，拦住神使去路，究竟有何居心？” 面对燕赤霄的逼问，莫禀不敢耽搁，立即惶恐说道：“我们真的只是想从神使这里讨个恩典，允许我们在紫竹县境内修行，不敢有什么居心，更不敢打其它主意啊。” “呵呵……” 燕赤霄冷笑一声，浑然不信的模样。 忽地，燕赤霄眸中骤然凶光大炽，右手食指轻轻虚点在莫禀的眉心，后背负着的大刀嗡嗡直鸣。 一时间，这一片天地变得极为肃杀。 倏尔炽热，倏尔冰寒的剑意自燕赤霄双眸里迸出，森寒的剑气自右手食指与后背大刀洋溢，纵横交错，吟啸往来，把莫禀及前任从神们团团围住。 只消燕赤霄心念一动，右手食指彻底吐出剑气，身后大刀出鞘饮血，莫禀及前任从神们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赤裸裸的威胁已作，咧了咧嘴角，燕赤霄冷冷说道： “看来你已经从三痴道人那里拿到了转修地下鬼帅的法门。 问题是，你想在紫竹县境内修行，应该取得紫竹道人的允许，也不能妨碍到三痴道人女儿的重生与地下主的修行。 然后，你既不敢触怒三痴道人，更不敢得罪紫竹道人，你就想着来找神使求一个恩典？ 你是不是想着，你虽然没有给神使，给天尊立下过功劳，但是在阻止紫竹县地脉受损一事上，牵扯住了三痴道人，好歹也有苦劳？ 你是不是还想着，看在这份苦劳的份上，天性仁善的神使应当不会对你的恳求冷漠以对？ 你是不是又想着，哪怕神使也不能让你在紫竹县境内修行，却也可能会另找一个地方安置你？ 莫禀啊莫禀，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我说，你在想什么美事呢？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莫禀现在本就是清灵之鬼的状态，脸上毫无血色。 随着燕赤霄的一番话，莫禀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几近透明。 显然，这番话将莫禀心里的小九九全部点破了。 莫禀此刻是既心虚又恐惧，嘴唇嗫喏，吓得说不出哪怕一个字来。 至于那些前任从神们，在燕赤霄散发出森寒的剑气之时，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个个要不跌倒在地，要不呆若木鸡。 哪还有那个能力去帮莫禀解围？ 李灵素听完燕赤霄的话，又目睹了莫禀及其手下的反应，总算明白，燕赤霄为何会突然做出反常举动。 原来是不想让她因莫禀的恳求而为难，更不想让她被莫禀的无耻恶心。 就像燕赤霄说的，以李灵素对自己脾性的了解，倘若没有燕赤霄的阻止与挑破，在没及时明白过来其中内情的情况下，她还真有可能会替莫禀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供他转修地下鬼帅。 然后在莫禀修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尝试将莫禀纳入天尊麾下。 如此行事，自然无错，却也没有多大收益。 冷静下来想想，莫禀任职一县城隍的时候都做不到履行责任，庇护百姓，完全没必要去招揽。 难怪天尊会褫夺莫禀的神位，同时“纵容”紫竹道人把紫竹县城隍阴司来了一个大清洗。 天尊从一开始就瞧不上莫禀及其手下呢。 想通这一点，李灵素看向莫禀的目光变得冷淡许多。 别说招揽，就连友好共处的心思都没了。 燕赤霄感知到了身后神使的态度变化，愈发欣慰。 他欣慰的不单是自己的行为得到神使的认可，更是自己通过实际行动，在神使这里取得了更进一步的信任。 这么一段时间的各种经历过后，燕赤霄已经决定，回到丹阴县就正式申请加入天尊麾下。 能够在正式加入之前，就取得神使一定的认可与信任，当然值得欣慰。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眼下还得先打发掉这些讨厌的家伙。 右手食指敲了敲莫禀的眉心，深深刺痛了没有反抗之力的莫禀。 燕赤霄沉声说道：“你们今天只是有些不应有的小心思，尚未犯下过错，我且放过你们一次。现在，你们走吧，想去哪修行，就去哪修行。唯有一点，你们记住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做错事。不然的话，某的大刀，一定会割下你们的狗头。” 撂下这句话，燕赤霄右手食指猛然发了一些力，在莫禀眉心留下一道划痕，将莫禀推倒在地，便在前面开路，领着神使李灵素离开。 直到李灵素与燕赤霄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摔倒在地的莫禀方才从惊惧之中恢复过来。 燕赤霄先前那一指，虽然只在眉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却给莫禀造成了极大的心理伤害。 那一瞬间，莫禀真的以为自己会彻底死去，灰飞烟灭。 呼…… 即便清灵之鬼不需要呼吸，莫禀依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恐惧。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离开紫竹县吗？” 那些被震慑倒地的前任从神们，此刻也逐渐恢复过来，团团围住莫禀。 曾经的文判官发出询问。 所有前任从神们都在等待着来自莫禀的最新决定。 “离开！必须离开！” 莫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好几十年的紫竹县城，即便不舍，却也咬牙做出了决定。 不离开不行啊！ 紫竹县，已无莫禀容身之地。 “那我们去哪，大人？” 曾经的文判官又问了一句。 莫禀原地转了一圈，分别向丹阴县和紫竹县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目光极为复杂。 片刻后，莫禀咬牙说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们去黑山！” 第142章 倒履相迎 第142章倒履相迎 “黑山？” 文判官听到这个地名，魂都傻了。 黑山什么最出名？ 树妖姥姥和黑山鬼王啊。 人家树妖姥姥虽然也养鬼，但养的是娇艳女鬼。 莫禀说去黑山，投奔的只能是黑山鬼王，去黑山之下的阴间鬼城定居。 运气好的话，去了就能得个一官半职或者差事。 要是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是去当牛做马、任鬼驱使的。 真以为黑山鬼王是什么好鬼？ 其它的前任从神们也都被吓了一跳。 去黑山真不是一个好决定啊。 “对，就是去黑山。” 迎着一众前任从神们的疑惑与惊惧视线，莫禀底气十足说道，“放心，我不是胡言乱语，自有妙计。” 然而莫禀的十足底气，实在给不了前任从神们信心。 因为来这个岔路口，等待神使与络腮胡的时候，莫禀也说了他自有妙计。 难不成上一个自有妙计的结果，是被神使讨厌，被络腮胡威胁。 这一个自有妙计的结果就能够是被黑山鬼王器重？ 前任从神们很是怀疑啊。 “我去了，你们愿意继续跟着我，就来。要是不愿意继续跟着我，那就各奔前程吧。” 莫禀当然发现了从神们的目光，不过他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辩解，只是冷冷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走就走吧，偏偏还不回头，脚下速度也快。 这个姿态显得很是有恃无恐啊。 从神们互相对视几眼，最后在文判官的带领下，追上了莫禀。 各奔前程？ 拜托！ 现在是各奔前程的事吗？ 是生死攸关的事啊！ 这些前任从神们现在连清灵之鬼的状态都算不上，一身阴气与浊气。 等到什么时候浊气多余阴气了，就有可能堕落，成为恶鬼。 若是以往，成为恶鬼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定期或不定期吃一些血食，来延续寿命罢了。 人的数量那么多，到处都是。 怎么都不会饿死自己。 但是现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高压之下，再去做这样的事，真是厕所打灯笼，找死啊。 所以，投奔黑山鬼王就投奔黑山鬼王吧。 就算运气不好，去了得当牛做马，总好过死得灰都不剩。 被追上的莫禀背对着前任从神们，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然后转瞬即逝。 拿捏这些前怕狼后怕虎的家伙，还不简单？ 另一个方向，同样在行路的李灵素与燕赤霄透过圆光术的光幕，将莫禀与前任从神们的对话与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燕大侠，你说莫禀是怎么想的？去黑山真的是自有妙计，还是糊弄那些鬼？” 确定莫禀真的是朝黑山的方向行进，李灵素撤去圆光术，疑惑问道。 燕赤霄笑了笑：“这是一个滑头的家伙，他去黑山，可能真的有所考量。至于是什么考量嘛……” 稍微沉吟一会儿，燕赤霄猜测说道：“我认为，无非两种，一是真的投靠，然后借助黑山的特殊，快速修成地下鬼帅；二是还想投入天尊麾下，择机立功，以此洗白。” “择机立功？” 李灵素眉头微皱，能够理解这个说法，却又有些地方明白得不够透彻。 不等李灵素发出询问，燕赤霄主动解释道： “天尊重回四品青金敕天神的品级，虽然不急着扩张神域，但是，迟早有一天会与黑山鬼王对上。 这是双方立场决定的，一方迫害人族，一方庇护人族，没有共存的丁点可能。 从天尊的影响力走出丹阴县开始，整个滦州的人、妖、神、鬼、魔，都必须完成站队。 要么归属于黑山鬼王，要么归属于天尊，没有其他选择。” 李灵素仔细思考了燕赤霄的话，疑惑问道：“中立也不行？” “中立？” 燕赤霄嗤笑一声，鄙夷说道，“那不叫中立，那叫骑墙！两面都不得罪，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好的事？” “可是……” 话刚一出口，李灵素就止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燕赤霄却明白神使想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天尊慈悲，只要那些想要中立或者骑墙的人、妖、神、鬼没有迫害过人族，也不会主动出手对付，甚至连驱逐都不会驱逐。 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境内，确实如燕赤霄所言的那样，几无修行人。 不过在粗略清理前三县全境的过程中，李灵素其实还是发现了一些修行人活动的痕迹。 一些道观、寺庙，部分神婆、神汉，灵媒、扎纸人、背尸匠、阴阳先生之类…… 李灵素也曾请示过天尊，要不要将发现的修行人，做个登记造册，或者观察监视。 天尊没有回复。 这个态度让李灵素明白，不管什么修行人，只要不为恶，就随他去吧。 予他们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那个必要与他们搅和到一起。 燕赤霄跟着一起行动这么久，一开始不太理解这种做法，后来渐渐明白其中深意。 然而明白归明白，燕赤霄目前还不太认同。 曾经那次失败，留下的教训太多了。 但是，神使都不愿意就此事展开来讲，燕赤霄也不会主动提及。 话题还是回到莫禀这里吧。 燕赤霄继续道出自己的推测：“我认为，莫禀极有可能是想先混入黑山，获取一些情报，然后在天尊对上黑山鬼王的时候，伺机立功。” 李灵素想了想，再次问道：“燕大侠为什么这么笃定莫禀想要伺机立功，借此洗白，投入天尊麾下？” “原因很简单。” 燕赤霄朗声笑道，“因为黑山鬼王怎么也赢不了天尊！莫禀毕竟担任过紫竹县城隍，十几年前大玄皇朝还没衰弱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时候，曾经剿灭过一尊比黑山鬼王还更高一个品级的二品鬼皇。那次作为主力出手的，正是一尊手握雷、火神通的三品青敕星君。” “这样吗？” 李灵素嘀咕一声，接受了燕赤霄的说法。 随即，两人不再关注莫禀，而是专心赶路。 不被关注的莫禀此刻则在庆幸。 被神使讨厌，被络腮胡威胁，莫禀确实有些恼羞成怒。 但是，莫禀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 文判官询问接下来何去何从的时候，莫禀是故意大声说他要去投靠黑山鬼王的。
说这句话的对象，不仅是一众手下，也是神使与络腮胡。 莫禀在赌，赌就算神使与络腮胡在监视他，听到他的话以后也不会提前下死手。 现在，莫禀赌赢了。 神使与络腮胡没有追杀而来。 “加快速度。” 心中石头落地，莫禀不再以正常的赶路速度行进，反而要求手下们拼命赶路。 前任从神们十分不解，却只能服从。 在莫禀的催促下，一个个顾不得阴气消耗过大，拼了命地把赶路速度越提越快。 一行鬼绕开了丹阴、桃山、浮黎三县，往碧波河方向行进。 终于在入夜之前，来到了碧波河畔。 莫禀也终于下令休息。 “大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稍微调整好状态，文判官便又被一众前任从神推出来，发出询问。 莫禀看着朦胧月光下，显得非常静美的碧波河，沉声说道：“我们去投黑山，不能太过随便，最好有个引荐人。我听说碧波河龙王与树妖姥姥相熟，树妖姥姥又与黑山鬼王近乎一体。如果我们能通过碧波河龙王搭上树妖姥姥，自然就更加容易得到鬼王青睐。” “可是……” 文判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说道，“可是碧波河龙王会愿意给大人引荐吗？” “我自有妙计。” 莫禀没有多说，却真的信心十足。 话音落下，莫禀挥了挥手，示意文判官退下，不要再多嘴。 文判官嘴唇张合几下，还有些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了，退回前任从神们之中。 这几天，莫禀的脾性变化很大，变得越来越独断专行，听不进去意见与建议了。 文判官感到很是陌生，却无可奈何。 莫禀才不去管一众手下们心里在想什么呢，他仔细回忆了一番以前得来的方法，开始呼唤渡河人。 几缕法力结成特定的法印，落入水中。 不多时，一个背着偌大龟壳的老汉驾着一叶扁舟，从河中心水面下浮出。 “来者何人？有何事求见我家龙王？” 隔着大老远，龟壳老汉就大声呼喊询问。 莫禀立即大声回道：“某姓莫名禀，曾为紫竹县城隍，有关乎龙王身家性命的要事，需当面向龙王汇报，还请通报一声。” “甚么事？” 龟壳老汉显然没有因为听到“龙王身家性命”几个字，就直接去通报的意思。 这种消息，必须慎重。 不然一个不好，通报的时候触了龙王霉头，怕是会成为龙王筵席上的一道下酒菜。 话说今晚龙王归来之后第一次摆宴，来客甚多，却远没有以前热闹啊。 也不知无风谷那边光景如何。 那条听说骚里骚气，和雕帅有一腿的三尾狐狸会不会去。 真想近距离观摩一下，传说中宛如天女的三尾狐狸最擅长的天魔舞啊。 整日看龙宫里的蚌女抖胸扭腰，都看腻味了。 龟壳老汉龟老心不老，一时间竟走了神，胡思乱想起来。 “你只需说，与太乙什么天尊有关，龙王便会愿意见我。” 莫禀的声音吵醒了龟壳老汉的艳思。 听到“太乙什么天尊”这个名号，龟壳老汉不敢再耽搁了。 不仅今天赴宴的来客都在非常隐晦地谈论这个名号，就连前阵子龙王与雕帅突然间同时消失，诸多妖魔鬼怪搬家，据说都是因为惧怕这位太乙什么天尊。 兹事体大，龟壳老汉赶紧潜入水里，回到龙宫，找到正在做开宴前最后一次检查的龟丞相，汇报此事。 “说谁？莫禀？曾为紫竹县城隍？” 龟丞相听完龟壳老汉的汇报，很是惊讶。 没听说过紫竹县城隍换人了啊。 难不成与那位天尊有关？ 龟丞相不敢擅专，让龟壳老汉留在原地等候，自己匆匆去找龙王禀报。 碧波河龙王躺在寝殿偌大的龙床上，接受蚌女们的服侍，却一点也无往日里的兴致。 别看碧波河龙宫这些天都很热闹，为今晚的筵席做准备闹出的动静更是极大。 但是龙王很不确定，这种热闹能持续多久。 它与金雕一同去黑山搬救兵，确实存了一些小心思，保全自己，让树妖姥姥与黑山鬼王对上那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天尊。 这个小心思被黑山鬼王识破了不说，还被黑山鬼王逼迫着回到碧波河，反而成为黑山鬼王试探那位天尊的棋子。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唉！ 龙王叹了口气，为自己如今朝不保夕的状态感到很是愁苦，心中也产生了浓浓的后悔情绪。 悔不该啊。 当初就应该坚持底线，不吃人的。 否则的话，现在怎么可能如此愁苦，早就投入那位天尊麾下，过安生日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能猜得到，在大玄皇朝国力一再衰微，天地气象一再偏阴的情况下，滦州这个地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尊神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龙王，龙王……” 就在碧波河龙王放飞思绪，胡思乱想的时候，龟丞相走到龙床下，轻声呼唤起来。 “何事？” 龙王回过神，抬了抬眼皮子，漫不经心问道 龟丞相赶紧说道：“龙王，紫竹县城隍莫禀在河边求见，说有关乎龙王身家性命的要事，想与龙王见面一谈，还说此事与太乙什么天尊有关。” “嗯？” 龙王一听龟丞相的话，噌的一下坐正了身体，“快请！” 话音落下，龙王又大手一挥，改口道：“不，我亲自去迎！” 说完，也不管龟丞相的震惊以及蚌女们的疑惑，龙王连鞋子穿反了都不顾，大步走出寝殿。 心念一动，龙王的身影便闪现至碧波河水面之上。 稍微打量一下，便找到了莫禀所处之地。 “哈哈哈，莫城隍老弟来找老哥，还用通传？直接进龙宫就是了。” 一阵波浪无风自起，拥着龙王飞速向莫禀涌去。 随着波浪而来的，还有龙王爽朗的笑声与热情的招呼。 六品龙王什么时候如此热情迎接过八品城隍？ 一时间，龙宫之中等待开宴的来客，听到龙王的声音，都极为好奇这位莫城隍到底有什么来头。 该不会是黑山新封了一位城隍吧？ 第143章 沆瀣一气 第143章沆瀣一气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妖、魔、神、鬼、怪，莫不如是。 碧波河龙王其实并不确定莫禀是不是真的有好消息带来，但它现在就像溺水之人看见什么都像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去抓住。 站在河边的莫禀想过碧波河龙王肯定会接见自己，但从没想过自己会获得这般礼遇。 不过他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碧波河龙王的礼遇，不是因为他自身的身份与地位，而是出于对天尊的恐惧。 若不是他搬出了天尊的名头，说有“关乎龙王身家性命的要事”，怕是见都见不到碧波河龙王。 更何谈礼遇不礼遇。 此时此刻，莫禀对天尊的威势与震慑力有了更深的理解。 那些无法理解莫禀的前任从神们，这时更是无比震惊，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去了。 大人什么时候和碧波河龙王这么熟了？ 没听说过啊！ 前任从神们可以不顾形象，莫禀不能。 强自抑下心中的意外，踏上碧波河龙王送至河边的浪头，莫禀迎上龙王，远远躬身行礼：“原紫竹县城隍莫禀见过龙王，祝龙王洪福齐天。” “哈哈……” 碧波河龙王张嘴大笑，双手及时托住莫禀的臂弯，没让莫禀真的躬下身，口中说道，“莫老弟不要这么客套。” 一边说着，龙王一边催使脚下浪头载着他们进入水下龙宫。 就连仍在岸上的前任从神们，龙王都没有忽略。 一道大浪打过，把前任从神们全部卷了下去。 “老龟！老龟！” 回到龙宫，碧波河龙王拉着莫禀的手臂，大声喊了两句。 “龙王，老龟在呢。” 龟丞相应了一声，身影以鬼魅般的姿态倏尔出现。 现在的莫禀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龙王习以为常，不觉有异，大手一挥，吩咐道：“去告诉小的们，开宴，请本王的贵客们吃好喝好。本王要先好好招待招待莫老弟，晚些再去与他们吃酒。” “是，龙王。” 龟丞相恭敬领命，转身退下。 龙王不再去管筵席的事，拉着莫禀去到自己的寝殿。 蚌女们在龟丞相的示意下，早早退走了。 一桌全新的丰盛酒菜也已备好。 跟了碧波河龙王一百多年的龟丞相，对龙王的了解，实在太深。 很多事无需特意交代，就能提前办得妥妥贴贴。 酒是羔羊酒，宴是全羊宴。 酿酒、做菜所用的羊，都是龙宫养了许久，养得白白净净的上好两脚羊。 “莫老弟，请。” 亲自拉开一张椅子，碧波河龙王热情招呼莫禀坐下。 “多谢龙王。” 莫禀从善如流，走到椅子前面。 但是他没有真的直接坐下去，而是等龙王落座了，方才坐下。 这个动作算不上礼仪，却也是一种姿态，向龙王表明，他莫禀不是不知尊卑的人。 龙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颇为受用。 从倒履相迎，到把臂同游，再到寝殿宴请，都是碧波河龙王的套路罢了。 六品龙王怎么可能真心这么重视一个素未蒙面的区区八品城隍，还是一个被褫夺了神位的前任城隍？ 只不过为了莫禀口中的“要事”，碧波河龙王可以拉下脸喊一声“莫老弟”。 若是“要事”不“要”，呵呵，莫老弟？ 乖乖去做筵席上的下酒菜去吧。 油炸小鬼，龙王可是好久没吃过了呢。 莫禀对龙王的这种心思，也是心知肚明。 因而，莫禀没有因为龙王的热情招待，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前来游玩闲谈的贵客。 坐下以后，筷子未拿，酒杯未端，莫禀直截了当开口：“龙王，托龙王重视，喊某一声莫老弟，感激不尽。某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这就将某知晓的消息，全部告诉龙王。” “不急，不急。” 龙王虚伪客套一番，拿起筷子给莫禀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卤羊肉，笑道，“我们先吃酒，酒吃高兴了，再谈其他。” 莫禀低头看了一眼那所谓羊肉，一点动筷的心思都没有，摇头拒绝：“还是先说事吧。” 话音落下，也不等龙王的回复，莫禀自顾自说道：“某曾为紫竹县城隍，自问还算称职。虽然保不得全县百姓的周全，却也不像丹阴县前任城隍一样，任由辖下百姓被妖、神肆意侵凌。某能力有限，能够保得县城及周边百姓周全，已尽全力。奈何那位天尊并不体谅某的难处，恣意而为，以强权褫夺了某的城隍神位。某心中实在想不通透，越想越憋闷愤恨。” 碧波河龙王静静听着莫禀的抱怨，或者说摆明立场。 只有双方立场统一了，很多话才更好说。 莫禀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如此，某仍不愿就此改变一直以来的原则。可是，那位天尊的神使，不仅不愿意接纳某，还威胁某，将某视为弃履。某心一狠，决定去黑山投奔鬼王。” 碧波河龙王仍旧安静地听莫禀的絮叨，没有丝毫不耐烦。 而且还听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像先前那样，唉声叹气，压力重重。 拿上筷子，夹起龙王夹至碟里的卤羊肉，莫禀作势欲吃。 筷子送到嘴边，莫禀仿佛想起了更为令他愤怒的事，猛地用手一拍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筷子与筷子夹着的卤羊肉顺势拍在了桌子上。 莫禀咬牙切齿说道：“就算某能力有限，实力有限，只要能弄死那位天尊，某做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碧波河龙王这时忽然接话，饱含深意问道。 “什么都愿意！” 莫禀用力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某去投奔黑山的路上，经过碧波河，就想起了龙王您。某想着，龙王您与金雕妖帅的疆域，与那位天尊目前的神域毗邻，迟早会对上。正好，某手里有一些关于那位天尊的第一手消息，就想着敬献给龙王您。” 碧波河龙王端起酒杯，将杯中碧绿的羔羊酒仰头一饮而尽。 咂摸了几下滋味，碧波河龙王放下酒杯，笑吟吟问道：“莫老弟，直说吧，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莫禀闻言，一咬牙，略带些许不好意思说道：“某但求龙王您能向树妖姥姥引荐某，别无他求。” “只是引荐？” “只是引荐！” 龙宫寝殿陡然陷入沉默。 碧波河龙王悠闲自在地饮酒吃菜。 莫禀状若忐忑地坐立不安，等待着龙王的答复。 好在这种压抑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碧波河龙王郑重说道：“只要莫老弟口中的‘要事’真的重要，别说是向树妖姥姥引荐，就是向黑山鬼王引荐莫老弟，都可以。” “龙王此言当真？” “本王一诺千金。” 得了承诺，莫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似乎所求即将得以实现，让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斟酌好措辞，莫禀说道：“龙王，某想告诉龙王的要事，其实有三件。” “哪三件？” “第一件事，那位天尊不仅可以褫夺神位，还能敕封神位，着实奇特。” “这个消息颇为重要，还有呢。” “只是颇为重要吗，龙王？某认为这件事对龙王最为重要了。” “哦？你有不一样的看法？” “当然。” “细说。” “某认为，别看那位天尊现在没有多少大动作，扩展的方向也是往东南走，还没有冲龙王的碧波河与金雕妖帅的无风谷来的意思。但这只是一时的事。一旦那位天尊冲碧波河与无风谷来，龙王您说，会先打哪个？” “你觉得那位天尊会先打哪个？” “当然是碧波河啊。” “为什么？” “这就与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有关了。那位天尊手下的神使去了一趟紫竹县，结果就是，某的城隍神位被褫夺，三痴道人及三痴道人的师祖紫竹道人被那位天尊纳入麾下。三痴道人且不说，龙王熟得很。紫竹道人死了几百年，以阴神之身，被那位天尊敕封为紫竹县城隍了。” “紫竹道人？” “对，紫竹道人。龙王想想，紫竹道人生前可是‘附体’境的修士，区区一个八品城隍神位，怎么匹配得上紫竹道人的四品位格？” “所以认为，那位天尊近期就会攻打本王，夺了本王的龙宫与碧波河龙王之神位，交给紫竹道人？” “不怕龙王生气，某就是这么想的，故而冒着风险，前来提醒龙王您啊。” “唔……三件事，还有一件呢？” “这最后一件嘛，其实是给龙王立功用的。” “哦？仔细说说。” “事先声明，某也只是猜测，拿不出多少实据。某认为，那位天尊极有可能具备幽冥方面的权柄。城隍，人间与阴司之神，那位天尊能够敕封。而且，那位天尊手下的神使不止一次、不止在一地，做过超度亡魂之事。再加上，紫竹道人生前走的是尸解仙路子，三痴道人手中又有地下主/地下鬼帅的修行道途。” 话说到这里，碧波河龙王怎么还会不明白莫禀的意思？ 这是在讲，那位天尊既然具备幽冥方面的权柄，麾下又多了两位能够以人身统阴阳、镇黑山的强力手下，特别是紫竹道人，绝对会打黑山与黑山鬼王的主意。 若是将这个消息禀报给黑山鬼王，提醒风险，不仅能立功，也能促使黑山鬼王不在观望。 如此，只要黑山鬼王觉察到来自那位天尊的威胁，必然会提前动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想着试探，总想着派其他人去攻打。 深深地看了重新拿起筷子，在一份焖烧羊肉里挑挑拣拣，却始终没有夹肉吃的莫禀，碧波河龙王笑了笑，和煦说到：“莫老弟，你且安坐，本王突然有点事，去去就回。” “龙王自便就是，某没甚要紧的。” 莫禀赶紧放下筷子，正色回道。 “好。莫老弟且安坐。” 碧波河龙王起身，在莫禀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走出寝殿。 走了没几步，龟丞相又以鬼魅般的姿态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龙王身前。 “老龟，去，请金雕来我这里一趟。” 龙王直接下达吩咐。 “是，龙王。” 龟丞相躬身一礼，便要离开，去执行命令。 “等一等。” 龙王又突然叫住了龟丞相，补充说道，“叫金雕快一些，但不要引起什么动静。特别是那条狐狸，如果在的话，千万不能引起她的怀疑。” “是，龙王。” 龟丞相应声，后退几步，继而转身离开。 龙王也没了回寝殿，陪区区八品的莫禀闲扯的心思，就站在原地等候。 寝殿之中，莫禀看着一桌子酒菜，丁点胃口都没有。 无声的等待总是难熬的。 莫禀心中七上八下，敲起鼓来。 先前，他面对龙王的时候，能够侃侃而谈，还是托了燕赤霄的福。 燕赤霄与龙王同为六品位格，但是龙王养尊处优，极少战斗，杀性远没有燕赤霄强。 白天下午的时候经受过燕赤霄的威胁，使得莫禀在面对龙王浑身自溢的龙威之时，一点也不慌张。 特别是那记悬在眉心处的指尖剑气，残留下的影响，更是让莫禀能够保持头脑清醒，不会说错话。 能做的都做了，莫禀现在唯有等待。 以及期待一个好结果。 寝殿之外，碧波河龙王的等待先迎来了一个阶段性结果，无风谷金雕妖帅携三尾狐狸一同而至。 漠然瞥了一眼千娇百媚的三尾狐狸，碧波河龙王无声凝视金雕妖帅。 苦笑一声，金雕妖帅无奈说道：“媚姬聪颖，我瞒不过她。” 碧波河龙王没有再指责什么，也没有避开三尾狐狸，将莫禀的到来与他说的三件事，一一相告。 转述过后，碧波河龙王沉声问道：“你如何想？” 金雕妖帅沉思一番，转头看向三尾狐狸，发出询问：“媚姬，你怎么看？” 三尾狐狸娇笑一声：“奴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怎么看。” “仔细说说。” 金雕妖帅闻言，瞬间来了兴致。 论狡猾，龙和雕加一块，也比不过狐狸。 第145章 鬼王 第145章鬼王 事不宜迟。 得了莫禀的保证，碧波河龙王即便心里仍感到有些不稳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赶往黑山。 此行只有一龙一雕一鬼。 不仅莫禀没能带上他的前任从神们，碧波河龙王与金雕妖帅也没带任何一个手下。 龙王还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把动静搞大，而是悄悄地离开了碧波河龙宫。 如此，那些今晚来龙宫赴宴的宾客，就不会产生上次那样的恐慌。 作为保险措施，龙王还特意安排龟丞相代它向宾客们敬几圈酒，以稳住宾客们。 一切能做的碧波河龙王都做了。 要是再出什么意外，龙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他去了。 夜黑风高，适合悄悄赶路。 龙王与雕帅共同施法，带着莫禀风驰电掣，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黑山。 还是和上次一样，龙王与雕帅先求见了树妖姥姥，没有直接去见黑山鬼王。 这一次，树妖姥姥没有晾着龙王与雕帅，第一时间就予以了接见。 仍是在黑山北麓山腰，原先那间兰若改建而成的妖窝。 “何事啊？” 树妖姥姥高坐于大雄宝殿之中以往摆放佛像的供台上，看都没看一进大殿就双膝跪下的龙王与雕帅。 说话的语气也充斥着不满。 显然，龙王与雕帅置黑山鬼王的命令于不顾，临阵脱逃，在定好的时间点偷摸来到黑山，让树妖姥姥的心情一点也不美丽。 若非龙王与雕帅并没有逃之夭夭，求见的时候还声称带了几个关于那位天尊的重要消息。 树妖姥姥才懒得接见这俩孬货，早就派手下将这俩孬货押回碧波河与无风谷，强令它们今晚向那位天尊发起攻击了。 既然都已经跪了，碧波河龙王不觉得把姿态放得更低一些有什么不行。 听清楚姥姥语气中的不满，龙王当即带着哭腔说道：“姥姥，我们真是有非常紧要的事，需要立即禀报给姥姥和鬼王，才临时起意，冒着触怒姥姥与鬼王的风险，赶来黑山，求见姥姥的啊。” “是啊姥姥。” 金雕妖帅在一旁出声附和。 不仅如此，金雕妖帅还用力拍了莫禀后脑勺一巴掌。 得到示意的莫禀马上给出反应与配合，颤声喊道：“姥姥明鉴，龙王与雕帅听完小神的报信，就立即赶了过来，真是一心向着姥姥与鬼王。龙王与雕帅对姥姥与鬼王的忠心，天地可鉴呐！” “你又是谁？” 树妖姥姥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瞥了莫禀一眼，语气淡漠问道。 莫禀这个时候又在心里感谢了一番那位络腮胡。 虽然络腮胡的位阶肯定没有树妖姥姥高，但是络腮胡发出威胁的时候，动了全力，而树妖姥姥现在只是随意一瞥。 如此，莫禀被树妖姥姥眼角余光注视的时候，才没有因为受到的压力过大而心理崩溃。 高压之下，他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的理智，让自己不说错话。 只是他还没来及开口作答，碧波河龙王就直接拱手作揖，率先抢答：“禀姥姥，他是……” 谁知树妖姥姥并不想听龙王代为回答，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过去。 龙王当即噤声，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哼！” 树妖姥姥仍不解气，冷哼一声，寒声斥道，“我让你说话了吗？没大没小！” “姥姥恕罪！姥姥恕罪！” 龙王赶紧道歉赔罪，恳求原谅。 见碧波河龙王态度还算恭敬，树妖姥姥这才没有多加计较，挪开了充满威仪与杀气的视线，往夹在龙王与雕帅之间的莫禀瞥去。 先前的随意一瞥，已经让莫禀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哪还敢再去承受树妖姥姥明显动了真怒的瞪视？ 莫禀赶紧装作恐惧，低下头去，非常自然地避开了树妖姥姥的目光。 这时，只听树妖姥姥再次问道：“你是谁？” 莫禀立马颤声回道：“禀姥姥，小的姓莫名禀，原是紫竹县城隍，无故被那位天尊褫夺了神位。” “无故？” 树妖姥姥稍微来了点兴趣，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疑问。 莫禀尽管低着头，却也适时地做了一些咬嘴唇皮的小动作，来表现他心里的纠结。 随后，莫禀一咬后槽牙，豁出去一般说道：“好吧，也不是无故。那位天尊认为我没有庇护好紫竹县百姓，不配做一县城隍。” “嗯。” 树妖姥姥嗯了一声，对此事不予置评，随即问道，“说你给蠢龙和傻雕报了信，说吧，都报了什么信啊？” “这……” 莫禀闻言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迟疑着往左右两边的龙王与雕帅快速瞥了一眼。 “嗯？” 树妖姥姥又嗯了一声，语气明显不悦。 金雕妖帅吓得汗都出来了，赶紧又是一巴掌往莫禀后脑勺拍过去，骂道：“看什么看？姥姥问你话呢，看我和龙王作甚？赶紧回答！” 龙王也出声斥责：“你怎么和我们说的，就和姥姥怎么说，不要遗漏，也不要胡编，明白吗？” “明白！明白！” 莫禀连连点头，连连应声。 高居于上的树妖姥姥静静看着底下一龙一雕一鬼，在那扮演小把戏。 看破也不揭破，只是静静看着。 片刻后，莫禀组织好了措辞，以另一种方式将不久前在碧波河龙宫之中说过的三件事再次说了一遍。 两遍之间不同的地方当然有，而且有不少。 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一遍突出了龙王与雕帅的作用。 莫禀不再是自己想着投奔黑山鬼王，而是在龙王与雕帅的劝说下，方才起了投奔黑山鬼王的心思。 今晚这一趟来，正是想以三条消息为敲门砖，拜入黑山鬼王门下。 树妖姥姥起初不甚在意莫禀带来的消息。 然而越听，树妖姥姥的态度就越端正。 就连看向莫禀的视角，也从斜睨，转为了正视。 待到莫禀说完，树妖姥姥立即问道：“你所说的话全部为真？” “不敢哄瞒姥姥。” 莫禀马上就给出回复，斩钉截铁地表态。
龙王与雕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喊道：“姥姥，我愿意做担保，此三件事绝对为真，没有夸大，也没有弄虚作假。” 树妖姥姥没有搭理龙王与雕帅，只是继续盯着低下头的莫禀看。 似乎想将莫禀看个透彻。 随着姥姥灌注于视线上的心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莫禀感受到的压力也就越来越高。 络腮胡的威胁所带来的“抗压能力”渐渐地失去了效用。 莫禀的心防开始遭受一拨又一拨地冲击。 即便没有被褫夺神位，莫禀全盛时期也不过是区区八品红敕下神，哪里扛得住位列四品的树妖姥姥的威压？ 然而不知怎的，就在莫禀以为自己的心防会在树妖姥姥的威压之下彻底破碎的时候，一股子细微、温和但极其坚韧的力量不知从哪涌了出来。 岌岌可危，随时会被攻破的心防在这股子力量的支撑下，竟然稳住了。 莫禀因而没有露出马脚。 不过过程中，莫禀终究承受了太多威压，清灵鬼体受到冲击，变得摇摇欲坠，显露出一副随时会灰飞烟灭的迹象。 “嗯，确实没说谎。” 就在这个时候，树妖姥姥开口，且收回了蕴含在目光中的威压。 这让莫禀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 随后身体往前栽倒，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再也撑不起上半身去保持跪着的姿势。 试探完莫禀，树妖姥姥将视线重新投注在蠢龙与傻雕身上。 此时此刻，龙王与雕帅心中皆惴惴不安。 面对树妖姥姥的凝视，它们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快蹦到嗓子眼了。 是死是活，就看树妖姥姥接下来的态度！ 然而树妖姥姥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凝视了一会儿，身影就消失不见。 这让龙王与雕帅更加不安。 直到这个时候，龙王猛然发现，在离开碧波河龙宫之前，它感觉的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一通百通。 一个点想通，很多细节也被龙王串连了起来。 “糟糕，中计了！” 龙王忍不住心中气愤，恨恨地骂出声来。 “中计？谁中计了？中什么计了？” 雕帅闻言，赶紧关切询问。 从一同离开碧波河龙宫来黑山那一刻起，雕帅的命运便与龙王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今晚，要么两者都平安无事，要么就一起被黑山鬼王宰了，或者被再次强迫去攻打那位天尊。 等等。 被再次强迫去攻打那位天尊？ 雕帅这时也发现了盲点。 “啊！” 惊呼一声，雕帅猛地站起身，怔怔看向碧波河与无风谷中间地带、三尾狐狸开设画舫的方向，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媚姬害我！媚姬居然害我！” 震惊过后，雕帅看向龙王，喃喃问道：“龙王，你说媚姬为何要害我？” 龙王狠狠瞪了一眼雕帅，懒得搭理这头蠢雕。 若不是这头蠢雕几次三番替那条骚狐狸张目撑腰，那条骚狐狸能够用这么拙劣的话术，欺骗到它碧波河龙王头上来？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碧波河龙王只恨自己先前乱了阵脚，没有及时察觉那条骚狐狸提出的建议，是一块裹着砒霜的蜜糖。 没有及时发现，或者发现但下意识回避一个事实。 那就是黑山鬼王提前对那位天尊发起总攻，也不可能把龙王与雕帅摘出去。 该冒的生命风险，龙王与雕帅还是要冒。 唯一的区别，或者说好处，就是可能不需要让龙王与雕帅“单独”去试探那位天尊的战力了。 境地从十死无生变成九死一生。 可这与先前的处境又有多少改变呢？ 龙王与雕帅所求的，乃是没有性命危机啊。 北麓山腰兰若大雄宝殿之中，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各自失魂落魄。 树妖姥姥已经进入黑山底下的阴间，找到了正在饮酒作乐、欣赏歌舞的黑山鬼王。 看着树妖姥姥一脸的凝重表情，黑山鬼王瞬间收起了放浪形骸的作派。 只一挥手，顷刻之间，乐女、舞女、侍女们如潮水般退去。 很快，这处大殿便只余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一鬼一妖。 树妖姥姥没有耽搁，简短但全面地将它接见蠢龙傻雕与笨鬼时听来的消息，告诉黑山鬼王。 “你怎么看？” 听完树妖姥姥的讲述，黑山鬼王沉思片刻，发出询问。 “我怎么看？” 树妖姥姥拔高了音调，“我一早就说了，直接打上门，弄死那什么狗屁天尊了事。现在好了，又耽误了一些时间。” 黑山鬼王自动屏蔽掉树妖姥姥的抱怨，似在回应树妖姥姥，又似在自言自语，喃喃说道：“火属、雷属，现在又展现出幽冥方面的权柄。难不成那位天尊真的是一位天尊转世重修，而不是痴心妄想之辈僭越自称，哄瞒天下？” 顿了顿，黑山鬼王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是一位天尊转世重修，问题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该打就打，该杀就杀，哪需要瞻前又顾后的？果断一些不行吗？” 树妖姥姥听了一耳朵，暴脾气立马又上来了，嚷道，“我发现你自从想要既做鬼王，又封山神以后，就彻底变了一个样。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黑山鬼王哪去了？婆婆妈妈的，烦不烦呐！” 作为姘头，黑山鬼王当然知道树妖姥姥的真实性情，对树妖姥姥的嚷嚷不以为忤，反而认真思考起它的意见。 片刻后，黑山鬼王做出决断：“确实，要成大事，不能瞻前又顾后。该出手时，就要出手。管到底是痴心妄想之辈僭越自称，还是真的天尊转世重修，现在都只是一个四品青金敕天神，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黑山鬼王大喝一声：“来啊！传本王命令，黑山所属，无论妖、魔、鬼、怪还是人，全部在明早卯时之前，至黑山集结。本王要尽起大军，一举荡平劳什子狗屁天尊，将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全部屠掉。” 树妖姥姥挥手屏退听到动静的侍女，看着不再耽于享乐、重新意气风发的黑山鬼王，双眼之中满是痴迷。 随即，树妖姥姥高声应道：“遵鬼王法旨。” “点兵！聚将！” 第146章 攻防之势异也 第146章攻防之势异也 九州世界。 傍晚，黄天准时下值，照常归家。 钦天监主导，攘奸卫与斩妖司配合的联合队伍也在夕阳西下后再次动身。 上了朝廷伐山破庙名单的道、佛宗门俱都紧张起来。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哪家道、佛宗门都知道自己会被联合队伍讨伐。 同样，每一家道、佛宗门既不愿，也不敢在联合队伍到来之前，清除“罪犯”。 毕竟所谓“罪犯”，就是那些宗门私下敕封的神佛。 这些神佛，从各方面来讲，都是各家宗门的功勋。 仅仅因为朝廷的高压政策与不留情面的行动，就自斩功勋，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不能给宗门弟子交代。 所以，上了名单的道、佛宗门哪怕处境再怎么尴尬，都只能硬扛着。 扛到头顶悬着的利剑落下，扛到联合队伍到来。 届时，这些宗门就可以像无量山那样，对内对外宣称，他们是为了保全宗门延续，才不得已配合朝廷，交出宗门的功勋、朝廷的“罪犯”。 如此便可把锅甩出去，不用承担太多的责任。 神都天京之中，用过晚膳，独守空房的黄天也紧张起来。 他本想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没想到不仅自己留下的后手发出了警报，就连游戏系统也发来了提醒。 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黄天不敢耽搁时间，意识赶紧进入游戏。 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的神识覆盖的最大范围内，能够勉强看到黑山正在发生的不寻常动静。 黄天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发现大量的妖魔鬼怪从各个方向往黑山涌去。 稍微听了一下几批妖魔鬼怪在赶路过程中的交谈，“鬼王发兵”、“讨伐”、“劳什子狗屁天尊”、“屠灭四县”之类的词汇不绝于耳。 这代表什么，无需多想，便可得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黑山鬼王难不成发疯了？怎么突然之间要来打我？” 嘀咕一声，黄天开始回溯游戏“剧情”，调查这个突变的由来。 片刻后，黄天“面色”变得古怪，感觉很是荒诞。 敢情黑山鬼王突然召集大批手下，摆出兵戈铁马大干一场的姿态，起因竟然是被黄天褫夺了神位的莫禀的“通风报信”。 而莫禀之所以决定投靠黑山，也与自家神使李灵素，以及络腮胡大侠燕赤霄有关。 甚至李灵素监听到了莫禀投奔黑山的决定，燕赤霄也猜到了莫禀想要洗白的“机心”，两人却没有重视这件事，更没有认真对待。 不过黄天没有责怪李灵素与燕赤霄的想法。 从李灵素与燕赤霄的角度考虑问题，天尊绝对不会惧怕黑山鬼王。 那么，无论黑山鬼王在莫禀投奔过去之后要做什么，天尊都能从容应对。 既如此，为什么要拦着莫禀呢？ 一个被褫夺了神位的家伙，投奔黑山鬼王，又不能给黑山鬼王带去多少裨益，给天尊制造什么麻烦。 若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担忧或者罪名，对莫禀采取强制性措施，无论是拘拿、囚禁还是斩杀，都不妥当。 会显得天尊及天尊麾下十分小心眼。 想到这一关节，黄天停下了回溯与调查。 当务之急还是要应对好黑山鬼王的这一波突然发起的攻势，时间与精力不应该随意浪费。 稍稍思考了一会儿，黄天有了决断。 黑山鬼王这次发难是冲着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来的，不是冲着四县百姓去的。 这一次如果给四县百姓造成损失，不仅黄天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也会对传道工作造成不利影响。 所以，黄天不能让黑山鬼王纠集的妖魔鬼怪真的冲击到四县百姓。 如此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那就是先下手为强！ 黄天决定在黑山鬼王发起进攻之前，先打到黑山去。 决定既下，那就执行。 先给神使李灵素下发了一则神谕，让她通过“传坛”与授出法之间的联系，给分散在外的生们发送一条消息。 作为“传坛”的拥有者，黄天其实可以与每一名生直接联系。 只不过基于种种考虑，不去这么做罢了。 离丹阴县城不远处，趁着月光赶路的李灵素突然停下脚步，神情无比严肃。 “怎么了？” 燕赤霄疑惑问道。 “天尊发了神谕给我。” 李灵素没有遮掩，如实说道。 “神谕？什么神谕？” 燕赤霄继续追问。 李灵素语气凝重说道：“天尊命我通知所有生，以最快的速度组织最多的信众诵念《天尊宝诰》与《天尊仰启咒》。” “嗯？” 燕赤霄惊咦一声，“天尊这是要对付谁？黑山鬼王？” 不管是从李灵素这里，还是从其它渠道，燕赤霄都了解过天尊尚未恢复至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神位的时候，在信众诵念加持下，一举荡平四妖的事迹。 如今天尊已经恢复至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仍需要信众的诵念加持，方能对付或者说稳妥对付的敌手，在滦州范围内只有一个黑山鬼王。 问题是，如果天尊短时间内想要对黑山鬼王动手，不可能放任近在咫尺的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活那么长时间。 因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天尊改变了自己的计划，如此仓促地提前对黑山鬼王下手。 心念一转，各方面经验极为丰富的燕赤霄立马便想到了莫禀。 李灵素尽管经验不足，却心思剔透。 燕赤霄能够想到的事情，她也能够想到。 回过头来看，放任莫禀去投奔黑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现在不是反思与做检讨的时候。 李灵素很快便撇开杂思，专心执行起天尊的命令。 幸好，分散在各地的十二组生，大部分都只是在回丹阴县城的路上，而不是已经回到了丹阴县城。 通过代行的“传坛”权柄，李灵素将天尊的神谕转发给了每一位生。 另外，李灵素还以自己的法力驱动“传坛”，让自己与十二位生组长保持密切的双向联系。 一旁的燕赤霄见李灵素执行完天尊的神谕，立即提出自己的建议：“神使，我认为应该尽快通知四县城隍，把四县城隍阴司也调动起来。这样的话，能够发动的信众数量会多少不少。”
“燕大侠说的很有道理。” 李灵素非常赞同燕赤霄提出来的建议，果断予以采纳。 通过“传坛”建立的双向联系，李灵素让离桃山、浮黎、紫竹三县城隍庙最近的生前去通知三位城隍。 她自己与燕赤霄则加快了脚下速度，往丹阴县城赶去。 在路上的时候，李灵素将自己的随身中兵马请了出来，让它们前去通知家中供奉了桃木镇宅符的天尊信众家里，做好通知。 裸装状态下的中兵马，或许现在还不能在战斗方面派上太大用场，只是通传消息还是可以完成，且完成得非常到位的。 李灵素也及时将自己对中兵马的灵活使用方法，告诉了每一名生。 如此，得到通知的天尊信众数量以极快的速度猛增。 黄天并不是离了信众诵念就无法发挥强大实力。 做这件事情，只是有备无患，也给对战黑山鬼王额外增加一点胜算罢了。 就在李灵素灵活执行神谕的时候，黄天已经发起了第二步行动。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玉质神像从丹江旁的神庙供台上消失，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出现在宽阔的碧波河上方。 黄天的意识附着于玉质神像之上，二炼进度的金身也容纳其中。 下一瞬，“慧目”全功率发动。 三眼能观天下事。 “慧目”之下，碧波河龙宫在黄天眼里，再无秘密。 哪些妖魔鬼怪手上沾染了人命，哪些妖魔鬼怪罪孽更为深重，一目了然。 被得到龙王暗示的龟丞相严密控制起来的紫竹县城隍阴司前任从神们，也被黄天轻易找到。 这些前任从神们与莫禀一样，渎职，但没有亲手沾惹人命，也没有多少罪孽。 黄天能够放了它们一次，也不介意再救它们一次。 心念一动，前任从神们的鬼体自碧波河龙宫的虾兵蟹将看守下，忽然消失不见。 离碧波河边约有一里路的矮山之上，前任从神们被挪移至此，随意丢下。 顾不得去听前任从神们重获自由后的欢呼与庆贺，黄天继续行动。 作为第一个获得的神通，“焚江煮海”只在李灵素手中使用过两次，用以抵挡前任丹江水神的攻击。 从那以后，神通“焚江煮海”一直闲置着。 今晚，黄天决定应时应景，用一用“焚江煮海”。 这个意志得到了十分坚决的贯彻。 骤然之间，一团人头大小的火球出现在碧波河上空。 火球呈青紫之色，亮度直接盖过了皓月，温度更是卓绝。 甫一出现，悬在空中，尚未入水，就开始大量蒸发碧波河中的水分。 “什么情况？” 碧波河龙宫之中，龟丞相第一个觉察到异样。 它猛地一挺背着硕大龟壳的佝偻腰背，仰头向上望去。 可是，还不等龟丞相弄清楚情况，青紫色的火球就笔直朝着碧波河龙宫砸下。 滋啦滋啦，咕噜咕噜，轰隆轰隆…… 超高温度的火球进入河水之中，各种声音交错响起，持续许久，最后归于寂静。 碧波河龙宫所在的水域上方，骤然蒸腾起无数水汽。 像是一朵别样的烟花，在尽情绽放，美轮美奂。 这副情景，让紫竹县城隍阴司前任从神们，与被黄天顺手解救出来的“肉羊”，震惊到极致。 屹立在碧波河之中已经数百上千年的碧波河龙宫，则直接成了一堆废墟。 处于龙宫里面的妖魔鬼怪，无论是碧波河龙王的手下，还是接受碧波河龙王的邀请，今晚前来赴宴的宾客，都在顷刻之间殒命。 别说全尸了，它们连渣与灰都没留下，被烧得干干净净。 黑山北麓山腰，碧波河龙王猛地拧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碧波河的方向。 神与神域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碧波河龙宫被毁，碧波河龙王怎么可能生不出感知？ 不仅如此，龙王还觉察到自己体内属于“碧波河龙王”这一神位的力量与权柄，正在逐渐流失。 尽管流失的速度没有太快，却是那种流失以后再也无法补回的性质。 类比形容的话，有些像慢性版的神位褫夺。 好在龙王不只是神，也是妖。 不致于像莫禀那样，神位被褫夺以后，就直接丧失了绝大部分实力。 “怎么了龙王？” 金雕妖帅听到龙王的惊呼声，立即关切询问。 可还不等龙王给出回答，金雕妖帅也无比震惊地牛头看向无风谷的方向。 就在刚刚，金雕妖帅觉察到自己的老巢，被暴力摧毁了。 “发生什么了？” 金雕妖帅爆出一声音量比碧波河龙王大得多的惊呼。 出门之前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呢？ 碧波河龙王这时已经从震惊之中走了出来，指着黑山脚下，冷声说道：“还能发生了什么？鬼王弄出这么大动静，那位天尊会发现不了？” “是啊。” 雕帅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复心情，感慨道，“那位天尊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发现黑山鬼王想弄，肯定会先弄黑山鬼王。还有什么事，比先拔掉碧波河与无风谷更为急切呢？” 龙王沉默不语，没有出声回答。 在树妖姥姥离开以后，一直保持着趴伏在地姿势的莫禀，心中窃笑起来。 那位天尊的厉害，你们现在亲身体会到了吧？ 哈哈哈哈哈！ 黑山底下阴间，发出号召以后，就与树妖姥姥缠绵的黑山鬼王也感知到了发生在碧波河与无风谷的动静。 极速冲刺的身影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恢复了高强度运动状态。 碧波河也好，无风谷也罢，还有响应号召，从各个方向来到黑山集合的妖魔鬼怪，都是黑山鬼王特意留给那位天尊肆意打击的目标。 无论那位天尊是真的转世重修的天尊，还是僭越自称的野心之辈，那位天尊都是身兼火属与雷属的神，又有幽冥方面的权柄，极为克制它黑山鬼王。 在正式大战之前，能够多多消耗一些那位天尊的战力，好到不能再好。 为此，死再多小妖小鬼都无所谓。 黑山鬼王消耗得起！ 第147章 阵 第147章阵 黄天不傻。 自然猜得到碧波河、无风谷，包括正在往黑山集结的妖魔鬼怪，都只是消耗品。 不过黑山鬼王用的是阳谋。 黄天明知道黑山鬼王这是想先消耗他的实力，也必须主动往套子里钻。 除非他想坏了自己的“神设”，在信众心里留下一个不能予以百姓有效庇护的形象。 那么，明知道这是一个套子，也必须往里钻，黄天有没有应对办法？ 当然有的。 给自家神使下达神谕，让生们去通知尽可能多的信众诵念《天尊宝诰》与《天尊仰启咒》，就是黄天的应对办法。 压箱底的那种。 彻底摧毁了碧波河龙宫与无风谷两处妖魔鬼怪的老巢，黄天将目光往三尾狐狸开设画舫的中间地带投了过去。 那里正在燃着熊熊大火。 曾经繁华喧嚣的画舫在火焰之中，迅速化为废墟。 三尾狐狸媚姬大大方方地站在燃着大火的画舫废墟旁边，仰头望着被几处火光染红的夜空。 仿佛她能透过虚空，看见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身影一般。 但是黄天知道，三尾狐狸没能看见他的身影。 只不过站在三尾狐狸身后的那个有着八条尾巴的狐狸虚影，发现了承载黄天意识与法相金身的玉质神像，正在与黄天对视。 这还是神通“掩日”第一次在游戏世界失效。 即便黄天并没有将神通“掩日”的主动效果施展开来，只是以被动效果加持在法术“隐身术”之上。 也足以说明八尾狐狸的位格与实力。 “妾身涂山玉珏，见过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八尾狐狸虚影率先开口见礼，结束与黄天之间的沉默对视。 “见过涂山玉珏道友。” 黄天以类似的传音入密方式，语气漠然回了一礼。 “妾身唐突，想请天尊饶过妾身这个不争气的后裔，不知天尊是否愿意给妾身一个面子？” 八尾狐狸虚影没有继续寒暄客套，直接提出请求。 “慧目”全开，黄天在先前那一瞥之中，就已经看出，三尾狐狸媚姬身上缠着较为浓郁的罪孽，但没有直接杀害过人类，也不曾以两脚羊为食。 若是没有八尾狐狸虚影求情，黄天怕是不会放过三尾狐狸。 毕竟杀死三尾狐狸，也就是心念一动的事，非常简单，一点也不费力。 考虑到今晚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自己，又不愿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八尾狐狸结仇，黄天稍微思索一会儿，决定饶三尾狐狸一命。 不过就算要饶了三尾狐狸，却也不会那么轻易。 黄天沉声说道：“我可以饶过你的后裔，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八尾狐狸虚影微微蹙眉，生出些许顾忌与提防。 黄天看出了八尾狐狸的顾忌与提防，浑不在意，认真说道：“你的后裔造了不少罪孽，有很多人类因为你的后裔的行为丧失性命。我今晚可以放过它，但它必须为此赎罪。” “就这个条件？” 八尾狐狸有些不太相信黄天口中的“条件”就这么简单。 以它与神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提出来的“条件”应该更为严苛或者离谱才对。 “就这个条件。” 黄天没有让八尾狐狸多加猜测，马上就给出肯定答复。 “好，我答应了。” 八尾狐狸见黄天不似作假，也爽快答应下来。 共识达成，交谈结束。 黄天深深地看了一眼八尾狐狸虚影，随即抬起左手，捏了个灵官印，中指指尖虚点三尾狐狸眉心。 八尾狐狸见状，想要出手阻止，奈何它来的只是一个虚影，并不是本尊。 眼睛看到，也做出了阻止的动作，却没能真的发挥阻止作用。 一缕细小的电弧自虚空之中突兀生出，瞬间落在三尾狐狸的眉心之上。 噼啪一声。 一个焦黑的圆环印记烙印生根。 黄天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此乃吾之秘法，可以监测的后裔是否真心赎罪，到底有没有积累人道功德。若是三年之内，你的后裔没有完成赎罪，吾之秘法便会取你的后裔性命。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音落下，承载黄天意识与法相金身的玉质神像离开这片虚空。 神通“掩日”随之发动，遮掩掉了八尾狐狸的视线。 “哼！” 八尾狐狸闷闷地哼了一声，十分不悦。 尽管只是来了一个虚影，八尾狐狸也不是毫无动手能力。 在交谈的过程中，八尾狐狸就已经接连发动了好几轮魅惑，想要取得一些便宜。 奈何没有一轮魅惑能够起到丁点作用。 仅仅如此，八尾狐狸还不至于这么生气。 关键是，黄天给了面子，又没全给的举动，让八尾狐狸感受到了挫败。 饱满白皙的胸脯重重起伏几下，八尾狐狸调整好情绪，来到仿佛定格了的三尾狐狸媚姬正面。 仔细瞅了瞅三尾狐狸媚姬眉心的焦黑圆环印记，八尾狐狸皱了皱鼻子，心情愈发不悦。 “讨厌的雷神！” 嘀咕一声，八尾狐狸虚影往前迈了一步，融入三尾狐狸媚姬体内。 不多时，三尾狐狸媚姬从定格的状态醒来。 它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燃着熊熊大火的画舫废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拒绝族里的帮助，用了几十年时间来完成复仇，虽然最后还是借了外力，但那是凭自己的努力与智慧借来的，三尾狐狸媚姬的心结顿时消散。 心结一散，多年没能寸进的境界枷锁悄然松动。 要不了多久，媚姬便能长出四条尾巴。 只是…… 媚姬抬起右手，摸了摸眉心处的焦黑圆环印记，感受着指尖的微微发麻、稍稍刺痛，成功复仇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那位天尊要它赎罪，没问题。 要下个秘法监测，也没问题。 问题是，能不能不要留下这么丑的印记啊。 怀着这般怨念，三尾狐狸媚姬扭头望了一眼黑山的方向，便不再滞留，加快离开的脚步。 滦州，再见，再也不见。 黑山。
灯火通明，大批妖魔鬼怪聚集而来弄出的声响，宛如鼎中煮沸的水，闹个不停。 承载着黄天意识与法相金身的玉质神像来到黑山附近上空。 “慧目”一扫。 哪些妖魔鬼怪身怀罪孽，哪些罪孽大些，哪些罪孽少些，一目了然。 碧波河龙王、无风谷金雕妖帅与莫禀也被黄天立即发现。 稍微想了想，黄天心念一动，将仍然趴伏在地上的莫禀从树妖姥姥的妖窝之中挪移出来。 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思稳妥安置，黄天非常随意地将莫禀往丹江县城的方向一丢，就不再去管他。 莫禀犯过错，这一次的行动也捅出了一个大篓子，但罪不至死，而且另有用处。 黄天索性再保他一命。 若是再犯错，不管是渎职，还是捅娄子，绝对饶不了他。 “那位天尊来了。” 大雄宝殿之中，碧波河龙王发现莫禀的身影消失不见，立即嘀咕了一声。 “嗯。” 无风谷金雕妖帅附和了一声，随即眼珠子乱瞄起来。 它这是在找适合藏身的地方。 等会儿打起来，万一黑山鬼王敌不过那位天尊，躲起来好歹能安全一些。 然而黄天却没有如金雕妖帅设想的那样，马上就攻打黑山，也没有对那些正在从各个方向涌进黑山的妖魔鬼怪下手。 虚空之中。 黄天仔细观察着黑山的地势与建筑布局，越看越是心惊。 晋升四品青金敕天神以后，黄天不是没有用过扩大了数十倍范围的神识查探黑山。 但从没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抵近观察。 因而，黄天只知道黑山鬼王在它的主场黑山布设了一个大阵，却不知道黑山鬼王布设了什么大阵，这个大阵又有什么作用。 现在靠得如此近地观察了一番，尽管黄天对于阵法方面的修行知识了解不多，却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首先，黑山鬼王以地下阴间与北麓山腰兰若两处，为一阴一阳两个阵眼，布下了一套两仪阵； 其次，两仪阵之中又嵌入了两套阵法； 再次，以黑山地下阴间为阵眼的阴阵之中嵌入的，名为万鬼大阵；以北麓山腰兰若为阵眼的阳阵之中嵌入的，名为万妖大阵； 最后，无论是万鬼大阵，还是万妖大阵，都是支撑阵法运转的妖鬼越多，威力越大。 黄天之所以能认出万鬼大阵与万妖大阵，还得多亏了宛如神道修行百科全书的《万相金身》之中内容寥寥无几的阵法篇，与能观天下事的“慧目”的帮助。 且不提正在从各个方向涌入黑山的妖魔鬼怪，单是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在黑山经营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妖鬼手下，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想要攻破这套嵌入了万鬼大阵与万妖大阵的两仪大阵，十分困难。 除了用蛮力硬轰，黄天一时间也没能想到很好的办法。 从阵法中挪移走莫禀，又是另一回事了，与破阵相比，难易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啧！” 嗒吧了一下嘴唇，黄天感到很是棘手。 甚至可以说是进退维艰。 来都来了，不出手进攻，说不过去。 出手进攻了，又很难攻破大阵。 攻不破大阵就无法直面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将它们弄死。 不能弄死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百姓就随时可能受到黑山鬼王的攻击。 黑山地下阴间，搂着树妖姥姥的黑山鬼王，透过一件窥镜法宝，监视着黑山周边及上方的虚空。 莫禀被挪移走的那一瞬间，黑山鬼王其实及时察知到了，也有机会拦截下来。 不过黑山鬼王没有出手，而是任由莫禀的身影消失，想要以此为引，找出那位劳什子天尊的下落。 奈何啊，不知是窥镜法宝不够给力，还是眼睛不够敏锐，黑山鬼王找了许久，一无所获。 唔……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黑山鬼王通过莫禀身影消失之后这段时间的平静，可以推断出，那位劳什子天尊已经到了黑山附近。 也能推断出，那位劳什子天尊十有八九拿它的两仪大阵没办法。 不然的话，早就打上门了。 “鬼王，我们不出去吗？那位天尊都打上门来了。” 盘腿坐在黑山鬼王膝上，双手搂着鬼王的脖子，真老树盘/根的树妖姥姥喘了一口粗气，疑惑问道。 “出去？为什么要出去？” 黑山鬼王将窥镜掉转了一个方向，反问了一声。 既然看不见外面那位劳什子天尊的身影，那就好好欣赏欣赏殿里的激烈缠绵。 树妖姥姥发现了黑山鬼王的小动作，抬起右手，轻轻拍了一下黑山鬼王的胳膊，表示不满。 然而它脸上娇媚的表情，却表明，它对于这个小动作十分受用。 为了更好的助兴，树妖姥姥还特意转了一个方位，正面朝向窥镜，与黑山鬼王一同欣赏起来。 这让黑山鬼王的兴致变得更加勃勃。 就在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没羞没臊的时候，黄天在全功率施展“慧目”，找寻黑山两仪大阵的弱点。 凡是阵法，必有阵眼，也必有薄弱之处。 倒不是阵法设计者不想杜绝弱点，而是大道如此。 有一句话叫，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个道理放在阵法上，即便不是很恰当，但也勉强适用。 总而言之，黄天若是能够找到黑山两仪大阵的弱点，虽然不能像筷子捅豆腐一样，轻易破阵，却也可以降低许多破阵的难度与耗费的力气。 “以逸待劳？” 黄天一边寻找，一边暗自冷笑。 如果黑山鬼王对上的是其他神，不管是麾下数量庞大的妖魔鬼怪，还是黑山两仪大阵，都能消耗那位神的大量神力与战力。 但是它碰上的是黄天。 消耗了大量神力又如何？ 黄天能够随时将平日里积攒的纯净愿力转化为神力来用，也能够借助信众们的诵念加持，临时增幅攻击威力。 不管是打车轮战，还是打群战，黄天都不怕。 须知黄天麾下烧渡的兵马数量可是与日剧增的。 胜算在我！ 第148章 前奏 第148章前奏 有一句话叫最强即最弱。 黄天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山两仪大阵。 以他那贫瘠的阵法知识储备，实在是无法找出阵法本身的薄弱之处，干脆换一个思考角度，换一种思维方式。 既然找不到你的最弱点，那就打你的最强点。 把最强点打掉，阵法不就破了吗？ 如此一想，黄天顿时觉得，黑山鬼王精心布置的黑山两仪大阵不过如此。 那么，两仪阵的最强点在哪？ 黄天稍稍深思一阵，将关注点集中到了黑山两仪大阵的阴阳阵眼处，北麓山腰兰若妖窝与黑山地下阴间。 从阴阳划分来讲，北麓山腰兰若妖窝属阳，黑山地下阴间属阴。 然而，妖窝的“阳”属性其实与游戏世界的气象一样，并不纯阳，而是阳中带阴，也可以称之为浊阳。 黑山地下阴间也不纯阴，而是阴中偏邪，也可以称之为浊阴。 浊阳与浊阴，反而和嵌入在阳阵中的万妖大阵与嵌入在阴阵之中的万鬼大阵极为契合，使得两仪大阵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因此，黄天可以肯定，黑山两仪大阵的最强点，就是阴阳两处阵眼。 “这可真是……” 嗤笑一声，黄天愉快自语，“专业对口了啊。” 四品青金敕天神级别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目前有三道神职“驱瘟治病”、“斩妖除魔”、“济死渡生”，还有一道正在凝聚的空白神职。 “驱瘟治病”与正在凝聚的空白神职且不提，对破阵派不上用场。 “斩妖除魔”针对浊阳阵眼与万妖大阵，“济死渡生”针对浊阴阵眼与万鬼大阵，再适合不过了。 神通方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目前有“焚江煮海”、“掌握五雷”与“掩日”三道。 “掩日”可以遮掩身形，隔断天机，让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找不到黄天在哪。 找不到，看不见，除了大范围的攻击，便无法伤害到黄天。 “焚江煮海”是火属神通，火属阳，针对浊阴的黑山地下阴间与万鬼大阵，威能不俗。 “掌握五雷”是雷属神通，功能繁多，其中便有“治祟降魔”。 而五雷者，天雷、地雷、神雷、水雷、社雷也。 不管是神雷还是社雷，都能对妖魔鬼怪造成高额伤害。 片刻时间，黄天盘算过自己拥有的手段，便确定了暴力破阵的具体方法。 心思既已定下，事不宜迟，立即行动。 黄天又给自家神使李灵素下发了一道神谕，命她串连散布在各地的生们，组织信众开始祈祷、诵念。 就在这个时候，缠绵到最紧要关头的黑山鬼王猛地停下动作。 “怎么了？” 树妖姥姥立即察觉到异样，关切询问。 “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黑山鬼王沉声回道。 这个回答让树妖姥姥悚然一惊，赶紧松开臀腿，抽身站起。 鬼王者，鬼修之中相当于三品青敕星君的位格。 黑山鬼王更是几近完全掌控了黑山地下阴间，在试图走上身兼鬼王与山神的路子以后，更是与黑山及黑山附近的气象融为一体。 能够让黑山鬼王产生不好预感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 很有可能是那位天尊做了些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能够从根本上对黑山鬼王产生致命威胁。 兹事体大，树妖姥姥可不敢因为一时贪欢，而耽误正事，以至于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不用树妖姥姥提醒，黑山鬼王自己就已经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它发现自己对于那位天尊的心态极为复杂且矛盾，既有些惧怕，又有些看不上。 正是这种复杂且矛盾的心态，使得它进退失据。 居然在生出杀心以后，还不及时行动，将战场的主动权拱手让给那位天尊。 现在，那位天尊明显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 而它黑山鬼王，自认为成竹在胸，稳操胜券的黑山鬼王，还不知道那位天尊在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这般一想，黑山鬼王的脸色顿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霍然站起身来，大手一挥，眨眼间给自己披上一件战甲，黑山鬼王迈着杀气腾腾的步子，走出大殿。 早已整装待发的黑山本部鬼兵大军，见到披甲的黑山鬼王，立即发出响遏行云般的呼喝声。 黑山鬼王右手轻抬，只是竖了竖手掌，便将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压了下去。 无需发布命令，黑山鬼王使了一个眼色，黑山本部鬼兵大军各自归位，填充万鬼大阵的各个部分。 不多时，黑山地下阴间的万鬼大阵完全运转起来。 整个黑山变得愈发阴气森森，鬼哭之声不绝于耳，倘若有人不小心看到、听到，绝对会浑身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树妖姥姥看了一会儿黑山鬼王雄壮的身影，号令黑山本部鬼兵大军的威仪，眼中闪过几丝迷离，随即强行压下又燥热起来的情绪，身影从黑山地下阴间消失。 循着与本体，北麓山腰兰若后院的那株槐树的联系，树妖姥姥回到自己的主场，坐镇黑山两仪大阵的阴属阵眼，主持万妖大阵，响应黑山鬼王。 槐树宛如法天象地一般，猛然间增长几百倍，遮天盖地。 粗壮狰狞的枝桠剧烈扭动着，不断发出呼呼呼的啸声。 那些已经遵从黑山鬼王的号令，聚集到黑山的妖魔鬼怪们，见到万鬼大阵与万妖大阵先后启动的动静，立即发出阵阵杂乱但鼎沸的欢呼。 有些资历较深的妖魔鬼怪，还心生感慨。 多少年了啊。 多少年没有见过黑山两仪大阵发动，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联手，尽全力迎敌了！ 上一次见到这种阵仗，还是上一次。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么壮观的一幕了呢。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又能再次经历一次。 也不知道这一次会死上多少妖魔鬼怪，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其中一员。 黄天眼见黑山鬼王不再“钓鱼”，一改先前外松内紧的姿态，黑山两仪大阵也全力运转起来，却一点也不着急发起攻击，试图破阵了。 他很有耐心，等待着信众祈祷、诵念的加持增幅到最大的那一刻到来。
“龙王，我们怎么办？” 大雄宝殿之中，金雕妖帅颤声问道。 身处万妖大阵之中，且是处于阵眼的核心地带，不管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愿与不愿，万妖大阵都会从龙王与雕帅身上抽取妖力。 妖力与法力截然不同。 法力是一种消耗品，随用随补，无需太过珍惜。 妖力则是妖的本源所衍生，被抽取以后，虽然能恢复，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损耗的妖力没有恢复完全的这段时间里，妖的境界、实力都会跌落。 如今这种处境下，雕帅可不敢想象自己的境界与实力跌落一大截以后，会面临怎样残酷的遭遇。 “怎么办？凉拌！” 龙王嗤笑一声，便不愿再回答雕帅的问题。 还摆出一副躺平任抽的姿态，似乎已经彻底摆烂。 然而暗地里，龙王却用了一些手段，将自己被抽取的对象从妖力换成了本源神力。 妖力与本源神力同为阳属力量，本源神力还更为纯粹，更加靠近纯阳的概念。 万妖大阵不仅不会拒绝，反而会十分欢迎。 因而，特意将碧波河龙王与无风谷金雕妖帅列入万妖大阵抽取对象的树妖姥姥，并没有发现碧波河龙王做的小动作。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来自树妖姥姥的惩罚，碧波河龙王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发现就好，没有发现就好啊。 抽吧，尽情地抽吧。 反正碧波河龙宫被毁了，在重建碧波河龙宫、稳定住碧波河水神的神位之前，本源神力本来就会不断流失，无法弥补。 还不如拿来顶替妖力，供万妖大阵抽取，以此来保存实力。 不过得了便宜，龙王当然不会卖乖。 它表面上还是与金雕妖帅一样，做出了妖力被抽取以后，应该会产生的反应。 丹阴县城，县衙。 李灵素先前接到天尊的神谕，就马上借助“传坛”与授出法的联系，将天尊的意志贯彻下去。 现在，李灵素坐镇丹阴县衙把控全局。 丹阴县令龚梓臻为了进一步向天尊与神使展现自己的恭顺，不用吩咐，主动领着仆从与衙役去通知百姓开始祈祷、诵念。 就连县令夫人与为了成为生而稍有改观的犬子也带上了。 燕赤霄也没有留在县衙里，而是去了丹阴县城隍庙。 在贯彻天尊意志之外，他还肩负着李灵素给的一个使命，即学会并教会丹阴、桃山、浮黎三县城隍与一百四十四名生，那三门紫竹道人拿出来的烧炼兵马法门。 拿到手这三门法门以后，李灵素认真研读了好几遍，发现自己从天尊那得来的《万相金身》透出的修行理念与修行体系，与这三门烧炼兵马法门透出的修行理论与修行体系，存在着诸多不同。 这让李灵素在学习这三门法门的时候，很是不便。 想要学会，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去了解新的修行理论与修行体系。 李灵素哪有那么多时间？ 于是，李灵素想到了委托燕赤霄来做这件事。 已经决定彻底投入天尊麾下的燕赤霄当然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功劳，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今晚肯定是不能推进这个任务的进度了，一切都得给天尊神谕让路。 仍是丹阴县城，三户连在一起的人家。 六爷、屠户与年轻菜贩在得到通知以后，非常默契地站在各自家门口。 屠户率先开口：“六爷，今晚的事，您怎么看？” 年轻菜贩上次造了训斥，真的把六爷与屠户话里话外的忠告听了进去，越来越谨言慎行。 即便天尊并没有因为他的一时口不择言，而讲下惩罚。 但是六爷那句话说得好啊，天尊不计较这些，那是天尊慈悲大度，你小子可别翘尾巴，要是不改了胡咧咧的臭毛病，早晚会因为一张臭嘴出事。 祸从口出的道理，年轻菜贩真的深刻认识到了。 因而即便心里也存了浓浓的好奇与疑惑，年轻菜贩依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六爷瞥了一眼保持着克制的年轻菜贩，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回答起屠户的问题：“怎么看？我不怎么看，我只会虔诚地向天尊祈祷，诵念《天尊宝诰》与《天尊仰请咒》。” 撂下这句话，六爷转身进屋，没有关门。 很快，便有诵念声从六爷的房子里传了出来。 屠户与年轻菜贩见状，也各自回屋，给镇宅桃符上了三支香，便跪在蒲团上，开始诵念。 丹阴、桃山、浮黎三县的百姓们，绝大部分人家在收到生与三县城隍阴司从神的通知以后，都没有推托祈祷、诵念一事。 紫竹县因为新“开辟”不久，还没展开“地推”工作，天尊信仰相对薄弱许多。 知道且愿意向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祈祷的百姓并不算多。 黄天的意识远在黑山，借由神敕与镇宅桃符的联系，却也能够实时接收到信众的祈祷，能够听见信众的诵念。 一丝又一丝微不足道的信念，循着联系，跨越虚空，融入承载了黄天意识与法相金身的玉质神像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跨越虚空汇聚融入玉质神像的信念越来越多。 那些已经烧渡完成的兵马，等待烧渡的牺牲真灵，也在这时做起了祈祷与诵念。 尽管兵马与真灵的信念加持比人类信众的信念加持少得多，奈何牺牲真灵的数量太过庞大，量变引起质变。 能够给黄天提供的增幅，十分可观。 伴随着加持与增幅的放大，黄天感觉最适合出手破阵的时机越来越近。 黑山鬼王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它感觉自己脖子上被系了一个绳圈，而且这个绳圈在越收越紧，它还不知道手持这个绳圈的敌人在哪里！ “不能再等了！” 黑山鬼王又一次寻找那位劳什子天尊的身影未果后，果断做出新的决定。 它打算全力催动黑山两仪大阵的威能，对黑山附近一切不屈从于它的意志的对象，发动一次无区别打击。 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必须死！ 第149章 间奏 第149章间奏 黑山两仪大阵全力发动了。 黑山鬼王的意志，以两仪阵的阴阳阵眼为核心，向黑山及黑山周边方圆五里辐射而过。 无论是从各个方向聚集而来的妖魔鬼怪，还是懵里懵懂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俱都臣服于黑山鬼王的意志。 化形完成的妖魔鬼怪单膝跪地，向黑山鬼王献上忠诚。 懵里懵懂的花草树木朝着黑山的方向卑伏。 飞禽走兽瑟瑟发抖，呜咽哀鸣。 北麓山腰妖窝里的万妖，黑山地下阴间中的万鬼，更不会反抗，臣服得更加彻底。 此时此刻，整个黑山地界，除了树妖姥姥还能站着，但凡有意识的存在没有还能站着的。 然而黑山鬼王没有丁点以往的自豪与傲然之情。 因为它还没能找到那位劳什子天尊的踪迹。 “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黑山鬼王神情肃然，心情不愉，自语嘀咕一声。 随即，它悍然催动黑山两仪大阵，向黑山及黑山周边方圆五里地域，发起无差别攻击。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黑山之上，山石滚动，树木栽倒，本就落满枯叶与碎石的台阶愈发破烂不堪。 北麓山腰的兰若在宛如地龙翻身的动静之中，砖墙破裂，殿宇坍塌。 仍然待在大雄宝殿，哪也没去的金雕妖帅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饶是它很快就稳住了身体平衡，脚下仿佛生根，任凭黑山怎么摇晃震动，都稳稳立着，却也在碧波河龙王面前结结实实出了一次糗。 就算正在被万妖大阵抽取妖力，金雕妖帅也是六品级别的妖帅。 如此不堪，实在不应该。 只能说今晚的一系列波折，给金雕妖帅心理产生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以致于它都没能紧守住心神，恍恍惚惚，反应迟钝。 倘若碧波河龙王是敌人，或者起了歹心，不需要那位天尊出手，金雕妖帅的小命都很难保住。 一旁同样心思重重的碧波河龙王就好很多。 在黑山摇晃震动的一瞬间，就及时做出正确的应对，没有让自己失去平衡。 一稳一晃，对比还是非常明显的。 不过碧波河龙王此时哪还有心情去关注金雕妖帅的出没出糗，它的大部分心思都用来关注战斗局势了。 从立场上讲，碧波河龙王应该支持黑山鬼王，期盼黑山鬼王能够战胜并杀死那位天尊。 然而，碧波河龙王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隐隐在期盼那位天尊能够最终胜出。 或许是因为那位天尊胜了，龙王顶多就是被褫夺神位、被杀死，而黑山鬼王若是胜了，极有可能会在杀死它以后，还会抽出它的真灵，予以无尽折磨，永久沉沦。 一想到自己的龙须被拔，龙筋被扒，龙鳞被剔，龙肉被吃，龙鞭泡酒，龙珠被夺，龙灵还要在黑山鬼王私设的阴间地狱里饱受折磨，碧波河龙王就浑身发冷。 如此一想，还是干脆了当死了，更好一些。 黑山两仪大阵的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当然不会因为金雕妖帅的出糗与碧波河龙王的担忧而停滞。 方圆五里地域迎来了末日一般的摧残。 大水漫野，山体滑坡，岩土翻滚，烈火无风自起，熊熊燃烧。 卑伏于地的花草树木被水淹，被石埋，被土掩，被火烧。 单膝跪地表示臣服的飞禽走兽在水淹、石埋、土掩、火烧之中，惨嚎着失去性命。 天空也刮起了如刀锋利的罡风。 云层被撕裂，继而又聚集，形成好些团厚厚的乌云。 星月的光辉彻底隔绝。 黑山及周边方圆五里地域真的如同山名一样，黑，黑得彻彻底底。 承载黄天意识与法相金身的玉质神像位于黑山附近上方的虚空之中，在神通“掩日”加持下，遮掩身形，隔断天机，让黑山鬼王无法发现踪影，却无法规避大范围无差别攻击产生的真实不虚的伤害。 《万相金身》倒是配套了不少防护法术，比如少女神使李灵素曾经用过的“天火罩”。 但是此时此刻，却不适合动用。 这一次大范围无差别攻击，既是攻击，也是试探。 黑山鬼王的灵识在黑山两仪大阵的增幅下，正在极为细致地探查黑山及周边方圆五里地域，试图找出黄天的踪影。 一旦黄天进行了抵挡，黑山鬼王必然能够立即察知，哪个区域的攻击被防御了。 如此，黄天的踪影也就暴露在黑山鬼王的眼中。 同样的道理，如果黄天硬生生承受了攻击，让这一片区域的攻击造成了伤害，也会被黑山鬼王发现。 阵法的弊处在于布置起来耗时又耗资源。 长处则在于一旦发动，可以非常及时地进行调整，做出应对。 黑山鬼王只要发现黄天的踪影，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需要，就能调动黑山两仪大阵，对黄天所处区域展开最为酷烈的打击。 届时，黑山鬼王在明，黄天在暗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黄天就不得不真的正面对上占据主场优势的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 这不只是一打二那么简单。 因而，面对如刀锋利的罡风，黄天没有进行主动防御，也没有硬扛伤害，而是来回腾挪辗转，闪避攻击。 这般操作，当然没有表面上说起来那么简单。 毕竟如刀般锋利的罡风一点也不疏散，反而十分稠密。 想要在既稠密，又一波还没平息，一波又来侵袭的罡风群之中，保持完美闪避，难度很高。 好在玉质神像的常规形态只有巴掌大小，只有在需要时才会显露法天象地般的巨大身形。 黄天集中所有注意力，操控着玉质神像腾挪辗转，闪避一波又一波稠密的如刀罡风。 时间的尺度在这一刻模糊了。 好像过去了许久，又好像只过去了一瞬，如刀般锋锐的罡风终于停息。 期间发生了好几次险情，好在最终有惊无险，黄天避开了所有的攻击，完好无损。 如此，黑山鬼王的试探性攻击彻底落空。 黑山两仪大阵的全力发动，除了耗费预先存储的能源，与临时抽取的万鬼本源鬼力与万妖本源妖力，极大地破坏了黑山及周边方圆五里地域的地形，没有获得任何实质性收获。
“你到底藏在哪了呢？” 黑山鬼王气极，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举动，比如毫不节制地又一次发动两仪大阵，进行试探性攻击，而是呢喃自语起来。 它能够与树妖姥姥联合，且以它为主，从佛门手里抢来黑山，又牢牢守住，自然不是无能之辈。 基本的理智与情绪克制力还是有的。 这一次面对那位劳什子天尊，之所以进退失据，丢失主动权，原因多样。 但是，这并不代表黑山鬼王会因为失误之下丢失了主动权，就变得盲目冲动。 既然找不到那位劳什子天尊藏在哪里，那就不找了。 黑山鬼王决定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暂且把那位劳什子天尊看作是一位真的天尊转世好了。 那位劳什子天尊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至四品青金敕天神的位格与实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以那位劳什子天尊表现出来的对人族的庇护，以及对迫害过人族的妖魔鬼怪的厌恶与杀伐果断的作风。 为什么那位劳什子天尊迟迟没有对黑山动手的意思，甚至连近在咫尺的碧波河与无风谷都没有去动！ 然而就在今晚，在它黑山鬼王号令臣服于它的妖魔鬼怪集结，打算去讨伐那位劳什子天尊，屠尽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两脚羊的时候，那位劳什子天尊就主动找上门来了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也在黑山鬼王意料之中。 那就是那位劳什子天尊是真的重视人类，真的在庇护人类。 不想让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人类被它黑山鬼王屠尽，甚至不想让这四县的人类遭受一丁点损失。 这才一改以往的作风，主动打上门来。 既然你这么重视四县人类，不想四县人类受到伤害，本鬼王就要看看，这位劳什子天尊，能够为四县人类做到什么程度。 会不会为了阻止本鬼王，而从暗处现身！ 心思既定，黑山鬼王当即下令，命令从各个方向聚集而来的妖魔鬼怪开拔，杀向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 仍在路上，还没有抵达黑山的妖魔鬼怪也掉转方向，不用集结了。 目标，屠尽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两脚羊，大吃特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道命令一下，立即让聚集在黑山上的妖魔鬼怪沸腾了。 一个个怪叫着争先恐后涌下黑山，又很快分散开来，从不同的路径冲向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 仍在路上，却远远就发现了黑山及周边的巨大动静的妖魔鬼怪，更是兴奋且愉悦。 黑山两仪大阵都开启了，证明战局并不完全在黑山鬼王掌握之中。 现在能够不去黑山白白送死，还有机会吃个肚圆，当然再好不过了。 这个变化来得非常突然。 黄天还在等候黑山两仪大阵的再次全力发动，对于黑山鬼王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是感到有些诧异的。 待到又从涌下黑山的妖魔鬼怪口中乱七八糟的呼喊里面，听到“屠尽四县”之类的词汇，黄天的诧异便消失了。 从一开始，黄天便没有掩藏自己打上门的原因，也无法掩藏。 黑山鬼王不是傻子，短时间内没想明白，后续肯定能反应过来。 这不就已经反应过来，调整策略了吗？ “逼我现身？” 黄天冷笑一声，感应了一下四县信众与牺牲真灵的祈祷与诵念加持的增幅。 确定就算没有达到最高的程度，也相差不远了，黄天决定让黑山鬼王如愿以偿，主动现身。 不过黄天没有去拦截或者攻击涌向四县的妖魔鬼怪。 兵对兵，将对将。 摧毁距离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最近的碧波河与无风谷，已经是黄天认为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倘若这些妖魔鬼怪还需要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动手，那要神使、生与兵马何用？ 黄天将局势的最新变化以神谕的形式下发给少女神使，让李灵素自己去思考并实施应对之策，便不再去关注那些妖魔鬼怪。 脑海里稍微回顾了一下先前定下的破阵方法，确定无误，黄天果断动手。 神职“斩妖除魔”发动，加持在神通“掌握五雷”之上。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力破之。 漆黑如墨的黑山上空，陡然间生出一朵不大，但散发出令北麓山腰妖窝之中的树妖姥姥及群妖心生惶恐的威压的雷云。 电弧跳动生灭，只一眨眼，便凝聚出了一杆雷霆长枪。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只见雷云生出，雷霆凝聚，电弧生灭，不闻丁点雷声。 与此同时，神职“济死渡生”发动，加持在神通“焚江煮海”之上。 一颗人头大小的紫色火球凭空而现，悬浮在黑山地下阴间的正上方空中。 火球的光与热极为内敛，没有使空气扭曲，也没有照亮黑山及其周边。 然而主持黑山两仪大阵的黑山鬼王却连直视这颗火球都做不到。 仅仅在火球出现的刹那，直视了一眼，黑山鬼王的双眼便像蜡块遇着了猛火一般，极速融化。 鬼体不是人体。 黑山鬼王的眼睛只是形状与结构与人类相同，却并不靠双眼提供视力。 双眼融化，并不能产生多大的伤害，却让黑山鬼王心悸无比。 因为这是克制，完完全全的克制！ 黑山鬼王一早就有的，那位劳什子天尊能从各方面压制它的担忧，如今成为现实了。 不过事已至此，悔恨无用。 黑山鬼王及时屏去杂思，不顾一切代价，超额爆发黑山两仪大阵的威能。 既做防御，抵抗那位劳什子天尊针对两仪大阵阴阳阵眼的攻击； 也向不得不现身的劳什子天尊发起最为猛烈的攻击。 你想破了我的阵，我还想宰了你的命呢。 不就是硬碰硬吗？ 那就看看到底谁更硬！ 第150章 破阵乐 第150章破阵乐 黄天的意志在雷与火之中得到贯彻。 神职“斩妖除魔”加持下的神通“掌握五雷”攻浊阳阵眼、万妖大阵。 神职“济死渡生”加持下的神通“焚江煮海”攻浊阴阵眼、万鬼大阵。 神雷与真火齐出，堂皇大气，正道凛然，威猛绝伦，宛如天罚。 对于黑山上下的妖魔鬼怪而言，煌煌天威，可能也莫过于此。 面对如此威势的神雷与真火的攻击，黑山鬼王不可能坐以待毙。 即将落下的神雷长枪与真火紫球要防御，那位劳什子天尊也要予以反击。 不然的话，黑山地界乃至整个滦州，到底谁是老大？ 黑山两仪大阵在黑山鬼王愤怒与疯狂的催动下，在全力防御神雷与真火之外，爆发出了黑山鬼王自己都无法抵挡且幸存的超强攻击。 这一击，就是冲着要那位劳什子天尊的命去的。 不管怎么讲，三品打四品，优势在我。 作为代价，此战过后，无论结果如何，黑山两仪大阵没有废掉，也得大修一次。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那位劳什子天尊骤然现身就发起的令鬼王心悸的攻击之下，保全黑山，赢得胜利。 树妖姥姥在这个时候没有作壁上观，或者甘心只做一个配角。 它假假也是一名四品妖王，有那个资格与黑山鬼王一起并肩作战。 即便万妖大阵归属于黑山两仪大阵，权限已经被黑山鬼王全部接管过去，树妖姥姥还得坐镇阵眼，配合黑山鬼王催动黑山两仪大阵。 但是失去了万妖大阵，又被占了精力，并不意味树妖姥姥再无余力。 那株扎根于黑山北麓山腰，遮天盖地的参天槐树，乃是树妖姥姥的本体。 对于妖怪而言，显露出本体，是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强大的时候。 本体被毁，一切烟消云散，却能够发出最强力的攻击。 “咦……” 只听树妖姥姥一声尖啸。 参天槐树那无数支粗壮狰狞的枝桠纷纷断裂，细条与树叶脱离枝桠，掉落在地。 无数枝桠顷刻间化成缠绕嘶吼怨魂与森森邪气的长矛。 每一根长矛都有五六人合抱那么粗，六七丈长。 被树妖姥姥豢养，却没有进入万妖大阵的女鬼们各个撕下或端庄，或娇媚，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的画皮，显露出青面獠牙的恶鬼形态。 面貌丑恶的女鬼们呲着牙，嘶吼着飞身而起，各自投入一根长矛之中。 鬼矛一体，妖鬼合一，威力倍增的同时，更为邪异。 “呀！” 树妖姥姥再次尖啸一声。 万矛齐发，铺天盖地，将玉质神像所在的方位彻底覆盖。 现实中的攻防不是回合制战斗游戏。 几乎不可能发生“我站着不动等你来攻，然后你再站着不动等我来攻”这样荒谬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攻击与防御的时机，全都得靠及时反应，及时把握，去争得、去抢到先机。 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便是如此做的。 黄天的神雷与真火在酝酿之时，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便各自及时做出了应对。 等到雷云之中孕育而出的神雷长枪与凭空而现的真火紫球，分别向着黑山两仪大阵的阴阳阵眼与万鬼、万妖大阵落下。 黑山鬼王催动黑山两仪大阵及时构建起来的防御，不顾损耗而超额爆发出的攻击，以及树妖姥姥在坐镇万妖大阵，绝大部分精力被牵扯住的情况下，借助巨大化的本体发起的决死冲锋， 也几乎同时向承载着黄天意识与法相金身的玉质神像砸去。 如此，你来我往，极为公平。 黑山两仪大阵以黑山为基，无法移动。 坐镇阴阳阵眼，主持万鬼、万妖大阵的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不能离开，只能硬扛劳什子天尊的神雷与真火。 承载黄天意识的玉质神像主动从暗处现身，其所处空间，也被黑山鬼王锁定，同样必须硬扛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各自发起的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 真火凝聚的紫球在眨眼之间，率先突破黑山两仪大阵的表层防御，像是热刀切黄油，毫无阻滞地进入黑山地下阴间，直冲黑山鬼王所在。 神雷衍化成的长枪速度稍慢，动静也更大一些，甚至还拐了一个弯，先将树妖姥姥的本体，那株巨大化的槐树戳破出一个大洞，方才朝着坐镇嵌入了万妖大阵的浊阳阵眼冲去。 不过不管速度快或慢，动静大或小，神雷与真火其实都没造成多大的声响。 既没有生出轰隆隆震天响的炸雷声，也没有引发能够烧红一片天的熊熊烈火，更没有让黑山地动山摇，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一切都很平静。 似乎劳什子天尊只是放了一个闷屁，打了一个臭嗝。 用“雷声大，雨点小”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然而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心中却毫无欣喜之意。 它们在心悸之余，此刻更加关注的，还是各自发起的攻击能够起到怎样的作用。 黄天的意识与法相金身融进了玉质神像里面。 换句话说，玉质神像就是黄天在游戏世界的“本体”。 “本体”只能硬扛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的攻击，不是虚言，黄天也及时想好并做出了防御策略。 大与小是一个相对概念，各有不同的利处。 巴掌大的玉质神像目标小，灵活，方便闪避攻击，也更不起眼，受攻击面小。 但是，“浓缩的就是精华”这句话，并不是普适的道理。 玉质神像体积小，确实方便闪躲，却也限制了黄天能够发挥出来的“力”。 心念一动，玉质神像摇身一晃，迎风便长，眨眼间化作顶天立地的巨神。 青金色的神敕在巨神像眉心识海之中熠熠生辉。 神职、神通、神器、神力，能够御使的一切力量在黄天意志支配下，全部发挥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辛苦”修行，已经一炼过半的法相金身，也开始催动《万相金身》体系的所有能为。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巨神像凭虚御风，眉心竖眼睁开，脚踩风火轮，右手执金鞭，左手结灵官印，不怒自威。 迎着黑山两仪大阵超额爆发的，宛如一团无害青烟，实则沾之必然堕入黑山地下阴间私设的地狱之中，于瞬息之间就会经历所有由黑山鬼王定下的刑罚与折磨，的无比阴毒攻击，
以及在嘶吼着燃烧自己鬼体的女鬼促使下，铺天盖地射来的无数鬼矛， 黄天化身顶天立地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以“慧目”洞察天下事，以大慈悲心庇护百姓，以大无畏之心降妖除魔，轻轻张口，轻喝一声：“咤！” 左手灵官印立即响应。 一点微光自左手中指指尖升腾而起，以看似极慢，实则极快的速度，飞临巨神像头顶。 时间流速在微光升起以后，仿佛放慢了几十上百倍。 突入黑山地下阴间的真火紫球如同定格，破坏北麓山腰妖窝的神雷长枪悬停不动，即将扑进巨神像口鼻的青烟与铺天盖地的鬼矛俱都停滞不前。 时间流速在微光升起以后，又仿佛加快了几十上百倍。 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地形地势倏尔在巨神像脑后上空张开。 一间间或明亮，或昏暗，或豪奢，或简陋的房屋里，一个个或虔诚，或浅信，或狂热，或理智的信众跪在镇宅桃木前面，发出一声声或嘹亮，或低沉，或真诚，或麻木的祈祷与诵念。 “志心皈命礼。 先天主将，一神君。 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 …… 至刚至勇，济死济生。 ……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罚大灵官。 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祟。 …… 三界大魔皆拱手，十方外道悉皈依。 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忽地又有完全不同的祈祷与诵念声传来。 那一点飞临巨神像头顶的微光之中，显露出一副较为怪异的画面。 数十万牺牲真灵，上顶天雷轰击，下受真火灼烧，面容却祥和无比，亦虔诚无比，诵念《天尊宝诰》与《天尊仰启咒》。 继而，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百姓的诵念声，与牺牲真灵的诵念声，重合到了一起。 《宝诰》与《启请咒》的具体内容也渐渐模糊，融为了一个尊称，仿若空谷回声，往复循环回响。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在一声声“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呼唤中，时间流速一方慢、一方快的不对称消失。 神雷与真火继续平静无声的破坏。 青烟与鬼矛亦继续试图打伤甚至击杀劳什子天尊。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黄天心念再动，嘴唇开合，朗声喊道，“敕！” 话音落下，执着灵官印的左手向前轻轻一推。 一道无形无质的护罩悄然而生，隔绝青烟，御卸鬼矛。 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发起得虽然仓促，但威力绝对不差，甚至非常恐怖的两道攻击，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黄天硬扛下来了。 没有造成丁点伤害。 仅仅只是攻击被防了下来，倒也不是无法接受。 关键在于，突入黑山地下阴间的真火紫球，开始灼烧浊阴，泯灭鬼气，摧毁浊阴阵眼与万鬼大阵； 击破树妖姥姥本体的神雷长枪，也开始电击浊阳，泯灭妖气，摧毁浊阳阵眼与万妖大阵。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信众的祈祷与诵念的加持，让真火紫球与神雷长枪的破坏力又更上一层楼。 黑山两仪大阵崩溃的速度与幅度陡然加快！ 这一幕让黑山鬼王目呲欲裂，让树妖姥姥悲愤怒号。 伴随着树妖姥姥怒号的，是突然之间轰隆隆响起的爆炸，与无比剧烈的摇晃。 作为黑山两仪大阵的根基，两仪大阵遭受破坏，黑山自然会受到影响。 远比黑山鬼王前一次催动黑山两仪大阵发起试探性攻击之时引发的地龙翻身与山体滑坡，更为剧烈与严重的地龙翻身与山体滑坡，发生了。 那些走下黑山，向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进发的妖魔鬼怪发现动静，纷纷回头张望。 神通“掩日”之下，普通的妖魔鬼怪其实看不太清巨神像的身影。 但是黑山两仪大阵正在崩溃所引发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稍微推理一下，妖魔鬼怪们便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位天尊主动现身，向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发起了攻击，并且取得了上风。 从这个动静来看，黑山受到的损害绝对不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问题是，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眼下的状况如何了？ 树妖姥姥的本体是一株槐树，黑山麾下的妖魔鬼怪们都知道。 矗立在黑山之上的那株巨大化槐树，被戳破的口子，可是毫无遮掩，妖魔鬼怪们看得一清二楚。 本体受此重创，树妖姥姥的状态能好到哪去？ 树妖姥姥的状态不好，黑山鬼王呢？ 是安然无恙，还是受了点小伤，或者直接遭重？ 一个又一个妖魔鬼怪们不禁起了异心。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 眼瞅着黑山要塌，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敌不过那位天尊，干嘛还要死心塌地跟着黑山，走一条注定没有好下场的路？ 妖魔鬼怪中一些资历较深，活的时间较长的“老油条”们无需商议，纷纷起了趁船翻之前先逃走的心思。 它们不像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没有在黑山扎根，不存在舍不舍得放弃现有一切的抉择。 只要能够活命，大不了离开滦州，避开那位天尊就是了。 去哪不是当牛做马，受妖魔鬼怪中的上位者驱使？ 说是毗邻黑山，其实相距很远的虎咆山上，被今晚一系列动静惊动的山君立在虎咆山巅，远远眺望黑山。 山君的一双虎目视力极好，又有一些洞察虚实的能耐。 那位天尊主动现身之后的一攻一防，山君看得十分清楚。 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的攻击徒劳无功，黑山两仪大阵的正在崩溃，山君同样看在眼里。 旁观者清。 或许身处局中的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认为它们还没有陷入绝境。 但是山君知道，今晚这一战，能取得多大战果且另说，但那位天尊赢定了。 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死不死，山君不关心。 山君关心的是，今晚这一战过后，整个滦州的局势会如何发展，以及……它该何去何从。 “要不，投了？” 第151章 妖知鬼恐怖，不晓鬼心毒 第151章妖知鬼恐怖，不晓鬼心毒 黑山鬼王自认为不是草包。 只是因为它的决策失误，与属性被克制，黑山两仪大阵才在劳什子天尊面前败下阵来。 至于牵连得树妖姥姥本体受创一事，黑山鬼王同样不认为这是它的责任。 它可没要求树妖姥姥在坐镇浊阳阵眼，主持万妖大阵的情况下，还显露巨大化本体，分心发起攻击。 震怒与自我开解过后，黑山鬼王迅速收拾好心情，确定正在崩解的黑山两仪大阵，几乎无法再于这次对战中发挥作用，便撇下残阵，与被吸取了很大一部分的麾下鬼兵鬼将，独身离开黑山地下阴间。 北麓山腰，由兰若改建而成的妖窝，树妖姥姥的怒号仍然没有停下。 它也想像黑山鬼王那样，抛下妖窝与正在崩溃的万妖大阵，继续与黑山鬼王并肩作战。 然而现实情况并不允许树妖姥姥这么做。 尽管同为四品，树妖姥姥在火属、雷属又具备幽冥权柄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面前，真心不够看。 若是树妖姥姥单独迎战，没有万妖大阵与妖窝主场的加持，怕是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手上走不了两招。 使得黑山鬼王花了数十上百年时间精心布置而成的黑山两仪大阵崩溃的神雷长矛与真火紫球，同时施加于树妖姥姥身上，十有八九能让树妖姥姥当场死得连灰都不剩。 全盛状态都是如此，更不用讲受创状态下了。 树妖姥姥现在可不敢再逞强。 另外，黑山鬼王撇下了黑山与黑山两仪大阵，树妖姥姥更不能一同离开。 树妖姥姥的本体是生长在黑山北麓山腰兰若后院的槐树。 人挪活，树挪死。 槐树与黑山已成一体。 或者说，没了槐树，黑山可能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负面影响。 但是离了黑山，槐树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地界？ 所以，坐视黑山随着黑山两仪大阵的崩溃而持续遭受破坏，树妖姥姥做不到。 因而在黑山鬼王从阴间来到阳间，腾空而起，正面依旧保持巨神像状态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时，树妖姥姥默契接过黑山两仪大阵的全部权限，然后操控残缺的大阵，磨灭神雷长枪与真火紫球的破坏。 被抽取了很大一部分本源的万鬼与万妖，在树妖姥姥的指挥下，开始积极灭火、御雷，以降低神雷长枪与真火紫球的伤害，以尽可能保全黑山两仪大阵，以及黑山本身。 虎咆山巅，远远眺望黑山方向动静的虎咆山君第一时间看见了黑山鬼王来到阳间的身影。 不过山君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张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懒洋洋卧了下去。 一双后腿斜着错开，一双前腿盘着，双爪叠了起来，垫在毛茸茸的下巴上。 山君嗒吧嘴，总感觉差了些什么。 稍微凝神想了想，山君很快便知道到底差些什么了。 刚刚占据虎咆山的时候，山君曾经去过彼时还很繁华的滦州州城，在城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成了茶寮与青楼的常客与贵客。 相比起青楼里柔若无骨的所谓花魁和咿咿呀呀的红尘享受，山君更喜欢茶寮里的热闹喧嚣，以及所谓人间烟火气。 叫上一壶茶，几碟点心，再来些花生，便能就着说书先生讲述的故事，闲坐一整个下午。 那叫一个舒坦。 那才是人……啊不，是虎应该过的日子。 虎咆山哪里都好，就是缺少茶寮和说书先生。 山君又嗒吧了几下嘴，很是想念那些热气腾腾的茶汤，甜而不腻的点心，越嚼越有味的花生。 而且，茶水与花生，配上眼下的场景，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没有啊。 就在虎咆山君感到可惜的时候，黑山鬼王感到了头疼与棘手。 先前隔空交手，黑山鬼王还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正面劳什子天尊，它才感受到了被彻底克制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作为相当于三品青敕星君的鬼王，面对低上一个位阶的四品青金敕天神，黑山鬼王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气指的当然不是空气。 人活一口气，鬼也是如此。 黑山鬼王的喘不过气，实则是鬼体内的阴气与鬼气的轮转循环受到了影响。 本质上讲，这不是很严重的大问题。 稍微调整了一会儿，黑山鬼王便恢复正常状态。 然而高手相争，争的就是这种细节之处。 黄天并不是被动的性子，一定要等到对方欺上门来，方才出手。 有能够先声夺人，抢占先机的机会，黄天当然不会拒绝。 趁着黑山鬼王近乎不可见的迟滞，黄天抢先对黑山鬼王发起了攻击。 起手仍是神职加持。 神职“斩妖除魔”与“济死渡生”，对黑山鬼王的克制极强。 既然好用，自然要一起用，无须客气，或者说江湖规矩。 继而便是神通逞凶。 神通“掌握五雷”之主杀伐的神雷再次祭出。 这一回攻击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无声。 只听九天之上传来轰隆一声炸响。 巨神像右手执着的金鞭轻轻向前一劈，一道尺余长、薄而锋锐的雷刃自鞭头劈出，笔直劈向刚刚摆脱迟滞影响的黑山鬼王。 脱离黑山两仪大阵，腾空而起的黑山鬼王还未报上名号，连登场姿势都没摆全，就迎来当头一击。 好在黑山鬼王摆脱迟滞影响足够及时，在电光火石之间往左边偏移了一些距离。 尺余长的青紫色雷刃没能真的劈中黑山鬼王的头颅，而是劈在了黑山鬼王的右边肩膀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倏尔响成一片。 黑山鬼王想要保住鬼体右臂，不得不将恢复正常轮转循环的阴气与鬼气不计代价地涌向右边肩膀，以大量的、浓郁的高质量阴气与鬼气，来磨灭雷霆神威的伤害。 细小的电弧在黑山鬼王右边肩膀上跳动生灭。 火花自起，四下飞溅。 宛如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这是黑山鬼王一时之间无法磨灭雷刃所致的结果。 看着巨神像状态的劳什子天尊又有挥舞右手金鞭的迹象，黑山鬼王可不想再站着不动，挨上一记雷刃。 它脱离黑山地下阴间，是来打劳什子天尊的，并不想白挨劳什子天尊的鞭打。
心念一动，黑山鬼王的鬼体化为一缕黑烟，倏忽之间变得飘移不定，难以锁定，难以选中。 闪避的同时，忍着雷刃劈入右边肩膀的剧痛，飞腾而起之处就开始孕育的攻击没有因故中止，愤怒施展出来。 一杆半个巴掌大的纯黑经幡自黑山鬼王所化，飘移不定的黑烟之中无声无息浮现，迎风便长。 顷刻间，经幡长至一丈长，哗啦啦摇动起来。 随着经幡的摇动，黑山及黑山周边方圆五里地域内的气象发出响应，继而由经幡的拥有者黑山鬼王随意支配。 黑山鬼王是黑山地下阴间鬼蜮的王。 按理来讲，它能够随意支配的气象仅仅局限于黑山地下阴间，并不能支配黑山本身及周边方圆五里地域的气象。 由此可见这面可大可小的经幡到底有多大作用。 事实上，黑山鬼王起了兼任黑山山神心思的底气就来自于这面经幡。 依照大玄皇朝的划分，这面经幡与黑山鬼王那面窥镜一样，属于法宝的范畴，可以勾连黑山本身及周边方圆五里地域的地脉与气象。 威能与作用，远远高于那面找人不成、只能自娱自乐的窥镜。 若是换算成神器等级体系，估计与四品神器相差不大。 单纯从位格上来看，比黄天的五品神器“传坛”与“封神榜”要高上一些。 如果不用作攻击法宝，这面经幡也可以成为绕开大玄皇朝神器敕封体系，私自封敕黑山山神的根基与凭证。 黄天一见这面经幡，便觉得此物与他有缘。 这不是玩笑话，而是黄天心中产生的真实不虚的直觉。 因为黑山的特殊性，经幡又常年处于地下阴间，便染上了幽冥相关的属性。 恰恰好，黄天拥有“封神榜”，也有幽冥方面的权柄，能够比黑山鬼王更为彻底地发挥出经幡的作用与效果，能够利用经幡做到更具价值的事情。 不过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还得以应对黑山鬼王的攻击，或者打败击杀黑山鬼王为重。 哗啦啦摇动的幡面在经幡没有继续变大后就停止了摇动 飘移不定的黑烟重新凝聚成黑山鬼王的鬼体，右边肩膀依然电闪雷鸣、火花滋啦，行动不便。 黑山鬼王干脆伸出左手，握住幡杆，用力转了个圈，继而将幡尖对准黄天。 先前，借助黑山两仪大阵，黑山鬼王便锁定了一次黄天的方位。 这一次，黑山鬼王故技重施，依然想要把黄天的方位锁住。 唯一的区别，就是先前只是锁定方位，这一次则是锁定空间，并且予以最为极致的压缩。 经幡一指，像是建造了六面空气墙，从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将巨神像状态下的黄天牢牢锁住。 六面空气墙甫一出现，就完成了互相勾连，继而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度，挤压巨神像状态下的黄天。 黄天本可以尝试躲避经幡的这次攻击。 不过基于某些考虑，黄天放弃了闪避的想法，决定硬扛一次经幡的攻击方式、攻击力度与能够产生的破坏。 与此同时，神通“掌握五雷”继续发威。 右手执着的样子货金鞭不再挥舞，转而朝天一指。 九天之上的轰隆炸响接连响个不停，却迟迟未见雷霆劈落。 六面空气墙这时已在黑山鬼王的意志下，缓慢但坚定地挤压巨神像，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 黑山鬼王的攻击当然不会如此朴素。 腐蚀性极强的阴气与鬼气，顺着手中经幡与六面空气墙的联系，悄无声息地展开对巨神像的侵蚀。 黑山地下阴间地狱一幕幕悲惨人的施刑与受刑画面，以经幡沾染的幽冥气息与属性为引，恐吓、动摇、分散黄天的心神。 黄天还感觉到了黑山与黑山周边气象对他的排斥。 仿佛黄天是个极为“邪恶”的存在，要将黄天驱逐出去。 一尊神若是被一地气象的“意志”厌恶排斥，便很难在该地发挥全力。 面对黑山鬼王的多角度、多层次攻击，黄天怡然不惧，而且及时给出妥当应对。 既然你不想锁定并挤压我所占的空间，好，如你所愿。 巨神像状态解除，玉质神像恢复至巴掌大小。 六面空气墙瞬间失去了压缩目标。 腐蚀性极强的阴气与鬼气同样如此。 倒是黑山地下阴间地狱的种种施刑与受刑画面，成功达成了分散黄天心神的目的。 一些关于泰山东岳大帝、酆都大帝、黄泉与地府的记忆，受到这些画面的启发，纷纷涌现。 黄天稍稍愣了一下，方才继续催动神通“掌握五雷”。 有来有往，才是公平。 黑山鬼王的御使经幡发起的攻击被黄天取巧暂避，便又轮到黑山鬼王承受黄天的反击了。 九天之上的轰隆炸响突兀停下。 一道又一道电蛇雷矛劈开黑山上空遮星蔽月的阴云，顺着九天之上雷云与黑山鬼王右边肩膀上仍没被磨灭的雷刃的联系，精准且无法闪避地劈向黑山鬼王。 关于定位制导的理念，黄天懂的比黑山鬼王更多。 黑山鬼王看见自己的攻击被黄天取巧暂避之后生出的追击心思，在一道又一道从九天之上劈下，仿佛无穷无尽的电蛇雷矛面前，荡然无存。 幡头指向黄天的经幡猛地竖起，随后松开。 丈余长的经幡体型再一次迎风便长。 幡头笔直撞向即将劈至黑山鬼王头顶上空的电蛇雷矛，幡杆戳向北麓山腰。 就在电蛇雷矛触及幡头的那一刹，幡杆底部将将触碰到主干破开一个大洞的巨大槐树。 一杆顶部细长，底下圆大的另类避雷针，就这么在黑山鬼王手中仓促制成。 承载黄天意识与法相金身的玉质神像微微张嘴，很是惊讶地看着从雷云劈下的所有电蛇雷矛，循着经幡的幡头与幡身，落在树妖姥姥的本体，那株巨大的槐树上。 鬼怕雷火，妖也怕雷火，木妖更甚。 正在为了尽可能保全黑山而全力主持残缺的黑山两仪大阵的树妖姥姥，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遭受黑山鬼王完全不必要的被刺。 然而它已被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挣扎着昂起头，怔怔地看着冯虚御风的黑山鬼王。 树妖姥姥的双眼之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152章 封敕 木妖的生命力极强。 树妖姥姥的本体，之前已经被加强版的神雷长枪戳破一个大洞的巨大槐树，又经受了一轮“掌握五雷”的轰击，最后还是没有被彻底摧毁。 当然，这其中也有残缺的黑山两仪大阵的功劳。 树妖姥姥及时借由本体槐树的根，以及主持阵法的权限，将电蛇雷矛的伤害，往黑山与黑山两仪大阵分流了一大部分。 即便如此，树妖姥姥的状态一点也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不至于奄奄一息，却也全身漆黑，宛如烧焦的木炭，冒着烟气瘫软在地上。 北麓山腰妖窝的万妖，先是被万妖大阵持续抽取本源妖力，后又拿去分流电蛇雷矛的伤害，十之八九非死即残。 黑山地下阴间的万鬼同样如此。 甚至在浊阴阵眼失去黑山鬼王的坐镇以后，受到的伤害比万妖大阵更甚。 黄天的第二次攻击尽管没有达成最初的目的，即弄死黑山鬼王，却也彻底摧毁了黑山两仪大阵，又将黑山鬼王的忠实盟友与得力助手树妖姥姥给弄了个半死。 这也算是聊以慰藉的意外之喜吧。 大雄宝殿之中。 金雕妖帅混身焦黑，毫无平日里的俊秀模样，仿佛一只刚从火堆里扒出来，还没去壳的叫花鸡。 碧波河龙王的状态要好上很多。 毕竟它供给万妖大阵抽取的是碧波河水神神位的本源神力，并不是龙躯的本源妖力。 因此，即便碧波河龙王也分摊了电蛇雷矛的伤害，却还保留了完整的行动能力与一大半龙躯战力。 不过眼下的场面，碧波河龙王如何敢暴露自己？ 它只求自己再也不要遭受池鱼之殃了。 那位天尊想要攻伐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就专心攻伐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嘛，不要伤及无辜……好吧，龙王自己也知道，它并不无辜，甚至双手沾满人族的血腥。 以那位天尊的作风，绝对会宰了它的。 但是，碧波河龙王明明知道自己今日极有可能无法得到一个善果，还是无法甘心接受这一点。 它还是想要寻一个逃生的契机，因而十分关注那位天尊与黑山鬼王正在发生的大战。 黑山上空。 冯虚御风的黑山鬼王以经幡将电蛇雷矛往树妖姥姥本体引过去以后，并没有停下动作。 稍稍转念一想，黑山鬼王便想明白了劳什子天尊的攻击精准劈向它的原因。 想明白以后，它立即加大了磨灭右边肩膀上的雷刃的力度。 在树妖姥姥几成焦炭，仍怔怔看向黑山鬼王，双眼之中满是疑惑、悲伤与自怨自艾的时候，黑山鬼王成功地磨灭了尺余长的雷刃。 这让打算再来一发“掌握五雷”，将树妖姥姥彻底劈死，顺带着牵制黑山鬼王注意力的黄天感到有些可惜。 虽然没了定位制导，雷霆仍能轰中树妖姥姥，但难免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一些浪费。 此时战局未定，能省一分力，那就先省一分力吧。 等到弄死了黑山鬼王，再给树妖姥姥补上一刀也就是了。 黄天心思敲定，便不再关注树妖姥姥。 “慧目”一直全力开着。 有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观察与分析，“慧目”已经勘破了黑山鬼王先前御使经幡，将玉质神像所处空间锁定并挤压所用的手段。 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前两个步骤已经走完，且获得了很好的反馈，那就进入最后一个步骤。 恢复至巴掌大的玉质神像在黄天的操控下，陡然间又开始急剧缩小。 待到玉质神像缩小成了芝麻点大，神通“掩日”再一次施展。 属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神位的神力，属于黄天法相金身的法力，在这一刻同时全力供应神通“掩日”。 如此，从形体与气机两方面，特别是气机，黄天的存在感都到了最低点。 黑山鬼王先前能够锁定并挤压空间，主要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经幡的特殊；二是黄天觉得经幡与他有缘，想要正面试一试经幡的威能。 现在，黄天自己不愿再被锁定，经幡也被当作避雷针的一部分，黑山鬼王的锁定与挤压空间这一招，即刻失效。 刚刚磨灭右肩上的雷刃，左手重新握上经幡的黑山鬼王发现这一点，不禁气极。 纵横滦州这么多年，这还是黑山鬼王“出道”以来第一次打这么不对等的仗。 不是找不到踪影，就是攻击被轻描淡写防下，或是攻击彻底落空，一个结果比一个结果更令鬼窝火。 这一刻，黑山鬼王更能明白，为何那位二品鬼皇，会死在大玄皇朝那位三品星君手上了。 雷、火神通对鬼类的克制实在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拥有雷、火神通的神越阶作战，且战而胜之。 更何况，劳什子天尊不仅拥有雷、火神通，还拥有幽冥方面的权柄，以及一种奇怪但非常克制妖魔鬼怪的特殊能力。 不是说大玄皇朝衰落，人族没落，世道已经偏向妖魔鬼怪了吗？ 怎么还能冒出劳什子天尊这样的狗屁存在？ 黑山鬼王心中杂思接连闪过，随即按压下去。 战场之上，分神乃是大忌。 何况黑山鬼王此刻还落在了下风，别说求胜了，怕是求生都有些困难。 一想到局势已经发展到了求生的程度，黑山鬼王心中顿时燃起了愤怒的火。 想它黑山鬼王自死后成鬼，走上鬼修道途，百余年拼搏，好不容易才拥有一定的实力。 机缘巧合之下，被树妖姥姥的本体槐树吸引至黑山，联手坑死那群在北麓山腰修了一间兰若的秃驴，就此占下黑山。 后续更是借助黑山的特殊与地下阴间，成就三品鬼王，叱咤风云，横行滦州。 怎么会突然之间沦落到如此落魄境地？ 一念之差，竟至于斯。 黑山鬼王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反差。 左手用力握紧经幡的幡杆，黑山鬼王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黑山，以及失去了所有神采的树妖姥姥，随即下定决心。 狼狈求生？ 不如同归于尽！ 心念既定，黑山鬼王立即付诸实践。 鬼体瞬间化为一缕黑烟，往经幡的幡面钻去。 今晚遭受了好几轮大肆破坏，好不容易平息一些的黑山又一次晃动起来。 这一次的晃动幅度没有前面几次那么大，动静也小。 然而摆脱了锁定与挤压，操控玉质神像挪移出来，换了一个方位待着的黄天却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直眺望黑山方向的虎咆山君忽地从懒洋洋趴卧的状态蹿了起来，嗷呜一声发出惊呼。 “黑山鬼王这是疯了？” 山君抬起虎爪，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出现幻觉，当即震惊大喊。
不过喊了出来以后，山君反而没有刚才那么震惊与意外了。 都已经到了生死边缘，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反正不爆也是死，爆了还有一点机会能活，为什么不爆？ 想通这一点，山君重新趴卧下去，却不再懒洋洋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黑山鬼王虽然是鬼不是妖，与山君并不是同类，却也同是非人存在的妖魔鬼怪之属。 虎咆山与黑山离得并不远，山君与黑山鬼王算得上邻居。 平日里的相处不算融洽，同样也没有多少矛盾。 黑山鬼王每次开宴，还会给山君发来一份邀请。 只是山君化形成妖以后，不爱吃荤，爱上了吃素，这才一次都没赴过黑山鬼王的酒宴。 没有赴宴，该领的情还是要领的。 山君心里一直记得这些。 也就是这一次，黑山鬼王想要利用山君对黑山山神神位的渴求，唆使它去试一试那位天尊的宝剑利不利，做得相当阴险，让山君心中极为不喜。 然而不喜归不喜，山君可没暗戳戳地盼着黑山鬼王早点死掉。 好吧…… 山君眨巴眨巴眼睛，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它其实有这么期盼过。 期盼只是期盼，山君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早。 这可真是令虎意外，也令虎悲伤啊。 山君把嘴角往下压了压，努力做出同情哀戚的面容。 可是，嘴角怎么那么难压呢，不知不觉又往上翘了起来啊。 丝毫不知自己正在被山君“同情哀戚”的黑山鬼王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专心催动经幡，与黑山地下阴间，与黑山及黑山周边的地脉与气象勾连。 作为三品鬼王，黑山地下阴间就像神的神域一样，化作了黑山鬼王的主场。 勾连黑山地下阴间，并不困难，也不耗时，顷刻间就完成了。 比较麻烦的是勾连黑山及黑山周边的地脉与气象。 黑山鬼王毕竟是鬼，不是神。 没有黑山山神神位所“赋予”的权柄，黑山鬼王只能借助经幡的特殊，硬吃夹生饭，强行勾连黑山及黑山周边的地脉及气象。 这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 黄天察觉不对劲以后，立即做出了应对。 他一边以《万相金身》配套的一些攻击法术，骚扰黑山鬼王，一边尝试着脱离广义上的黑山。 然而黑山鬼王打定主意以后，对这一点做了非常到位的防范。 它乃是三品鬼王，确实被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克制，可不是毫无能力。 既然无法单点锁定劳什子天尊的方位，那就扩大化处理。 黑山鬼王将黑山及黑山周边方圆五里地域的空间全部做了封锁。 想要离开？ 可以，但是必须先冲破空间封锁。 黄天具备冲破封锁的能力，只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冲去破。 而这点时间差，正是黑山鬼王需要的。 就在黄天即将能够脱离广义上的黑山之时，黑山鬼王终于完成了对黑山地下阴间，对黑山及黑山周边方圆五里地域的地脉及气象的勾连，并将两者强行统合到一起。 如此，黑山鬼王就能临时身兼山神神位与鬼王之尊，既能统御一方地下阴间，也能掌管一座阳间山川。 某某山神+鬼王=什么？ 按照黑山鬼王偶然之下得来的残缺秘籍上的记述，某某山神+鬼王=某某府君。 此时此刻，黑山鬼王可以勉强自称一声，黑山府君。 黑山府君所具备的威能，远超单独的黑山山神与黑山鬼王，是不同于大玄皇朝神体系的神。 从位格上讲，黑山鬼王现在已经摸到了二品紫青敕天君的边。 若是转正，并非临时身兼，真正的黑山府君可能直接具备二品紫青敕天君的位格。 届时，别说黑山及黑山周边方圆五里地域，整个滦州的阳间山川与地下阴间，皆会纳入黑山府君的统辖之下。 “唉！” 感受到了黑山府君位格所具备的威能，黑山鬼王并无多少喜悦之情，反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强扭瓜的不甜。 黑山鬼王借助经幡的特殊，强行临时成为不完整的黑山府君，当然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不是其它，正是黑山鬼王的数百年苦修与经营。 此战过后，无论胜与败，黑山鬼王都将失去很大一部分修为，失去对黑山地下阴间的绝对掌控，失去对黑山地脉及气象的影响能力。 换言之，黑山鬼王将会失去一切。 而这，都是那位劳什子天尊造成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从经幡中出来，恢复鬼体的黑山鬼王愤怒看向准备撤离，也即将成功撤离的黄天，狞笑一声：“想走？给我留下吧。” 话音未落，黑山鬼王便高高举起了左手握着的经幡。 黑山所处地域，忽地乾坤颠倒，日月倒悬。 由天在上，山在下，变成天在下，而山在上。 一直轻微摇晃的黑山忽地拔地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砸了“下来”。 不管是黑山鬼王自己，还是巴掌大的玉质神像，原先处于黑山上空的一切事物，都将被黑山碾压。 这种碾压，不仅是物质上的碾压，更是概念上的碾压。 临时的黑山府君也是黑山府君，对于黑山所在的阳间与阴间，具有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掌控，自然可以在碾压之下毫发无伤。 黄天则不同，因而成了唯一的被碾压对象。 空间被封闭，玉质神像也被精准锁定，黄天想要闪避，却避无可避。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干脆不逃了。 或硬防，或取巧，总之尽可能不在碾压之下受伤而已。 在硬防与取巧之间，黄天选择取巧。 这么选择，倒也不是因为硬防不了，而是取巧更有性价比。 黄天操控玉质神像由倒立的姿态转为打横，仰面正对砸下来的偌大黑山，祭出了五品神器“封神榜”。 没有被烧渡兵马消耗干净的人道功德尽数被黄天灌进“封神榜”之中。 对应紫竹道人的真灵印记开始一闪一闪，熠熠生辉。 远在紫竹县城隍阴司，正在积极执行天尊神谕的紫竹道人察觉到自己被召唤，霍然转身，朝向黑山。 没有犹豫，紫竹道人果决响应召唤。 曾为四品“附体”境界巅峰，可以完成尸解，成就三品“鬼仙”的阴神跨越山河，投入“封神榜”之中，归入真灵印记。 庞大的人道功德开始冲刷紫竹道人的阴神与真灵。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威严肃穆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 “敕，紫竹道人为六品金红敕上神黑山土地公，令到即行，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第153章 尾奏 正所谓以魔法打败魔法。 针对黑山鬼王强行临时升格为黑山府君，摄取本不应拥有的权柄。 黄天的取巧应对方式就是以耗费大量的人道功德为代价，强行敕封紫竹道人为黑山土地公，来分润权柄，以此加速，甚至直接让黑山鬼王临时提升的位格与权柄崩塌。 如此，乾坤颠倒、日月倒悬、黑山压顶的攻势便不攻自破，无需硬防。 凡事有利有弊。 这么取巧，利处就是只需消耗大量人道功德，弊处则有两点。 一是这么做，如果面对的完整形态的黑山府君，就算黄天能够绕开完整形态黑山府君的干扰，强行敕封紫竹道人为黑山土地公，也无法达成黄天想要达成的目的。 但是，谁让黑山鬼王现在是临时的且不完整的黑山府君呢。 二是利用“封神榜”敕封从属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并不是想怎么敕封，就能怎么敕封，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 这些条件之中，首要的便是被敕封的神能够开辟的神域，必须处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能够施加足够影响力的地域。 比如丹阴县城隍、丹江水神、李村土地、紫竹县城隍。 丹阴县、丹江、李村、紫竹县都处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广义上的神域之中。 从这一点讲，黄天本是无法敕封紫竹道人为黑山土地公的。 因为黑山是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的黑山，不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黑山。 不过黄天既然敢如此取巧，强行敕封，自然有现实基础与解决办法。 现实基础是，经过时间不长但是烈度足够的战斗，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通过攻破黑山两仪大阵、灭杀大量妖、鬼、重伤树妖姥姥等一系列行为，已经对概念上的黑山造成了足够的影响。 而紫竹道人阴神本是四品“附体”巅峰的位格，敕封为六品金红敕上神还属于屈就了。 解决方法则需要感谢不藏私的魏公，到处宣扬他的“天心”理念。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敕封紫竹道人为黑山土地公的敕令，不仅在天地之间宣读，也通过“传坛”与授出法的联系广播给少女神使与一百四十四名生，还通过神敕与镇宅桃符之间的联系广播给所有正在祈祷、诵念的信众。 少女神使、生、信众、四县官吏、四县城隍阴司神，听到天尊发出的广播以后，纷纷福至心灵，改诵忽然之间涌上心头的《土地咒》： “经坛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 然后虔诚礼赞： “恭贺紫竹道人登临六品金红敕上神黑山土地公尊位。” 与此同时，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威严肃穆的声音又在天地之间响起：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秉持民心，以代天心。” 如此重复三遍，“封神榜”上绽放出极为璀璨耀眼但不刺眼的灿灿金光，敕令重申： “敕，紫竹道人为六品金红敕上神黑山土地公，令到即行，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话音落下，紫竹道人阴神自五品神器“封神榜”中出来，换了一副打扮，身穿便服，手持竹杖，头戴软脚幞头，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却是紫竹道人在黄天耗费大量人道功德、“以民心，代天心”的手段、五品神器“封神榜”特殊功效的综合作用下，成功登临黑山土地公的神位。 先向着肉眼看不见，但神识能感知到方位的天尊恭敬行礼，首任黑山土地公紫竹道人朗声说道：“黑山土地公紫竹，拜见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随后，无需天尊吩咐，生前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紫竹道人自觉行动起来。 他用的手段也不是生前所学，而是被敕封为黑山土地公的那一刹，从“封神榜”中得来的一道神咒。 紫竹道人举起同样握持在左手的紫竹杖，朗声诵念：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此咒名为《安土地神咒》，紫竹道人以前从未听过，但是甫一接触，便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莫大神威。 紫竹道人以黑山土地公的身份诵念《安土地神咒》，顷刻间便取得了极为惊艳的效果。 即将砸中芝麻点大的玉质神像的黑山，开始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回原位。 任凭黑山鬼王如何催动属于临时的、不完整的黑山府君的权柄，也很难逆转这一过程。 若是面对完整状态的黑山府君，小小的六品黑山土地公，诵念《安土地神咒》，辅以土地公的权柄，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 还是那句话，谁让黑山鬼王现在不是完整状态的黑山府君呢？ 欺负的就是你这一点。 不过这也是紫竹道人以六品金红敕上神的位格，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想要从不完整黑山府君状态下的黑山鬼王手中分润权柄，加速甚至直接让黑山鬼王临时提升的位格与权柄崩溃，黄天还得另施它招。 对此，黄天早已有了想法。 一招鲜，吃遍天。 既然“以民心，代天心”这一招好使，那就可劲儿使。 又是一道神咒，通过“传坛”、“封神榜”与神敕，传递至神使、生、从神、信众心底。 位于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生、从神与信众，齐齐改诵这道神咒： “天地自然，秽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常存。急急如律令。” 此咒名为《净天地神咒》，与《安土地神咒》一样，是黄天前世道教八大神咒之一。 可以制魔召灵，役使群灵，安镇五岳，保天地长存，扫荡厌秽，正气充沛，使邪气消灭，祛病长生。 天地之间，污秽太多，均由人为，所以需要此咒以清净之。 此时此刻此地，最大的污秽是什么？正是黑山鬼王； 最需要安镇的山川是什么？正是黑山； 黑山与黑山鬼王存在且强大的基础是什么？正是邪气。
而且，“魔王束首，侍卫我轩”中的“魔王”，指的就是以奇异法术害人的鬼王。 黑山鬼王何止害人？简直杀人盈野，恶贯满盈。 另外，所谓“度人万千”，是因为黄天前世道教“不言杀”，将其本义“杀鬼万千”委宛化的措辞。 《净天地神咒》用在此时此刻此地，针对性极强，最合适不过。 正在与持续诵念《安土地神咒》，安抚黑山的黑山土地公紫竹道人角力的黑山鬼王听闻《净天地神咒》，只觉浑身发寒，又觉从四面八方探来钩子，恶狠狠勾在它浑身各处，想要从它身体里撕扯出什么东西来。 黑山鬼王明白这些讨厌的钩子想要撕扯的东西是什么，因而更加愤怒。 它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强行身兼黑山山神神位与黑山鬼王之尊，才临时提升位格与权柄，成为不完整的黑山府君，现在狗屁天尊想要仅仅用一道敕封加两道闻所未闻的法咒，就剥夺它的不完整黑山府君位格与权柄？ 何止是狂妄？ 简直就是狂妄！ 然而，黑山鬼王忽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阻止这一招。 它的一切方式方法，皆被劳什子狗屁天尊克制得死死的。 防御不能，攻击无用，就连转进，都错过了最佳时机。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山回到土地上原址的速度逐渐加快，看着颠倒的乾坤、倒悬的日月恢复正常的速度逐渐加快，看着自己的鬼体中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黑烟，将强行摄取来的位格与权柄还回经幡。 “啊！！！！！” 黑山鬼王忍不住仰头发出凄厉至极的嘶喊，其中充斥着幽怨、悲愤、不甘与强烈到极点的痛恨。 攥着经幡的左手愈发用力，然后尽一切能尽的力，去挽留逸散的黑烟，去夺回位格与权柄…… 姿态极其狼狈，好似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趴在地上呜咽。 全无往日里的高高在上，潇洒恣意，与杀伐由心的威势。 落差之大，不经历这一遭，绝对难以想象。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教员曾写一首七律诗，中有一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黄天信以为然，而且是深信。 因此，“以民心，代天心”加持的《净天地神咒》之后，黄天趁胜追击，再次用出当前阶段的最强攻击招式： 信众祈祷诵念加持、神职“斩妖除魔”与“济死渡生”加持下的神通“掌握五雷”与“焚江煮海”。 顷刻间，天雷滚滚，真火。 一道又一道电蛇雷矛与一颗又一颗真火紫球轰击在跌落位格、失去权柄、付出代价、状态虚弱的黑山鬼王身上。 雷与火交织，魔王束首，凶秽消散，道长存，内外澄清。 本无实体，只有阴气与鬼气的黑山鬼王，就此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死得极为潦草。 今晚这一战，就此尘埃落地。 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全胜告终。 北麓山腰妖窝，身受重伤，瘫软在地，失去行动能力的树妖姥姥两边眼角留下一行血泪。 它以往所倾慕的，所珍视的，所真爱的，一切都荡然无存，怎能不伤心？ “嗬嗬嗬……” 兰若大雄宝殿里面，焦炭一般的金雕妖帅吃吃笑了起来，神智已然不清。 碧波河龙王怔怔地看着原先供奉佛陀塑像，现在摆放树妖姥姥宝座的供台，脑海中闪烁着诸多杂思，眼前也闪过了许多画面。 它仿佛看见了一条惧怕化龙之劫的蛇妖，偷偷摸摸潜入尘封已久的碧波河龙宫，盗取了两颗龙珠，借以窃据碧波河水神神位，走捷径成功化龙的一幕幕； 它仿佛看见了改称碧波河龙王的自己坐在碧波河水神宝座上，接受云龙府境内神、妖、鬼的恭贺； 它仿佛看见了已经衰落的大玄皇朝出于息事宁人的原因，正式敕封它为碧波河水神的场景； 它仿佛看见了自己最为志得意满的时候，突然听闻树妖姥姥对它不满的消息，终日惶惶不安的恐惧； 它仿佛看见了按下自己最为重视的自尊与骄傲，跪在树妖姥姥面前，重重磕了九个响头，换来树妖姥姥的原谅与招揽； 它仿佛看见了底线崩塌，无视云龙府内的水涝、大旱的冷漠，开始吃人的一场又一场筵席…… 碧波河龙王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在这些画面中，让它印象最为深刻的，居然是一次又一次跪在树妖姥姥面前磕头的场景。 “啊！” 嘴角抿出一丝讥笑，碧波河龙王发出一声感慨，缓缓站起身来。 无视焦炭一般的金雕妖帅眼中的愕然与疑惑，碧波河龙王向着已经被破的黑山两仪大阵浊阳阵眼走去。 一路上，残存的妖怪没有做出丝毫抵挡。 碧波河龙王就这么大剌剌走到了树妖姥姥身前。 “你来杀我？” 树妖姥姥从悲戚的情绪中回过神，声音沙哑开口，“那就动手吧。趁那位天尊还在忙，顾不上这边，杀了我。” 黄天确实在忙，也确实如树妖姥姥所言，顾不上这边。 黑山鬼王死了没错，可它留下的麻烦还没处理妥当，颠倒的乾坤尚未回复原位。 若是碧波河龙王想要杀了树妖姥姥，无论出于哪种心思，现在都是最好的时机。 碧波河龙王却摇了摇头：“姥姥，我不想杀你，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想杀我？” 树妖姥姥显然有些疑惑，却也对碧波河龙王的问题没有什么兴趣。 它现在一心求死。 碧波河龙王自顾自问道：“姥姥，我自问成为碧波河水神以后，对鬼王与姥姥您都算恭敬，当年到底因为何事，让您对我心生不满，以至于必须让我磕九个响头，如此践踏我的尊严，方才原谅我。” “你答应杀了我，我就告诉你。” 树妖姥姥眼珠子转了转，提出一个交易。 “可以。” 碧波河龙王当即答应这个交易。 “其实原因很简单。” 树妖姥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眼中也有了些光，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随后淡淡说道， “大玄皇帝不喜欢善神。” 第154章 昭告 第154章昭告 碧波河龙王十分意外。 它曾经设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答案，但绝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一个又一个疑问随即浮上碧波河龙王心头。 什么叫大玄皇帝不喜欢善神？ 大玄皇帝为什么会不喜欢善神？ 明明大玄皇朝以神敕封体系定鼎天下，正神与善神越多，江山社稷越稳定。 眼下国力衰微，大玄皇帝应该极为渴望正神与善神才对。 就算这一任大玄皇帝是个昏君，不喜欢善神，与树妖姥姥折辱它碧波河龙王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还要看大玄皇帝的眼色行事？ 大玄皇朝的国力不是已经一直在衰退吗？ 就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前些年还派出以一尊掌握雷、火神通的三品青敕星君为主力的队伍，覆灭了一位二品级别的鬼皇，仍具备一定的威慑力。 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也不至于怕到因为大玄皇帝不喜欢善神，就折辱它碧波河龙王，让它碧波河龙王做不成一个善神的地步吧？ 这些疑问，也是正在收拾残局的黄天的疑问。 因而，即便已经可以腾出手来，黄天也没有急着去处理碧波河龙王、金雕妖帅与树妖姥姥。 就算黄天隐隐明白，树妖姥姥那句“大玄皇帝不喜欢善神”其实更主要是说给他听，而不是碧波河龙王。 仰头看了一眼，见那位天尊仍没有降下雷霆，碧波河龙王会意，便将心中的疑惑全都问了出来。 “嗬嗬嗬……” 树妖姥姥撕扯着喉咙，发出一阵怪笑，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就让碧波河龙王很是抓狂了。 它还想着，是不是能借此机会向那位天尊敬献心意，以此苟全。 谁知道树妖姥姥竟然一点也不配合。 这是要让它去死啊！ 想到这一点，碧波河龙王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既然你想我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碧波河龙王抬起右手，捏成爪状，龙躯妖力疯狂涌动，就要一爪抓死失去行动能力的树妖姥姥。 黑山颠倒的乾坤这时彻底恢复正常。 拔地而起的黑山也回归原位，遮天蔽月的乌云消散。 不知不觉间，黎明到来。 红彤彤如蛋黄的太阳自东边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百余年来第一回照进黑山。 伴随着晨曦而至的还有黄天的意志。 碧波河龙王的动作定格，抬起的右爪怎么也挥不下去。 失去行动能力的树妖姥姥被黄天凭空摄走，丢给正在行驶黑山土地公权柄、修复黑山在这场大战中受到的损伤的紫竹道人。 “紫竹道友，麻烦你问清楚它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黄天没有因为他是主神，紫竹道人是从神，就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就算吩咐紫竹道人去做事，措辞与态度都极为尊重。 “是，天尊。” 紫竹道人十分知礼，也没有因为黄天的尊重而太过随便，反而十分恭敬地应下任务。 随后，紫竹道人将天尊丢过来的树妖姥姥，往临时开辟、还没有认真打理的黑山土地公神域里安置妥当，继续修复黑山所受的损伤。 在黄天前世，古人尊天而亲地，“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为社而祀之，以报功也”。 社神，社稷的社，正是土地公的古称。 社神地位十分尊崇，位格十分高贵，有“生养万物”、“管理本地”、“地府行政”等神职，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阳相济。 紫竹道人生前所走道途，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偏阴、偏幽冥的尸解仙一脉，而是后续转修。 故而，紫竹道人的阴神也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黑山地界十分特殊，既有阳间山川，也有一片非常广袤的地下阴间，能够同时供应一尊三品鬼王、一尊三品山神、一尊四品妖王。 或者供奉一尊二品紫青敕天君位格的黑山府君。 黄天将紫竹道人敕封为六品金红敕上神位格的黑山土地公，很是应景。 紫竹道人行使起黑山土地公的权柄，修复黑山，十分高效。 若非“封神榜”目前只是五品神器，只能敕封六品及以下神，黄天都想将紫竹道人敕封为黑山山神了。 这些且容后再议。 黄天将视线投注在奄奄一息的金雕妖帅，与留有余力的碧波河龙王身上。 思忖片刻，黄天没有直接杀了碧波河龙王与金雕妖帅，而是将两人封闭五感，束缚四肢，囚禁起来。 对于完全算得上恶贯满盈的碧波河龙王与金雕妖帅，黄天另有处理办法，也容后再议。 现在，还是清点一下战果吧。 心念一动，黑山鬼王死后，就回归无主状态的经幡落入放大至一人大小的玉质神像左手中。 眉心识海里的青金色神敕生出极为强烈的渴望。 “封神榜”也蠢蠢欲动，却不敢在青金色神敕面前造次。 倒是“传坛”安静得很，对经幡不感兴趣。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黄天直接放开对神敕的克制，将经幡喂给了神敕。 一股子吸力自神敕生出，将经幡整个摄走，整个吞了进去。 黄天仿佛听到了一阵咀嚼的声音。 不多时，玉质神像张嘴喷出一缕黑烟。 这是神敕吸收了经幡中于它有益的物质或者特性，而排斥出来的无益之物。 黑烟在玉质神像前绕了几个圈，自动凝聚，形成一条黑黢黢的钩锁与一条白刷刷的棍棒。 “慧目”一扫，黄天顿时明白黑烟所化的钩锁与棍棒是为何物。 锁链名为勾魂锁，可拘拿人、妖的魂魄，为六品级别的神器。 棍棒名为哭丧棒，可敲晕人、妖的魂魄，亦为六品级别的神器。 这却是一桩意外之喜了。 黄天当即将勾魂锁与哭丧棒收了起来，留着以后赐给手下用。 神敕从经幡中吸取了一些有益的物质与特性，很快便发生相应的变化。 神力、神通如旧，没有改变，那道空白的神职却陡然加快了凝聚的速度。 在黄天满是期盼的等待中，旭日东升、金光彻底照耀黑山之际，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第四道神职终于凝聚成功。 黄天第一时间查看起来，随后心情复杂。 这道新近凝聚成功的神职，不是黄天期盼了很长时间的“寻声赶赴”，而是“统天御地”。
何为统天御地？ 何神统天御地？ 赫赫有名的关圣帝君有好些个别称或者说神位，其中就有：大威德大忿怒大勇敢大化身统天御地馘魔大将关羽元帅，三界都总兵马招兵大使统天御地诛神杀鬼关元帅高证妙果天尊，酆都大威德统天御地朗灵煞鬼诚魔大将关元帅…… 简单理解理解，即，既为星宿天神，也是幽冥鬼神，既能管天山人间之事，也可镇幽冥地府之势。 获得“统天御地”这个神职以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位格没变，仍是四品青金敕天神，内里实质拔高了不止一筹。 紫竹道人的感受最为明显。 刚才之前，紫竹道人眼中，天尊如同高山，需要仰望。 现在，天尊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已经无法膻加揣测了。 黄天感受到了自己的提升，也为之感到非常欣喜。 然而还有战果没有清点完全，暂时不急着庆祝。 黄天心念一动，玉质神像来到黑山两仪大阵的浊阳阵眼，原为佛教兰若的北麓山腰妖窝。 “掌握五雷”之下，一切妖邪之气，都已经涤荡得干干净净。 此地浊阳的气象，隐隐有向着纯阳转变的趋势。 瞥了一眼倒塌大阪的兰若残址，又瞥了一眼崩塌殆尽的妖窝，黄天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好好一地，竟然被糟蹋了这么多年。” 话音落下，刚刚凝聚出来的神职“统天御地”发动。 黑山北麓山腰开始生出轰隆隆的声响。 地面涌动，泥土翻滚，树木挪位。 不多时，兰若与妖窝的残墙断壁陷入山体内部，山腰地面恢复成了一片自然的模样。 可惜黑山被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占据的时间太长了，阴气、鬼气弥漫的时间也太长了，山中没有什么花草，更没有什么禽鸟。 不然的话，北麓山腰当下便是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泉水叮咚的人间仙境。 处理好北麓山腰，玉质神像瞬间来到黑山地下阴间。 黑山鬼王主宰黑山地下阴间这么多年，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在其中设了一座鬼城，二是在其中建了一座地狱。 无论是鬼城还是地狱，都随着浊阴阵眼与万鬼大阵的破灭而破灭了，只余下一堆废墟。 “又是好好一地，也被糟蹋了。” 粗略浏览了一下黑山地下阴间，黄天忍不住又发出一句感慨。 这么大、这么好、这么特殊的地下阴间，建什么鬼城与地狱啊？ 好好规划，直接建成一方地府不好吗？ 地府建成以后，妥善经营，将影响力扩散至整个滦州，并把滦州的州、府、县三级城隍阴司接纳进来，形成黑山地府――滦州城隍――各府城隍――各县城隍的体系，岂不美哉？ 眨眼间，黄天就做好了对于黑山地下阴间的粗略规划。 暂时不急着细化并执行这个规划，黄天先搜刮了一遍黑山地下阴间，特别是黑山鬼王的宫殿，试图找出一些好东西。 一番搜刮，确实找到了一些好东西，可惜都不适合黄天自己使用。 就连赐给少女神使与生们都不太适合，只能用来填充天尊麾下各城隍阴司。 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心情因此受到了些许影响的黄天，在离开黑山地下阴间的时候，放了一把火。 神通“焚江煮海”没有用来焚江，也没有用来煮海，倒是用来清理黑山地下阴间，将那些晦气的东西全部烧个干干净净。 包括那些被黑山鬼王掳掠而来，洗脑控制，彻底奴役的侍女、乐女、舞女的尸体。 黑山鬼王一死，被奴役的侍女、乐女、舞女瞬间殒命。 别说黄天当时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来不及救治。 且这样吧，一把火烧了。 干干净净来到这个污浊的人世间，没有享受到幸福不说，还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难，能够不受太多痛苦地离开，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算是这些侍女、乐女、舞女从苦难人生里唯一能嚼出来的甜。 这般想着，前世感触很深的一句话，忽地蹿入黄天脑海。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突然之间，黄天很想做些什么，为这些死得无声无息的侍女、乐女、舞女，为她们唯一能嚼出来的甜居然是死得没那么痛苦。 伴着熊熊燃起的大火，一人高的玉质神像立在黑山上空，立于灿金阳光之中。 神职“济死渡生”发动，黄天朗声吟诵前世道教的《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如是三遍。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力随着《往生咒》的吟诵，如春风化雨一般，滋润黑山及天尊神识覆盖范围内的所有地域，遍洒甘露。 一切因为妖魔鬼怪与坏人的恶行而丧命的孤魂怨鬼，在大慈大悲的经咒声中，沐浴甘露，从苦海之中得到解脱，不再沉沦。 一道又一道鬼魂从泥淖之中爬出，洗干净身上沾染的阴气、邪气、孽气，干干净净，循着冥冥中的接引走向往生。 随着得到超度的孤魂怨鬼越来越多，照在玉质神像身上的灿金阳光渐渐凝聚成一道神光，挂在神像脑后。 这道神光似有九色，绽放万丈光芒。 璀璨光芒所至，天地间偏阴、偏邪的气象顿时刷新。 陪同神使李灵素，正在组织一百四十四名生，拉长防线，阻挡妖魔鬼怪进入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逞凶的燕赤霄，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异象。 他心有所感，立即望向黑山方向。 在那里，燕赤霄仿佛看见了一尊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救苦救难的正神、善神。 这尊正神、善神行事从来都不高调，现在却如此高调展示自己的存在，必然有其原因。 这个原因，对大玄皇朝了解颇多的燕赤霄，隐隐有些猜测。 燕赤霄感动至极，又忍不住心生担忧。 破船还有三千钉。 大玄皇朝只是衰落，还没有灭亡！ 过了一会儿，燕赤霄压下心中的担忧，随着感动的神使、生们一起开口诵念礼赞：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第155章 神、佛 礼赞声中，九色神光愈发璀璨。 一人高的玉质神像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 形象没有以前那么威武勇猛，令人畏惧，右手执着的金鞭与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似乎有了形变的趋势，眉心的竖眼似睁似闭，面容的赤色褪了不少，刚硬的髯须柔顺许多…… 然而，周边只有一个正在专心做事的紫竹道人，玉质神像又站在光里，远在虎咆山眺望的山君看不太真切，玉质神像的细微变化，便无人发现。 黄天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只是在听到神使、生与信众发自内心的礼赞以后，因为看见死去侍女、乐女、舞女尸体而有些郁闷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因为他在做正确而有用的事情，也因为他走在正确而平阔的路上。 听到礼赞声的，不止黄天，还有那些下了黑山和半途变道的妖魔鬼怪。 它们不仅听到了礼赞声，更先看到了那位天尊公然显圣，大范围超度亡魂的冲击感十足的画面。 无需商量，原定涌向四县的妖魔鬼怪纷纷自行退却。 那位天尊此刻能如此高调地行事，肯定已经赢得了与黑山鬼王、树妖姥姥的战斗。 连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都斗不过那位天尊，它们这些普通的妖魔鬼怪，就更斗不过了。 所以，妖魔鬼怪逃跑保命都来不及，哪还敢继续进犯丹阴、桃山、浮黎四县？ 也没有那么傻的妖魔鬼怪，会在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都败了，生死不知但大概率死了的情况下，还傻乎乎继续执行黑山鬼王的命令。 那不是厕所打灯笼，找死吗？ 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百姓的危机就此顺利解除。 不仅如此，云龙府乃至整个滦州境内，无论是人、是神、是妖、是魔、是鬼、是怪，稍微有些见识的，在这一刻都意识到了同一个事实。 那就是云龙府乃至整个滦州的天，彻底变了。 压在滦州上下所有人、神、妖、魔、鬼、怪头顶的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遭了重。 滦州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属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时代。 对于因为大玄皇朝国力衰落、无力压制妖魔鬼怪、无法维持安全稳定，而饱受侵凌肆虐的人族，特别是人族中的底层黔首苍头而言，这是一件最好不过的大好事。 因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大慈大悲，愿意且有能力庇护人族。 对于那些趁着天地间气象变易、大玄皇朝国力衰落，而随心所欲，大肆逞凶，以肆虐人族为乐，以大吃特吃两脚羊满足口腹之欲的妖魔鬼怪而言，这是一件最坏不过的大坏事了。 因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至刚至勇，对妖魔鬼怪与恶神零容忍，且杀伐果断。 逃！ 逃出云龙府，逃出滦州！ 这个念头几乎同时出现在不知道多少个妖魔鬼怪心中。 特别是那些由神恶堕而成的魔，以及尚未恶堕成魔，却已失了底线、没了原则，或渎职，或成为帮凶，或主动堕落的恶神，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十分迫切地想要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魔还好说，已经彻底恶堕，没了神位的束缚，想逃随时可逃。 尚未彻底恶堕，依然需要靠神位来提供神敕、神通、神力、神器，以及支持生存的恶神来讲，想要逃跑，可没那么容易。 搞不好是要出神命的。 这些恶神喜欢剥夺两脚羊的性命，却不喜欢自己的性命被剥夺。 一个两难的局面便摆在这些恶神面前。 逃，可能会死。 但是不逃，肯定会死。 黄天才不去管什么妖、什么魔、什么恶神想做些什么，又不能做些什么的所谓两难。 做完大范围超度，将心中郁积的一些不平鸣了出来，黄天心意顺畅，将黑山交给紫竹道人打理，又给李灵素下了一道神谕，让少女组织生，巡查四县，便退出了游戏。 九州世界同样已经天亮。 本想好好休息的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黄天睁开眼睛，尽管一夜未睡，却也不觉疲惫，反而神清气爽，甚至喜气洋洋。 果然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好事做多了，无需刻意去求，福报自然会主动出现。 意识退出游戏的时候，黄天就发现，青金色的神敕上，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青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衍生更多。 或许要不了多久，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便能从四品青金敕天神，升至三品青敕星君的位格。 黄天认为这一天到来的不会太晚。 经过昨晚黑山一役，不说整个滦州，单单就说拥有九个县的云龙府余下的五个县，肯定会很快全部主动成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域。 对于这一点，黄天有百分百的把握。 后续不管是稳扎稳打，还是高歌猛进，拿下滦州，也不会有太多问题。 三品青敕星君的位格已然在望。 《万相金身》的神道修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以及昨晚战斗时的一些触动与感悟，同样有了长足的进步。 每一道法相金身，有两个阶段，先九凝，再九炼。 黄天凝聚的这道法相金身，已然在神扮演游戏的反哺之下，完成了二炼。 按照《万相金身》上的描述，九炼阶段的法相金身，对应儒、武、道、佛的二境修行者。 以武修做对比，黄天现在的神道修为，介于二境武夫第一阶段听息与第二阶段通脉之间。 至于神道修为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就有些不太好衡量了。 主要是来自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职与神通的增幅，实在太强，过于超模。 武道修为上的进步倒不算明显，依然是二境武夫第一阶段听息，与神道修为大致持平。 战力嘛，只能厚着脸皮说一句中等偏上。 毕竟家传的武修功法虽然不是大路货，却也算不上神功秘籍。 自检了一遍各方面的进度，黄天不再赖床，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晨练、洗漱、更衣、上值。 属于黄天的早晨时光，依然这么平平淡淡，无有波动。 景妤的早晨时光可就没这么平淡无味了。 相反，钦天监主导，攘奸卫与斩妖司辅助的伐山破庙联合队伍，在完成拔除淫祀行动，压着白马寺交出来的“罪孽”淫祀，一串私下敕封的佛陀，准备撤离白马寺的时候，被拦住了去路。
白马寺乃佛门进入九州以后，建立的第一座寺庙，素有“天下第一名寺”的美誉。 然而大雍王朝当今皇帝既不崇道，也不崇佛。 天下第一名寺在大雍朝廷这里，得不到它在前朝时得到的优渥待遇，反而时不时迎来一些打压。 联合队伍昨天黎明时分下了道门三宗六山之一的无量山，昨晚半夜便上了佛门“天下第一名寺”白马寺。 这个行为，要说钦天监的李监副，以及站在李监副身后给他撑腰的老监正、诸位明公乃至皇帝陛下，没有一些什么想法，绝对说不过去。 因此，白马寺的住持面对来自李监副的诘难，安忍不动，还积极配合。 那些白马寺私下敕封的佛陀，无论辈份有多高，佛法有多精深，全部交给联合队伍。 夹杂在联合队伍诸多人员里面的景妤，原先还以为这次的行动会像上次在无量山上那么顺利。 谁曾想，都已经走到白马寺的山门这里了，联合队伍居然还会被人拦下。 看着拦住联合队伍去路，双手合十，低头诵经，白发白须，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景妤心里不禁泛起几个疑问： 白马寺这是疯了吗？ 还是真心以为“天下第一名寺”的名头，能够保住它的基业永存？ 白马寺住持在见到老和尚拦路以后，明明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妄动。 李监副、莫青笙还有斩妖司的那位指挥同知为何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个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 佛门大德里面，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啊。 “阿弥陀佛。” 就在景妤心生疑惑的时候，老和尚口诵一声佛号，抬起头来，纯真如赤子的眼眸落在李监副身上，语气温和说道，“贫僧了无，见过李监副。擅自拦路，是贫僧犯了嗔毒，过后贫僧自会在佛祖面前请罪……” “了无和尚，你想做什么就直接说吧，没必要和我打什么机锋。李某不信劳什子佛祖，只信朝廷法度与陛下谕旨。” 李监副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态，打断了了无老和尚的话。 这个态度依然嚣张。 景妤却非常敏锐地发现，李监副并没有像面对无量山掌门与白马寺住持时那样轻松随意，反而暗藏忌惮。 这个了无和尚，是真的让李监副感到非常棘手。 不然的话，高傲如李监副，绝不会如此应对。 怕是早就挥手下令，命人直接将了无和尚砍死，然后在白马寺山门前，将了无和尚烧了，看能不能烧出几颗舍利子来。 “阿弥陀佛。” 了无和尚又诵了一声佛号，温和说道，“李监副着像了。佛祖就在贫僧心中，并非泥胎木偶的塑像，也不是死板不知变通的经文，无需盲信……” “里八嗦，有完没完？” 李监副陡然暴怒，很是受不了的样子，右手食中二指并起，用力虚点了无和尚，斥道，“你再扯下去，我马上下令砍死这些淫祀。” 了无和尚眉眼间显露出一丝无奈，却也把李监副的话听了进去。 没有再诵佛号，也没有再说什么道理，了无和尚直接说道：“李监副，贫僧此来，是想请李监副将贫僧也带走。” “你？” 李监副上下打量了几眼了无和尚，眼中神色有些微异样。 了无和尚安之若素，十分坦然承受李监副的打量。 “你不行！” 很快结束打量，李监副果决说出自己的决断。 “贫僧为何不行？还请李监副赐教，贫僧感激不尽。” 了无和尚微微躬身一礼，诚恳求教。 李监副张了张嘴，本想随意敷衍敷衍，但是想到了无和尚那无比较真的性子以及十分特殊的身份，便把这个想法憋了回去，如实说道：“你只是佛门修行者，并不是佛门私下敕封的淫祀，又没犯事，自然不够资格被本监副带走。” “原来如此，贫僧明白了。” 了无和尚闻言，微微点头，恍然大悟。 “既然明白了，那就让开吧，本监副赶着下山睡觉呢？” 李监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开始赶人。 “还请李监副稍待。” 了无和尚却没有让开路来，反而躬身行了一礼，道了一歉以后，自顾自做起事来。 只见了无和尚缓缓摘下合十双手手腕间戴着的念珠，一颗一颗捻碎，任凭碎屑随风飘扬，只余一条串起念珠的绳子在手上。 “阿弥陀佛。” 了无和尚诵了一声佛号，将这条绳子轻轻一掷。 绳子形成一个圆环，缓缓飘起，悬在了无和尚脑后。 继而，了无和尚神情肃穆，宝象庄严，左手自然垂下，掌心向外，右手前臂上举于胸前，与身体略成直角，手指自然向上舒展，手心向外，结无畏印，似轻声自语，又似朗声向天地宣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话音落下，了无和尚散了无畏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向周边走出七步，遍观四方，举手而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在场之人，无论是联合队伍的成员，还是白马寺的僧人，纷纷闻之色变。 白马寺住持长叹一声，痛苦地闭上双眼。 李监副眼中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 若非仍有所顾忌，李监副此刻早就动手了。 然而在得到皇帝陛下谕旨之前，了无和尚，杀不得！ 李监副只能不甘隐忍。 这时，悬在了无和尚脑后的绳子圆环，绽放出祥和慈悲的光芒。 先前随风飘散的念珠碎屑，在空中，在地上，在白云里，在尘埃中，同时熠熠生辉，同时传出一道又一道的声音。 这些声音，有了无和尚的诵经声，有了无和尚化缘时的恳求声，有了无和尚行善后得来的赞誉声，有了无和尚犯戒改过的忏悔声，有了无和尚发出大愿时的敬告声…… 无需朝廷敕封，也无需白马寺私下敕封，了无和尚自我敕封，当着伐山破庙联合队伍的面，朗声宣告：“贫僧了无功德佛。” 随后，已经成佛的了无和尚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李监副面前，伸出双手：“贫僧现已成了淫祀，犯了律法，请李监副拘了贫僧。” 撂下这句话，了无和尚缓缓闭上双眼。 甘心走向地狱。 第156章 老油条 什么是地狱？ 《立世阿毗昙论》中称“泥梨耶”，没有喜乐和福德的地方。 《新婆沙论》中称为“那落迦”，没有喜悦和喜乐之的地方。 佛门认为，地狱道是欲界六道中最苦的境界，这里的众生不但没有一丝的喜乐和福德，还要备受各种酷刑折磨。 了无和尚的行为，无论是先前拦住朝廷伐山破庙联合队伍的去路，还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心，自我封佛，以此“迫使”钦天监李监副必须将了无和尚抓走，与那些从白马寺中带走的“淫祀”一同押送，都无比明显地透露出一点： 了无和尚认为，朝廷关押、处置从道、佛世外宗门搜查出来的“淫祀”之地，就是没有喜乐和福德之地，就是地狱。 这让本就已经很恼火的李监副，彻底克制不住脾气。 “抓了。” 李监副冷冷吐出两个字，挥手下令。 话音落下，李监副也不管会是谁来执行他的命令，执行效率如何，径直拧转上半身，鹰视狼顾一般，阴狠狠盯着双手合十、低头闭目的白马寺住持。 “呵、呵、呵……” 冷笑几声过后，李监副忽地收起了一切情绪，恢复平静淡漠的状态，幽幽说道，“圆觉住持好手段，不愧佛门‘天下第一名寺’的住持。依李某看，佛门魁首的位子，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白马寺从慈恩寺手中夺回来。” 说完，也不管白马寺住持圆觉和尚心中有何想法，白马寺其他僧人眼中如何忿怒，李监副摆正身体，轻轻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启程，回去休息。” 经过一番波折，联合队伍重新启程，走出白马寺山门。 这一回，再没有人来触李监副的霉头，拦住联合队伍的去路。 白马寺，山门。 圆觉和尚双手合十，低头闭目，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哪怕联合队伍的踪影都已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依然如此。 陪同住持来送联合队伍离开的和尚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赶紧检查圆觉和尚的状态。 原来不知何时，不知何人，让圆觉和尚陷入了六识封闭的状态。 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圆觉和尚。 好在下手之人没有恶意，只是封闭了六识，没有取圆觉和尚性命。 这让和尚们庆幸不已，随后展开急救。 一番折腾过后，圆觉和尚醒了过来。 “住持，发生了何事？” 本在寺中坐镇的戒律堂首座闻讯而来，关切问道。 “无事。” 迎着戒律堂首座与其他和尚的注视，圆觉和尚微微摇头，平静说道，“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好好诵经念佛做功课，不要荒废了了无师叔祖的一片赤心。” 话音落下，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圆觉和尚率先返身走回寺中。 每走一步，圆觉和尚都会口诵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只是走着走着，念着念着，佛号就变了。 待到走至钟楼处，圆觉和尚沿阶梯而上，拉开钟杵，撞响悬钟。 洪亮的钟声顿时传遍白马寺内外，也传遍山上与山下。 不仅传进了一夜未睡的白马寺所有僧人耳中，也让刚刚下山不远的联合队伍与“淫祀”们听得一清二楚。 伴随着洪亮且禅意十足钟声的，是圆觉和尚用尽毕生佛法修为诵出的一声佛号： “南无了无功德佛。” 这声佛号通天彻地，传遍四面八方。 不仅人能听懂，鸟兽亦能明白。 白马寺上空织就祥云，地涌金莲，枯树发新芽，馨香沁人心。 诵完佛号，圆觉和尚松开钟杵，后退一步，缓缓趺坐于地，手结禅定印，面若金纸，闭目无息。 山下，李监副与了无功德佛几乎同时回头看向白马寺方向。 祥云飘来，华盖一般遮在了无功德佛头顶上空； 金莲涌至，化作一双朴实无华的僧鞋，穿在了无功德佛脚下。 忽有七色宝光自白马寺钟楼处升起，眨眼间没入悬在了无功德佛脑后的圆光。 “何苦来哉。” 愈发宝相庄严的了无功德佛眉眼间多了一丝愁苦。 “冥顽不灵！” 李监副则冷哼一声，很是愤怒。 面对先前的了无和尚，现在的了无功德佛，李监副可以隐忍。 面对白马寺住持圆觉和尚的明知故犯，李监副可一点也忍不了。 “莫同知，楚同知。” 李监副漠然出声，招呼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斩妖司指挥同知楚人狂。 钦天监监副，攘奸卫指挥同知，斩妖司指挥同知，在朝廷给定的官阶之中，平等无差。 理论上讲，李监副没有居高临下命令莫青笙与楚人狂的资格。 谁让李监副才是这支伐山破庙联合队伍的队正，莫青笙与楚人狂都是队副呢？ 然而必须听从李监副的命令，不代表莫青笙与楚人狂会真的像下属对待上司那样对待李监副。 两人别说应“是”或“在”了，连正眼都不愿看李监副一眼。 李监副不以为忤，自顾自说道：“你们俩亲自去，把白马寺方丈给我拆咯。” 住持者，久住护持，意为主持一个佛寺的和尚。 方丈者，一丈四方之室，佛寺中住持之居室或客殿。 圆觉和尚撞响的钟声与诵念的佛号，把李监副惹得心里不愉快了。 李监副就要让圆觉和尚与圆觉和尚的继任者也不愉快。 莫青笙与楚人狂对视一眼，都没有作声，同时转身，走回山上。 不多时，两人回到停在原地等待的联合队伍中。 楚人狂把一个木鱼丢到李监副脚下，面无表情说道：“拆了。” 莫青笙这时跟着说道：“死了。” “死有余辜！便宜他了！” 李监副啐了一声，随即吩咐联合队伍继续上路。 等待过程中一直在闭目诵念《地藏菩萨本愿经》的了无功德佛，挪动脚步，捡起了丢在地上的木鱼，小心擦拭干净，收入怀中。 只要不搞事，不妨碍联合队伍的任务，了无功德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李监副不想管，也不能管。 联合队伍继续上路，顺利走出白马寺地界，随后一分为二。 小队押送“淫祀”回神都天京关押，大队则前往新的隐秘据点休整。 神都天京。 攘奸卫，天牢。 黄天已经完成了每天例行的监督换班与巡视，正打算回牢头值房摸摸鱼，却接到了勇毅将军张易之叔父的召见。
既然是召见，那就是公事。 值此朝廷与道、佛宗门角力的关键时刻，黄天可不敢有所耽搁，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路上，黄天细细回想了一遍天牢最近一段时间的各项事务，确定没有纰漏，心里无疑轻松了许多。 然而轻松归轻松，该做的试探还是必须要做。 来到勇毅将军值房，黄天没有恃宠而骄，直接闯进去，而是按照流程，请书吏代为通传。 请的过程中，一粒碎银毫无烟火气地掉进了书吏的鞋帮。 鞋子有些硌脚，书吏自然有些不舒服，便咳了一声。 这一声让黄天明白，值房里只有张易之叔父一人，今早也还没来人拜访或者视察。 待到通传过后，张易之准允黄天进入值房，彻底安心的黄天轻快走了进去。 “以后不要玩这些歪门邪道。” 甫一进门，张易之的训斥就来了。 “嘿、嘿、嘿……” 黄天先努力憨笑了三声，可惜把握不住憨厚的精髓，反倒显出自鸣得意来，配上他说的话，更是如此，“叔父，我这不是不想让您难做吗？您看，我作为您的子侄，请见的时候都如此遵守‘规矩’，其他狱卒和禁军请见，自然更要遵守‘规矩’了！” “这算哪门子规矩？谁定的？” 张易之稍稍提高了些许音量，斥责的意味减退了些，愤怒的语气高涨了些，“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是，是。” 这个时候，黄天可不会顶牛，当即顺着张叔父的话头应道，“从今以后，我绝不搞这些歪门邪道。” “嗯，这还差不多。” 张易之点微微点头，哪怕明知道黄天这是故意没事找事，插科打诨，试探他的心情，却也非常受用。 原因很简单。 懂些人情世故，懂点歪门邪道，总比木讷呆楞好的多。 “谢谢叔父。” 黄天结束了试探，第一时间诚挚道谢。 这就让张易之更加受用了，而且非常欣慰。 唯明大哥后继有人啊。 黄天这孩子，以前虽然稳重，但是心里藏着一股子气，不愿意做这些说是人情世故，其实歪门邪道的事。 都说成家立业，果然不错。 成婚以后，黄天这孩子更加成熟了。 有心气很好很重要，但是有心气之余，可以做到能屈能伸更好更重要。 这般想法在心中飞速闪过，张易之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掰扯下去，进入正题，淡淡问道：“你知道我这次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不知，还请叔父赐教。” 黄天把姿态摆得很正，不会不懂装懂。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 “两件事。” 张易之右手抬起，竖起食中二指，“第一件事，关系到你现在的职位与职务；第二件事，关系到你今后的职位与职务。” “叔父请说，小侄洗耳恭听教诲。” 黄天见状，赶紧再次表态。 他的眼力见也不差，看到张易之身前桌案上的茶杯已经空了，赶紧斟上一杯新茶。 张易之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一件事嘛，稍后会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和尚关进天牢里，你要特别关注一下。” “关注哪些地方？” “关注一切不寻常的地方，明白了吗？” “明白了，叔父。” “真的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叔父。” 黄天语气十分肯定说道，“我会安排人持续关注那个和尚，然后自己关注关注那个和尚的人。” “嗯，你这是真明白了。” 张易之又浅浅饮了一口茶水，欣慰之下，连茶水的滋味都更加甘美了。 “都是两位叔父教导得好。” 黄天嘿嘿一笑，露出些微谄媚的样子。 “你啊你……” 虚点了黄天两下，张易之没有真的给出批评，而是继续说正事，“第二件事嘛，半个月后，我会把你调离天牢，安排你到书库接老于的班。” “书库？” 黄天感到有些疑惑。 不管是哪个衙门，书库都是闲差中的闲差。 攘奸卫的书库也不例外。 黄天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倒不是舍不得天牢牢头的职位，只是单纯感到诧异。 “去了你就知道了。” 张易之看懂也听懂了黄天的疑惑、诧异，却没有给出解释。 黄天也就不继续追问，点头道：“好的叔父，我听叔父安排。” “嗯，没别的事了，你去吧。” 张易之放下茶杯，说完事情就下了逐客令。 这番表现，倒又不像那个非常关照黄天的叔父了，更像是即将进入勇毅将军角色的前奏。 “是。” 黄天应了声，退出勇毅将军值房。 回天牢的路上，黄天一直在思考张易之叔父说的两件事。 第二件事得等半个月，且不急着弄清楚脉络。 关键在于第一件事，稍后会关进天牢的特殊身份和尚。 攘奸卫天牢只管重犯要犯，比如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比如魏公，比如陈国公侯君疾，比如祝青鸾…… 每个被关进来的犯人，哪个没有点特殊身份？ 但是能让张易之叔父特意叮嘱，生怕他黄天一不小心就栽跟头的特殊身份，可就真的非常之特殊了。 上一次与魏公扯上关系，被魏公亲自要走，去青州出差，张易之叔父都没这么上心呢。 “听人劝，吃饱饭。” 嘀咕自语一声，黄天决定，将这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老张去做。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敲定了主意，黄天当即执行，不敢有丝毫耽搁。 “黄头，你找我什么事？” 老张受到黄天的召见，屁颠屁颠跑来了牢头值房。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由你去做，我才放心。” 轻轻拍了拍老张的肩膀，黄天语重心长说道，“交给其他人，我怕会弄砸。” “呃……” 老张听黄天这么一说，稍稍沉吟一会儿，腿脚忽然发软，头晕目眩。 脚下一滑，嗝的一声栽倒在地。 晕了过去。 第157章 愣头青 “老张，你死得好惨啊！” 黄天猛地发出大声嘶喊起来，神情平静，语调悲怆，“老张啊，你怎么死得这么突然，这么悲催啊！你要知道，你就这么死了，可不算因公牺牲，你家人都拿不到抚恤金的。” 一边情绪诡异地嘶喊着，一边翻开桌案上的名录，拿起毛笔饱蘸墨水，黄天的语调陡然间冷漠下去：“唉……没想到我上任以后，亲眼目睹死在我面前的同僚，居然会是老张。那就吃席包礼的时候，多包几两银子好了。” 躺在地上撞晕的老张听完黄天的话，讪讪一笑，慢慢爬了起来。 “啊呀！” 黄天表面惊呼一声，实则淡漠至极，整个人显得极为割裂，言行间也就更有讽刺意味，“老张你没死？这可真是太好了，这样就能省下一份礼金了。” “呃……” 老张脸上泛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讪讪说道，“黄头，别念道什么吃席和礼金了。老张我向黄头道歉认错，然后保证，一定圆满完成黄头交代的任务。” “不勉强？” 黄天定定地看着老张。 “不勉强！” 老张回答得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早这样子不就好了嘛，至于弄这么一出？” 上下打量老张一眼，黄天没好气地出声抱怨了一句。 唔…… 也不能说是抱怨，只能说是试探。 黄天在试探老张到底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是有趋吉避凶的本事，或者有一些其它考量。 “嘿嘿……” 老张依然以讪笑打头，开口说道，“黄头，主要是你要交代让我去做的事吧，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我老张能活这么长时间，多少有些眼力见儿。我老张别的都不怕，就怕黄头要交代下来的事，会要人命啊！” “行吧，让你为难了。” 黄天张了张嘴，最后选择将敷衍的话咽了回去，坦诚说道，“我打算交给你去做的事，确实有些麻烦，但是不至于要人命。” 这是黄天的实话，他真心这么认为。 倘若即将被关进攘奸卫天牢的那个身份特殊的和尚，所带来的麻烦很致命，张易之叔父绝对会换一种说法。 甚至有可能会找个理由，提前调换黄天的职位。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老张从黄天的神态和语气中，听出了真诚。 以真心换得真心，老张收起先前的老油条姿态，正色说道：“黄头，你说吧，有什么事要交给我老张去做。” 黄天从善如流，立即说道：“要不了多久，会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和尚关进天牢。老张，我要交给你做的事，就是悄悄组织兄弟们，留心观察这个和尚的一举一动，以及他关进来后，天牢里发生的一切不同寻常的事。” “和尚？而且还是身份特殊的和尚？” 听完以后，老张挠挠头，脸上露出浓浓的为难神色，“黄头，我觉着这件事有些不简单啊。” “怎么说？” 黄天立即询问。 能够在攘奸卫天牢里待这么长时间，老张身上绝对有过人之处。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黄天可不会轻视老张的看法、说法与做法，因而十分重视老张接下来说的话。 迎着黄天郑重的目光，老张沉声说道：“黄头，钦天监、斩妖司和我们攘奸卫最近在做什么，你肯定知道。前些天，咱天牢还在黄头你的组织下，特意清理了一遍，就是腾出足够的地来，关押那些无视朝廷法度、冒犯朝廷威严的道、佛修行者。” 顿了顿，老张一咬牙，豁出去一般直白说道：“犯人还没关进来，黄头能提前获得消息，要么与林镇抚使有关，要么与张勇毅有关。能让林镇抚使或者张勇毅这么郑重地提醒黄头，让黄头不要招惹祸端，那个和尚身上的特殊身份，想必与佛门无关。” “你是说？” 听老张这么一讲，黄天对于张易之叔父的提醒认识得更为深刻了，意有所指。 老油条不愧是老油条，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思考问题的方法就是值得学习。 “黄头，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张我什么都没说！” 这时，老张十分认真地纠正了黄天的说法，随后抬起右手，食指向上竖起，“这家人的事，老张我可不敢乱说。祸从口出！老张我还想多活几年，多享受享受含饴弄孙的日子呢。” “嗯。” 黄天点了点头，随后问道，“老张，话都已经和你说透了。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吧？” “明白！” 老张轻轻拍着胸膛，做出承诺，“黄头你就放心吧，绝对出不了差错。”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黄天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十分丝滑地推着老张朝值房门外走去。 老张脚下也十分配合，几步路就走出了牢头值房。 目送老张顺着甬道往地下监狱深处走去，直到看不见背影，黄天方才折转身子，走回桌案后坐下。 张易之叔父特意提醒的事已经安排妥当，后续保持关注，保持警惕就好。 那个有特殊身份的和尚还没关进天牢，眼下还有一些时间，可以思考思考张易之叔父打算半个月后把他调到书库的因由。 站得高，看得远。 张易之身为勇毅将军，站得比黄天更高，能够了解到的讯息自然也就比黄天更多。 半个月后，把黄天调往书库，要么届时天牢可能会发生什么变故，要么书库那边会有于黄天有益的好事。 黄天轻轻闭上眼睛，识海中的法相金身眉心处“慧目”稍稍睁开一丝。 片刻后，黄天意识退出识海，停下“慧目”的主动运转。 根据“慧目”具备的祸福感应，黄天接收到一个较为模糊的提示。 半个月后调往书库，可能真有好事发生。 另一边。 老张沉着脸，走到地下三层监狱的狱卒休息间。 几名狱卒正在里面围坐闲聊，见到老张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 有资历较深，对老张也挺熟悉的老狱卒，很是灵醒地发现了老张的不对劲，当即开口问道：“老张，牢头说什么了？这么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 老张摇了摇头，在桌旁坐下，找了个干净的陶碗，拎起水壶倒了一碗水，端起咕噜喝下。
喝完以后，老张放下水壶和陶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副作派就让老狱卒更不敢疏忽轻视了，继续追问：“老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话不能对兄弟讲？还是你不把我们当兄弟？” “唉！一言难尽啊！” 老张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苦与为难。 好巧不巧，郑大今天也在地下三层监狱当值，也正在狱卒休息间里休息。 见老张被黄天找去以后，回来就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心里很是不爽。 说好听点，郑大是个直肠子。 说难听一些，郑大就是个愣头青。 就在其他几名狱卒，因为老狱卒的重视，而纷纷向老张投去注视，等待老张的说法时，郑大犯愣了。 只见郑大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哼了一声，阴阳怪气说道：“黄天还能有什么好事找老张？他除了当上牢头的时候，请你们吃了一顿酒，又给过你们什么好处？依我看，他就是个只顾自己的自私小人。找老张过去，指不定是遇上一件麻烦事，不想自己做，就推给老张呗。” 这句话一句，狱卒休息间的氛围顿时变了。 老张没有扭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和先前一样，似乎没有任何触动。 那个老狱卒倒没沉住气，当即冲着郑大斥道：“郑大，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黄头为人如何，大家可都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别的不说，单就一样，就让我丁禾子佩服得很。” “呵……还佩服？来，你说，我听着，我倒要瞧瞧，黄天有什么地方能让你丁禾子佩服的！” 郑大斜睨老狱卒一眼，说话的语气很是不屑。 “说就说。” 老狱卒丁禾子努着眼瞪了回去，大声说道，“黄头让我佩服的就是，他虽然心思深，但是不藏着掖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绝不会只想着自保，而是想着保全大家。” 说着，老狱卒丁禾子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蔑视脸色隐隐有些不自然的郑大，右手并指如剑，指着郑大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道：“郑大，你可以不记黄头的情，但是你也不能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做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郑大闻言，霍的一下火冒三丈，同样站起身，怒视老狱卒丁禾子，呛了回去：“丁禾子，你想做狗，叼了几块黄天丢来的烂骨头，就摇尾巴，我不拦着！但是，你哪来的脸说老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他黄天给我施了什么恩，又施了什么义？没有！屁都没有！” “你放狗屁！” 砰的一声，丁禾子用力一拍桌子，声音猛地拔高，“你放臭狗屁！上次，那祝……” 不等丁禾子把话说完，“祝”字一出，狱卒休息间又响起一声更加响亮的拍桌声。 随即便是一声盖过了丁禾子与郑大两人声音的怒喝： “够了！” 发出怒喝的老张缓缓起身，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乱说的丁禾子，瞪得丁禾子嘴唇嗫喏着，羞愧低下头去。 老张侧过身，眼神一点一点从愤怒变得淡漠，直视撅着脑袋的郑大，声音低沉而又阴冷说道：“郑大，你也是天牢里的老人了，规矩你都懂，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哼！” 郑大闻言，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转身撞开两名来不及让开路的狱卒，气乎乎奔出狱卒休息间。 这时，反倒是先前和郑大互呛的丁禾子有些不忍了，开口说道：“老张，我们就是脾气一下子没控制住，互相呛了几句，不碍事的，过会儿就好了，不至于闹到把郑大赶出天牢的地步吧？郑大这人你也知道，心肠其实不坏，就是脾性犟了一些，属牛的。” “禾子，我也不想做得这么绝。但是啊……” 老张叹了口气，认真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们都要摊上一件麻烦事，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的话，很有可能大家都人头不保。” “什么事？这么严重？” 老狱卒丁禾子被老张的说法吓了一跳，赶紧问道。 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上郑大不郑大？ 和自己脑袋相比，别说把郑大赶出天牢，就是弄死郑大，丁禾子都不会有丁点意见。 其他几名狱卒同样抱着这个想法，纷纷注视着老张，等待说法。 “不可说啊不可说。” 老张摇摇头，含含糊糊说道，“总之就是有这么一件事，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千万不能马虎大意，更不能犯错！” “真不能说？” 丁禾子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 “真不能说！” 老张的态度一如先前那般坚定，绝不松口。 这就让丁禾子与其他几名狱卒更加相信老张的说法了。 没过多久，今天白天当值的天牢狱卒，都知道了两个消息。 一是郑大彻底把老张惹怒了，老张要把郑大赶出天牢； 二是大家都摊上麻烦事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睁大眼睛，不能犯错！ 这两个消息也随着风，飘进了黄天的耳朵。 对此，黄天只是感慨了一声，老张先引起“恐慌”、再统合“人心”的手段着实不错，便没精力去去关注这些。 原因很简单。 张易之叔父口中的那个有着特殊身份的和尚，来了。 为表重视，黄天亲自出面接收犯人； 不显突兀，接收流程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验明嫌犯正身，黄天签收了交接案卷，记录好嫌犯的身份、入狱时间、关押牢房等信息，便将嫌犯交给了特意喊来的老张。 “辛苦了，老张。” 拍了拍老张的肩膀，黄天诚挚说道。 “应该的，黄头。” 老张同样诚挚地回了一声。 “南无阿弥陀佛。” 身为嫌犯，却既没戴手铐，也没戴脚镣的和尚这时口诵一声佛号，温和开口，“两位施主，现在可以将贫僧关进地狱了吗？” 此话一出，黄天就知道这个和尚若是没有不高兴，那就是没头脑。 居然把攘奸卫天牢当作地狱。 脑子瓦特了吧？ 第158章 疯和尚 佛门地狱确实恐怖。 既有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的分类，也有十八层地狱的说法。 不管哪种分类或说法，痛苦和刑罚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里的众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佛门地狱再怎么恐怖，哪有攘奸卫天牢恐怖？ 按照佛门的说法，生前不修善行、不积功德、犯下罪孽的人死后才会进地狱受刑赎罪。 可是在攘奸卫这里，倘若必要，是让人生前受足了痛苦刑罚，然后才死。 有些时候，就算人死了，也不会放过灵魂，还要予以长时间的持续惩罚与折磨。 所以，黄天也好，老张也罢，对这个身份特殊但愣头愣脑的老和尚的说法，很是不屑一顾。 顾及到老和尚的特殊身份，再出于不愿惹麻烦的心思，两人方才没有答理老和尚。 黄天给老张使了个眼色。 老张心领神会，赶紧押着老和尚进了地下三层监狱，关进牢房去。 和尚什么的，最喜欢念叨了，还是耳不听为清。 “南无阿弥陀佛。” 老和尚见状，又诵了一声佛号，温和说道，“两位施主见谅，贫僧久未下山，疏远红尘，很多人情事故皆有不通，得罪两位施主之处，还请两位施主多多见谅。” 黄天与老张闭口不言，只当没听见老和尚在说话一样。 如此，老和尚也不复多言，只是在从地下一层监狱入口处走到地下三层监狱的过程中，一直双手合十，嘴唇翕张，念念有词。 黄母信佛，不仅在家中建有一间佛堂，还请了好些本佛经。 虽然不会强迫黄天听经，但闲聊之时也会偶尔说上几句或者一两段佛经。 为人子者当要尽孝。 尽管不太喜欢佛门，更对佛经中的道理不甚在意，黄天总是会耐下心来听一听。 次数多了，对佛经也就稍微熟悉了一些。 因而，黄天能够听得出，老和尚口中在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本佛经，黄天在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名字，也大致了解过这本经讲的是什么，只是没看过其中具体内容。 从佛经表达的理念上讲，两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如出一辙。 其中内容有没有出入，黄天不知，也不想去探究。 他只是在想，这个身份特殊的老和尚是不是真的把攘奸卫天牢看作了地狱，或者…… 在老和尚眼里，大雍王朝统辖下的人世间就是地狱！ “慧目”所带来的超强直觉，让黄天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一些。 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和尚说他久未下山，疏远红尘，那就是真的久未下山，真的疏远红尘。 如今下山而来，迫不及待地要进入“地狱”，所图为何，结合几方面信息便能做出判断。 老和尚这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来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特别是地狱中受苦的众生的。 按照黄天前世的俗话讲，老和尚这是有着一颗已经晚期的圣母心。 对于这种圣母心晚期大善人，黄天的态度向来十分明确，那就是离得越远越好！ 将老和尚关进牢房，黄天便不再于地下三层监狱逗留，拍了拍老张的肩膀，便快速回到位于地下监狱入口处的牢头值房。 可是还没等黄天屁股坐稳，便有一名书吏来传达召见命令。 攘奸卫设有一位指挥使，两位辅佐指挥使的指挥同知，每位指挥同知又各有两位指挥佥事辅佐。 这一次召见黄天的，正是另一位指挥同知，出自金山寺的莲生和尚。 “唉！” 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黄天赶紧收拾好情绪，跟上传达完命令就捂着鼻子转身离开的书吏。 基于书吏捂鼻嫌弃的表现，这一次，黄天没有使银子，也没有套近乎，打探指挥同知莲生和尚召见他的原因。 如果真这么做了，极有可能讨不到好处，还会起反作用。 出了地下牢房，黄天也没有找机会向站岗执勤的禁军士兵示意，让禁军士兵通知张易之叔父。 局势未明，但也不至于险恶，镇之以静为宜。 走了挺长一段路，黄天随着书吏来到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的值房。 “且等着吧。” 书吏看都没看黄天一眼，撂下这句话，便敲门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书吏顶着两边五指印十分清晰、肿得老高的红脸走了出来。 书吏看见黄天，想要狠狠地瞪上一眼，却又把情绪憋了回去，咬牙说道：“莲生大师请你立即进去，不要耽搁时间。” “是。” 黄天轻轻应了声，无视掉书吏的遭遇和不自然的神情，抬脚上前。 值房的门敞开着，黄天还是先敲了敲房门，得到准允了，方才走进去。 “攘奸卫天牢狱卒黄天，见过指挥同知莲生大师。” 甫一进门，黄天便行礼问候，不在礼仪上犯错，留下把柄。 “你就是黄天？” 莲生和尚身穿浅灰色、打了许多补丁的僧衣，头顶结疤，左手握着一串念珠，右手敲着木鱼，语气毫无波动地问了一声。 “是，属下正是黄天。” 黄天微微躬身，简短回答。 “黄唯明的儿子？” 莲生和尚紧接着出声问道。 话音落下，木鱼声也停了下来。 放下棰头形似鱼的木棰，莲生和尚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天的容貌与身形，微微颔首：“嗯，确实有黄唯明的几分模样。” 黄天适时闭口不言，只是心里泛起了嘀咕。 便宜老爹当年活着的时候，人脉到底有多广啊？ 怎么攘奸卫两位指挥同知都认识他，而且交情都不浅的样子。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黄天又听莲生和尚说道：“也就是他死得早了一些，不然的话，贫僧一定会亲自毙了他。” 嗯？ 这…… 黄天的瞳孔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合着以前没有见过这一位，也没听母亲和两位叔父提起过这一位，原来是因为便宜父亲与这一位没有结下善缘，反而结了仇啊。 好在人死债消，便宜父亲已经死了，这仇肯定就没下文了。 谁知莲生和尚这时又说道：“不过父债子还，黄唯明死了，还有你这个儿子在呢。你说，贫僧弄不死你父亲，弄死你，是不是十分合适啊？” 合适？ 合适你个大头鬼！
黄天忍不住腹诽起来，这他娘的是和尚？ 杀人狂魔也不过如此吧？ 随即，黄天又想到了佛门的一系列骚操作，比如度化魔头，收入门下。 如此一想，说不定莲生和尚在被度进金山寺之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朝一日，放下屠刀，穿上袈裟，由双手沾满血腥的大恶人摇身一变，成为慈眉善目、说不得、打不得、杀不得的佛门高僧了呢。 佛门高僧嘛，说了、打了、杀了，就是亵渎佛法，亵渎佛门，亵渎佛祖。 要被打进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腹诽归腹诽，该回的话还是要回的。 黄天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回道：“莲生大师，佛门以慈悲为怀，不杀生的。” “你要和我辩经？有点意思！贫僧这就和你辩上一辩！” 莲生和尚左手拇指拨动了几下念珠，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你岂不闻，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你父亲黄唯明不是什么好货色，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能糊弄莫青笙那个小娘皮，糊弄不了贫僧！看你这样子，怕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趁早斩了，一了百了。” 这他娘的叫辩经？ 辩的什么经？ 讲的什么理？ 这他娘的叫胡搅蛮缠！ 黄天咬了咬后槽牙，索性闭口不言了。 遇上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对方又身居高位，还能怎么办？ 只能如此了。 莲生和尚见状，轻轻摇了摇头，感到有些无趣。 果然啊，这只是黄唯明的儿子，不是黄唯明本人。 故人已逝，往事如烟，是该放下了。 修佛讲究戒贪，戒嗔，戒痴。 莲生和尚左手拇指拨了拨念珠，右手拿起木棰，敲响木鱼，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一些往事，一些执念，一段恩仇，被莲生和尚放下，五蕴皆空。 伴随佛号声与木鱼声的，是一股子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安定下来的禅意。 值房门外，先前心生嗔念，又不慎直视了莲生和尚的忿怒相，而自扇俩耳光的书吏，感到心中的燥火清退，脸上的红肿消散。 黄天却感到厌烦。 一声怒斥忽地在他心中响起：“歪门邪道，当诛！” 识海中正在由青金色向着青色转变的神敕忍不住蠢蠢欲动。 幸好黄天反应及时，摁下了有暴动迹象的神敕，将愤怒起来的“雷”与“火”管控住。 莲生和尚没有发现黄天的异样，放下木鱼，心平气和开口说起正事：“贫僧今番召见你，只为一事。” “恭听莲生大师吩咐。” 黄天收束好心念与神敕，及时表态。 “无它。” 莲生和尚说道，“贫僧师叔了无功德佛犯了些错，关进了我攘奸卫天牢。你现在是天牢狱卒的牢头，贫僧命你密切关注贫僧师叔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但有异常的地方，便及时向贫僧汇报。” “是，莲生大师。” 黄天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别看莲生和尚一直以“贫僧”自称，攘奸卫指挥同知的身份与权力是实打实的。 用了“命”这个字，或者“命令”这个词，便是攘奸卫指挥同知莲生和尚发出的命令，而不是金山寺高僧莲生和尚提出的请求。 面对来自指挥同知的命令，黄天必须执行，没有打折扣的余地。 “就这样吧，你自去。” 莲生和尚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黄天行了一礼，退出值房。 门外，书吏脸上已经消了肿，心中的火气与不知从哪来的高傲消去，低眉顺目地等候着。 瞥了一眼前后不到半盏茶时间，心性就发生大变化的书吏，黄天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这就是黄天不喜佛门的最大原因。 太擅长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了。 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太擅长洗脑了。 黄天承认，这是偏见，可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只用了去时不到一半的时间，黄天回到天牢，回到地下监狱。 刚刚走到牢头值房附近，便看见老张在值房门外等着，脸上还颇有些急躁与恼怒的表情。 “黄头，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一见到黄天，老张大老远就开始委屈嚷嚷。 说话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哭腔。 这可是老张的绝活，讲事之前先博个同情再说。 “怎么了，老张？” 黄天不为所动，淡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至于和我玩这一套？” 老张使劲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却没能挤出眼泪和鼻涕。 这就有些尴尬了。 干嚎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显得假了些。 既然黄头都识破了，索性就不装哭丧脸了。 老张一秒变脸，面无表情沉声说道：“黄头，你前脚刚走，那个和尚后脚就闹幺蛾子了。” “什么幺蛾子？细说。” “那和尚进了牢房以后，就开始打坐。我还以为他要参禅修佛呢，谁曾想，那和尚居然大声喊叫起来，喊得整个三层监狱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喊什么？” “我记得这么一句，什么……生、老、病、死、苦也；爱、离、会、怨、苦者，由有生故；有生，则有灭，故说皆苦。后面又是些什么有生皆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之类的话，我记不太清了。还记得那和尚反复强调，他是来度化皆苦众生，脱离苦海，得上彼岸，享大自在、大自由什么的。” “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黄头？” “唔……现在还在喊？” “我过来的时候还在喊。” “你过来多久了？” “就一小会儿。” “走，一起去看看。” 黄天也不进值房了，说走就走，一路快步，来到地下三层监狱。 进了监区，黄天便明白了老张口中的“喊叫”到底是怎样的“喊叫”。 只见老和尚浑身脱得赤条条，肃穆静立，双手合十，东一句西一句地大声诵念各本佛经。 一会儿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一会儿念“如是我闻。一时，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一会儿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颠来倒去，不成体统。 疯疯癫癫。 第159章 痴书生 第159章痴书生 黄天转身就走。 也不知老张到底看没看出来，但是黄天只一眼，便看出来老和尚一点也不疯，相反十分清醒。 然而老和尚越是清醒，这样的表现就越是反常。 神与佛，只是道理不同，道途不同，但是道果相同。 再加上黄天修行的神道功法《万相金身》本身就是个大杂烩，主要是道门的理念，又杂以了儒家与佛门的东西。 因而黄天先前第一眼看见老和尚的时候，就看出了老和尚已具佛骨、佛光与果位，并非人身。 佛法讲究明心见性。 老和尚能够诞生佛骨，凝聚佛光，登临果位，肯定已经见了自己的性，明了自己的心。 从这个角度出发，老和尚的行为不是真的疯疯癫癫。 疯癫只是表象，内里是近乎于偏执的坚定。 对于如此坚定以至于近乎偏执的和尚，黄天避之不及，不敢沾惹分毫。 老张看到黄天的反应，赶紧跟上，没有多耽搁哪怕一秒钟时间。 与很多天牢狱卒对黄天的普通甚至负面观感不同，老张及亲近老张的老狱卒向来很信服黄天。 原因不仅是黄天是黄唯明的儿子，有南镇抚司镇抚使林兴德、天牢勇毅将军张易之，乃至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的庇护。 更因为黄天这个人自尊自重，不以自己低劣的修行资质而自卑怯懦；也十分拎得清，不恃宠而骄，仗着长辈们的庇护胡作非为；还懂进退，能不沾惹麻烦就不沾惹麻烦，可以惠及伙伴也不吝施恩。 另外还有一点，老张藏在心里，谁也没告诉。 大家都说他老张很是擅长趋吉避凶，其实老张认为，大家都有意无意忽略掉了黄天。 别说什么黄天有人庇护，可以提前通知消息，及时避祸。 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听劝，就没什么“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的说法了。 “黄头，等等我。” 老张一边在后面追赶黄天的脚步，一边轻声呼喊。 然而黄天理都不带理老张，只想着赶紧离开地下三层监狱，心里也在恶狠狠骂着。 他娘的，这老和尚到底什么来头？ 连魏公这种注定会被皇帝陛下启用的朝堂明公，关进攘奸卫天牢以后，都要束缚修为。 这个老和尚却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些限制，并没有做完全的、彻底的束缚。 老和尚的喊叫，看似是东一句、西一句、不成体统的讲经，但是听多了，绝对会被洗脑的。 洗脑以后，虽然大体会结一个导人向善的果，但被洗脑了，那还是自己吗？ 快步走到地下监狱入口处的牢头值房附近，黄天方才恢复正常走路步伐。 开锁推门的过程中，黄天稍微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将这个发现告诉张易之叔父，更不敢向指挥同知莲生和尚汇报。 因为明面上，黄天还只是个一境力士第二阶段筋骨的武修。 或许黄母崇佛的理由，可以让张易之叔父与莲生和尚相信黄天确实分辨出了《地藏菩萨本愿经》，与老和尚打乱顺序讲的其他佛经出处。 但是，一个一境力士，凭什么能觉察出老和尚在“洗脑”或者说“度化”天牢中关押的犯人呢？ 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黄头，黄头，等等我。” 就在黄天打开值房门的时候，老张追了上来，还气喘吁吁。 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紧赶慢赶，方才跟上黄天的脚步。 然而，老张可是天牢狱卒里，那个修为最高的二境第二阶段通脉武夫。 比黄天现在真实的武道修为还高出一个小阶段呢。 这个表现，只能说老张真是一个老戏骨，时时刻刻都不忘表演。 “老张，你跟着我作甚？” 黄天在桌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下，疑惑问道。 “啊？” 老张表现的更是疑惑，“我不跟着黄头作甚？” 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愿再开口。 牢头值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奇奇怪怪。 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尴尬气息。 实则无论是黄天，还是老张，都不觉得尴尬，只是在等对方先开口。 黄天想知道，老张到底有没有看出老和尚的真实状态。 老张想知道，黄天为什么站在地下三层监狱甬道入口处瞄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是的，在老张眼里，黄天刚刚就是落荒而逃。 须知前不久，指挥同知莫青笙的同门师妹祝青鸾自杀未遂一事，都没让黄天如此惊慌失措，逃之夭夭。 陷入废太子一系列风波中的魏公，黄天也没有过于谨慎地远离，该还的人情还是还上了。 老张认为，黄天肯定知道或者看出了他老张不知道或者没看出来的东西。 这个东西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极其致命。 倘若不弄清楚，老张怕自己谨小慎微、趋吉避凶了大半辈子，在临退休的时候栽了。 晚节不保倒是其次。 关键是花花世界迷人眼，今晚还约了几个人一起去春风楼喝顿花酒，重振雄风，老夫聊发少年狂。 生活这么滋润，老张还没活够呢。 可不能像几十年来，那一茬又一茬死去的同僚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就算逃不出生、老、病、死，老张也希望自己死在石榴裙下，或者马上风中。 而不是死在天牢里，被刀砍火烧。 过了许久，老张败下阵来，或者说好奇程度大过了黄天，选择退却，主动打破沉默。 老张举起双手，语气不自然说道：“好吧，黄头，我承认，我确实看出了老和尚的状态不对劲，但是我真没看出来老和尚到底哪里不对劲啊。黄头如果知道什么消息，可不可以告诉我老张一句？兄弟们按照黄头的吩咐，去盯着老和尚，可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做事，拿命去拼的。” 依然是老一套的路子，话里话外都在示弱卖惨，博取同情。 黄天不为所动，没有告知实情，只是沉声反问：“老张，你知道我刚刚被谁给召见了吗？” “谁？不是林镇抚使？” 老张确实不知道这一点，疑惑说道。 “不是。” 黄天摆了摆手，随即加重语调说道，“刚刚召见我的是指挥同知莲生大师！” “莲生大师？” 老张惊呼一声，马上反应过来，捂上自己的嘴巴。 与此同时，老张更加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对黄天先前抽身就走的原因生出些猜测。 不过猜测归猜测，老张还是要等黄天的亲口解释。
“是的，莲生大师！” 黄天重重强调了一遍，然后沉声说道，“莲生大师召见我，说老和尚是他的一位师叔，如果老和尚在牢里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或者牢里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事无巨细禀报给他。” 老张闻言，瞳孔中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心中有了更多的疑虑与担忧，却不敢再轻易问出来。 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再继续追问下去，老张担心自己本来没有祸事，也会平添祸事。 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解释，老张却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好似有刺，有些坐不住了。 看老张扭来扭去的不自在模样，黄天挥了挥手：“你去忙吧，老张。把事情做好就成了，不用一直守在我这里。” “好的，黄头。” 老张应了声，退出牢头值房。 走在通往下两层的甬道里，老张一点一点地收起脸上的表情与眼中的情绪，嘴唇翕张，无声自语：“把一尊佛陀关进攘奸卫天牢，还明里暗里各种泄密，这是在试探什么？又是在试探谁？” 待到走出甬道，路过地下二层监狱入口处，老张脸上瞬间泛起了平日里最常呈现的面貌。 和气，老实，不起眼又习以为常，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家伙靠谱。 好似刚刚那个无声自语的人，并不是他老张。 牢头值房。 黄天眉头紧皱，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上头把老和尚关进攘奸卫天牢而不是更适合的钦天监，不对劲； 张易之叔父的提醒表面正常，深入想想，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的态度，不对劲； 老和尚的表现，不对劲； 还有老张，前后体现出来的感觉，也不对劲。 “半个月。” 忽地，黄天想起张易之叔父说的时间节点，若有所思，呢喃自语。 “半个月！” 钦天监，整天都睡不醒的老监正身旁不远处，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声音轻柔但意志坚定说道，“老监正，陛下请您这半个月辛苦辛苦，看好神都天京。” “唉！” 老监正长长叹了一口气，从摇椅上缓缓翻身坐起，没好气说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黄土都埋到了嗓子眼，陛下还要差遣我，真是……” 栾武闻言，眼角微微眯起，握着拂尘柄尾的右手稍稍用力，白皙的指节稍稍泛青。 主辱臣死。 身为皇帝陛下的大，栾武不可能坐视皇帝陛下受到丁点亵渎与怠慢。 哪怕面前之人是好几层楼那么高的老监正，是李氏皇族的一极柱石，是皇帝陛下极为敬重的老臣和重臣，也不行！ “呀你，总是这么急躁，一点就着。” 老监正忽地改了口，指着栾武批评起来，“劝你随我修修道，求个真静，你偏偏不听。不然的话，何必困在小小的皇宫里，做一只笼中雀？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栾武眼角舒展，指节恢复白皙，却对老监正的话不为所动。 自由？ 他一个太监要自由何用？ 只要能为皇帝陛下分忧，在宏图大业中出一分微薄之力，在皇宫大内做只笼中雀又何妨？ “唉！” 老监正又谈了口气，没再劝下去。 人各有志。 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 只是可惜了一个顶好的修道苗子。 “回去禀告陛下，就说老夫虽然老了，但还有些子力气，半个月而已，就算来再多仙神佛陀，神都天京都不会出事。” 叹完气后，老监正轻声说道，“就算老夫不顶事，也还有国子监的祭酒，在家休养的卫国公可以兜底嘛。” “卫国公另有要事，祭酒也抽不出时间。” 栾武坦诚回道，“所以，这半个月，只能请老监正多多辛苦辛苦了。” “卫国公有什么事我不问，打打杀杀的，不好。但是有什么事能比我还宅的祭酒离开他那个四方阁？老夫甚是好奇啊。” “老监正不要为难咱家。” “不能说？” “不能说！” “那就算了，老夫自己去问祭酒。” 面对想要耍赖的老监正，栾武不吱声，没有阻止的意思。 就这么坐视老监正伸了个懒腰，然后身影消失。 甩了甩拂尘，栾武慢悠悠离开钦天监，回宫复命去了。 国子监。 老监正轻车熟路来到一处藏在诸多参天大树底下的池塘，找到了披头散发跣足，脸上衣服上手上有很多墨迹，正蹲在池边，看着水面怔怔出神的祭酒。 四下看了一眼，老监正寻着一块鹅卵石，摄到手中，用力扔进池里，溅起水花给祭酒洗脸醒神，喊了一声：“嘿，邋里邋遢的颜老头，在这干嘛呢？” 祭酒头也没回，抬起左手，用脏兮兮的衣袖把脸上的水渍擦掉，继续盯着水面发呆。 “嘿！” 见状，老监正来了脾气，又摄来一块石头，仍在祭酒旁边的水里，溅起一大捧水花，浇了祭酒一身，口中还嘟囔道，“老邋遢居然敢不理我，反了你了！” 这一回，祭酒没有不搭理老监正。 他也不擦脸上的水渍，更不去管身上的水痕，一屁股往后一坐，随后四肢伸展，整个人躺在池边青条石上，稍稍扭头，斜睨老监正，似发问，又似自语，问道：“瞌睡虫，你说这水里倒映的天，真像佛门那些秃驴所谓的‘镜花水月’那样，是虚妄的吗？” “我不知道。” 老监正很是光棍地抿嘴摇头，“我从来不去想这些想不明白也很难证明的东西，有那个时间，美美睡上一觉不香吗？” 祭酒剜了光棍的老监正一眼，然后无奈自嘲：“啊！我真是昏了头，居然问你这个瞌睡虫。唉……上天啊，赐我一个可以认真交流的人吧。” 老监正当作没看见祭酒的眼神，没听到祭酒的话语，径直问道：“栾太监说你这些天有事要忙，没时间看顾神都天京。老邋遢，我挺好奇的，什么事能让你走出这个破国子监？” “还能有什么事？” 祭酒摆正脑袋，双手摊开，左手垂进池塘，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池水，右手随意拔了根草，含在嘴里，无所谓说道，“上次废太子僭越敕封的无生老母一事呗。” “嗯？” 老监正感到有些惊诧。 这件事在钦天监的职权范围内，老监正已经交给自己另一位副手去处理，而且进展很顺利。 怎么陛下又让老邋遢插手这件事了，而他却不知道？ 第160章 试探 第160章试探 老监正很快就放下惊诧。 道门追求逍遥自在，崇尚清静无为。 既然是不该他知道的事情，那就不知道好了。 当作没有听到老邋遢说了什么就行。 反正这一次来找老邋遢，老监正也只是出于对老朋友的关心，没有别的意图。 毕竟老邋遢是一个比他还更宅的痴书生，突然之间要离开国子监，离开神都天京，肯定要关心关心。 这般想着，心境恢复淡泊宁静的老监正说道：“老邋遢，这件事你不用和我细讲，你自去做就是了。只是有一点，想提醒下你。” “什么？” 祭酒身子侧转，右手屈臂握拳，支起脑袋，左手顺势捏住草根，随意问道。 “多年未出国子监，未出神都天京，未出九州，远离尘世，不闻时事，到了外面，埋头做事就好，改改你的臭毛病，不要四处高谈阔论。” 老监正语重心长说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肯定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但是你的臭毛病，唉……一言难尽啊。” 说到这里，老监正长长地叹了口气，感伤说道：“这些年老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去了，还在九州的，没几个了。” “唔……” 祭酒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道，“九州能杀死我的人，你算一个，宫里有几个，军队里有几个。那些所谓江湖，所谓世外宗门，可没那个能力。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了。” 话音落下，祭酒打了个哈欠，转了个身，背对着老监正，而面对池塘。 左手从池塘里捞了点水淋进嘴里，祭酒咂摸一下嘴唇，语气慵懒说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说着，祭酒向身后挥了挥右手：“且去。” “唉！” 老监正见状，又发出一声叹息，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真的就在“且去”声中去了。 确定老监正的身影已经从池边、从国子监消失，祭酒一改先前的慵懒与漫不经心，从内到外都散发出认真。 祭酒抬起双手，将披散的头发归拢，解开身上有着很多墨迹的衣裳，浑身脱得赤条条，坦荡荡。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吟诵起从天外偶然找到的竹简上辨认出来的散句，祭酒抬脚，缓缓走进池中。 池水先缓后快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小漩涡。 祭酒位于漩涡中心，张开双臂，享受着漩涡水流的冲洗。 不到片刻的时间，祭酒身上的污渍全部洗去。 就连生了许多尘垢的头发也在激起来的水花中变得干净柔顺。 洗干净身体，祭酒转身，从池中往岸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吟诵随意拼凑的散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走到青石上，祭酒左手一招，几件洁净干爽的衣裳跨空而来，自动穿在祭酒身上。 右手一摄，一顶儒冠同样跨空而来，戴在祭酒不知何时束好头发的脑袋上。 祭酒抬起双手，双手一左一右，从儒冠开始，从上往下正衣冠，口中同时吟诵着：“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话音落下，祭酒四下看了一眼藏在诸多参天大树底下的池塘，看了一眼已经十年没有走出去的国子监，随即双手一挥。 宽大的袍袖张开，宛如大鹏之翼。 祭酒振翮高飞。 “吾去矣。” 皇宫。 太极殿。 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陛下手腕微微一滞，马上便继续行云流水往下书写批语。 刚刚回到皇宫不久，侍立在一旁的入内内侍省都知栾武垂着头，视线不敢有丝毫逾越。 钦天监。 站在观星塔顶楼，负手而立的老监正看着从国子监中生出的气象，默然无语。 良久，老监正开口，以老朋友最喜欢的做法，朗声吟诵，为老朋友送行：“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祭酒，姓，名蓬，蓬头垢面的蓬。 幼年时候，偶然间获得几枚从天外而来的竹简，辨认出一些散句，便深深地认为，自己正是散句中描述的“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鲲鹏。 送别老朋友，老监正转过身走了几步，走到观星塔顶楼正中心的位置，盘膝而坐。 老朋友去做他的事了，老监正当然也不能闲着。 不就是看好神都天京半个月嘛，没什么困难。 攘奸卫，天牢。 牢头值房中，黄天霍地扭头，看向务本坊的方向。 能在神都天京之中，光天化日之下，显露出如此惊人气象，必然不是一般人。 务本坊里，有两处特殊地方。 一为国子监，二为梁国公、中书令房公的宅邸。 房公作为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朝堂柱石，自然不可能如此“轻佻”。 那么，显露如此惊人气象之人必然是国子监的人。 国子监中，祭酒、丞、主簿，以及少数几位博士皆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有能力是一回事，会不会这么做是另一回事。 在黄天所了解的信息中，国子监中会做出这样“轻佻”或者说“轻狂”之事的，只有那位十年未出国子监一步，传言邋里邋遢、神神叨叨的祭酒。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黄天呢喃自语，随即不再关注。 不管发生什么事，能让祭酒如此姿态出行的，绝对是朝廷的大事。 吃饱了撑的，才会不嫌麻烦，不怕抄家族诛，主动搅合进这样的事情中去。 黄天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平平静静地熬过这半个月，期间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半个月后，调往书库，继续清闲。 若是妻子景妤能够在那时或在那之前，出差归来，就更美了。 景妤这时也很想回家去。 只出来两天，景妤就开始思家了。 她想念家里的饭菜，家里的床榻被褥，家里的亲人，家里的夫君。
然而她必须把思家的情绪深深藏在心底，不敢显露半分。 人都有弱点。 家与夫君，正在成为景妤的弱点，甚至是最大的弱点。 若是这一弱点被有心人得知，绝对会加以利用。 届时，无论是对景妤自己，还是对家和夫君，都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经历过新婚之夜的波折，景妤不想再给夫君带来任何麻烦。 躺在茅屋中的泥炕上，轻轻摩挲着藏在袖中，一直温热的枣木符印，景妤缓缓舒缓好情绪，尽最大可能做到不“露馅”。 “你在想什么？” 忽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主要要求与景妤在一个房间里休整的祝青鸾冷不丁发问。 “没在想什么。” 景妤背对着祝青鸾，头也没回，敷衍回道。 “假话！” 祝青鸾冷冷吐出两个字，随后接着说道，“你刚刚绝对在想什么！” “师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景妤懒得和祝青鸾掰扯，将敷衍进行到底。 祝青鸾不以为忤，却也略过了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了无和尚的事，你怎么看？” 所谓了无和尚的事，指的当然了无和尚拦下联合队伍，并当着联合队伍所有成员的面，自我敕封为佛一事了。 景妤当时在场，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真要让景妤说一说对这件事的看法，她的回答只有一个： “我站着看。” “呵……” 祝青鸾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没想到也是如此货色。没有主见，盲听盲信盲从，活得浑浑噩噩。” 这句话是毫不遮掩的激将法。 目的就是激起景妤的心气，让景妤出声反驳，然后在反驳的过程中，表明真实看法。 祝青鸾也没有隐藏自己在使用激将法这件事，明明白白告诉景妤，我就是在激你。 若说景妤心中没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景妤克制得住自己的脾性和情绪反应，不会明知眼前有陷阱，还直直跳下去。 不然的话，她在意识到无生剑宗的真面目以后，如何能安稳“卧底”那么久？ 因而，景妤以默不吭声回应祝青鸾。 告诉祝青鸾，她景妤绝对不会上这个当的。 “没意思。” 祝青鸾见状，瞥了瞥嘴角，吐槽道，“年纪轻轻，就这么无趣，太过死气沉沉了，不好。” 景妤闻言，还是没有被激起火气，只是觉得奇怪。 这不像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祝青鸾的说话风格。 景妤所认识的那个祝青鸾，能少说话，绝不多说话，能直接说话，绝不阴阳怪气。 但是现在的祝青鸾，很是阴阳怪气，让景妤感到非常陌生。 要么，祝青鸾经受打击以后，真的性情大变；要么，现在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祝青鸾，只有皮相，没有骨相。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好事。 心中存疑，面上却不显，景妤镇之以静，依然保持沉默。 祝青鸾浑不在意这些，自顾自问道：“你觉得了无和尚这个人如何？对他的做法又怎么看待？白马寺的住持圆觉和尚死得值不值？明明白马寺都已经交出了所有‘淫祀’，在朝廷和陛下那里交得了差了。为什么在了无和尚一番作为以后，圆觉和尚又要冒着得罪朝廷，得罪陛下的风险，以自身圆寂为代价，给了无和尚成佛补上最后一环，即来自白马寺的私下敕封呢？” 一连串的问题就这么被祝青鸾问了出来。 哪怕景妤一直没有回应的意思，祝青鸾都问得津津有味。 背对着祝青鸾的景妤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这件事可能与祝青鸾现在的异样有很大关系。 或许，祝青鸾问的，并不是她景妤，而是祝青鸾以为的那个站在景妤身后的存在。 这么一想，祝青鸾的很多变化都能得到解释。 就在这个时候，祝青鸾又开口说道：“啊，我想起来了，你可能不太清楚了无和尚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让钦天监的李监副那么束手束脚，不敢随意处置。” 如祝青鸾所言，景妤确实不清楚了无和尚到底是什么人，而且对这一点比较好奇。 因而对祝青鸾接下来要说的话，景妤还是有些期待的。 祝青鸾没有玩卖关子那一套，径直道出原委：“了无和尚出家之前，乃是当今皇后的舅父。皇后幼时，家道中落，是这位舅父，抚养皇后与皇后的大兄长大成人。皇后视这位舅父宛如生父，在皇帝陛下与皇后的婚礼上，主婚人也是这位舅父。你说，李监副敢随意对待了无和尚吗？” 听完这则秘闻，景妤心中生出诸多想法，也有许多疑惑。 最为不解的，就是了无和尚为何要出家当和尚。 无需景妤询问，祝青鸾主动提及了此事：“朝野内外对于皇后舅父出家一事，议论颇多。皇后的大兄更是几次三番劝阻，均无果。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无和尚的真实身份，也在皇帝陛下的意志下，渐渐隐藏起来。只有少数一些人，方才知道这件事。” “师姑为何要告诉我此事？” 听到这里，景妤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来，认真问道。 祝青鸾看着直面自己的景妤，咧嘴一笑，反问一声：“你知道了无和尚会被关进哪里去吗？” 景妤沉吟着回道：“了无和尚既已成为‘淫祀’，当然是与那些‘淫祀’关在一起。” “你真这么认为？” 祝青鸾嘴角笑意不退，只是带上了些许其它意味，语气也戏谑了一些。 景妤默然。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如果祝青鸾所言为真，了无和尚的真实身份，是皇后的视作生父的舅父。 那么，大雍朝廷从上到下，都不会过早承认了无和尚的“淫祀”身份。 不承认“淫祀”的身份，那就得把了无和尚当“人”来处理。 按理讲，这种情况，是应该把了无和尚关进宗人府的。 但是，祝青鸾既然这么郑重其事地问了，肯定没这么简单。 一个与自己相关的地名蹦进了景妤的脑海。 攘奸卫天牢！ 第161章 无生 心生猜测，景妤默然。 祝青鸾这时又“呵”地一声轻笑起来。 景妤回过神来，定定地直视祝青鸾，问道：“师姑笑什么？” “我笑可笑之事。” 撂下这句话，祝青鸾忽地翻转身子，背对景妤，摆出一副不愿多说的姿态。 景妤看了一会让祝青鸾的背影，确定祝青鸾真的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转过身去。 眼睛可以闭上，呼吸也能平缓，然而眠头一点都无。 脑海里充斥着祝青鸾刚刚说的那些话，以及自己对于了无和尚关押地点的猜测。 心，不知不觉间乱了。 新婚那天发生的一幕幕，在景妤脑海里闪过。 景妤随即明白，自己的弱点，或许从那天起就暴露在祝青鸾眼底下。 如果祝青鸾想要对付她，从夫君处着手，十有八九能成功。 眼下只能庆幸，黄伯父对祝青鸾有些香火情。 到目前为止，祝青鸾还没有对付夫君的想法与行动。 在祝青鸾试探景妤的时候，李监副将莫青笙与楚人狂喊到了一起。 “圆觉和尚真的死了？” 两人方才坐下，李监副便直接发问。 “死了就是死了。” 楚人狂冷冷应了一声。 莫青笙的态度稍好一些，详细解释道：“我们到的时候，看见了圆觉和尚圆寂后的尸体，楚人狂出手，放了把火，将圆觉和尚火化了。” 顿了顿，莫青笙补充道：“烧出了几颗舍利子，被白马寺的戒律堂首坐收走了。” “验明正身了吗？” 听完解释，李监副仍旧问了一句。 楚人狂翻了个白眼。 莫青笙沉默以对。 两人都不愿意浪费口水，回答这个问题。 李监副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紧紧注视莫青笙与楚人狂，等着回复。 三人之间就这么僵持起来。 忽地，三人同时抬头往头顶上看过去。 一个浑身气象宛若国子监流传出来的鲲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仿佛流星一样，划过天穹，朝着南方飞去。 “祭酒？” 李监副、莫青笙、楚人狂三人心中同时生出这个疑问。 “祭酒！” 三人心里几乎同时肯定自己的猜测。 随即，三人对视，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了凝重与疑惑。 十年不出国子监的祭酒居然以如此高调的方式离开神都天京，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有什么事必须由祭酒这一层次的大人物出面处理。 大雍王朝的南方是什么？ 大江之南，统称江南，便是祭酒的目的地。 李监副与楚人狂又同时做出了一个一样的举动。 两人的目光齐齐投注在莫青笙身上。 近期内，大雍王朝拢共就发生了四件大事： 废太子谋逆，攘奸卫清剿白莲教，废太子僭越封神，魏公青州斩龙。 这四件大事之中，与南方有关且紧密有关的，便是清剿白莲教与废太子僭越封神两件事。 某种程度上，这两件事也能看作同一件事的不同阶段。 在场三人，李监副代表钦天监，楚人狂代表斩妖司，莫青笙代表攘奸卫。 钦天监是后续才介入废太子僭越封神一事，攘奸卫则全程参与其中。 论起对这两件事与江南的了解，莫青笙显然是三人之中最多的那一个。 “看我作甚？” 迎着两人的目光，莫青笙冷着脸，沉声反问。 楚人狂不吱声。 李监副认真问道：“你不说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祭酒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莫青笙瞪了李监副一眼，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楚人狂见李监副保持沉默，没话可讲，也离开了这里。 原地留下李监副一个人，在那若有所思地沉默。 片刻后，李监副从沉默中回过神来，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风水盘式的圆盘。 在圆盘上点了几下，不多时，老监正的身影出现在李监副身前不远处。 “何事？” 老监正的沧桑声音从晃动着的身影里传出。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沙沙哑哑的，不甚清晰。 只能勉强听清楚，不过这也足够用了。 李监副直接问道：“老师，学生刚刚看到祭酒了，他往江南去，学生想问，江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必须要祭酒前去处理。” “不该你过问的你不要过问，我都没过问这件事。” 老监正挥了挥手上不知何时捧着的拂尘，说话声音平和，语气却透出些许不渝。 作为老监正大力培养的接班人之一，李监副当即明白了一些事情。 “嗯。” 李监副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与学生无关，学生不会再过问。” “如此便好。” 老监正很满意李监副的这个态度与反应，随后问道，“了无和尚是怎么回事？” 哪怕不怎么理庶务，老监正的钦天监监正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只要有心，一切大事小事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更不用讲，李监副自离开神都天京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情，无论巨细，全部向老监正做了汇报。 因而，老监正知道了无和尚的行为与结果，一点也不稀奇。 现在问的，是李监副对于了无和尚的行为做了哪些调查，调查结果又如何。 李监副没有犹豫，果断回道：“了无和尚的事，正在调查中，不过有了一个初步的发现。两天前，学生尚未决定先查无量山，再查白马寺的时候，就有一个与裴家人相善的法雅和尚，秘密去见了无和尚。他们说了些什么，密探害怕暴露，不敢靠太近，便没有听到。” “裴家？哪个裴家？” “与太上皇相善的那个裴家。” “嗯，虽然那个裴家也出身于闻喜裴氏，终归隔了一层。” “要不要学生查一查？” “不用。钦天监不参与这样的事，转给攘奸卫就行。” “给谁？莫青笙还是莲生和尚？” “你觉得给谁比较合适？” “莫青笙。” “为什么？” “她出身于无量山，修道，且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 “给莲生和尚吧。” “学生不解。” “无需多问，后续自然就会知道。” “是。” 一番对话过后，老监正的身影消失，李监副则获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提示，一个较为重要的消息。 提示是，祭酒去南方处理的事，必然是皇帝陛下亲自关注的事，不能掺和进去。 谁掺和进去，谁就会死得很惨。
消息是，相较于莫青笙，莲生和尚更得老监正的青睐。 至于原因，李监副不敢多猜。 将圆盘复位，收入怀里，李监副调转方位，对着江南的方向，放眼远眺。 祭酒十年不出国子监，一朝出世，会造成怎样的轰动呢？ 想来会有不知道多少人弹冠相庆，也会有不知道多少惴惴不安吧。 事情确实如李监副所料。 祭酒现身的消息，随着鲲鹏气象从一地又一地的天穹上划过，而彻底传开。 儒门书生士子，大为振奋，期待着祭酒这位儒门当世圣贤，将已经非常鼎盛的儒门发展势头，推向更高一层楼。 而广袤的大江之南，许多心里有鬼的人与势力，胆战心惊起来，同时不约而同祈祷祭酒的目的地不是他们。 祭酒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事，很快便成为大雍王朝最为热议的话题。 神都天京的一些赌坊，还为此开出了盘口。 攘奸卫天牢里，正赤条条宣扬他领悟且践行的佛法的了无和尚，声音逐渐压低，以至于无。 了无和尚双手合十，神情肃穆，面向南方。 尽管没有受到过于严苛的限制，了无和尚仍能动用一部分佛法与能力，感知方面却也产生了很高的延迟。 祭酒离京小半天了，了无和尚方才生出感知。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南方，了无和尚缓缓闭上双眼，本就愁苦的脸庞愈发愁苦。 片刻后，了无和尚睁开眼睛，眉眼间满是慈悲，以及…… 淡淡的，却已然存在的，迷惘。 哪里是人间？ 哪里是地狱？ 谁在行善？ 谁在为恶？ 镜花水月，镜真耶？花假耶？水实欤？月虚欤？ “哎！” 了无和尚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在池中沐浴，洗去一身脏污，喜得清净澄澈的光景。 耳边也仿佛听到了这个男人的低声吟诵：“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了无和尚若有所悟。 片刻后，眼前的光景消失，耳边的吟诵却持续不断，反复不停，越来越响。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一声声，一句句，不断叩问着了无和尚的内心。 什么是假？什么是真？何时是假？何时是真？如何是假？如何是真？ 什么是无？什么是有？何处是无？何处是有？如何是无？如何是有？ 这些问题，一遍又一遍地袭来。 了无和尚修了十几年佛，参了十几年禅，已然修到了可以自我敕封为佛陀的境界，对于这些问题，自然极其深厚的认知。 然而，了无和尚在那个老邋遢的叩问下，没有回答出能让那个老邋遢与他自己都满意的答案。 回答不出来，就会困在“牛角尖”里。 无法再顾及它事。 “阿弥陀佛。” 了无和尚口诵一句佛号，趺坐于地，不再宣扬佛法，暂停度化地狱众生，专心思考并尝试回答。 “无量天尊。” 钦天监观星塔最顶层，老监正也口诵一号，心情复杂。 老邋遢啊老邋遢，居然在离开神都天京之前，还留下了这么一手。 如此，先将了无和尚这个不确定因素纳入控制，看顾神都天京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礼尚往来。 老邋遢帮了他一手，按理讲，老监正也得帮老邋遢一手。 然而，老邋遢的事情，老监正实在不好插手。 就连关注，都不能过多关注！ 江南。 以鲲鹏气象横渡天穹，跨越大半个大雍王朝的祭酒蓬，抵达了他的目的地。 白莲教江南分部总舵的遗址。 这里的地面建筑已经被攘奸卫彻底推平了，地下坑洞也被全部填塞。 从高空俯瞰，还能看见一个非常清晰的五指掌印。 显然，在剿灭白莲教江南分布总舵的过程中，有攘奸卫的高层出手，一掌覆灭无数白莲教逆贼，留下这样的印痕。 祭酒没有理会遗址上的种种痕迹，冯虚御风，立于空中，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起来。 不多时，祭酒感知到了他想感知的东西。 右脚轻轻抬起，向前一跨，祭酒口中同时吟诵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话音落下，祭酒的身影从现实中消失，进入奇妙的虚空之中，并且循着冥冥中的联系，向着某一处虚空快速穿梭而去。 祭酒身周空间仿若不断拉长的肥皂水中吹出来的气泡。 薄到极致的泡膜，在高速穿梭于虚空中时，保护着祭酒的身体不受伤害。 令祭酒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本应存在，且跳出来阻路的无生老母信众真灵，荡然无存。 他就这么丝滑地进入了无生老母的“神国”所在虚空。 堂堂“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就是个这？ 所谓“十方万灵”的灵呢？ 怎么一个都没有？ 怀着这样的疑惑，祭酒推开无生老母“神国”大门，迤迤然走了进去。 “神国”里面空空荡荡，不仅没有重新归来的无生老母，也没有理应存在的信众真灵。 祭酒走到空荡荡的“神座”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朗声说道：“某姓，名蓬，蒙陛下错爱，忝任国子监祭酒。斩灭你，是钦天监的事，不归某管。某来，只问一事，得到答案即走。某劝你现身一见，好好回答某的问题，不然的话，某就要好好和你讲讲道理了。” 顿了顿，祭酒补充说道：“某最擅长的，就是把那些不想听某讲道理的人、妖、鬼、神，揍到哭着喊着求某讲道理。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音落下，并非懵懂，而是诞生或重生以后，便能从信众思维与记忆里获知很多现世信息的无生老母瞬间出现在祭酒视线之中。 祭酒只是十年没出国子监，不是死了。 关于祭酒的传说，依然流传在儒门书生士子口中，流传在大雍王朝各处。 特别是祭酒参照佛门“当头棒喝”的理念，形成的讲理方式， 先打一拳！ 打的时候再把问题问遍！ 更是广为传颂。 无生老母可不敢触祭酒的霉头，在好不容易重生以后，又被送入轮回。 然而，无生老母躲着不见的举动已经触怒了祭酒。 砰的一声。 祭酒的身影倏尔出现在无生老母所在处之前一寸的位置，右手握拳静立。 无生老母连同她的神国，则像瓷娃娃重重摔到地上那样，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眨眼间生出无数条裂痕。 啊！ 被玩坏了！ 第162章 绝地天通 无生老母感觉自己实在太难了。 好不容易在白莲教费尽一切的努力中诞生，却刚诞生就莫名其妙被送入轮回。 又好不容易在一些有心人的帮助下从轮回之中挣脱，以全新的面貌回归现实，结果没多久，就承受了来自国子监祭酒的讲道理铁拳。 这一拳仅仅只是物理上的一拳吗？ 当然不是！ 无生老母的神位、神敕、神躯、“神国”，在这一拳之下，通通受到了不可估量的损伤。 有些损伤可以耗费神力、与死灰复燃的信仰弥补。 有些损伤则是永久性的，哪怕再死一次，重历轮回归来，都无法弥补。 这还是祭酒怕一拳直接打死了无生老母，特意留了力所造成的伤害。 真要放开来打，别说一个残缺状态的无生老母了，就是来五六个全盛状态下的无生老母，都撑不住祭酒的全力一拳。 就是这么恐怖。 拳头大，道理才能硬嘛！ 这就是儒门魁首，国子监祭酒，蓬的讲理方式、育人之道与传道之法。 关于这一点，无生老母很有发言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蓬先前既然说了，此行不是来杀无生老母的，就不会动杀心。 打完一拳以后，蓬便松开右手紧握的拳头，面无表情说道：“某问，你答，不要废话，明白了吗？” “明白。” 无生老母捧着翻江倒海一般的肚子，忍着剧痛，赶紧回答。 怕回答晚了一点，又得挨一拳。 “你的信众真灵呢？” 蓬挺满意无生老母的乖巧态度，放弃了再打一拳的想法，切入正题，发出询问。 “被抢了。” 无生老母咬牙切齿回道。 不待祭酒继续发问，无生老母主动开口：“就是被那个莫名其妙杀了我一次的家伙抢走的！” 虽然从轮回之中归来的无生老母，严格意义上讲与前一个无生老母，不是同一个无生老母，但是记忆共通。 只是记忆隔了一层毛玻璃般的隔阂，很多事情都无法引发共情。 可是被抢夺了那么多的香火信仰，怎么能无法共情呢？ 无生老母可太共情了，恨不得咒死那个家伙。 “你就没想过找那个家伙报仇血恨？” 蓬冷冷问道。 “想过，当然想过，想过不止一次！” 无生老母回答的时候依然咬牙切齿，显然是恨极了那个家伙，然后又十分丧气说道，“可是我找不到。” “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蓬感到颇为疑惑，“按理讲，就算你与那家伙之间没有承负，没有因果，你也能循着那些被抢走的香火与信众真灵的联系，生出感应。”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祭酒。” 无生老母哀叹一声，悲伤说道，“可是用尽一切办法，都生不出感应。那个家伙肯定有遮掩天机的能力，而且还很强悍。” “是吗？” 对于无生老母的说法，蓬不予置评。 “神国”之中，突然陷入沉默。 国子监祭酒蓬是正在思考一些事情，不愿作声。 无生老母则是不敢出声，打扰到蓬的思考，惹来祸患。 实在是不想再挨一次打了。 过了片刻，蓬结束思考，看向无生老母，认真说道：“某有一事，你必须答应。” 无生老母闻言，心中格登一声，顿觉不妙。 直觉，一旦答应祭酒的要求，自己必然会失去极其重要的东西。 可是不答应能成吗？ 看着蓬双眼中逐渐升起的怒意，以及正在握紧的拳头，无生老母瞬间觉得，自己通透了很多道理。 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答应！绝对答应！必须答应！” 在祭酒的拳头即将挥出的前一刻，无生老母连声开口，生怕说慢了哪怕一秒。 “哼！” 蓬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一边说着，握紧的拳头一边松开。 唯一的问题是，蓬只松开了先前挥出来的右拳，但是刚刚握起来的左拳没有松开。 这叫什么？ 这叫有剑不用和没有剑是两回事。 如果蓬的双手都松开拳头，无生老母还是有可能生出侥幸心理，就有可能做不到这么老实。 那样的话，又会白白耗费时间。 作为一个宅男，蓬不怕耗费时间，但是不愿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时间。 尽快解决皇帝陛下交代的事情，尽快回到自己的小窝，是蓬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在拳头的威慑下，无生老母不敢耍花样，等待祭酒提出那件必须答应的事。 蓬没有让无生老母多等，平静说道：“某要你对信众真灵的联系，某要你的一块神敕碎片，某要你的一块真灵碎片。” 话音落下，蓬不管无生老母眼中露出多么震惊、多么不可思议、多么惶恐的情绪，松开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了无生老母的头顶。 也不见蓬如何动作，他所要之物，悉数到手。 松开右手，看着像是被抽出了脊梁骨，宛如一滩软泥一样委顿在地的无生老母，蓬冷冷说道：“钦天监来找你的人，估计很快就要到了。某劝你，不要不识时务，束手就擒便是。你要知道，你能从轮回之中重生，是朝廷在布一个局，以你为饵，钓一钓那个杀死你的家伙，并不是你真能历万劫而不死。” 撂下这句话，蓬不去看双眼无光、面如死灰的无生老母，身影从无生老母“神国”之中消失无踪。 片刻后，脱离虚空，蓬的身影再现于现世，再现于白莲教江南分部总舵遗址。 又低头看了一眼底下硕大的五指掌印，以及出现在五指掌印旁边，正准备展开抓捕无生老母行动的钦天监队伍，蓬没有打招呼，便自顾自去了。 倒是带队执行抓捕无生老母任务的另一位监副，抬头看了一下天上忽地出现的鲲鹏气象。 这位姓许的监副呵呵笑了一声，语气轻松朝队员们说道：“祭酒来了，我们这一趟抓捕，省了很多力气啊。” “是啊，祭酒出手，无生老母肯定遭重。” “我现在很想看看，听完祭酒讲道理的无生老母，是个什么状态呀。” 队员们接连出声附和许监副的话。 钦天监接下来的抓捕行动，也正如许监副所言，省了很多力气。
没有打斗，只在从现世进入虚空以及返回这两个阶段，耗费了一些法力，钦天监这支由许监副带队的精锐队伍，便抓住了软如烂泥的无生老母。 一桩功绩，就这么轻而易举到手了。 祭酒真是个好人啊！ 上至许监副，下至普通队员，钦天监这支队伍所有人，纷纷给祭酒发起了好人卡。 被赞好人而不自知的鲲鹏，这时已经远离了江南。 残缺状态下的无生老母做不到的事情，难不倒儒门魁首、国子监祭酒蓬。 杀死无生老母的那个家伙，确实有着很强悍的遮掩天机的能力。 以无生老母的神敕碎片为引子，蓬同样没能生出相关的感应来。 能够感应到的，不是模糊的天机，就是被彻底斩断的天机。 然而蓬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以无生老母神敕碎片为引子，做了这方面的尝试。 直到那个家伙遮掩天机的能力发生了波动，蓬便准备动真格了。 神都天京。 攘奸卫天牢。 正准备去食堂吃午饭的黄天停下走出牢头值房的脚步。 神通“掩日”在疯狂示警，神扮演游戏也在疯狂示警。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或者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正在追查他。 “祭酒查我作甚？” 黄天立即想到了先前散发出鲲鹏气象横渡天穹的国子监祭酒，无声疑惑自语。 不敢耽搁，黄天立即反锁值房的门，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意识进入游戏。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黄天都是在神扮演游戏与神通“掩日”的双重天机遮掩下，安然活动。 既然祭酒在通过天机感应来追查他，那他更得意识进入游戏，提高神扮演游戏对天机遮掩的增幅了。 意识方一进入游戏，黄天立马将神通“掩日”催发到最大功率。 就连已经有四分之三以上部分变成青色的神敕都来不及去看。 犹豫了一下，黄天还是给少女神使下发了一条神谕，让李灵素做好一些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黄天这边的动作，很快就反馈到了祭酒蓬那里。 蓬马上就能突破对方的遮掩，顺着天机找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与真实地址，突然之间，对方又重新隐藏进重重迷雾之中。 这个变故，让蓬感到很是有趣。 是的，有趣。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能在天机遮掩与追踪上，与他蓬和钦天监老监正，过上几手了。 谁曾想，大雍王朝之中，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好手。 也不知这人是久不出世的老怪物，还是年轻的后起之秀。 若真是后起之秀，说不得，他蓬就要为儒门新招一位可塑之才，为皇帝陛下举荐一位栋梁之材了。 按下杂思，蓬在无生老母神敕碎片的基础上，又拿出了无生老母对信众真灵的联系。 白莲教，以及一些看朝廷不顺眼，对陛下有怨怼的儒、道、佛，联手僭越敕封无生老母的时候，用了血祭法，牺牲了数十上百万的无生老母信众。 这数十上百万无生老母信众的真灵，无论是以前对无生老母的崇拜，自愿牺牲性命的奉献，被动牺牲的怨愤，都是极其强烈的联系。 循着这种联系，无生老母也好，祭酒蓬也罢，都能耗费一些力气，找寻到数十上百万信众真灵的存在痕迹。 人走过，必留痕。 尽管这数十上百万牺牲真灵及时被神扮演游戏吸收了，但是存在的痕迹没有被完全抹除，也无法抹除。 朦朦胧胧之间，蓬与一些无生老母信众真灵之间生出了感应。 蓬的脸色随即变得非常奇怪。 “不在九州世界？” 嘀咕一声，蓬暂停追踪，专心确认起来。 不多时，蓬的确认有了结果，喃喃自语：“有意思，还真的不在九州世界！” 却是蓬通过儒门学问对易、对天文、对天机、对天道的理解，与一些手段，逐渐加深了对无生老母信众真灵的联系与感应。 颇为奇怪的，但又不出意料的是，蓬现在从这些信众真灵身上，感应不到半点对无生老母的崇拜、对无生老母的奉献、对无生老母的怨愤。 蓬能够感应到的，只有平和，以及对一尊神的虔诚。 就在蓬加大力度，想要听清楚那尊神的尊名之时，坤喷的耳边突然想起了连绵不断的雷声。 这让祭酒彻底无法听清楚那尊神的尊名。 “反应很快嘛。” 蓬赞了一声，随即拿出从无生老母身上取的第三件事物，的真灵碎片。 神敕碎片是神敕碎片，代表身份与位格。 真灵碎片是真灵碎片，代表生命的本真。 以无生老母神敕碎片为引，以无生老母对信众真灵的联系为柴，以真灵碎片点火，蓬燃烧了三者，试图一举突破对方的阻挠与防御。 “警告！” “警告！” 黄天识海中接连响起神奇扮演游戏的警报声。 “有不明意志正在尝试入侵本游戏！” “有不明意志正在尝试入侵本游戏！” “基于安全游戏规范第三则第二十二条，本游戏在面临暴露危机时，有权直接关停服务器。” “满足安全游戏规范第三则第二十二条启用条件。” “安全游戏第三则第二十二条启用。” “请立即退出游戏！” “请立即退出游戏！” “服务器关停倒计时开始，10……” “9，8，7，6，5，4……” “3……” 倒数到3的时候，黄天顾不上其它了，意识赶紧退出游戏。 若是在服务器关停前，还没有退出游戏，他在九州世界的本体会直接成为植物人。 就算以后游戏服务器重新开启，本体能否被保存下来，保存完好，能否仍有自由，都是未知数。 黄天不敢赌上一切。 “2……” “1。” “服务器关停。” “期待与您的再次相遇。” 话音落下，黄天眉心识海中的游戏图标黯淡下去。 法相金身中容纳的神敕虚影、神通种子，统统消失。 旦夕之间，黄天重归平凡。 第163章 建木 变故突如其来。 黄天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被打回原形的极度落差让黄天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好在他的性格本身就比较坚忍，还是通过好几次深呼吸，逐渐调整了过来。 不能做到毫无影响，但勉强可以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也就够用了。 身为牢头，因为天牢里关押了老和尚这样身份特殊的麻烦人物，还受到了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的越级命令，承受一定的心理压力，以至于日常生活与工作中，显露出一定的异样，理所当然。 没有心理压力，没有显露出异样，反而有问题。 又深吸一口气，黄天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走出值房，去内部食堂吃午饭。 国子监祭酒蓬位于万丈高空之中，张显鲲鹏气象，从江南飞向北方。 越靠近神都天京，蓬的脸色便越奇怪。 先前燃烧从无生老母那里拿来的神敕碎片、对信众真灵的联系、真灵碎片，蓬距离突破对方的天机遮掩，只差一丝。 最后关头，对方用了一种类似自爆的方法，强行中断了自己与九州世界天机的联系，避开了蓬的追索。 这么做，对方肯定可以逃开，获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喘息之机，不至于被蓬马上抓住。 但是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甚至极有可能非常惨痛。 饶是如此，蓬还是抓住了对方的蛛丝马迹，然后便一路循着这个蛛丝马迹，从江南开始追踪。 只是越追踪，蓬便觉得这个路线越熟悉。 直到分心看了一眼脚下，方才发现，自己竟是在原路返回。 之前在专心追踪抓住的蛛丝马迹，还没察觉这一点呢。 现在察觉到了，蓬的心情不由得变得古怪。 “啧啧……” 蓬自语嘀咕起来，“原来你小子就藏在神都天京，躲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活动啊。胆子可真够大的！” 就在蓬自语嘀咕的时候，鲲鹏气象由原路从江南返回神都天京的行为又引发了诸多哄动，以及诸多人物的关注。 坐在钦天监观星塔顶楼的老监正第一时间向鲲鹏气象投去目光。 皇宫太极殿里，皇帝陛下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章，放下朱笔，头也不抬，随口吩咐道：“栾武，你去问问祭酒，怎么回事。” “诺，大家。” 栾武躬身一礼，当即退出殿外，领命而去。 作为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手下，无论是阉宦，还是大汉将军，多不胜数。 绝大部分差事都不需要栾武亲自去做，动动口，自有无数人愿意卖命。 但是皇帝陛下亲口吩咐的事情，栾武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一来是不敢，二来是不愿，三来是不能。 伴君如伴虎啊！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皇宫，栾武看了一眼钦天监的方向。 那里有都天京里唯一一栋高度超过皇宫的建筑，观星塔。 想来这个时候，老监正正坐在那里，看护神都天京，观望天上天下。 祭酒去而复返，老监正肯定发现了，也不知老监正心里此时正在想什么。 栾武的脚步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马上重新启程，向着神都天京西郊行去。 祭酒是领了皇命出去办差，差事没有回禀，不能随意进京。 回了神都天京，必然要在西郊的馆舍里停留，等候皇帝陛下的召见。 一路疾驰，栾武赶到西郊馆舍的时候，祭酒蓬已经在等着了。 见到蓬的身影，栾武利落翻身下了龙驹，远远便开口问道：“祭酒，陛下差我来问，怎么回事。”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 让栾武问问“怎么回事”，栾武就不敢在“怎么回事”四个字前、中、后乱添词汇。 一旦添了词汇，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祸根。 蓬朝着太极殿的方向拱手作揖，随后说道：“某已追查到了一定的线索，对方当机立断，自爆与九州世界的天机联系，避开了某的追查。不过某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两则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面禀陛下。” 栾武一听，立即没了追问的心思。 有些话，他作为入内内侍省都知，陛下的大，可以视情况而定，代为询问。 但是蓬以国子监祭酒、儒门魁首的身份，说要面禀陛下的时候，栾武可不敢胡乱过问。 问了，就是僭越。 废太子僭越，可以不死，保全家族，甚至连魏公都能起复。 那是因为废太子是陛下与皇后的嫡长子。 他栾武只是一个太监，底下无数阉宦觊觎位置的太监罢了。 一旦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结局！ “还请祭酒随我回宫，求见陛下吧。” 这般想着，栾武马上做出决定，邀蓬一起回城。 “自当如此。” 蓬也不扭捏，翻身坐上栾武随从让出来的一匹龙驹。 十年没出国子监，蓬可以在领受皇命以后，张狂高调出京。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回京的时候就得低调，按朝廷法度行事了。 否则的话，就是藐视圣躬，天大的罪名。 一行人乘着龙驹，离开西郊馆舍，疾驰进城，很快便来到皇宫外。 “劳烦祭酒在此等候。” 下了龙驹，栾武给蓬说了一声，便领着阉宦与大汉将军组成的随从，先行进了宫。 皇宫分为皇城与宫城两个部分。 皇城为朝廷中枢的办公场所，宫城才是皇帝、嫔妃与未成年子嗣的起居之地。 太极殿作为皇帝陛下日常办公的宫殿，位于皇城之中。 栾武进了皇城城门，沿中轴线上的步道，很快便到了太极殿。 进殿之前，栾武就已调整好了步速、仪态与呼吸，可不敢冲撞了。 无声碎步走至皇帝陛下身前，栾武深深作揖，埋头说道：“禀陛下，祭酒说他已追查到了一定的线索，对方当机立断，自爆与九州世界的天机联系，避开了他的追查。还说他有两则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面禀陛下。” “宣他进来吧。” 皇帝陛下斜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认真看着，眼皮也没抬，随意吩咐了一声。
“诺，大家。” 栾武领命，退出大殿，去宣国子监祭酒蓬。 不多时，蓬跟在栾武身后，进入太极殿。 十年不出国子监，自然也就十年没有进入皇宫，面见皇帝陛下。 十年没见，今日甫一面见，蓬仿佛回到了往昔时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听到栾武一声轻咳，蓬方才回过神来，一丝不苟地行礼问候：“臣国子监祭酒蓬，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躬安。” 皇帝陛下放下手中拿着的书，端正坐姿，回了蓬一句，随后看向栾武，“去，给祭酒端个软垫来。” “诺。” 栾武应了声，脚下却没动弹，只是给在殿中随侍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小黄门早就做好了准备，得到示意，立即行动起来。 太极殿中常备软垫，皇帝陛下与重臣、老臣谈话时，体贴重臣、老臣，每每不准他们站着回话，都要赐下软垫，坐着交流。 “谢陛下。” 蓬又是一丝不苟地见礼，方才半拉屁股坐在小黄门低头弯腰端来的软垫上。 “祭酒，我们君臣十年没见了。今日朕见到祭酒，甚是高兴。” 皇帝陛下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蓬，发出一声感慨，随后又看向栾武，“吩咐下去，备宴，朕要与祭酒好好叙一叙。” “诺。” 栾武又应了一声，又给随侍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如此能够体现君臣情谊的流程走完，皇帝陛下切入正事，正色问道：“不到一个时辰时间，祭酒去而复返，既言对方逃脱追索，又言有两则重要消息需要面禀给朕。朕很是好奇啊，祭酒。” “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治罪。” 蓬闻言，当即站起身，躬身行礼请罪。 “无罪。说说吧，什么消息。”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口头允诺赦蓬无罪。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天子金口玉言，口头允诺便是口谕，效力等同于中旨。 说蓬无罪，蓬便无罪。 得了赦免，又得了催促，蓬不敢耽搁，赶紧用简洁的语言，将自己的作为、遭遇与发现，一一禀报。 皇帝陛下听完蓬的诉说，右手搁在桌案上，五指有节奏地敲打起来。 这是皇帝陛下从不掩饰的习惯。 每当他深思的时候，便会做出这个动作。 这么一来，随侍的太监、宫女，陪伴的妃嫔、子嗣，面见的臣子，都能知道他在思考，不敢打扰。 不敢打扰，就不会犯错。 不会犯错，就不会受罚。 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就是皇帝陛下施下的一种恩惠。 蓬见状，亦是如此，不敢出声打扰陛下的思考。 片刻后，皇帝陛下结束沉思，缓缓开口：“若你所探无误，在神都天京之中，藏着一个拥有与一个大雍朝廷尚未有任何交集的异世界交流甚至穿梭能力的奇人？而且这个奇人，依照你的判断，十有八九是个后起之秀，真实境界应当相当于刚刚晋升的道修四境炼虚真君，连资深炼虚真君都算不上，只是在天机遮掩方面极为突出？” “禀陛下，臣正是此意。” 蓬马上肯定皇帝陛下的说法。 “这就奇了怪了。” 皇帝陛下闻言，身体往后一靠，意有所指，“刚刚晋升的道修四境炼虚真君，再怎么擅长天机遮掩，如何能避开祭酒的追索呢？另外，他是如何杀死无生老母的呢？” 儒修四境，书生，翰林，大儒，文宗。 魏公因为早年斩龙留下的伤势，迟迟未能晋升四境文宗，直到上次入了攘奸卫天牢，因祸得福，反而晋升文宗。 蓬身为儒门魁首，自然不仅仅只是儒修四境文宗的境界，而是传说中四境之上的人物。 至于在四境之上走了多远，上了几层楼，便只有蓬自己以及少数几人知道了。 皇帝陛下作为大雍王朝共主，九州世界权势最盛之人，当然清楚蓬的真实境界。 以蓬的真实境界，他说对方相当于刚刚晋升的四境炼虚真君，对方便是刚刚晋升的四境炼虚真君，作不得假，被蒙蔽的概率也小到几乎无法发生。 皇帝陛下的问题一针见血，精准发现了盲点。 蓬顺势说出自己的看法：“禀陛下，依臣之拙见，此人应该身怀某种位格奇高的奇物。” “奇物？” 闻言，皇帝陛下似乎来了兴趣，上身都往前倾了一些，“说来听听，祭酒认为有可能是什么奇物。” 蓬微微沉吟一下，斟酌好措辞，沉声说道：“禀陛下，该奇物既要拥有与异世界交流甚至穿梭的能力，又能在天机遮掩方面起到奇效，臣认为，极有可能是建木残枝，或者是新生建木。” “建木？” 皇帝陛下的右手五指，又开始有节奏地敲打起桌案来。 什么是建木？ 西南海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有九丘，以水绕之。名曰陶唐之丘……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百仞无枝，上有九，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嗥爰过，黄帝所为。 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简而言之，建木是远古与上古时期，沟通天地人的桥梁。 伏羲、黄帝等众帝都是通过建木，往来于天上人间。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或许与禹王建九鼎定九州有关，或许无关，建木横断碎裂，再不复见。 直到前些年，皇帝陛下偶然间发现一株建木残枝，并以之孕育出一株新生建木。 大雍王朝以新生建木为基，沟通上了一处异世界。 从那个时候开始，皇帝陛下便展开了一项极其雄伟的计划。 集中大雍王朝所有能够集中的力量，开拓新生建木沟通上的异世界。 一来获取资源，反哺九州世界，反哺大雍王朝，为应对禹王结界消散、诸多远古大妖反攻做准备； 二来也是留一条后路，事若不可为，即刻远遁。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极有可能也拥有一块建木残枝或者一株新生建木的人。 皇帝陛下很感兴趣啊。 第164章 何去何从 “找到他！” 皇帝陛下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轻声吩咐。 栾武垂首，郑重领命。 大雍王朝范围内，贯彻皇帝陛下这个意志的人，远远不止栾武一个。 只不过涉及到建木残枝或新生建木，保密层级较高，参与此事的都是皇帝陛下心腹中的心腹。 倒是国子监祭酒蓬从找人这件事里抽离了出去，继续负责之前任务的后续，借着为数不多、但切实存在的踪迹，尝试追索那个异世界。 找人与找异世界并不冲突，对吧。 前者要的是那个人与疑似存在的建木残枝或新生建木，后者要的仅仅只是那个异世界。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就算短时间内甚至一直找不到那个人，能够找到那个异世界也是好的。 陪皇帝陛下用过午膳，蓬出了皇宫，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国子监，回了自己宅居十年的池边，开始白日观星。 所谓异世界，其实就是宇宙星河之中，一颗适合人类居住的星星。 对于这一点，无论是儒门，还是道门，或是佛门，早早就坚定了认知。 观星领域，钦天监老监正是绝对的个中翘楚，国子监祭酒蓬就算差了一筹，也差不到哪里去。 大雍王朝境内，乃至整个九州天下，能在观星领域稳稳压过蓬的，只有老监正！ 其他人给蓬提鞋都不配。 因而，蓬领了后续任务以后，谁也没找，哪也没去，直接开始观星，并非敷衍或胡来，而是确有一定的把握可以完成任务。 就在祭酒白日观星的时候，攘奸卫天牢地下三层监狱又闹腾了起来。 了无和尚从魔怔状态恢复过来，不吃不喝，又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大声诵念佛经，吵得整个地下三层监狱不得安宁。 然而，没人敢有异议。 想要在天牢里安稳当值，得有眼力见儿。 黄天与老张的举动，可没有避着其他狱卒。 更何况，因为了无和尚的事，老张可是难得动怒，铁了心要把郑大赶出天牢狱卒队伍呢。 但凡还没活够的狱卒，绝不敢去招惹了无和尚。 闹腾些就闹腾些吧。 苦一苦其他犯人，骂名狱卒们来担！ 能进攘奸卫天牢的犯人，都不是一般人。 能进攘奸卫天牢地下三层监狱的犯人，也不是一般的“不是一般人”。 有些犯人上了年纪，被关了挺久，就算一开始没有认出了无和尚，现在也认出来了。 其他不知道了无和尚真实身份的犯人，在入狱之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看到狱卒们与老犯人的态度，同样不会作声。 就这样，了无和尚的“布道”，重新开始以后，顺利进行下去。 一些变化的种子伴随着了无和尚的杂乱诵经声撒了下去，等待发芽时刻的到来。 吃完午饭，从天牢内部食堂回到地下监狱的黄天，哪还有多少心思关心什么了无和尚的事？ 匆匆巡视了一遍三层地下监狱，便回牢头值房宅着了。 神扮演游戏的断连，才是切身相关的大事！ 黄天可是非常清楚地记得游戏系统的原话，“有不明意志正在尝试入侵本游戏”。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祭酒已经查到了游戏身上。 不管祭酒查到了多少，距离抓住游戏系统近不近，都说明黄天现在已经有了暴露的风险。 果然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祸福并非定数，并非静态的绝对，而是动态的平衡。 因为彼时还是未婚妻的景妤不慎卷入白莲教一事是祸，阴差阳错、机缘巧合劫夺无生老母香火信仰是福，被祭酒循着无生老母那边的踪迹追查而来是祸…… 照此祸福动态平衡与轮转的趋势，神扮演游戏紧急关停服务器，并非一定就是祸事。 应对得当，说不定还能从中获益不少，因祸得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能宽宽心。 眼下惟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哪怕游戏关停了服务器，黄天识海中法相金身容纳的神敕虚影、神通种子统统消失，但是神通“掩日”遮掩天机的效果还在持续。 黄天觉得，他必须感谢自己的慎重，感谢自己在得到神通“掩日”以后，每天都给自己用上两次的坚持。 早上起来一次，晚上睡前一次，从未中断。 如此叠加，既增强了遮掩天机的效果，也增长了神通“掩日”的熟练度，还在游戏被迫关停服务器的当下，也不至于立马暴露。 至于神通“掩日”的效果能够持续多长时间，黄天也把握不准。 他只能希望在神通“掩日”的天机遮掩效果消失之前，神扮演游戏能够重新开服。 或者黄天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在外人眼里来上一次武道修为侥幸暴增的狗屎运。 这并非荒谬的瞎想。 毕竟奇遇这种事古已有之，而且层出不穷，是个现成且十分好用的理由。 关键在于活儿不能糙，得把局面做得不引人怀疑。 如此这般思索了一会儿，黄天的心情渐渐真的平复下来，不再忧心于自己的处境，转而开始想起旁的一些事。 比如游戏世界里，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使、生与信众。 游戏世界。 滦州，云龙府，丹阴县。 李灵素面不改色地将指挥生们、四县城隍阴司的从神们、四县衙役们与信众们监视正在退走的妖魔鬼怪的责任交给李俭仁、牛结实与龚梓臻。 李俭仁负责生与信众，牛结实负责四县从神，龚梓臻统筹四县衙役。 三人分工明确，职责明确，能力、资历与威望都足够，因而在李灵素退下一线后，没有弄出差错。 李灵素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陷入沉思。 前不久，她突然接到天尊的神谕，让她做好准备，随时再组织一场大规模祈祷与诵念。 这不是什么难事。 昨天半夜至今日凌晨，丹江、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信众在生、衙役、城隍的合力组织下，持续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祈祷与诵念。 再组织一次，顶多就是累一些，没什么困难。
甚至四县信众会很乐意去做。 因为战果辉煌！ 正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昨天半夜至今日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在尘埃落定以后，马上就知道了。 黑山鬼王不知何故，临时决定攻杀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扫荡丹江、桃山、浮黎、紫竹四县，屠尽所有人族。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提前知晓消息，主动打上门去。 先以天火扫灭碧波河龙宫与无风谷两处妖魔鬼怪的聚集地，再将三尾狐妖的画廊烧了个精光，最后杀上黑山，单挑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以一敌众。 黑山鬼王催动经营多年的黑山两仪大阵，应对天尊的攻击。 天尊大发神威，先破黑山两仪大阵，再杀黑山鬼王，最后生擒碧波河龙王、金雕妖帅与树妖姥姥。 打完一场大战之后，天尊仍有余力，进行了一次覆盖范围极广的大型超度仪式，涤荡妖氛，净化乾坤。 不说整个滦州，至少云龙府全境，阴阳二气颠倒的趋势正在放缓，甚至隐隐有逆转的可能。 因而，丹江、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百姓，对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信仰越发坚定。 云龙府余下几个县的百姓亦是如此。 滦州范围内信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渴望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及其麾下进驻当地的百姓越来越多。 李灵素有十足的信心，组织起一场规模比昨晚半夜开始的祈祷与诵念大好几倍的诵念祈祷。 然而，就在她打算执行天尊神谕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与天尊的联系发生了变化。 耐心观察了一阵，确定天尊的四位从神，牛结实、宣奢与桃山、浮黎两县城隍，没有发现这种变化，或者没有发生这种变化，李灵素方才来到这里，独自深思。 往常的时候，李灵素能够通过识海里法相金身容纳的神敕虚影、神通种子与“传坛”虚影等天尊赐予她代行权柄的媒介，清晰地感受到天尊的存在。 绝大部分时间，天尊离她很远，仿佛隔了一片天； 小部分时间，天尊离她挺近，就在不远处； 更小部分时间，天尊离她非常近，像是正在注视着她。 然而先前，李灵素突然觉得天尊已离她而去，即便神敕虚影、神通种子与“传坛”虚影等媒介仍然容纳在法相金身里。 结合天尊突然下达的神谕，李灵素本能地认为天尊遇上了什么事。 比独自对战黑山鬼王、树妖姥姥，再加上一座黑山两仪大阵，更为棘手的事情！ 燕赤霄关于大玄皇朝的说法悄悄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李灵素下意识呢喃自语出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玄皇朝的国力再怎么衰微，对付一个两个太过出挑的存在，还是有那个能力的。” 天尊今天凌晨所做之事，击破黑山两仪大阵，灭杀黑山鬼王，生擒树妖姥姥，都不算特别出挑。 这些天一直与燕赤霄打交道，李灵素已经了解到了很多关于修行与神的事情，知道拥有雷、火神通与“斩妖除魔”、“济死渡生”两大神职的天尊，最为克制妖与鬼。 灭杀黑山鬼王、生擒树妖姥姥，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那场超大规模的超度仪式，可以说是从根子上断去了滦州百姓对于大玄皇朝所剩不多的归属感！ 大玄皇朝完全有出手暗害天尊的动机。 李灵素担心，发生这样的变化，天尊疑似真的已经离去，可能与大玄皇朝有关。 “神使，发生了什么事？” 忽地，燕赤霄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灵素抬头一看，燕赤霄站在二十几步外，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对她说话。 “燕大侠，过来说话吧。” 招了招手，李灵素决定听一听燕赤霄的看法。 毕竟燕赤霄见多识广，人生阅历丰富，智慧方面也不赖。 燕赤霄如言靠近。 李灵素挥手布下好几个不同的反窃听法术，做好防护，方才将自己的感受与猜测，悉数说了出来。 燕赤霄听完李灵素的讲诉，神情凝重，瞬间严肃起来。 兹事体大。 一时间，燕赤霄也不敢随便回答。 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认真说道：“神使，我认为，无论天尊是不是遇上事了，遇上什么事了，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执行天尊的神谕，然后稳住局势，特别是人心。” “嗯。” 李灵素点了点头，同意燕赤霄的说法，然后解释道，“我之所以没有马上再次组织信众诵念祈祷，是凭着与天尊的联系，确定现在不急着做这些。” “如此最好。” 闻言，燕赤霄原先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些许，“这说明，即便神使的感觉是对的，天尊遇上事了，也还没到十分紧要的关头。” “嗯。” 李灵素附和。 燕赤霄这时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待到确定黑山鬼王召集的妖魔鬼怪全部退去了，四县百姓不会再遭妖灾了，还是要尽快举行一次祭祀仪式，而且规格越高越好，氛围越隆重越好。” 顿了顿，燕赤霄强调道：“非壮丽无以重威。正好借着这次祭祀仪式，凝聚人心，也对内对外树立威势。” “凝聚人心我懂，树立威势的必要性我也明白。可是……” 李灵素说着，犹疑起来。 “可是什么？” 燕赤霄赶紧询问。 “祭祀仪式当然是祭祀天尊的，没有得到天尊的回应，会不会不太好？” 李灵素说出自己的担忧，“届时，天尊麾下从神们肯定都会到场，牛城隍、宣水神好说，桃山、浮黎两县城隍都不必在意，关键是紫竹道人与三痴道人，他们会不会看出些什么？倘若看出来了，会不会做些什么？” “那样岂不是更好？” 燕赤霄一点也没有李灵素的担忧，反而十分希望事情往那个方向发展。 “为何？” 李灵素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燕赤霄的脑回路，便直接询问。 燕赤霄缓缓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是忠，还是不忠……” “届时便知！” 第165章 祸福 人心经不起试探。 李灵素曾经从丹江县令龚梓臻口中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她认为这句话很有道理，也很符合小的时候，那个路过李村但暂留了一段时间教书育人的夫子所讲的为人处世之道。 因此，李灵素原本就挺注意这一块，在听说了这句话以后，就更注意了。 她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她没主动试探过任何人的人心，也没想过要去主动试探任何人的人心。 对燕赤霄的说法，李灵素不是很喜欢，却也不反对。 因为按照燕赤霄说的去做，算得上考验，但算不上完全的主动试探。 当然也可以说李灵素矫情了。 考验与试探，又有多少区别呢？ 一个性质！ 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罢了。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矫情不矫情的时候，就算矫情，乃至于虚伪，该做的事必须去做。 个人原则，只能先放一边。 李灵素这般想着，点了下头：“如此，便按燕大侠说的去做。” 说着，李灵素话锋一转，问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燕大侠刚说的是首先，然后呢？” 燕赤霄立即回道：“然后就是在祭祀仪式过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云龙府全部拿下，成为天尊的神域。拿下整个云龙府以后，再视情况而定，要不要趁胜出击，走出云龙府，走向整个滦州。” “嗯。” 李灵素同意燕赤霄的说法。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就算没有燕赤霄的说法作为参考，她也会这么去做。 有了参考以后，做起事情来的底气更足了一些而已。 “不过有一个问题。” 燕赤霄忽然抛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引起了李灵素的注意。 “什么问题？” 李灵素当即出声询问。 “生够用吗？” 没有迟疑，燕赤霄马上说出他的担忧。 一百四十四名生，看似很多，其实能够派上的用场，目前并不大。 修行是需要时间的。 生们踏上修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这导致生们的实力，放在修行界，算是最底层。 即便每名生有天尊赐与的十个随身中兵马护卫，神使又在天尊示意下，从紫竹道人手里得到了三门烧炼兵马的法门，能够极大增强生的战力。 将这一百四十四名生撒进云龙府，撒进滦州，就算是一组一组地撒出去，生之间可以互帮互助，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长，容易露怯啊。 野心之辈层出不穷。 滦州境内，以往确实是黑山鬼王称雄。 可是具备能力挑战黑山鬼王地位的存在也不少。 那些存在只是出于或这或那的原因，没去掀起无谓的争斗而已。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一举掀翻了黑山的地位，灭杀黑山鬼王，麾下却尽是些修行界最底层的下属，很容易被那些存在看轻。 说句有些亵渎的话。 燕赤霄认为，就算天尊被轻视了，也没甚大碍。 可是随着轻视而来的，必然是麻烦。 不给天尊增添麻烦，方才是燕赤霄这么思考的核心所在。 李灵素很快便明白了燕赤霄委婉提出来的担忧。 这是个问题，必须解决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李灵素早有思考，也有了一个对策。 如果放在不久前，天尊还没离去的时候，李灵素认为这个对策很好。 现在的话，就有些把握不准。 想了想，李灵素还是决定征询一下燕赤霄的意见，沉声说道：“现阶段，单纯靠生是无法稳住各地局势的，我想，天尊也没有急着让生现在就挑起重担的意思。以丹阴县为例，在天尊或明或暗的指引下，正在形成县衙管行政、生管信众、城隍统阴司、山川神与土地佐理阴阳的格局。” “等等。” 燕赤霄听到一半，出声打断了李灵素，震惊问道，“难不成天尊将敕封神的权柄也赐予你代行了？” “嗯。” 李灵素轻轻点头。 燕赤霄嘴巴张合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这个消息可真是让燕赤霄震惊到失声了。 敕封神的权柄是怎样的权柄？ 是大玄皇朝鼎定天下的最重要支柱！ 天尊居然会将这个权柄赐予少女神使代行，可见天尊对少女神使到底有多信任，有多偏爱。 缓了好一会儿，燕赤霄终于走出震惊的情绪，神情凝重问道：“所以你想在桃山、浮黎、紫竹，以及云龙府其它几个县，乃至滦州其它府县，推广天尊有意无意间塑造的格局？” “是的。” 李灵素果断承认。 燕赤霄闻言，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涩声说道：“既如此，那就做吧。” 话音落下，燕赤霄很想马上结束交谈。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出声询问，天尊到底赐予了多少权柄、赐予了哪些权柄给少女神使代行。 李灵素看出燕赤霄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她不能长时间不露面，便顺势结束了交谈。 两人一先一后，从僻静的地方走出来。 燕赤霄自去一旁，消化刚刚收获的震惊，顺便将从紫竹道人那里得来的三门烧炼兵马的法门最后几个难点攻克。 一百四十四名生很快就要被派出去，坐镇一方了，越早开始学习三门烧炼兵马的法门，便能越早提升战力。 时不我待，事不宜迟啊。 李灵素则很自然得回到台前，接过现场的指挥权。 牛结实、宣奢，桃山、浮黎两县城隍与三县城隍阴司从神，没有什么异样心思。 桃山、浮黎、紫竹三县县令同样如此。 唯独丹阴县县令龚梓臻心里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我先的，为什么现在是燕赤霄那个络腮胡更得神使信任？ 不管碰到什么事，神使总是想着第一个与络腮胡商议，而不是他龚梓臻？ 就因为络腮胡是修行者，而他龚梓臻不是？ 龚梓臻心里委屈，也知道事情原委并不是自己猜的这样，神使不是那么浅薄的人。 但是龚梓臻切切实实又一次体验到了手中无剑的憋屈感受。 “看来得尽快做通夫人娘家的工作，让夫人娘家尽快投入天尊麾下呀。”
心中暗暗嘀咕着，龚梓臻做出一个决定。 过了没多久，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彻底安全下来。 李灵素指挥着一众手下，将坚持到最后的四县百姓送了回去，同时宣布将在明天上午，于黑山举行一次隆重的祭祀仪式，祭祀天尊。 无论是与不是天尊的信众，都可以前来参加。 四县百姓可以随意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无需保密。 如此明示，谁人不知？ 祭祀仪式肯定是真的，祭祀天尊肯定也是真的。 借此机会，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也是真的。 桃山、浮黎、紫竹三县的县令，看着挤到了神使身边的龚梓臻，心里生出同一个念头。 彼可取而代之！ 回顾龚梓臻的行为，让他能够距离神使如此之近的原因，不就是率先投诚，又积极拉人吗？ 搞得谁不会似的。 这就开卷，看谁拉的人多！ 三县县令下定决心，又注意到彼此间眼神的火热，斗志愈发昂扬。 不就是卷起来吗？ 卷呗。 谁怕谁呀？ 做好了妥善的安排，李灵素让大家各做各事，只留下了燕赤霄、李俭仁、牛结实、宣奢与龚梓臻，陪她一同前往黑山。 燕赤霄代表修行人，李俭仁代表生，牛结实代表城隍，宣奢代表山川神，龚梓臻代表县衙。 李灵素自己则是统筹一切。 带着如此规格与组成的队伍，去黑山见紫竹道人，而不是请紫竹道人过来一见，李灵素自有考虑。 神行术加持下，李灵素带着队伍，赶在正午之前来到了黑山。 经过紫竹道人的持续努力，黑山已经彻底平复。 但也自然不可能与以往的样子完全一致。 破坏就是破坏，变化就是变化，作不得假。 “见过神使。” 身为六品金红敕上神级别的黑山土地公，紫竹道人对于黑山地界的动静，可谓是了如指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李灵素的到来，现身相见，行礼问候。 “紫竹道长客气了。” 李灵素回了一礼，似乎不经意间换了个称呼。 “神使喊我紫竹，或黑山土地公都行，紫竹已非人，不可称道长。” 紫竹道人闻言，对李灵素的称呼做了纠正。 这站在李灵素身后，光明正大留心紫竹道人一言一行的燕赤霄感到很是满意。 虽然他不是道门中人，却也与许多道门中人相熟，知道一些规矩。 以紫竹道人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再自称“贫道”，也不适合被称为“道长”。 “紫竹前辈，” 李灵素从善如流，撇去了“道长”这个称呼，却也有自己的坚持，换上“前辈”这个词，直接说道，“我决定在明天上午，于黑山山脚，举行一场隆重的祭祀仪式，祭祀天尊，还请紫竹前辈配合。” “当然。” 紫竹道人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祭祀仪式放在黑山，是黑山的荣幸，紫竹必然全力以赴，助神使办好祭祀仪式。” “有前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灵素颔首，随即快速切换话题，说道，“经此一战，天尊威名必然远播。滦州境内，迫切想要投入天尊麾下的修行者、神、未曾杀过人的妖鬼会激增，迫切想要信仰天尊的百姓数量会暴涨，事务繁重，人手短缺，不知三痴道人何时安排妥当，前来给天尊效力？” “他已被我逐出门墙，神使可以直接去问他，我不知，也不愿知。” 显露神躯的紫竹道人脸上表情有些不渝，却不是冲少女神使来的，而是冲被少女神使提起的三痴道人。 “这样吗？” 李灵素沉吟一声，歉意说道，“抱歉，前辈，我不知此事。唐突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无妨。” 紫竹道人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寒暄至此便算结束了。 紫竹道人作为黑山的新东道主，伸手一引，领着李灵素、燕赤霄、李俭仁、牛结实、宣奢与龚梓臻一行，进入黑山土地公神域之中。 土地公神域不像城隍阴司神域那样全在阴间，而是介于阴阳之间，既在阴间，也在阳间，颇为奇特。 大玄皇朝神体系当中，并无土地公这一神位。 李灵素、李俭仁、牛结实与宣奢都见过李村土地公李良勋的神域，因而没有惊讶。 燕赤霄与龚梓臻初次见识介于阴阳之间的土地公神域，感到十分稀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龚梓臻仅仅只是稀奇，燕赤霄心中则掀起了波澜。 窥一斑而见全貌。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对于麾下疆域该如何划分，如何治理，阳间如何，阴间如何，显然有了一个全面、完整且可行性极高的规划。 土地公这一神位的开创，完美解决了大玄皇朝城隍阴司神权不下乡的问题。 解决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山川神权力过大，以至于尾大不掉的祸患。 神使真要是能在天尊因事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在云龙府乃至整个滦州，推广“官府管行政、生管信众、城隍统阴司、山川神与土地佐理阴阳”的格局。 待到天尊归来，必然能将这个格局进一步升华。 燕赤霄仿佛已经看到云龙府乃至整个滦州，进入人、神、妖、鬼和谐共处的局面。 不过很快，燕赤霄微微摇头，将自己的遐想按了下去。 太不现实了！ 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多想想，该如何给到神使帮助。 就在燕赤霄遐想的时候，紫竹道人已经招待李灵素一行人在刚开辟不久的黑山土地公神域里坐下。 李灵素没心思闲聊，坐下后直接开口，询问一事：“紫竹前辈，天尊将莫禀扔到了丹阴县衙，却又没下神谕，指示该如何处理。我想问问紫竹前辈的意见，我们该如何处理莫禀呢？” “此事容易。” 紫竹道人平静回道，“我履任黑山土地公，便已卸下了紫竹县城隍一职。莫禀此次阴差阳错，立下了些许功劳，不如让他暂时代任紫竹县城隍，观其成效。” 顿了顿，紫竹道人强调道： “能留则留，不能留则去！” 第166章 三痴 “就照前辈说的做。” 李灵素果断拍板，做出决定，然后直白问道，“前辈新任黑山土地公，神域初开，不知是否需要一些人手帮衬处理庶务？” 或许是怕紫竹道人误会，李灵素紧接着便解释起来： “莫禀可以暂任紫竹县城隍，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但是他原先的那些从神就不合适这么处理了，我准备将他们打散分配，另行处置。前辈建立的紫竹县城隍阴司，就得全部留任，既是辅助莫禀，也是监察和牵制。如此，他们就无法跟随前辈到任黑山土地公神域了。” “神使考虑妥当。” 紫竹道人神情平静回道，“紫竹这里确实需要一些人手，厚颜劳烦神使，能不能奏请天尊，拨付一些兵马，充实黑山土地公神域。” “前辈稍待。” 李灵素闻言，淡淡一笑，然后挥手。 话音落下的时候，两百名尚未经过烧炼的裸装兵马立即出现。 指着站成一个方阵的裸装兵马，李灵素说道：“前辈，天尊早有安排，这些兵马都是拨付给前辈的，听凭前辈驱使。” “紫竹谢天尊厚爱。” 紫竹道人当即站起身来，朝着丹江边上天尊神庙的方位拱手躬身作揖，诚心行礼。 随后又向李灵素道谢：“也谢过神使关心。” “前辈客气了。” 李灵素赶紧起身，侧过身子避开，伸手虚扶，口中说道，“前辈与我同在天尊麾下效力，无需这么客套。” 无论是从言语，还是从实际行动，李灵素的表现都体现出了对紫竹道人的充分尊重。 没有因为她是神使，而坦然受礼。 “好。” 紫竹道人顺势起身，答应下来。 动作极为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与此同时，紫竹道人也向站成方阵的两百名兵马打出一道印记。 从现在开始，这两百名兵马便是黑山土地公神域的从神。 哪些能具备八品及以下的神位，就得看后续的烧炼效果，以及处理日常庶务中展现出来的能力。 这是后话。 燕赤霄、李俭仁、牛结实、宣奢、龚梓臻五人，坐在一旁默不出声，安静看着李灵素与紫竹道人“拉扯”，委宛地互相试探，含蓄地互相表明立场。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说的就是如此。 与燕赤霄、李俭仁、龚梓臻的真安静不同，牛结实与宣奢在安静看着之余，心中也很是羡慕紫竹道人。 六品金红敕上神的神位是一方面。 更多的还是羡慕紫竹道人能拥有两百名兵马。 虽然都是尚未烧炼的兵马，可天尊赐予的裸装兵马潜力极好，稍加锻炼与烧炼，便是顶好的手下与助手。 牛结实的丹阴县城隍阴司与宣奢的丹江水府，虽然都得了天尊划拨的兵马，可数量并不多。 丹阴县城隍阴司因为前任城隍之死，彻底崩溃，所以分到的多些，足有三十名。 丹江水府分到的就少了，只有十名，待遇与初受的生一般无二。 哪像紫竹道人，天尊一出手就是两百名。 而且看神使如此爽快拿出来的势头，后面极有可能随时补足紫竹道人的需求，只要紫竹道人真的提出需求。 如此待遇，着实羡煞了牛结实与宣奢。 一牛一蛇在极度羡慕的情绪中，暗自下定决心，尽快提升自己，给天尊立下更多功劳，以得到天尊的更多器重。 李灵素与紫竹道人交流完正事，没有在黑山土地公神域中多做停留。 征求了紫竹道人的同意以后，李灵素领着燕赤霄、李俭仁与龚梓臻来到了北麓山腰，原先的兰若与妖窝所在。 牛结实与宣奢被李灵素留给了紫竹道人，帮助紫竹道人做事。 想让黑山彻底恢复盛况，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人多了力量大，神亦是如此。 北麓山腰的兰若与妖窝存在痕迹吗，已经被彻底抹去，此刻溪水淙淙，空气清新，景色宜人，着实是个好地方。 没有破坏坏境，李灵素找了一处草地，席地而坐，开始办公。 第一件事就是传召莫禀。 昨晚半夜被天尊扔到丹阴县衙的莫禀一直心怀惴惴。 天尊的用意，它实在琢磨不出来。 自己会得来怎样的处理，它心里也彻底没有底。 因为它已经弄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于天尊而言，到底是功还是过了。 莫禀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它在做出投靠黑山鬼王的决定以后，事情已经脱离了它的理智掌控范围。 后续发生的一切，比如去见碧波河龙王，比如去见树妖姥姥，都宛如一场梦。 它甚至还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被某个意志控制住了，方才做出那般大胆的事情。 不过做都已经做过了，后悔无用，怀疑也无用。 等着自己的处理结果就是了。 因而，莫禀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最后等来了神使的召见。 莫禀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动身赶往黑山北麓山腰。 丹阴县距离黑山颇远。 以莫禀现在的状态能发挥出来的最快速度，也要赶上一天多的路。 好在李灵素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派去召见莫禀的，是她已经烧炼过两次的随身中兵马。 通过法相金身中容纳的“传坛”虚影，李灵素可以额外消耗法力，隔空给自己的随身中兵马加持增益法术。 一记又一记不要法力般的神行术就这么丢了下去。 不到半小时时间，李灵素便见到了莫禀。 “见过神使。” 全程被随身中兵马公主抱着的莫禀赶紧跳了下去，口中喊话，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天尊不喜跪礼。” 李灵素挥了挥手，止住莫禀的动作。 她所言非虚。 在多次接触中，李灵素确实感受到了天尊不喜欢生、信众、从神行跪礼。 这一点感受，李灵素也多次给生、信众强调。 生们听了以后，执行得很好，哪怕行大礼，也不会跪拜。 信众们就不一样了。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不是不能搬走，而是很难搬走。 短时间内，绝大部分信众还是按照大玄皇朝长久形成的礼神惯例，以跪拜为主。 对此，李灵素颇为无奈。 却也不敢操之过急，强制性要求信众不能跪拜。 移风易俗急不来，得潜移默化！
莫禀跪下的动作被阻，心中当即咯噔了一下，以为自己是来受死的。 直到听完神使的话，方才松了一口气。 “拜谢天尊。” 回过神来，莫禀马上改了行礼方式与行礼对象，拱手作揖。 这一回，李灵素没有阻拦。 一颗定心丸吃下，莫禀便没有先前那般惴惴不安，心怀忐忑了。 李灵素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开口说道：“天尊没有杀你，证明你罪不至死。不过功劳什么的你就不要去想了，按无功也无过算。如何处置你一事，我征询了紫竹前辈的意见。紫竹前辈建议，让你暂任紫竹县城隍，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不知你如何考虑，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绝对答应！” 莫禀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傻子才不答应呢。 什么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这是恩德！ 天大的恩德！ 清灵之鬼挺好，地下鬼帅也不错，可论起稳定来，还是一县城隍最好！ 莫禀若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以前说什么也不会三心两意，不好好履行城隍的职责，而去贪图什么地下鬼帅的自由。 “答应就好。” 李灵素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好好做好紫竹县城隍应做的事。每三个月，考核一次，持续三年，有意见吗？” “没有！绝对没有！” 莫禀连忙回道，生怕说慢了一点，让神使以为自己不愿接受这个条件。 “嗯。” 李灵素轻声应了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站起身来，端正自己的仪态，右手持法剑，左手捏灵官印，脚下走禹步，灵识勾连法相金身中的五品神器“封神榜”虚影，开始敕封莫禀为紫竹县城隍。 “封神榜”虚影自李灵素头顶百会穴浮现，绽放金光。 莫禀的清灵鬼体被金光一摄，马上融入“封神榜”虚影之中，留下真灵印记。 人道功德的冲刷紧接而来。 不多时，敕封便结束了。 再出现的莫禀，已经恢复一县城隍的九品位格与实力。 “拜谢天尊。” 莫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天尊神庙的方向躬身作揖，随后向李灵素行礼，“拜谢神使。” “勿需多礼，自去吧。” 这一次，李灵素没有避开，坦然受了莫禀一礼，然后下了逐客令。 “是。” 莫禀不敢不从，后退几步，离开黑山。 “老油子。” 先前一直没出声干扰的李俭仁看着莫禀快速消失的背影，嘟囔了一声。 尽管与莫禀打的交道不多，但是李俭仁从莫禀身上看出了老油子的作风，不是很喜欢。 燕赤霄笑而不语。 在大玄皇朝体制内，无论是人做官，还是鬼做神，混久了，都会有一些老油子的作风，或者完全成为老油子。 可以独善其身的人与神，少之又少。 故而才弥足珍贵。 也是因此，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信仰扩张，必然会以一个极为夸张的速度进行。 因为天下苦妖魔鬼怪与恶神久矣。 “俭仁哥，慎言。” 李灵素轻轻横了李俭仁一言，柔声提醒。 “我错了，神使。” 李俭仁闻言，面色一肃，极为正式地检讨自己，“我以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不再胡言乱语。” 对此，李灵素心中微微黯然了一下，马上恢复过来。 老族长说的不错，往昔越是与她亲近的族人，今后越是要注意分寸。 身为神使，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天尊。 与族人太过亲近，不一定是李氏的好事。 相反，越是中立客观，乃至严苛要求，越是利于李氏长久发展。 不仅李俭仁等李氏族人要随时注意这一点，她自己也要多加注意。 像“俭仁哥”这样的称呼，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应该再出现。 这般想着，李灵素板起了脸，冷声斥道：“错了就要改。罚你在所有生面前，做自我检讨！” “是，神使！” 李俭仁大声回应，毫无怨怼之心。 燕赤霄在一旁看着这个插曲，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李灵素给出了惩罚，燕赤霄方才出声说道：“神使，三痴道人到了。” 原来在等待莫禀到来的时间里，李灵素也派出了另一名随身中兵马，召见三痴道人。 “请他过来吧。” 李灵素一边给出回应，一边收起“封神榜”虚影，将法剑归鞘。 很快，三痴道人随着燕赤霄来到了这处草坪，极为正式地见礼：“见过神使。” 或许是女儿不仅成功死而复生，踏上地下主道途的修行可能也很是顺利，三痴道人眉眼间洋溢着无法克制的喜气。 整个人体现出来的精神面貌，与李灵素、燕赤霄上次见到的三痴道人，截然不同。 以前的三痴道人不说冢中枯骨，也距离不远。 现在的三痴道人像极了逢春再生萌芽的老树，生机勃勃。 可谓是心病尽去。 而且观其气象，很有可能在近期能有所突破，从六品的驱物/阴神境界，晋升至五品的显形境界。 于三痴道人而言，完全算得上双喜临门了！ “恭喜。” 看出这一切的李灵素认真道贺，然后话锋一转，说起正事，“今天请三痴道长前来是有两件事要说。” “神使但请吩咐。” “第一件，明天上午要在黑山山脚举行祭祀天尊的仪式，请三痴道长务必参加。” “这个自然。既是祭祀天尊，贫道一定会来。” “第二件事，涉及到三痴道长的差事安排。如今黑山初定，有大把的事情需要我们这些天尊麾下去做，道长可不能再躲清静了。” 这是三痴道人接受天尊恩惠之时，就已经定下之事，容不得三痴道人反悔。 李灵素无需征询三痴道人的意见。 三痴道人也没有意见可言，毫不犹豫接受：“神使但请吩咐，贫道绝对全力以赴，完成差事。” 关键是，看神使的这个作派，似乎即将分配给他的差事，有些问题。 要么难度极高，要么耗时极长。 无论哪种，三痴道人都不能再时时刻刻守着女儿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 第167章 心思 第167章心思 李灵素想让三痴道人干什么？ 片刻后，在场的几人都知道了答案。 “一直以来，是天尊在引领我们前进，我们从来都是在天尊的行动后面做事。长此以往下去，我们对于天尊的价值，会越来越低。” 李灵素显得有些清冷的声音响在几人耳边，更响在几人心里， “我认为，我们必须拥有提前做事的意识，如此才能更好地给天尊效力，才能得到天尊更多、更长久的庇护。 经过黑山一战，天尊灭了黑山鬼王，我们拿下整个滦州只是时间问题，是时候提前把目光看向滦州之外了。 我意，请三痴道长往滦州之外而去，探查周边几州的实际情况，以作为将来行动的参考。” 说到这里，李灵素看向三痴道人，神情严肃，语气认真说道：“我知道三痴道长最为关心的是你的女儿，时势所迫，不得不请三痴道长暂时放下这份牵挂，我很抱歉，也郑重承诺，一定会照看道长的女儿。” “多谢神使。” 听完李灵素的话，三痴道人先诚恳道谢，然后以同样严肃的态度，同样认真的语气说道，“赖天尊不弃，解救小女，如今小女已经死而复生，且踏上地下主的道途，贫道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为天尊效力，听神使差遣，本就是贫道应尽之义务。贫道绝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坏天尊大事！” “好，道长高义！” 李灵素闻言，赞了一声，随即便正式给出命令，“明天参加完祭祀仪式，道长就准备一些，最迟后天就出发吧。” “谨遵神使之命。” 三痴道人欣然领命，毫不为难。 给出了三痴道人的安排，李灵素将目光转向燕赤霄，开口说道：“燕大侠行走四方，见多识广，还请燕大侠与三痴道长多多交流，将燕大侠了解的情况，悉数告知。” “明白。” 燕赤霄颔首，“我待会儿就与三痴道长交接。” “好，另外……” 李灵素很满意燕赤霄的高效，话锋却一转，发出催促，“紫竹前辈给的三门烧炼兵马的法门，得抓紧时间教给生与从神们了。” “惭愧！” 燕赤霄赧然回道，“有负神使重托，燕某刚刚才彻底悟通法门，耽误时间了。” “已经悟通就好，没必要惭愧，尽快把工作做起来吧。” 李灵素摆了摆手，示意燕赤霄不用自责。 来到北麓山腰这处草坪，进入办公模式以后，李灵素眼里只有公事，没有人情世故。 毫不顾忌地打断燕赤霄的话便是一个证明。 紧接着，李灵素又直接喊道：“李俭仁。” “在，神使。” 哪怕没有自己的事，也聚精会神的李俭仁当即大声应道。 “生这一块的事，我准备暂时交给你与李俭礼两人负责，主要由你负责，敢接下这个差事吗？” 凝视着李俭仁的双眼，李灵素以十分郑重的态度发出询问。 “敢！” 迎着李灵素的注视，李俭仁斩钉截铁吼了一声。 “有信心是好事。” 李灵素淡淡开口，不予置评，继续问道，“那你说说，由你来负责生这一块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稍稍斟酌了一下措辞，李俭仁果断回道：“我准备将生这一块的工作，分成三个部分，一为村、乡、县乃至州的驻扎，二为流动巡逻的护卫，三为预备生的培训。” “仔细讲讲。” 李灵素眼前一亮，心生期待。 尚未走开的燕赤霄、三痴道人与龚梓臻也挺好奇，李俭仁这个乡野粗汉接下来会怎么讲。 毕竟他说的这三点，确实有些真知灼见在其中。 显然思考已久，既应对当下，也看到了长远。 李俭仁毫不慌张，侃侃而谈起来： “第一，仿照州府县乡村的体制，建立层级明确的神庙体系，每一层级的神庙进驻相应修为、境界、资历的生，庇护当地百姓，广兴信仰教化； 第二，组织数支统一指挥的生护卫队，在广袤乡野山川之间巡逻，及时发现隐患，解决隐患； 第三，随着信仰天尊的信众越来越多，地方越来越广，各地对生的需求必然会急剧增加，出现很大的缺口，应该建立妥善的预备生制度，提前学习，提前适应，待到通过考验，便能受上岗。” 一番话说完，燕赤霄、三痴道人与龚梓臻看向李俭仁的眼光瞬间不同了。 这是乡野粗汉？ 这是衙门里待了几十年的师爷吧！ 虽然能明显感觉出，李俭仁并没有彻底展开来讲，但仅这些内容，就已经足够惊艳了。 其实，要说李俭仁说的这些话里多么有智慧，那太过夸张了。 之所以能让燕赤霄、三痴道人与龚梓臻如此惊讶，属实是反差感太强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话瓮声瓮气，还是个乡野匹夫，没受过什么教育，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着实会令人不由得先入为主！ “这些话谁教你的？” 李灵素直接问出了燕赤霄、三痴道人、龚梓臻想问又不方便问的问题。 “没有谁教。” 李俭仁脸色一肃，大声说道，“我自己没事瞎琢磨，又和胡不屈等一帮教友合计了一下，想了这么三点。” “嗯。” 点了点头，李灵素果断相信李俭仁的话，不再提起这茬，转而说道，“就照你说的这三块去做吧。” “是，神使。” 李俭仁神情振奋，答应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若非黑山上此时没有鸟兽，怕是会惊起一大群飞鸟，吓跑一大堆虎熊之类的野兽。 在龚梓臻的期待眼神中，李灵素终于看了过去。 这让龚梓臻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 他就说嘛，神使别的人都不带，就带了燕赤霄、李俭仁和他龚梓臻三人前来黑山，必有深意。 眼见着神使从莫禀开始，到三痴道人，到燕赤霄，再到李俭仁，一个一个接着安排差事，龚梓臻心里早就心生期待，且激动起来了。 投奔天尊麾下这么久，终于入了天尊与神使的法眼，可以担起重担，发挥一身所学了吗？ 期待已久啊！ “龚县令，你……” 李灵素喊了一声，正准备交代差事。 龚梓臻瞬间┗|｀O′|┛嗷~~的一声喊道：“属下在！”
这一声喊，透出了龚梓臻的激动，表现了龚梓臻的迫不及待，也彰显了龚梓臻的莫名兴奋。 这一声喊，直接喊得燕赤霄、三痴道人与李俭仁，用稍有些异样的目光看了过来。 不就是一份差事嘛，至于这么兴奋吗？ 至于！ 可太至于了！ 龚梓臻浑然不理三人异样的目光，向少女神使歉意一笑，收敛了一些兴奋的神态，等待少女神使的下文。 说实话，龚梓臻的反应也让李灵素感到很是意外。 不过她没有去细想龚梓臻这般反应的原因，继续平静说道：“山川神这一块的事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由紫竹前辈署理，牛城隍与宣水神辅佐；三痴道长负责对外探查；李俭仁、李俭礼统管生及神庙；燕大侠主要工作是作为我的顾问，帮助我总领一切。龚县令，你觉得，还有哪一块我还没有顾及？” “衙门！政务！” 龚梓臻胸有成竹，毫不迟疑给出回答，脸色微微红润，嘴角不自觉哆嗦起来。 这是激动所致。 与此同时，他心中激荡炸开的惊雷愈发响亮。 能够做到不失态，已经是他的定力还算不错的结果了。 想要面不改色，实在太难。 李灵素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衙门与政务，我不懂，燕大侠也不太懂。既然不懂，便不能乱管。在场之人，谁最懂？龚县令最懂！云龙府、滦州，乃至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龚县令自己能不能做到让天尊满意，让百姓满意了。” “是，神使。” 这一刻，龚梓臻终于明白，李俭仁被神使赋予重任的时候，为何会喊得那么大声。 实在是情绪到位了，必须用最大的声音，来表示自己的心情啊。 “好好干，大家一起努力。” 李灵素布置完所有差事，便果断结束了这次草坪办公。 在她的示意下，三痴道人、李俭仁与龚梓臻各自离开，或回去与女儿告别，或去思考细则，或去平复心情。 唯独燕赤霄留了下来。 没有做防窃听的手段，燕赤霄含蓄问道：“神使，会不会急了点？” “不急。” 李灵素摇头，给出自己的答复。 燕赤霄闻言沉默。 他所问的，是神使听了他的“试探忠心”建议以后，即便肉眼可见不喜，也予以采纳，并且果断付诸实践，会不会太急。 给紫竹道人空荡荡的黑山土地公神域塞两百名兵马，让三痴道人远离女儿去滦州之外探查，神使布置的这两件事，在有天尊支持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神使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尊的意志。 有天尊在身后撑腰，谁敢对神使交代下来的事说半个不字？ 可现在的情况是，神使感觉天尊不知遇上了什么事，已经离开。 继续这么强硬，可能会有所不妥。 倒不是燕赤霄怕了紫竹道人与三痴道人，或者觉得神使对付不了紫竹道人。 而是认为就算想要试探忠心，也不需要如此急切且强硬。 在燕赤霄的想法里，倘若明天上午举行的祭祀仪式上，天尊没有给出回应，紫竹道人与三痴道人看了出来，又真生出了异心，肯定会有所表现。 届时，视紫竹道人与三痴道人的表现，予以针对性处理，更为妥当。 李灵素明白燕赤霄的心思吗？ 当然明白。 不过她自有考虑。 试探忠心不忠心一事，在她看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 李灵素坚信，天尊必然不会彻底抛弃她的信众，必然会尽快回归。 因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天尊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将云龙府、滦州乃至更广地界、更多信众的局面经营好。 无论是给紫竹道人塞了两百名兵马，让牛结实与宣奢跟在紫竹道人身边，隐隐透露出以后让紫竹道人署理山川神事务的意思， 还是派三痴道人去滦州之外探查， 李灵素都是出于一片公心。 蝇营狗苟之事可以做，但不能把精力都丢进蝇营狗苟之事当中。 那样的话，就是本末倒置，捡了芝麻丢了核桃，因小失大！ “放心，燕大侠，我自有分寸。” 李灵素知道燕赤霄是一片好心，因而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燕赤霄闻言，深深地看了神使一眼，没再纠结此事。 他隐隐觉察出自己的想法与神使的想法，到底在哪个环节出现分歧了。 正所谓求同存异。 又正所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改之。 忽然间，燕赤霄从眼前这个年岁尚浅，遇事总爱四处请教，或者说不吝请教的少女神使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应该学习的地方。 比如胸怀，比如格局。 嘴角自嘲一笑，燕赤霄摆正心态，改变了自己站立的方位。 由与少女神使并肩而立，改成退后半步，站在侧后方。 李灵素注意到了这一点变化，也看懂了这一点变化，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老族长的话深深影响着她。 “他们尊重你，尊重的是你神使的身份，而不是你本人。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既尊重你神使的身份，也尊重你本人。灵素啊，你那时才是真正的神使！” 李灵素矢志成为老族长口中“真正的神使”。 又坚定了一遍这个决心，李灵素席地而坐，闭上眼睛，默念宝诰，向天尊祈祷。 九州世界。 神都天京，攘奸卫天牢。 宅在牢头值房平复心境的黄天没能躲到清静。 老张如影随形一般，在黄天躲进值房之后没多久，就来敲门了。 “什么事，老张？我现在有些烦，你要说的最好是正事！” 准允了老张进门，黄天没有太过掩饰自己的状态，语气不耐烦说道。 或者说，这般表现，就是真正的伪装。 “黄头，你烦我也烦呢。” 老张叹了口气，闷闷说道，“我不是说要把郑大赶出天牢嘛，人听到风声，找靠山去了。唉……” 黄天摆手，打断了老张的絮叨，用一连串的话，直接表明立场： “老张，这是你自己的事，别把我扯进去。” “就这么说定了。” “没得商量” 第168章 立场 “黄头，可不能就这么说定啊！” 老张当即扯开嗓子，干嚎起来，声音很是凄厉。 不知道的，听了这声音，还以为黄天怎么欺负老张了呢。 黄天丝毫不为所动，冷酷摆手：“定了就是定了，多说无益。反正别想把我扯进去，这是你和郑大之间的事，郑大有靠山，你老张就没靠山了？” “黄头，我老张的靠山就是黄头您啊！” 老张啪的一下给黄天来了个“若明公不弃，某愿拜为义父”的戏码，果断表明忠心，“我老张对您忠心耿耿，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哈？” 黄天诧异冷笑。 若非武者消化能力极强，刚刚怕是要笑得喷出中午吃的饭了。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牢头，能成为天牢狱卒的靠山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冷笑过后，黄天坐直身体，凝视着老张的双眼，认真说道：“老张，我说最后一句，这是你与郑大的事，不要把我扯进去。” “可是……” 像是被黄天的严肃态度给吓到了，老张嘴唇嗫喏起来，张合好几次后，方才低声说道，“可是没有黄头同意，老张我不敢乱来。” “是吗？” 黄天浑然不信，“你不是早就把话放出去了吗？现在说没我同意，不敢乱来？” “我错了，黄头！” 老张脸色顿时一垮，十分光棍地滑跪检讨，“我错了，黄头！我再也不敢了！” 检讨完后，老张还想再说些什么。 黄天已经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老张，态度不言而喻。 把郑大赶出天牢狱卒序列这件事，黄天绝不会参与其中。 没好处不说，还会惹一身的骚。 即便老张起了把郑大赶出去的心思，也是因为黄天交待下去的任务。 但凡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淆。 黄天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的起因与自己有关，就大包大揽，替老张的心思与行为买单。 见黄天的意志坚定至此，且已经下了逐客令，老张没有继续“哀求”，收起脸上的表情，缓缓退出牢头值房。 走向地下三层监狱的过程中，老张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在黄天这碰了壁而气馁或者气恼。 能不能得到黄天的点头同意甚至下场参与是一回事，来与不来又是另一回事。 本身在来之前，老张就已有预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又不是没了黄天的同意或参与，老张就无法把郑大赶出天牢。 黄天同不同意，其实没多大影响。 回到地下三层监狱空无一人的狱卒休息间，老张无视掉喋喋不休诵经的了无和尚，静坐喝水，没有任何动作。 任凭郑大四处窜连，既找靠山，也拉拢狱卒，试图凝聚起一股反过来对付老张的势头。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神奇扮演游戏还是没有重新开启服务器。 黄天一直呆在值房里，老张一直呆在地下三层狱卒休息间，了无和尚一直颠来倒去诵经，郑大一直四处奔走窜连。 各人做各事。 没有因为失了谁而怎样怎样。 傍晚如常到来，夕阳西下，临近天牢狱卒换班下值的时候。 老张与郑大的意气之争，在这时突然出了结果。 也不知稳坐钓鱼台的老张使了什么法子，通了哪条人脉，一位书吏送来了盖着勇毅将军印章的辞退文书。 当着两班狱卒的面，书吏朗声宣读了勇毅将军张易之辞退郑大天牢狱卒职位的决定，即刻生效。 从明天起，郑大便不是天牢狱卒了。 哦，不……从现在开始，郑大就已经不是天牢狱卒了！ 吏就是吏，不入流，辞退不辞退的，也就是勇毅将军一份文书的事。 即便郑大有靠山，可他的靠山能大得过主管天牢狱卒与守卫禁军的勇毅将军张易之？ 这份文书一下，郑大的天牢狱卒工作，便彻底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脱了吧！” 老张的声音传进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呆楞住的郑大耳中。 在郑大听来，这不是催促，而是胜利者的夸耀，更是一种讽刺！ 讽刺他郑大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搭了那么多人情出去，却抵不过他老张只跑了几趟牢头值房，然后在如今谁都不愿意多呆的地下三层狱卒休息间静坐一下午。 一个稳坐钓鱼台，一个碌碌无为。 一个说赶人就能赶人，一个只能灰溜溜被赶出去。 对比起来，真是……脸上无光啊。 郑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极为精彩。 片刻后，郑大回过神来，用力扯下身上穿着的天牢狱卒制服，丢在地上。 然后恶狠狠地盯着老张，咬牙切齿骂道：“老张，别得意的太早了！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 老张平静地回了一句，云淡风轻的样子。 “好！” 郑大的表情愈发狰狞，“好手段，老张！” 说着，郑大又恶狠狠瞪向一旁默默看着的黄天：“好心计，黄天！” “我们走着瞧！” 撂下这句话，郑大扬长而去。 额…… 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是扬长而去，就像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样，仰天大笑出门去。 然而在黄天、老张及即将换班的狱卒们眼里，郑大离开的身姿属实非常狼狈。 刚刚的狰狞与狠恶，好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狗呲牙狂吠。 不过黄天本就不好的心情，没有因为郑大的狼狈而有所好转，反而因为被郑大也记恨上了一事，搞得更差劲了。 “黄头，我……” 郑大走后，老张就在观察黄天的神色。 见黄天眉眼间的烦躁变得更重，老张就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老张，什么都不用说了。” 黄天竖起右手，止住了老张的话头，“我明白的，你没有让郑大记恨我的意思。” “谢谢黄头体谅。但是……” 老张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谢，然后又想趁机解释。 “我今天心情不好，就不和你多聊了，老张。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没有因为郑大记恨我而怪罪你。” 拍了拍老张的肩膀，黄天走出攘奸卫天牢，下值回家。 留下一脸愧疚的老张，与表情各异的两班天牢狱卒。 “老张，黄头真不记恨你吗？”
与老张相熟的老狱卒丁禾子走了过来，担忧问道。 “放心吧，不会的。” 老张脸上的愧疚收敛起来，语气轻松说道。 “真的？” 丁禾子的担忧没有因为老张的轻松语气而彻底打消，“老张，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黄头他……他虽然修行资质差了些，武道修为差了些，可是靠山很硬……” 说着，丁禾子的声音渐渐压低，直至于无。 有些事，平时不显眼，发生的时候也不是很显眼。 但是和另外一些事情联系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辞退郑大的文书来自于谁？ 勇毅将军张易之。 黄天在攘奸卫最大的靠山是指挥同知莫青笙，但是这个靠山不够坚实。 南镇抚司镇抚使林兴德、勇毅将军张易之这两个靠山，却足够坚实，也足够大了。 老张能走通张易之将军的门路，以正式途径辞退郑大，而非耍小手段排挤郑大、逼迫郑大自己离开，自然是堂堂正道。 既然想到了在这件事上走堂堂正道，老张怎么可能没考虑到郑大会记恨上黄头的可能呢？ 老张可是出了名的心思缜密！ 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 难怪黄头说不会怪罪老张。 丁禾子脑补了一大堆，最后给了老张一个“我懂了”的眼神，担忧消去，哼着小曲离开。 老张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最喜欢脑补的老伙计刚刚又脑补了什么，心情变化如此之大。 有些好奇啊。 不过老张的注意力很快就收了回来，看向即将拐弯的黄天背影。 那个从江南而来，费尽心思潜伏进攘奸卫天牢的白莲教徒假郝仁，只是跟踪了一次黄天，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 现在，郑大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记恨上了黄天。 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老张更为好奇啊！ 攘奸卫天牢外面的巷子里，黄天阴沉着脸，满是不爽地走着回家的路。 然而他的内心很平静，并不像表面这样情绪波动着。 “慧目”随着神扮演游戏的关服一起离开了。 可《万相金身》的修行自有神妙处。 识海中法相金身容纳神敕、神通种子、“慧目”久了，也生出了相应的变化或“进化”。 黄天的直觉或者说灵觉，得到了一定的增强。 郑大记恨上他的那一刻，黄天就生出了较为模糊的预感，这是老张或者说站在老张身后的某个人，特意造成的局面。 因此，郑大的记恨，老张的操作，都不重要。 关键在于，谁在试探他，又因为什么要试探他！ 国子监祭酒的追索刚刚结束，就来上了这么一次试探，很难不让黄天多想啊。 但是要说来自老张的试探与国子监祭酒的追索强相关，又太过牵强。 十年不出国子监的祭酒都出动了，朝廷真的怀疑上黄天，还会搞什么试探？ 直接拿下就是了。 “会是谁呢？” 黄天心里嘀咕着。 张易之叔父？ 还是莲生和尚？ 总不可能是魏公吧。 从青州回来，可就一直没打过交道了。 魏公也重归朝堂，履任侍中，一跃而为群相之一。 哪还有空顾得上他这个小小的天牢狱卒？ 如此不断猜测着回到家里，迈进门槛的瞬间，黄天将脸上的阴沉表情和心里浮动的心思全部收敛起来。 不把工作上遇到的问题与坏心情带回家里，是黄天一直以来的原则。 “少爷回来了。” 管家福伯在黄天进门没一会儿，就迎了出来。 “嗯。” 黄天平静点头，然后主动问道，“福伯，母亲有事找我？” “是的，少爷。” 福伯微微欠身，“老夫人今日上午去了慈恩寺礼佛，用过午膳回来，便一直在等少爷。” “福伯知道母亲等我是因为什么事吗？” 黄天闻言，心生猜测，口中询问。 “少爷自去问老夫人便是。” 福伯避而不答。 “嗯。” 黄天也就不勉强了，往堂屋走去。 “坐吧。” 黄母果然在等着黄天，见黄天有按惯例先回屋换衣的意思，开口喊住，“把事说了，再换衣服也不迟。” “是，母亲。” 黄天能怎么办，当然是应承下来。 乖乖坐在黄母对面，黄天正襟危坐，听候母亲的询问或者训话。 “福伯和你说了吧，我今早去了慈恩寺礼佛。” “刚刚说了。” “我在慈恩寺听见了一桩事情，与你有关。” “母亲请讲，儿洗耳恭听。” “了无和尚被关进了攘奸卫天牢，是也不是？” “今天确实有一个老和尚关了进来，张叔父还提醒我要远离与这个老和尚有关的一切事情。并说半个月后，安排我去书库接老于伯父的班。” “安排你去书库接老于的班这件事，老张事先和我通过气，我答应了。” “嗯。儿听凭母亲安排。” “现在说说了无和尚的事。你知道了无和尚的真实身份吗？” “儿不知。” 面对黄母的询问，黄天如实回答。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可不敢弄虚作假。 “这都是老一辈人的事了。” 黄母叹了口气，不到五十岁的年龄，竟显出一股子沧桑老态的气质，缓缓说道，“了无和尚是当今皇后视如生父的舅父，并非一般的佛门中人。你母亲我虽然笃信佛法，却不是一味盲信，也知轻重缓急之分。儿啊，以了无和尚的真实身份，闹到被关进攘奸卫天牢的地步，其中干系之大，水之深，可想而知。你一定要认真听从你张叔父的叮嘱，不要牵扯进去。” “是，儿明白了，儿一定不会牵扯进去！” 黄天毫不犹豫地给出自己的承诺。 这不仅是在宽慰母亲，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神扮演游戏关服已经够烦心了，谁愿意牵扯进佛门与皇帝陛下之间博弈，谁就往这个火坑里跳，反正他黄天不跳。 黄母这时又语气幽幽开口： “儿啊，你要记住，佛法是好的，可……和尚与佛，就不一定了。” “离佛法近一些，离佛远一点。” “了无和尚就是要远离的佛！” 第169章 观星 黄母显然知道些什么。 出于一些顾忌，却又不方便直接向黄天诉说，便只能以这种方式委宛告知。 对此，黄天表示理解，并且非常感激，然后语气坚定说道：“母亲的话，儿一定谨记在心，时刻不敢或忘。” “嗯。” 黄母轻轻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妤儿出去工作，我很赞同。但是你们俩，总得有一个人更顾家一些，不是妤儿就是你。不要弄得你刚出完差，还没歇几天，妤儿就出差去。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黄家什么时候才能添丁？” 说实话，黄天实在没想到，自己逃过了催婚，却逃不掉催生。 他更没想到的是，黄母这种性情淡泊之人也会催生。 “怎么，很意外？” 看出了黄天的心思，黄母莞尔一笑，“我只是笃信佛法，又不是避世出家，更没有不重视血脉延续、家族传承。” 说着，黄母的神情严肃起来：“你父亲早早弃世而去，你整天不着家，妤儿性子温婉但骨子里要强，也是个闲不住的，你们俩不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孙子，真想看着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母亲言重了，儿不敢。” 黄天赶紧低头赔罪，认错道歉，“等妤儿回来，和她商议过后，一定给母亲一个答复。” “好。” 黄母笑了一声，开心说道，“你能这么做，能这么尊重妤儿，很好。我就等你们的商议结果，等到之前，不会再催。” “是，母亲。” 黄天赶紧答应下来。 倒也不是怕黄母反悔，又来上一次或几次催生，弄得耳根不清静。 而是这种话题吧，黄天实在不愿多聊。 “福伯，上菜，我先去换衣服，马上就陪母亲用膳。” 向站在堂屋门外的福伯招了招手，黄天起身往他与景妤居住的西卧走去。 “好嘞。” 福伯立即答应一声，“这就上菜，夫人和少爷稍待。” 将黄天与福伯的配合看在眼里，黄母只是眼露笑意，并没有阻止。 只是待黄天进了西卧，福伯转身去厨房催菜，黄母站起身，来到堂屋正中供着的“黄公讳唯明灵位”灵牌之前。 站定以后，黄母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令牌。 目光幽幽。 视线仿佛看穿了灵牌，看到了灵牌后面，那张光泽开始暗淡的雷击枣木符印。 “我儿啊……” 嘴唇微动，黄母发出一声细如蚊蚋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太复杂的情绪，包含了太多太复杂的感触。 平日里平静无波的双眼，泛起了丝丝泪光。 不过黄母很快便收敛起了外显的情感，仿若无事一般，在黄天换过衣服后，坐回了高背椅。 福伯这时也领着几名女使端来饭菜。 一母一子，其乐融融用起了晚膳，十分欢喜。 然而不欢喜的大有人在。 郑大回到自己冷冰冰的家，听着左邻右舍的欢声笑语，看着街坊邻居的团圆和美，心中第一次生出些许没有早日成家的后悔之意。 “该死！该死！该死！” 本就烦躁愤懑的心，因为后悔的情绪，直接爆炸。 砸掉手里已经拿起但还没旋开的火折子，郑大怒气冲冲地离开杂乱的厨房，到卧室里翻箱倒柜，搜罗出一些银子铜钿，往怀里一揣，奔出门去。 “郑大！郑大！” 出门没走几步，便有相熟的街坊呼喊起来。 郑大循声望过去，发现是这条巷子里的另一个老光棍，瞎子阿杜。 都说瞎子眼瞎心不瞎，可阿杜这家伙，心不仅不瞎，还很花。 从脚步声里就能听出郑大打算干什么去，一个劲儿嚷嚷道：“郑大，你小子不仗义啊，去平康坊都不叫上兄弟我。同去！同去！” 郑大停下脚步，冷冷瞪着敲着竹竿走来的瞎子阿杜，冷冷开口：“你兜里有钱吗？就敢去勾栏听曲？” “嘿！瞧不起人不是？” 瞎子阿杜这就很不高兴了，啐声嚷道，“我瞎子阿杜不像你郑大能在攘奸卫天牢里当差那么高贵，却也有门营生，能攒下个三瓜俩枣，去不起南曲和中曲，还去不起一曲吗？” 骂着骂着，瞎子阿杜嘿的一声乐了起来，笑道：“大哥不说二哥，咱两个都差不多，你郑大每次去的不也是一曲吗？” 许是被“攘奸卫天牢里当差”几个字给戳中了伤心事，郑大怒从中来，理都不带理瞎子阿杜，转身就走。 这让瞎子阿杜有些摸不着头脑，嘟囔道：“嘿！这人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去不起南曲和中曲而已，又不丢人。除了那些王公贵族、官宦子弟，咱平头老百姓，有几个人去得起？” 嘟囔着嘟囔着，瞎子阿杜心里也生出火气来，低声骂道：“也不知是哪个孙子搞的这些门道，什么卖艺不卖身的，到最后，还不是得滚床单？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骂着骂着，瞎子阿杜又乐起来，嘿嘿冷笑道：“怕不是他们就是要消磨时间，才能举！嘿嘿嘿……” 这时，住在瞎子阿杜隔壁的街坊老刘头端着一碗饭菜走出了门，把碗筷往瞎子阿杜手里一塞，推着瞎子阿杜往回走，边推边说：“瞎子，你就别糟践你手里的几个烂钱了，安安心心攒钱过日子，讨一个好婆娘才是正理。你看那郑大，在攘奸卫天牢当差，多好的差事，就爱往平康坊去，把钱都糟践了，现在都还没成家。” “没成家有没成家的好处，一个人过，舒坦！” 瞎子阿杜感受着左手端着的碗传出来的温热，嗅着饭菜热气腾腾的香味，脚下往自己家走去，口中还嘴硬说道，“我一个瞎子，成家做什么？别耽误了人家。” 说着，瞎子阿杜很快改口，以善意回报善意：“老刘头，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别大嘴巴到处乱说啊。” “嗯，你说。” 老刘头白了一眼嘴硬但是心肠好的瞎子阿杜，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说谁大嘴巴呢？你才大嘴巴！” 瞎子阿杜当作听不出老刘头的语气，自顾自说道：“我看着郑大啊，气色不好，气象有灾，而且是血光之灾。老刘头你这几天可别离郑大太近，小心他死的时候溅你一身的血！”
“嘿，瞎子，你都瞎了，拿什么看出来的？” 老刘头可不惯着瞎子阿杜，怼了回去，“还有血光之灾？有血光之灾你怎么硬往上凑？” 瞎子阿杜很是不服，当即反问：“你就说，我瞎子阿杜这么些年摸骨看相算命，有错过哪一回？” “这倒是。” 老刘头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瞎子阿杜在坑蒙拐骗，啊不……山医命相卜这一块很有造诣，从没失过手。 对瞎子阿杜的说法也就更上心一些，决定回家以后，好好叮嘱叮嘱，顺便告诉街坊邻居们。 浑然忘了大嘴巴一说。 瞎子阿杜这时又自顾自说道：“再说了，我瞎子阿杜是什么人？当年用肉眼直接看连钦天监老监正都不敢看的妖星，除了瞎了一双眼，没落下什么灾病，我的命硬着呢。小小郑大，怎么可能妨了我。” “好！好！好！你命硬！就你命硬，行了吧？” 老刘头心里装了事，不愿再和瞎子掰扯下去，把瞎子阿杜推到他家门口，就转身走了。 留下瞎子阿杜自己一人，慢悠悠推门而入，慢悠悠摸索着吃饭。 “饭菜挺香的，你邻居人也挺好啊。” 就在瞎子阿杜咽下最后一口饭的时候，不知何时来到瞎子阿杜家里，直勾勾看着瞎子阿杜吃完一碗饭菜的攘奸卫天牢狱卒老张幽幽开口，“他就不知道，所谓瞎子阿杜，是当年钦天监里天资最好的观星师吗？” “天资最好又如何？还不是瞎了？” 瞎子阿杜丝毫也不惊讶，慢悠悠放下手里的碗筷，语气平淡回道。 “可你到底没死。” 老张以同样平淡的语气回了一句。 “我宁愿当时死去。” 瞎子阿杜睁开眼皮，翻起只有眼白，不见瞳孔的眼睛，十分人地盯着老张，冷冷说道，“你知道我这么些年是怎么活着的吗？你知道活着对我来讲，有多痛苦吗？” “所以你就整天往平康坊一曲跑？” 嘴角咧出一抹讥笑，老张讽刺说道，“一曲的小娘子火热的身躯，能温暖你伤痕累累的心，对吗？” “对。” 瞎子阿杜丝毫也没所谓羞愧的表现，坦然说道，“只有在阴阳交会，和谐往复之中，我才能体验到生命的美好。其它，一切都无所谓。” “呵呵……” 老张笑了几声，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十年前，你搬到这里，搬到郑大附近。那时你就断言，从郑大身上，你能找到那颗妖星的线索。昨天深夜，你突然找上我，说异变将生，让我伺机搞出点可以改变郑大生活的动静。今天上午，了无和尚被关进攘奸卫天牢，十年不出国子监的祭酒高调离京，赶往江南。这两件事，应了你说的异变，我也如约将郑大赶出了天牢。现在……” 顿了一下，老张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瞎子阿杜，右手悄无声息搭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你应该告诉我，你有没有找到那颗妖星的线索，线索又是什么了。” 笃、笃、笃。 瞎子阿杜右手敲了三下桌子，发出较为沉闷的声音，口中同时说道：“老张，你又对我动杀心了。这是多少次了？我早就劝过你，可以窝在攘奸卫天牢里做一个不起眼的狱卒，却也应该读点儒家与道门的经典，遣欲澄心，自然心静神清，三毒消灭。又怎么会还和年轻时一样，动不动就起杀心呢？” “别打岔，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铿锵一声，老张手中用力，腰刀出鞘些许，说话的语气也冷到极致。 令人窒息胆寒的杀意随着腰刀出鞘的动作如潮水般涌向瞎子阿杜。 顷刻间，没有灯火的逼仄房子里，宛如攘奸卫天牢的施刑之地。 种种酷刑，种种惨象，声声哀嚎，声声喊叫，仿若真实发生一般，环绕着瞎子阿杜。 阿杜瞎的只是肉眼，心眼仍旧完好。 这些惨象，与哀嚎、喊叫，一同入了他的心眼与耳中。 然而瞎子阿杜不为所动，丝毫不慌，淡定说道：“你不敢杀我。” “为何不敢？” 铿的一声，老张拔刀出鞘，架在瞎子阿杜脖子上。 刀刃锋锐到了极点，只是挥舞产生的刀风，就将瞎子阿杜垂在脸侧的头发一切两断。 轻轻贴着的皮肤渗出殷红的血珠来。 “你如果敢的话……” 瞎子阿杜站起身来，右手并起食中二指，用指背顶开老张的腰刀，自信说道，“当年就不会躲进攘奸卫天牢。在你躲进去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失了胆气。” “是吗？” 老张收刀入鞘，先问了一声，然后自问自答，坦然点头，“是的。” 腰刀入鞘，老张转身向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确实不敢杀你，但我想问的问题，不止是我在问，有很多人在等你的答案。你可以试一试一直不给，或者让他们一直等下去。但是这样的话，下次来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嗯。” 瞎子阿杜站在桌旁，轻轻应了一声。 听着老张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又听到了一声拔高飞起生出的风声，瞎子阿杜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敢大声喘气，瞎子阿杜轻轻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抬起右手拍了拍左胸口。 片刻后，确定老张已经去不复返，瞎子阿杜不禁有些气极生怒，咒骂起来：“艹！艹！艹！老张这个疯子，刚刚真想杀了我啊！艹！杀我一个还不了手的瞎子，他老张不害臊吗？” 骂完以后，瞎子阿杜深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 当年强观妖星，不仅瞎了肉眼，连带着一身修为尽废，只余下一些诸如“心眼”、“听声辩位”的小能力。 就连心境，也做不到持续保持，故而情绪波动很是频繁。 勉强平复好心境，瞎子阿杜转了个方位，朝着平康坊的方向，满是眼白的双眼仿佛看到了正在走进一曲的郑大背影，喃喃自语： “郑大，你一个腌之人，到底会和妖星有什么关联呢？” “想不通啊！” 第170章 九娘 平康坊，一曲。 灯火通明，空气里泛着浓郁的脂粉味。 媚笑声，打趣声，调情声，乐声，呼声，鼓掌声，响成一片。 娇媚的脸蛋，高耸的邪恶，珠圆玉润的胳膊，白腻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的芳草丛…… 好一片花花世界。 正所谓花花世界迷人眼。 郑大进了一曲，满心便只想着放浪形骸、及时行乐那点事。 什么老张，什么黄天，什么被赶出天牢的郁闷，什么狠狠报复的念头，统统抛至脑后。 先好好发泄一把，舒缓筋骨，才是正事。 “哟，郑爷，好些天没见着您了。” 一位相熟的老鸨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郑大，扭着水蛇腰和梨形胯，荡漾起既白又圆且大的软欧包，挥舞着手中的丝绢，热情迎了上来。 不待郑大开口，徐娘半老、丰韵犹存的老鸨就拉过郑大的左臂，狠狠拢进凶残至极的邪恶里，整个人近乎挂在郑大身上，擦了大红唇脂的红唇扑在郑大耳边，呵气如兰：“郑爷，九娘可常念道着您嘞。您可真狠心啊，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她。” 郑大左臂用力蹭了蹭，抬起右手，轻轻拍打惩罚了一下邪恶，正色说道：“别叫我郑爷，叫我大爷。” “好嘞，大爷。” 老鸨丝滑改口，旋即催促起来，“大爷这就去疼惜疼惜九娘？” “呵……” 郑大嗤了一声，撇嘴说道，“我只会让九娘疼，倒是想疼惜疼惜你哟。” “哎呀……” 老鸨扭了扭身子，很是害羞的样子，“大爷可真坏。” 可身后硕大的梨子却毫无矫揉造作痕迹地轻轻撞了一下郑大的腰。 只这轻轻一撞，一触即离的荡漾，就撞得郑大心花怒放起来。 若不是街上人多，也施展不开，郑大便要化身恶狼，狠狠扑上去，吃了老鸨。 火气腾的一下就上了小头。 “来嘛，大爷。” 老鸨这时又用丝绢捂嘴轻笑，挑弄郑大，拉着郑大往里走去，“您这么龙精虎猛，我可遭不住，还是吃九娘去吧。” 郑大半推半就，享受着邪恶与梨子的交错荡漾，往楼里走去。 只走了十几步路，郑大怀里揣着的碎银和铜钱，就在娇笑声中悉数进了老鸨的手。 搜刮完了银钱，老鸨面不改色地把郑大交给了早就候着的龟公，送往后院九娘房里去。 即便留恋老鸨的邪恶，郑大却也只能不舍地放手。 能在一曲做一楼的老鸨，自不会再轻易接客。 以郑大的身份、地位和财富，还不够格让老鸨陪睡。 就算碰上一些喜欢熟女的客人，非老鸨陪睡不可，老鸨也得掂量一番。 只有发生老鸨身后靠山都压不住的情况，老鸨才会奉献自己，好好伺候惹不起的客人。 人一旦误入歧途，哪有那么容易逃离出来？ 青楼女子尤其如此。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客尝。 这句诗极其写实，但又没能将沦落青楼之中风尘女子的遭遇中最为残酷的一面描述出来。 花柳何来？ 被薄幸之人始乱终弃何其之多？ 孤独病死柴房之中，被扔进井里，被乱棍打死，被沉泥塘…… 真应了佛门秃驴常说的那句话，有生皆苦。 安排好郑大，老鸨叹息一声，扭过身，脸上复又堆起明媚娇艳的笑容，又来到楼门处，招揽客人。 郑大这时可不会叹息，只是喘息声稍稍重了一些。 身姿与老鸨相近，同样丰满的九娘盘在郑大身上，承受着凶猛的挞伐。 九娘眼中倒映着粉红的灯火，却已没了属于自己的光。 这是她今晚接的第一个客，绝不是最后一个客。 自沦落青楼以来，每天入夜以后，九娘便没得休息，必须一个接一个地伺候客人，承受苦难。 欢愉？ 哪有欢愉可言，就连苦痛都很少感觉到了，早已麻木。 然而眼中没了属于自己的光，麻木了的九娘，还得强颜欢笑，伪装出无比欢愉、娇弱不堪挞伐的模样。 呻吟、抓挠、胡言乱语、颤抖…… 一切手段尽出，只为客人能满意，只为能尽快结束，少些折磨。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 很多时候，九娘总会这么问自己，然后得到带来更为刺骨伤痛的答案，变得愈发麻木。 因为这样的日子太长太长了，看不见到头的那一天。 除非自己死去。 然而，一入青楼，在攒够赎身钱之前，命就不属于自己了。 哪怕是南曲和中曲的那些花魁，也是如此。 想死？ 可以，先把赎身钱付了。 可是赎身钱，那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身为平康坊一曲里最为普通、最为底层的娼妓，九娘就算豁出命去，每晚接六个客人，也要攒上十年。 这十年仅仅只是十年时间吗？ 是一万六千五百六十多个客人，是一万六千五百六十多次折磨！ 期间还不能发生意外，还得有那个运气，可以活十年之久。 活着怎么这么苦啊？ 闷哼一声，承受了一次凶猛撞击以后，九娘眼角滑落一滴泪水，然后发出“啊”的一声大叫。 随即便像一朵承受不住风雨的娇花，软绵绵地倒在床榻上，浑身颤抖抽搐个不停。 郑大抖了抖身体，很是满意自己的战果，无比欢愉。 这一刻，一切烦恼、苦闷和愤怒，全部消散。 粉红色的灯火，粉红色的纱帐，粉红色的被褥，让郑大意乱情迷。 房间里特意燃起的催清蜡烛香气一吹，郑大浑身血脉又一次贲张起来。 直欲挺身上马，再战个几百回合。 九娘及时从瘫软的状态退出，抬起手止住了郑大的动作，脸上泛起媚笑，口中却说道：“大爷，您只给了一次的钱。” 郑大动作一滞，脸色顿时涨红。 前些天，他小赌了一把，输了一大笔银子。 不然的话，今天也不至于搜罗碎银和铜钱过来平康坊。 确实如九娘所言，他只给了一次的钱，不像往常，一给就是三次。 那么，一次的钱能用两次吗？ 不能！ 哪怕九娘愿意，老鸨也不会答应。
老鸨又不只是老鸨，代表的是这栋楼，以及这栋楼后面的权贵。 区区攘奸卫天牢狱卒，还是一个已经被辞退的狱卒，在权贵面前算得了什么？ 蝼蚁一般。 故而，郑大再怎么恼羞成怒，也不敢强迫九娘，更不敢把气撒在九娘身上，只能悻悻地起身，胡乱穿好衣服，夺门而出。 姿态甚是狼狈，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大爷慢走啊。” 守在九娘房间附近的龟公见到往外奔走的郑大，热情地招了下手。 待到郑大的身影不见了，龟公从阴暗处走出，走到九娘房门口。 “休息一刻钟，收拾收拾，擦擦汗。” 龟公也不进去，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语气淡漠撂下一句话，便把门掩上了。 房间里，九娘扯过先前被拽掉的红肚兜，往下一探，稍微擦了擦，便赤着身子滑下床榻。 来到屏风后面，钻进水还温热的浴桶里洗净身子。 汗珠，气味，甚至一些令九娘极为厌恶的东西都可以洗掉。 但是心里的屈辱，承受的苦难能够洗掉吗？ 九娘不认为可以。 就在九娘擦洗身子的时候，两名年齿未到的丫鬟手脚麻利地把床榻上的被褥换了。 又往空气里洒了些特调的脂水，压下空气中的异味。 做好这一切，两名丫鬟退走。 房间里又只有九娘一人。 从浴桶里站起身，也不擦水，九娘仍赤着身子走到床榻前。 站在塌前，九娘发起了呆，什么也不想，放空大脑。 片刻后方才继续活动。 随意拢了件干净的红肚兜，九娘坐到梳妆台前，看着朦胧铜镜中的自己，眼中无光。 吸了吸鼻子，九娘拉开梳妆台上百宝箱的最底层，将珍珠项链之类的首饰全部腾开，打开夹层，取出一张叠成巴掌大的纸来。 小心翼翼将叠好的纸拆开。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微抿的中年男子画像映入九娘眼里。 右手轻轻抚摸着画像上中年男子的眉眼，九娘低声呢喃自语：“父亲。” 双眼一点点湿润起来。 泪水渐渐堆积。 长久以前的苦痛，幼时的幸福，与父亲失散后的厄难，身不由己的窒息，极为复杂的情感在这一刻突然爆发，悉数涌进九娘脑海。 已经麻木，但不够麻木的心一揪一揪地疼了起来。 九娘双手捂着肚子，躬身蜷曲，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划过脸颊，掉在珍珠项链的珍珠上。 雪白的珍珠经泪水一淋，蒙上一层水渍，顿时把粉红的灯光折射进九娘的眼睛里。 看见总能催动靡靡情欲的粉红蜡烛，九娘感觉自己心头挨了一记重锤。 这一刻，一切哭泣，一切情绪，都是笑话。 九娘缓缓松开捂着肚子的手，缓缓直起身子，缓缓止住泪水，缓缓叠好画像。 巴掌大的纸，刚好塞进夹层里，关进百宝箱中。 与之一起关上的，还有九娘对父亲的思念，对逃出囚笼的渴望，对摆脱苦难生活的憧憬，以及…… 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尊严。 关好百宝箱，九娘忽地又拉开了最后一层。 一番捣腾过后，巴掌大的纸又出现在九娘手里。 “父亲，再见。” 九娘拿着巴掌大的纸，转身，走到粉红蜡烛前，呢喃低语，“再也不见。” 话音落下，九娘一咬牙，把巴掌大的纸送到烛火上，点燃。 纸张遇火即焚，化作稀疏灰烬与袅袅青烟。 随着袅袅青烟一同消散的，是九娘还有丁点温热的心。 从此以后，那个对父亲仍有思念，对自由仍有渴望，对幸福美好仍有憧憬的九娘死了。 死在九娘自己手里。 九娘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继而睁开双眼，脸上堆起了娇媚的笑容。 与老鸨几无差别。 咚，咚，咚…… “九娘，金哥儿来看你了。” 龟公敲了敲门，朗声喊了一句。 话音未落，房门已经推开，龟公领着一个脸色苍白，脚步虚浮，酒气满身的书生走了进来。 “哎哟，金哥儿。” 九娘也不穿亵裤，就这么拢着遮不住春光的红肚兜迎上前，娇声开口，“您可有阵子没来我这了。” 一边说着，九娘一边从龟公手里接过书生的手，往胸前一拉。 龟公一直保持低头弯腰的姿势，看也不看九娘一眼，退出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醉醺醺的书生不废话，张着满是酒气的嘴，就往九娘脸上扑去。 粉红色的灯火，粉红色的纱帐，粉红色的被褥，粉红色的浪…… 九娘像条八爪鱼一样，盘在书生身上，眼里倒映着粉红色的烛火，满是麻木，没有了光。 就在房间里苦难再临的时候，巴掌大画像燃烧所化的袅袅青烟，透过敞开又关上的房门来到了外界，往天上飘去。 飘了没一会儿，一阵风吹来。 青烟顿时消散了一大半，只余一小缕，顽强地向着天上飘去。 然而这一小缕青烟，躲过了风吹，跃进了云层，钻入了虚空，却像是醉酒的人，找不准方向了。 找不准方向，自然就去不到想去的地方。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这一小缕始终不肯消散的青烟，在虚空中飘啊飘。 从九州世界的夜晚，飘到了黎明时分。 又从黎明时分，飘到了旭日东升的时候。 终于飘到了一个不是目的地，但与目的地相关的地方。 国子监祭酒蓬燃烧无生老母的神敕碎片、与信众真灵的联系、真灵碎片的地方。 绕着这个地方，这一小缕青烟转啊转，很想透过这里，钻到一个不可知之地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小缕青烟转了没一会儿，忽地停了一瞬，然后猛地扑上前。 扑进一个大小微乎其微，也只存在了千分之一瞬的缝隙。 若是国子监祭酒蓬，或者其他大能在这里，或许还能透过这个缝隙，看到一个身穿羽衣，手执法剑，主持祭祀仪式的少女神使。 听见近十万百姓齐声发出的呼喊：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第171章 呼唤 游戏世界。 大玄皇朝，滦州，黑山。 卯时初，紧急筹办的祭祀仪式在日出之时开始。 在黑山土地公紫竹道人的帮助下，李灵素以土行法术和木行法术搭建起来的祭神高台四周，围绕着近十万百姓。 这些百姓不说人人脸色疲惫，至少一大半都精神不佳，还有一部分人身上染着血，带着伤。 时间实在太紧了。 前天夜里至昨天凌晨，天尊消灭蟠踞在滦州多年的黑山鬼王。 昨天上午，神使率领生、四县县衙、四县城隍阴司与四县百姓，“赶”走了妖魔鬼怪。 今天清晨就要举行祭祀天尊的仪式。 四县信众与云龙府的百姓从得到消息，到抵达黑山，多的只有十个时辰时间，少的更只有不到六个时辰时间。 那些离黑山距离近的地方还好，不用特别赶。 离得远些的信众与百姓，就算拼命赶路都不一定赶得上。 然而经过这一战，不说整个滦州，至少在云龙府境内，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名号已经彻底立了起来。 云龙府境内，但凡听闻了神使要在黑山脚下举办祭祀仪式消息的信众或百姓，必然不顾一切，携老扶幼，齐齐赶往黑山。 天尊是位善神、正神的说法其实早有流传。 以往，或许还有很多人不相信，或者不敢相信。 但是现在，就算仍旧有人不相信，也成了少数派。 绝大多数的人渴求着、希冀着，天尊真的是一位善神、正神，且更愿意相信天尊是一位善神、正神。 祭祀一位善神、正神的祭祀仪式上，会发生什么呢？ 古老相传，灵验的善神、正神如果满意这次祭祀仪式，必然会赐下福德。 这个福德不会太过厚重，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么夸张。 可能仅仅只是解了多年的头疼脑热，可能仅仅只是让流血的伤口愈合，可能仅仅只是让困扰自己的梦魇消失…… 不过赐下的福德越是如此克制，越能证明这位神是一位善神、正神。 其中逻辑关系，三言两语很难掰扯清楚。 总之，云龙府境内以及几个靠近云龙府的其他府县的百姓们，不约而同涌向了黑山。 在今天清晨举行祭祀仪式不是李灵素一拍脑袋就做出的决定。 定下了祭祀天尊的时间，李灵素更没有对信众与百姓的交通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相反，李灵素做了非常妥善的安排，在与紫竹道人、三痴道人、燕赤霄、李俭仁、龚梓臻交流之后。 一百四十四名生，包括李俭仁，被李灵素像撒芝麻一样撒了出去，撒到整个云龙府境内。 凭借“传坛”与生们所受法的联系，李灵素开始通过抵达各地的生，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确保所有想要来黑山参加祭祀仪式的信众与百姓，能够及时且安全地抵达。 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衙役被率先发动起来，护持信众与百姓赶路。 四县的大户们也在生的号召下，捐钱捐粮，在四县前往黑山的路上，临时建造大棚，供信众与百姓歇脚、充饥、解渴。 能够征集的骡马、大车、小车，全部征集起来，供老弱病残孕代步。 那些家底不够丰实的普通百姓，如果愿意奉献，李灵素也不会拒绝，只是让生劝一劝，量力而行即可。 组织完县衙、大户，动员完信众与百姓，生也会随行上路，且在随行途中，给信众与百姓加持法术，提高赶路速度。 云龙府余下的五个县，李灵素没有忽略，按照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的规格，同样派遣了生。 其中四个县进展十分顺利，生一到，传檄而定。 县衙、大户、小门小户，纷纷动作起来，情况与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没什么区别。 特别是县令、县丞、衙役与大户们，争着抢着要出人出力、出钱出粮。 这也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 毕竟能在乱世之中安稳生存下来，或许其中有运气的成分。 但也离不开明事理、识时务的人指引方向，主持事务。 李灵素不拒绝，甚至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四县县令、县丞、衙役与大户们的投献。 越是如此不客气，那些县令、县丞、衙役与大户们就越是安心。 与他们客气，他们反而还会害怕遭到神使的事后清算呢。 百密终有一疏。 五县之中余下的那个县倒也不是没人生出主动投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想法，甚至都已经付诸了实践，只是被阻拦下来罢了。 一个丹阴县，能够出一个丹江水神、一个不省心的前任城隍，出一头鼠妖； 一个紫竹县可以有三痴道人与莫禀的谋算； 其它县就是王道乐土？ 妖魔乱世之下，哪有所谓王道乐土？哪有所谓安居乐业？ 有的只会是恶妖、恶神与恶人。 这恶人或许是自有逞凶的本事，或许是做了人奸，投靠了妖魔鬼怪，人仗狗势，不当人子。 青川县的情况就是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蒋氏，仗着供奉了一头爱吃人心的狗妖，肆意妄为，无恶不作，害怕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信仰进驻青川县以后，清算他们。 蒋氏的家主联系不上供奉的狗妖，又眼见全县百姓躁动起来，要去黑山参加祭祀仪式，信仰太乙雷声应化天尊，顿时急眼了。 生死存亡危机就在眼前。 牛家主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当即点齐家丁和打手，把青川县城封了，把青川县去往黑山的大路给堵了。 “谁想过去，就要像他那样，吃老子一刀！” 牛家主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神凶恶，领着几个兄弟亲自把守青川县去向黑山的隘口，挥舞大砍刀，指着一个正捂着断臂处痛苦打滚哀嚎的庄稼汉，狠狠叫嚣。 这么些年来，不是没有敢于反抗蒋氏的青川县百姓。 然而蒋氏仗着自家供奉的狗妖，总是能平了青川县百姓们掀起的反抗牛家的浪潮。 每次镇压结束，蒋氏都要狠狠杀上一批刺头。 久而久之，蒋氏的凶残已经烙印进了青川县余下的百姓们心里。 见到蒋氏家主这副凶恶的面貌，这种毫无人性，杀人不眨眼的作风，聚集在隘口这里，拖家带口，想要投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温驯百姓们，被吓得纷纷后退好几步。 蒋氏家主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却也很提心吊胆。
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蒋氏家主唆使自家供奉的狗妖，平了县衙，灭了城隍阴司。 现在狗妖不知道跑哪去了，独独留下蒋氏一大家子在青川县。 凭借着往日的凶名，杀人不眨眼的狠厉，蒋氏能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啊。 人被杀就会死。 只要有一个蒋氏族人被眼前这些看似温驯如羊，实则被逼到绝境以后敢捅翻天的黎民百姓杀死，蒋氏就会迎来彻底覆灭的一天。 蒋氏家主不敢想，自己如果落在了这些百姓手里，会迎来怎样凄惨的下场。 这只是青川县内部的危机，还没算上那位劳什子天尊与手下呢。 “大哥，其它四个县都投了。” 被蒋氏家主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二弟走了过来，语气焦急说道，“我们该怎么办，大哥？要我说，我们跑吧。黑山鬼王死了，狗爷爷跑得没影，我们更挡不住那位天尊的啊。现在跑，或许还能活下一两个，不至于让我们蒋氏绝后啊！” “跑？” 蒋氏家主惨淡一笑，“我们往哪跑？怎么跑？” 抬刀指了指被堵在隘口前的黎民百姓，指了指仍在哀嚎不肯死去的汉子，蒋氏家主冷冷说道，“弟啊，别看他们现在温驯的像是一头羊，任我们宰割。可一旦我们暴露出虚弱，这些羊一定会红了眼，把我们蒋家人剥皮抽筋、挖骨吸髓，杀得干干净净！只要我们敢跑，牛家一定会亡！” “可是不跑，堵在这里，又能如何呢？” 蒋二无法理解自家大哥的举动与想法，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在赌！” 蒋氏家主眼角抽了抽，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我在赌那位天尊真的像传闻中那样爱护百姓，赌对了，我们牛家能活，至少不绝后。” “可大哥你能拿什么威胁那位天尊呢？拿我们手里的刀，拿这些百姓？我们还是跑吧！” 眉头紧紧皱起，蒋二的语气加重，也提高了音量。 因而这句话不止是蒋氏家主听到了，不止是守在隘口上的蒋家人、家丁与打手听到了，堵在隘口前不敢前进的百姓也听到了。 往沸腾的油锅里滴一滴水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青川县眼下的局势就是沸腾的油锅，蒋二的这句话与这句话里透出的信息就是那滴水。 聚集在隘口前的百姓当中，不知是谁反应过来，嚷了一嗓子：“蒋家人要跑！蒋家人怕了！” 这一声喊，直接让原本有些骚乱的隘口前方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一声喊也让蒋二呆若木鸡，让蒋氏家主恶狠狠地转头瞪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 几个呼吸过后，百姓中又有人鼓噪起来：“蒋家人怕了！蒋家人怕了！” 百姓总是爱盲从。 当一个人喊一句话，或许没人响应。 可是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以后，就不一样了。 人群之中，地下捂着断臂的汉子的兄弟，猛地一咬牙，从屁股后面抽出磨得锃亮的锄头，红着眼睛，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蒋家人怕了！杀光蒋家人！杀光蒋家人！” 一边冲，一边喊，这人在冲到断臂汉子身边后，手往底下一抄，把断臂汉子拉起身，然后用力挥舞高举的锄头，脖颈间青筋暴起，扯开嗓子嘶吼，“跟我冲啊，杀光蒋家人！” “杀光蒋家人！” 又不知是谁，响应了这人的口号。 紧接着，口号声震天响起，百姓们群情激愤起来。 青川县百姓，哪家哪户没和蒋家人结下死仇？ 本有些犹疑的百姓压抑在心里的仇恨被点燃，哪还会犹疑？ 隘口前瞬间大乱。 如此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以蒋家人全部死光，百姓们伤亡更加惨重为结局。 李灵素派来青川县的一组十二名生抵达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片血泊，以及站在血泊中，或哭或喊，或笑或叫，宛如疯魔的残余百姓。 这组生的组长不敢耽搁，赶紧通过法联系上神使。 李灵素了解情况过后，先让生们救治百姓，又紧急抽调了两组生与燕赤霄过去帮忙。 如此，很是经过了一番波折，黑山山脚下的祭神高台四周，才聚集起了近十万百姓。 而在前来黑山的路上，还有更多的百姓正在往这边赶。 可时辰已至，旭日即将东升，李灵素不敢耽误吉时，按时开始了祭神仪式。 这一次，李灵素搭建的祭神高台，仿造了“传坛”的格局。 高台呈圆形丘状，四层高，各层圆台设有十二陛。 一百四十四名生分成十二组，散步在十二陛之下，没有登上圆台。 李灵素身着羽衣，手执法剑，在一百四十四名生的簇拥下，从午陛登上四层的祭神高台。 登临高台顶端，李灵素先踩禹步，环绕一圈，随后朝向天尊神庙的方向，振臂一挥，朗声诵道：“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围绕祭神高台的近十万百姓紧跟着齐声诵念：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天尊分拨给生们与从神们的兵马齐声诵念：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在李灵素、生、信众、百姓、从神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已经烧渡完成、正在烧渡之中的牺牲真灵也在齐声诵念：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这些牺牲真灵之中，有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嘴角时时微抿的中年汉子在诵念过后，忽地发现眼前多了一小缕青烟。 不待中年汉子做出应对，青烟散了开来，化成一块光幕。 展现在光幕里的，正是九娘这么些年来对父亲的思念，以及这么些年来遭受苦难的缩影。 “九娘！” 中年汉子的脸庞满是痛苦，哀嚎了一声。 痛苦哀嚎过后，中年汉子跪了下去，五体投地，诚恳祷念：“信众邱大疤瘌恳请天尊赐福，救救信众可怜的女儿。” 天尊没有回复。 中年汉子继续跪着祷念，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是中年汉子的祷念起了作用，还是有其它原因。 光幕重新凝聚成更小的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九州世界。 平康坊，一曲。 九娘笑意吟吟送走了软趴趴的金公子，坐进浴桶里，擦洗身子。 恍惚间，九娘仿佛听到了父亲充满痛苦、自责与怜惜的呼喊。 也听到了一位神的名号。 第172章 妖星 “父亲？” 九娘的泪水唰的一下复又滚落。 原来她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彻底心死，仍存有最后一丝希冀。 她希冀着，不知是失踪了，还是死了的父亲，没有宛如心智丧失般盲目迷信。 她渴求着，父亲的心里能有她，眷念着她，发现她身处苦海会奋不顾身来救她。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泪眼朦胧中，九娘无声复述先前“听到”的神名号，心里生出疑问。 这是什么神？ 怎么从没听过啊。 而且，父亲以前入的不是白莲教，信的是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也就是无生老母吗？ 怎么她渴望得到父亲的拯救的时候，会听到这么一位陌生神的名号？ 一个又一个疑问不断冒出。 九娘心绪大乱。 “休息好了吗？” 房门外，龟公的催促让九娘回过神，起身离开浴桶。 “好了。” 稍微擦了下水渍，披上一件红肚兜，补了点妆，九娘对门外喊了一声。 先前听到的呼喊和名号，就当做是幻听了吧。 眼下，还是得接客。 尽管十年与一万六千五百六十多个客人，无论是时间，还是人数，都是近乎不可能熬过去的数字。 万一呢？ 砰、砰、砰…… 龟公敲了几下，随即推开房门，送进一位客人，口中说道：“九娘，大爷又来看你了，三次。” 在九娘这里，只有一位熟客叫“大爷”，那就是先前已经光顾了一次的郑大。 “他怎么又来了？不是没钱了吗？” 坐在梳妆台前，侧对着房门的九娘心中疑惑，脸上却堆起媚笑，转过身来，嗲声喊道：“哎呀，大爷，说书先生都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多久，九娘我可想死大爷了。” “是吗？” 郑大呵呵冷笑一声，脸色很是难看。 “大爷，轻些，碧云楼是寻欢作乐之地。” 一旁的龟公这时出声提醒了一句，方才关上房门。 九娘闻言，眼角不禁抽动起来。 在青楼，什么情况才会让龟公出声提醒客人轻些？ 当然是客人有特殊需求，又给出了一大笔银子的时候。 无论客人的特殊需求是什么，对于娼妓来讲，都是无法拒绝但难以承受的伤害。 或许不会危及性命，但是痛苦绝不可免，而且会极其剧烈，极其悲惨。 “嘿嘿……。” 粉红的灯光中，一直留心九娘神情变化的郑大注意到了九娘眼角的抽搐，很是满意，狞笑一声，解下裤腰带，缓缓逼近。 九娘被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哐当。 就在九娘身后的梳妆台挡住了九娘的去路，台面上装着化妆用品的瓶瓶罐罐摇晃起来。 九娘用手撑住梳妆台，方才没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大爷我又来了，没想到吧。” 郑大见状，脸上的狞笑愈发灿烂，右手用力挥了一下。 手中握着的裤腰大瞬间绷直，然后鞭打空气，发出清脆的啪声。 这是攘奸卫天牢鞭刑的施刑手法。 甩完裤腰带，又吓了九娘一跳，郑大哈哈大笑，随后宛如饿虎扑羊一般，扑了上去。 “救……” 九娘高声惊呼，却马上便被郑大扑倒在床榻上，用手捂住嘴巴，发不出声。 扑倒过程中扯下来的红肚兜被郑大揉成一团，塞进了九娘嘴里。 裤腰带一抖一挥，瞬间将九娘的手脚捆住。 九娘立时丧失了反抗能力和躲避能力，眼角不断滚落泪水，眼神透出哀求。 谁知这泪水与哀求的眼神，更是刺激了郑大肆虐宣泄的欲念，愈发凶狠，怎么粗暴怎么来。 就在九娘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郑大施为的时候，瞎子阿杜跪在了卧室窗前。 有的时候，瞎子阿杜痛恨自己瞎了眼。 现在，瞎子阿杜痛恨自己只瞎了肉眼，痛恨自己的心眼没有一起瞎掉。 倘若心眼也跟着瞎了，他就“看”不到郑大先前跑回来找他借钱，而他借出去之后，会引发怎样一件事。 “看”不到，就不会痛苦，就不会愧疚。 “呵……”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老张发出一声轻笑，语气无比讥讽，“猫哭耗子，假慈悲！既然你这么痛苦，这么愧疚，为何明明预见了郑大借钱所为何事，还要借钱给他？” 瞎子阿杜深吸一口气，强行收敛起心中的痛苦与愧疚，站起身来，仰头“望”月，开口反讥：“你躲在我房梁顶上的时候，正是郑大找我借钱之时。显然，你是跟着郑大一起来的。他借钱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你身为公门中人，你都不阻止，我又为何要拒绝？” “你说的有道理。” 老张直接认下瞎子阿杜的反讥，大方承认自己的卑鄙，随即说道，“可我不会像你这么虚伪，用所谓痛苦与愧疚，来为自己开脱。” “我没有！” 不知为何，瞎子阿杜的情绪猛地爆发，大声嘶吼起来，“我没有为自己开脱！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老张冷冷问道，“只是发现你成了你年轻时最讨厌的样子，而彷徨迷茫，然后放大对那位不知名、不相识的娼妓的痛苦与愧疚，来掩盖这一点吗？” “呵……” 瞎子阿杜闻言冷笑，脖子间青筋暴起，努力克制自己不知为何爆发的情绪，讥讽反问，“你不也是如此吗？曾经行侠仗义，豪言“凭着腰间三尺刃，讨平九州不平事”的张仲坚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可以漠视不平事的狱卒老张了呢？” “啊！张仲坚，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老张喟叹一声，左手拄着腰间佩刀，走到瞎子阿杜身边，仰头望月，“我们都变了，变得面目可憎，变得……” 顿了顿，老张身上杀气四溢：“可杀！” 瞎子阿杜沉默，无言以对。 须知少年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三十多年前，十六七岁的张仲坚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少侠，凭着腰间三尺刃，讨平九州不平事。 豪强，悍匪，强人，恶霸，世家，门阀，官府…… 无论不平事的对象是谁，张仲坚都敢于亮刀，敢于讨平。 同样三十多年前，瞎子阿杜还不是瞎子，也不叫阿杜，更不姓杜，而是一个未进钦天监就以占星之术闻名于世的天才少年。 老监正一眼就相中了如今真实姓名已无法提及的少年，直言这个少年磨砺十年，便能坐钦天监监正的位子。 然而时移世易，少侠已老，暮气沉沉，少年眼瞎，困顿沉沦。
这一切变故，都源于那一年。 那一年，陛下初即位，妖星突现。 钦天监领命占星，观测吉凶。 老监正速登观星塔，欲作防护，再行观测。 少年年轻气盛，对老监正的“迂腐”做法嗤之以鼻，又想在刚登基的皇帝面前立下大功，施展秘术，直接以肉眼观星。 结果自然惨淡不已，落了个瞎眼下场。 观测出来的“吉”更是不被采纳。 因为老监正观测出的结果是“平”，不吉也不凶，全在人为。 那一年，白莲教闻讯而动，迅速在大江南北铺开，妄图煽动大乱。 少侠路遇红衣女夜奔，身后还有几名黑衣人挥刀狂追。 红衣女见了少侠，当即哭诉求救，声称自家突遭匪患，全家老小拼尽一切，助她逃走，怎料还有匪徒穷追不舍，求少侠救命。 也是巧了，话音刚落，不远处便火光冲天，喊杀声沸反盈天。 追杀红衣女的几个黑衣人近得前来，挥刀便砍，连少侠也纳入攻击范围。 少侠含怒出手，一番拼杀，轻松杀死几个黑衣人，回头去看，红衣女不见身影。 事后才知，黑衣人乃攘奸卫密探，正在剿灭一个白莲教据点，之所以秘密行动，是为了避开无处不在的眼线。 本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岂料错杀好人。 从那以后，世间再无张仲坚，攘奸卫天牢狱卒里多了一个有些心灰意冷的狱卒小张。 也是在那一年，有些心灰意冷的狱卒小张和颓丧落魄的瞎子阿杜偶然相识。 一来二往，两人渐渐熟悉。 又因为一些事情，两人和另外几人结成团伙，同志同行了一段时间，最后分道扬镳。 这么些年来再无联系，直到昨晚，瞎子阿杜突然找到狱卒老张，牵扯出妖星与郑大一事。 “唉！” 瞎子阿杜这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头，转过身，瞪着满是眼白的眼睛，“看”向狱卒老张，认真说道，“老张，待得这件事情了了，你把我杀了吧。” “我为何要杀你？” 老张冷冷反问。 “行侠仗义。” 瞎子阿杜给出一个往老张心里扎了一刀的理由。 老张微微摇头，沉声说道：“侠以武犯禁，我早就不做行侠仗义之事了。你想死，自己上吊便是。” “不能商量？” “没得商量！” “那你先前对我起了两次杀心。” “起杀心是因为你该杀！” “你该不该杀？” “该杀！” “有朝一日，你会不会杀了自己？” “我不知。” “我亦不知。” 两人聊完这几句，便没什么话聊了。 老张算算时间，离开瞎子阿杜的家，往平康坊一曲碧云楼去。 妖星突现，白莲教作乱，皇帝陛下愠怒，攘奸卫绞杀白莲教，少侠被事后证明是白莲教圣女的红衣女诱骗，存在一条层层递进的逻辑链。 这么些年来，曾经的少侠张仲坚，后来的狱卒老张，一直在暗中调查妖星。 无论是少侠张仲坚，还是狱卒老张，都想知道，引得自己错杀好人、搅得天下局势大变的妖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用刀砍上一砍，妖星会不会流血，会不会死亡。 瞎子阿杜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半吊子的观星师，但是老张知道，瞎子阿杜是真有本事，也是真的曾被老监正当作传人。 既然瞎子阿杜在郑大身上“看”见了与妖星的联系，而且在郑大身边一呆就是十年时间，就为了捕捉一个契机。 那么郑大身上必然有与妖星的联系，这个契机必然会出现。 很明显，这个契机已经出现了。 瞎子阿杜不肯给出妖星的线索，老张又不想开杀戒，便只能紧盯着郑大。 想来这个时候，郑大已经宣泄完他的兽欲，现在过去，不会脏了眼睛。 平康坊，一曲，碧云楼。 九娘的房间里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收在附近的龟公面无表情，毫无触动。 相邻的小院听到这种动静，票客兴致大涨，娼妓…… 不重要，娼妓的感受在票客、龟公、老鸨、幕后权贵眼里，一点都不重要。 欢愉最重要！ 金银铜钱最重要！ 老张避开诸多视线，来到碧云楼外的某处阴影里时，郑大正好结束宣泄，停下施暴。 倒不是郑大宣泄够了，而是继续下去，就不是三次的价钱。 倘若当真不小心弄死了九娘，碧云楼追责起来，郑大赔不起。 “哼！” 挥手一抹，郑大解开捆住九娘手脚的裤腰带，系回腰间，居高临下，俯视皮肤无痕而痛在内里的九娘，一边嘴角微微上翘，“你个臭婊子，出来卖的，有资格瞧不起大爷吗？” 撂下这句话，郑大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开。 留下一个痛到蜷曲着身子一抽一抽，无法发出丁点声音，差点休克过去的九娘，独自忍受痛苦。 “大爷慢走！” 小院里，龟公热情向郑大挥手，随即走到门边，冲里面喊道，“九娘，花姐慈悲，你今晚可以休息了。” 慈悲？ 躺在床榻上，痛不欲生的九娘感到莫大的讽刺。 什么时候这种行为成了慈悲？ 呵呵…… 哈哈…… 嗬嗬嗬…… 九娘咧嘴想笑，却笑不出声。 脸上笑容灿烂，嘴角泪水滑落，眼中满是悲哀，然后麻木。 倘若真能一直麻木，也是好的，不用感知到痛苦。 然而…… 真是太痛了啊。 郑大刚刚是在拿攘奸卫天牢的施刑手法，在虐待九娘。 钻心般痛已经不足以形容九娘所受折磨的程度，好似无数只毒蚁在骨头缝里啃来啃去。 就这样吧。 麻木被痛苦驱散以后，九娘眼底浮现出一丝决绝。 世间已无眷恋，哪怕永坠无间地狱，生生死死饱受折磨，九娘也不想再这般活着了。 她死死咬紧牙关，勉强爬起身，走下床榻，到浴桶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卸掉所有妆容，穿上从没受过玷污的一身白衣，来到院子里。 仰头望了一会儿洁白银月，九娘深吸一口气，端正了心意，缓缓跪下。 三跪九叩，九娘无声祈祷：“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在上，信徒九娘顿首再拜，恳请赐福，救信徒脱离苦海。” 被刻意遗忘多年，也黯淡多年的妖星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 已经睡下的黄天猛地惊醒。 淦！ 第173章 抉择 艺术字幕浮现。 【开局：抉择终】 【选项一：提升神敕品级】 【选项二：提升神通威能】 【选项三：打造全新神器】 【选项四：兼职‘无生父母’】 【选项五：平息牺牲怨愤】 黄天的意识一一与五个选项接触，获取其中深意。 选项一就非常诱人。 可以直接将神敕品级提升至四品青金敕天神。 考虑到游戏截胡的是白莲教数十上百万信众积累了数十年的香火愿力，即便剔除了香火余毒和活祭牺牲的愤恨怨念，方才提纯出纯净愿力。 将神敕从九品白敕提升至四品青金敕，颇为合理。 暂且不去管后面四个选项，黄天立即做了决定，这个选项，必选！ 婚礼上的无力感，那些心中不喜、不愿的事情，让黄天对力量充满了渴望。 还有什么增加实力的方法，比提升神敕品级，来得更快更直接呢？ 没有了。 境界，就是根本！ 选项二同样诱人。 可以将神通“焚江煮海”和“掌握五雷”由入门，推至大成。 神通与武功、法术一样，有入门、熟练、精通、大成、圆满五个层次。 同样的一门神通，同样的一分力，在不同层次下使用，发挥的效果有很大差别。 不过黄天没有急着决定，要不要选这个选项。 这两门神通，特别是“掌握五雷”，确实是极好极好的。 只不过，还没有好到见着就必选的地步。 选项三让黄天心动不已。 可以按照他的需求，打造一件四品神器。 上次打造的八品神器“传坛”，可是立下了超级大功。 不仅帮助黄天构建了授体系，今天还作为媒介，帮助游戏截胡了“无生父母”或者“无生老母”的香火。 基于这一点，黄天很想再打造一件可以和“传坛”配合使用的神器出来。 想了想，黄天试着向游戏系统发送请求，可不可以将这个选项拆分为二，先将“传坛”升级至五品，再打造一件五品神器。 虽然，两件五品神器，哪怕能实现1+1＞2，其实也比不上一件四品神器。 这么做必然有所损耗。 但是，黄天认为，自己的设想如果能够实现，比得到一件四品神器，更为有用。 滋啦滋啦的杂音隐隐绰绰响起。 和上次黄天撇开游戏系统建议的金鞭与风火轮，强行打造“传坛”时一模一样。 片刻后，字幕扭曲，发生改变。 【选项三：提升‘传坛’至五品，打造一件全新五品神器】 “给你点赞！” 黄天心情美滋滋，夸了一下游戏系统，继续浏览剩下的两个选项。 选项四稍微一看，立即放弃。 兼职“无生父母”，并不是在游戏世界中新增一个扮演神，反而是在九州世界成为“无生父母”。 大雍王朝对邪教、淫祀、伪神的打击力度有多大，黄天清清楚楚。 他才不会贪图一点小小的利益，冒然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去呢。 那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有神扮演游戏在手，苟在天牢当值，下值回家抱着香喷喷、软乎乎的妻子，慢慢发育，不香吗？ 何必触那个霉头！
选项五则让黄天纠结不已。 所谓平息牺牲怨愤，指的是消磨掉第三团血红色的陌生力量。 白莲教为了今天封神成功，不仅狂信者们自愿牺牲，也屠戮了近乎所有白莲教的信众。 活人牺牲血祭，配合废太子僭越祭天封神，才能真正生造出一尊倾向于“他们”的帝君级别神。 为了确保敕封成功，“他们”准备了诸多尊名，供神挑选。 无生老母、真空大父、三阳天尊…… 应有尽有。 无论生造出来的神，选择哪一个封号为名，都会被无尽的牺牲愤恨怨念缠身，即刻间化作业火，再难洗白。 如此一来，就算这尊神觉醒自主意识，不想为恶，都不行了。 黄天可以无视血红色的愤恨怨念，甚至可以在游戏世界之中，当作攻击手段使用出去。 但是这么一来，那些九州世界里不情愿的“牺牲”，便会永世不得超生。 忽地，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是黄天向魏公请教如何斩龙时，魏公说的话。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秉持民心，以代天心。” 继而，蛟妖派遣手下祸害丹江北岸村庄的画面浮现； 鹰、蛟、狼、狈、虎、豹六妖关于“两脚羊”的狂言响起； 尚未完工的神庙之前，肢体残缺的受害村民，眼含热泪、满脸悲戚的受害者家属…… 六妖卷起好大声势，入侵丹江两岸之时，两岸二十五个村子所有村民的慌张、恐惧与绝望…… 发现天尊降临时的喜极而泣…… 一声声其实微弱，却又宏伟的祈祷…… 最终都汇聚成了《灵官宝诰》里的一句，“至刚至勇，济死济生”！ 黄天悟了，然后咬牙定下了选项五。 至此，抉择结束。 选项一、三、五，成了黄天给到游戏系统的答案。 片刻后，游戏旁白声相继响起。 “你的神敕品级，由九品白敕，提升至四品青金敕。” “你已成为四品青金敕天神。” “觉醒两道空白神职。” “你的神‘传坛’提升至五品级别，每个季度，可予一百四十四人授。” “你的生修行上限得到相应增长。” “你有一次打造全新五品神器的机会。” “机会来之不易，请慎重决定。” “你选择平息牺牲怨愤。” “你的神通‘掌握五雷’被长期占用，炼度幽魂。” “你的神力优先供应炼度幽魂所需。” 识海之中，白色神敕颜色渐变，体型增大，倏尔之间，成了青金色。 神职“驱瘟治病”、“斩妖除魔”旁边，多出两个空白位置。 看这意思，黄天还得自己想办法凝聚新的神职，填充其中。 神通“掌握五雷”蒙上一层灰影，以示不可动用。 神力缓缓向着血红色的愤恨怨念涌动。 雷光生灭的滋啦声中，血红色的愤恨怨念一点点减少。 黄天眼前，仿佛有一个又一个从不得超脱的深渊中得到解救的灵魂，向他叩拜道谢。 丝丝缕缕的人道功德从虚无之中诞生，钻入神敕，不知去往何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回报自来。 第174章 瞬杀 前怕狼，后怕虎。 这句话用来形容黄天现在的心态再恰当不过。 黄天也发现自己这样的心态很不好，甚至影响到了武道修行。 按理讲，有神扮演游戏的反馈，有《万相金身》的增幅，黄天现在应该至少达到二境武夫第二阶段通脉了，不再是第一阶段听息才对。 正是缺乏了勇猛精进之心，或者用黄天前世所学来描述，缺乏了主观能动性，他的武修境界晋入听息以后，便没有多大的进步，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提升。 在这个无人的偏僻小巷，九娘忽然不想做遮掩了，揭开蒙在的黑色丝巾，脸上堆起娇媚的笑容，嗲着嗓子柔媚喊道。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 蚊子形态下的九娘拥有远超平时为人的嗅觉，很快便从空气中的复杂体味里找到属于郑大的体味。 一想到这种凄惨境遇，九娘更加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以前了解过一点点修行，但从没有修行过的九娘忍不住出声嘀咕。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涌进脑海。 倏忽之间，就已经掉过头来。 郑大察觉异样，大喝一声，猛地转身拔刀在手。 发现自己的意志无法控制蚊子飞行姿势与方向，九娘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学会了用“脑电波”下令。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能碾死天牢狱卒郑大和比碧云楼护卫统领厉害罢了。 随后，黄天意识沉入眉心识海，沉入法相金身，勾连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神敕虚影，切换视角与位格。 有些客人癖好特殊，喜欢玩一些场景重现和角色扮演。 好在现在的九娘另有办法可以骗过去。 死得彻彻底底，连灰都不剩一点？ “这……天尊……我……” 神通“掩日”唰唰唰地接连用出，遮掩天机。 怀揣一颗轻快许多的心，黄天开始动作。 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慢慢谋划。 擦掉眼泪，擦掉白衣上的污渍，九娘转身走进房间。 且再看看。 勇猛精进不是无脑冲锋，预先防护还是要做的嘛。 想要杀死郑大的情绪不再像之前那么强烈，意志不再那么坚定。 九娘能不能得救，最终还得看她自己的意志。 一些道德，一些良善，仍存于老张心底。 这一变动，自然而然引发了诸多高阶存在的不同猜测、反应与应对。 九娘从天尊赐福里携带的庞杂信息中，得出这样的判断。 这一刻，攘奸卫天牢狱卒黄天暂时下线，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第一次登临九州世界。 一缕意志循着冥冥中的联系，降临至平康坊一曲碧云楼，落入九娘眉心。 可惜她不能。 但是老张没有这么去做，只是冷眼旁观。 在拟形术上，九娘只有三个权限，进入、退出以及决定目的地。 因而，一曲各楼娼妓的衣柜里备上几套黑色紧身夜行衣，实属正常，绝不会引起老鸨与龟公怀疑。 角落里，阴影中。 蚊子形态的九娘心中一凛，感觉到了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九娘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可以让这一身夜行衣，发挥它本应发挥的作用，而不是用来满足客人的癖好。 只不过这一次妖星不再是恢复黯淡，而是更深一层地隐去存在的痕迹。 来自九娘的祈祷被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正式接纳。 “你但求多福吧。” 九娘心中的这个声音越发响亮。 完成这个动作，黄天当即切断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与九娘之间的联系，意识也立马中断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神敕虚影的勾连。 不过在从长计议、慢慢谋划之前，有一件事情必须去做。 不过震惊之余，残存的理智告诉九娘，现在得赶紧离开了。 不再抱着被动等待神扮演游戏重新开启服务器的想法，而是积极抓住机遇，积极相应变化，为自己攫取利益。 平康坊，一曲，碧云楼。 做出这般决定的最重要因素，其实还是武道修为提升得过于缓慢，身板的结实程度远远不够。 否则，天尊赐福前那么憋屈，天尊赐福后还那么憋屈，天尊不是白赐福了吗？ 这般想着，九娘打开衣柜，从最底下翻出一袭黑衣，一双黑鞋，以及一条蒙脸的黑色丝巾。 先前那个令她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被折辱的郑大，就这么死了？ 在披着一层马甲的情况下。 身后的郑大这时发出一声冷笑，“九娘这个臭婊子，居然还敢看不起大爷我？今天先让这个婊子尝尝什么叫痛，过几天再让这个婊子尝尝什么叫酸！大爷我手段多着呢，先让九娘这个婊子尝一遍酸甜苦辣咸这攘奸卫天牢五毒之刑，再尝其它。不能弄死而已，大爷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婊子！” 跪在小院中的九娘身躯一滞，很快反应过来，狠狠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癫狂，以至于引起老鸨、龟公和其他小院娼妓的注意。 唔…… 身板不够结实，如何能让夫妻生活和谐呢。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遭遇黑衣蒙面的女贼，然后施展三寸不烂之舌，以圣贤大义说服女贼，令女贼自此倾心，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戏码，总是会隔三岔五在平康坊一曲上演。 变化成蚊子以后的视角与移动方式，其实并不受九娘意志的随意支配，而是处于那缕落入她眉心的意志控制下。 更大的原因，还是陡然间从一个没有任何了可以反抗苦难命运的能力的弱女子，变成了一个手握自己根本不知道有多强，但可以确定至少比郑大强的实力以后，心态出现了不平衡。 轰的一声。 “必须要雄起啊！” 一想到这点，黄天彻底睡不住了。 蚊子停止前行，划圈掉头，就要飞回碧云楼去。 今日正值十五，月亮正是最圆的时候，宛如一块银盘，圆润皎洁。 “是我呀，大爷。” “我可以的。” 九娘发现自己获得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回应与赐福以后，为什么最强烈的念头就是杀了郑大？ 先前，郑大给予九娘的痛苦折磨与屈辱是其一； 这个发现让黄天陷入反思，随即做出了决定。 做完这些，黄天无声自语，轻轻叹息。 动作幅度最大的，当然是倒楣催加班的钦天监许监副，以及归他统领的手下。 藏在被窝里的枕头立即变化成了熟睡中的“九娘”，不仅外表宛如真人，还有真实的呼吸和温度。
哪怕丫鬟、老鸨与龟公掀开被子，用手摇晃，把“九娘”喊醒，都无法辨别真伪。 老张本有机会，更有能力拦下那颗火球，擒拿先前还没有丁点超凡力量的九娘。 六一.二二三.一五一.二三 粉红色的灯火，粉红色的纱帐，粉红色的被褥，这一刻无比刺眼。 相差整整一个大境界，不能和谐的。 九州世界的高阶大人物，包括钦天监老监正在内，再无法轻易用肉眼灼瞎阿杜眼睛后就没什么伤害性的妖星。 但单单神通“掩日”这一手以假乱真的伪装，就足以让九娘坚定自己可以凭借着天尊赐下的福德去杀死郑大，也足以让九娘坚定自己可以凭借着天尊赐下的福德把自己从深渊之中拯救出去的信心。 不过这些暂时与黄天没甚联系。 九娘的情绪彻底被郑大的话给点燃了。 “嗯？” 蚊子扇动翅膀的频率随着九娘情绪的爆燃而急剧加快。 左手拄着的腰刀缓缓向右偏移，方便右手随时拔刀出鞘。 她的心绪随着这声呢喃彻底平复下去，不再想着彻底摧毁这个房间，不再想着顷刻间就洗涮掉自己受过的屈辱，不再想着马上就从碧云楼、从平康坊一曲这个牢笼里逃出去。 万一被老鸨和龟公发现她没经允许、没有“陪伴”就私自外出的话，不仅今后三个月的接客提成没了，还得连灌三个月的绝经药，日夜不停地接客。 环视粉红色房间一眼，九娘无声呢喃着。 说到底，现在的天牢狱卒老张，哪怕不再是曾经行侠仗义的少侠，也姓张名仲坚。 “会有这么一天的。” 九娘很想一把火把代表着她过往所受一切屈辱的粉红色房间给烧了，然后浴火重生。 天穹之上，先前闪烁了过后便黯淡下去的妖星，忽地又闪烁了一下。 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九娘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莽撞而把事情搞砸。 从本质上讲，九娘拥有的只是临时权限，而李灵素拥有的是半永久权限，只要黄天不取消李灵素的待遇，就能一直拥有下去。 “这就是神通吗？” 碧云楼后面站着一家能在神都天京立足的权贵，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即便那位真的存在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不仅回应了她的祈祷，还赐下了福德，让她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感觉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先前给予她无尽痛苦的郑大。 这么拙劣的伪装当然骗不过时不时就会来查夜的丫鬟、龟公和老鸨。 随时可以出刀的老张立即发现了跟在郑大身后的异常“蚊子”，右手悄悄握上了刀柄，随即缓缓松开。 起身下床穿衣，走出卧房，轻手轻脚来到后院，黄天坐在石凳上，仰头望月。 话音刚落，一颗人头大小的橘黄火球突兀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郑大徒劳无功的挥刀格挡下，瞬间熔化钢刀，将郑大烧成了灰。 凭什么一个比自己弱的家伙，可以肆意折辱自己？ 如今受老张的戒备无形中散发出的寒意一激，九娘的心顿时清醒过来。 进入碧云楼以后“磨练”出来的忍耐苦痛的性情渐渐回归。 就好像通过“小爱同学”来操作智能家居一样。 蚊子接受到指令，马上以实际行动响应，在人群中闪转腾挪，同时高速飞行，很快就追上已经离开碧云楼很长一段路，折进了一条偏僻小巷的郑大。 烧了粉红色房间，烧了碧云楼，以发泄情绪什么的，容后再说吧。 微微摇身一晃，九娘变化成了一只细小的蚊子，从没有合严实的窗棂间飞出房间。 九娘恶狠狠盯着郑大的后心，心念一动，中断拟形术，由蚊子变回了人，而且没有掩藏这个过程中形成的动静。 现在出手，太早了。 “谁？” 因为缺乏修行方面的见识，九娘无法评判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赐下的福德究竟有多么浩瀚与伟大。 渴求自己被拯救，不如自己拯救自己。 即便她感觉现在的自己比碧云楼的护卫统领更厉害。 算不上明心见性，但多少轻快一些。 正所谓心怀利刃，杀心四起。 他认为自己已经做了他现阶段所能做到的一切。 麻利换好夜行衣，九娘来到床边，在床榻上布置了一下，用枕头和被褥伪装出有人睡在被窝里的假象。 “嘿嘿……” 变化瞬间产生。 神通“掩日”在这个过程中，好似不需要消耗神力与法力一般，如水用出，遮掩天机。 念头一起，九娘复又以拟形术化为蚊子，离开现场。 九娘给自己鼓了下气，开始下一步行动。 这个念头忽地冒了出来，马上扎根发芽，让九娘打起了退堂鼓。 不远不近缀在郑大身后的老张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九娘想不通，她哪里看不起郑大了？ 九娘更想不通，郑大为何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九娘最想不通的是，明明她都已经不想冒险杀死郑大了，为何命运还要如此逼迫她！ 嗡、嗡、嗡…… 这是《法相金身》配套法术中的“拟形术”，少女神使李灵素某一天闲来无事，花了一刻钟时间学会了它，随后闲置，从没用过。 世上本无救世主。 九娘抬起双手看了看，心情一时间无法平静下去。 无声呢喃了好一会儿，九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状态，缓缓从地上起身。 “回去吧。回去！” 决定不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以至于太过苟且以后，黄天的心境迎来了一次蜕变，扫去了不少灰尘。 九娘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很是无法相信，这是自己做成的事。 他跟踪郑大的目的不是保护郑大，而是想看看郑大会引出什么人，什么事。 黄天继续执行他临时制定的计划。 “回应了！” 神都天京藏龙卧虎，高人如云。 只见九娘伸手一指，一道玄光落在了被窝之上。 “要不，回去吧？更稳妥一些，不要冒险。” 明月照在黄天身上，也照进了黄天的心里。 不单单是拟形术是这样，其它所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赐予九娘临时代行的所有权柄、神通、法术，都是如此。 九娘脸上热泪纵横，震惊到仍然不敢相信，“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真的回应了！回应了！” 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腰刀之上逸散出来。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过…… 天尊？ 第175章 宣名 哪位天尊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老张不觉得那些在皇帝陛下收回神敕封权利以后，正经得到大雍王朝国运敕封的天尊，敢违背皇帝陛下的意志，在神都天京之中散播信仰。 所以，先前还没有丁点超凡力量，只能屈辱接受郑大虐待的九娘，应是在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得到了哪位“淫祀”天尊的青睐，赐下了相当于道修三境反虚真人的力量。 问题来了。 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淫祀”天尊，与妖星有什么关连呢？ 就算侥幸能不死，最后的结局肯定好不到哪去，失去自由是肯定的。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起身踱了几步，深呼吸几次，调整好状态，黄天的意识立即沉入眉心识海，进入神扮演游戏。 “驱瘟治病”与“济死渡生”合并成了涵盖范围更广、作用更大的“救苦救难”。 黄天最怕的，就是神扮演游戏玩不过国子监祭酒。 “系统正在努力清除不明意志的影响，尽快恢复宿主的所有权限。”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名号中就有“雷声”二字，赐下福德之前，先炸个雷听听声，不是常规操作吗？ 事了，老张拂衣而去。 倒不是惊愕于李灵素组织如此浩大的祭祀仪式，而是惊愕于时间差异。 这一次，黄天意识受到的伤害更大了一些。 能在神都天京攘奸卫天牢躲上这么多年，老张自是擅长遮掩天机的。 然而他快，雷劈来得更快。 先前那道在雷声中消失不见的恢弘、浩瀚、直抵人心的声音再度响起： 最终“斩妖除魔”与“统天御地”没变。 化作蚊子飞回碧云楼自己小院的九娘，散去被窝的伪装，钻进被窝，身体不住颤抖。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诵念《太乙救苦护身妙经》的恢弘、浩瀚、直抵人心的声音霎时间消失不见。 因为皇帝陛下不在意妖星，大雍王朝也不在意妖星。 不会真出什么意外吧？ 嘶吼声很响，响到足以传出房间，传出小院，传到龟公耳中，传到其他娼妓的院子里。 “经过紧急修复与宿主的努力，神扮演游戏服务器重新开启。” 燕赤霄、三痴道人、能持和尚、能伏和尚、我愚道人等修行者诚挚礼赞：“拜请天尊。” 李灵素发自肺腑，无比诚挚礼赞：“拜请天尊。” 一旦被大雍王朝找到，黄天的命就掌握在一人或几人手中。 除了钦天监老监正和国子监祭酒蓬亲至，神都天京之中应该没人能绕开老张的遮掩，找出这里的真相。 沉寂之人，失意之人，落魄之人。 除非老监正、祭酒或者谁，像瞎子阿杜一样，从十年前就看出了郑大身上藏着引出妖星的细微线索，一直关注着。 至少在儒家的文化里面，昊天上帝就是昊天上帝，没有什么玉皇大帝的说法。 轰隆！ 龚梓臻等云龙府县令诚挚礼赞：“拜请天尊。” 至于是什么影响，是好是坏，黄天暂时没空顾及了。 一百四十四名生诚挚礼赞：“拜请天尊。” 然而九娘脸上的表情并不像嘶吼声那样凄厉、悲痛、伤感、愁苦。 一幕幕画面以倍速播放。 圜丘坛上空一直承受海量人道功德冲刷的玉质神像与青色神敕，发生了极为惊人的变化。 九州世界一天有十二时辰，游戏世界一天也有十二时辰，且九州世界的一个时辰就等于游戏世界的一个时辰。 轰隆。 两方世界相差了六个时辰。 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复杂至极。 少女神使的思考、应对，燕赤霄的建议，紫竹道人的反应，三痴道人的立场…… 黄天意识刚刚从被上一道雷劈中的麻木中走出，旋即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无形无质的雷劈。 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赤霄、三痴道人、能持和尚、能伏和尚、我愚道人等修行者大礼拜下。 圜丘坛四周近十万信众或百姓，正在向黑山赶来的各条路上的百姓，福至心灵一般，齐刷刷地停下一切举动。 脱钩了？ 黄天心里不禁浮现出这个猜测，却没进行深入思索，而是将自己的疑惑用意念传达给游戏系统。 他自认为把他摆在神使的位子上，极有可能做得没少女那么好，顾及到方方面面。 只是旁观祭祀仪式，察觉不妙，逃得稍微晚了一点的黄天，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无形无质的雷劈。 “我杀人了！” 对于今后一段时间，自己只能关注剧情发展，无法干预其中的限制，黄天更不放在心上了。 凄厉，悲痛，伤感，愁苦…… 看着看着，不知九娘拿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赐予的力量做了什么事，总之黄天收到了回馈。 紫竹道人、牛结实、宣奢、莫禀诚挚礼赞：“拜请天尊。” 或住天宫，或降人间，或居地狱，或摄群耶。 九天之上一道炸雷，声音响彻大玄皇朝所有疆域。 片刻后，黄天了解完了游戏世界过去一天发生的事情。 那就是神扮演游戏在面对大雍王朝最为顶尖的一小撮人之一，国子监祭酒的追索之时，不仅能及时察觉，及时遁走，也能很快甩开对方。 黑山脚下聚集着近十万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信众与渴求信仰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百姓，各个方向还有很多百姓正在向黑山涌来。 “吾名太乙……” 霎时间，天地之间，山川之间，又开始回荡起山呼声： “拜谢天尊赐福。” 这意味着大雍王朝想要找到他的话，花不了多少力气。 对于感应不到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后，少女神使的一系列动作与布置，黄天只有这么一个评价。 发现这一点，黄天不禁有些愕然。 从获得神扮演游戏，进入游戏世界开始，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便保持同步。 一道恢弘、浩瀚、直抵人心的声音自九天之上传来： “东方长乐世界有大慈仁者，太乙救苦天尊化身如恒沙数，物随声应。 然而游戏系统并没有给出一个答案，好似没有收到黄天的意念似的。 看了眼九娘匆忙离去，忘记或者没有那个意识收拾的现场，老张挥了挥手。 李灵素在圜丘坛顶端，走禹步，绕行一圈，至午陛方位，面向供奉在圜丘顶层正中的玉质神像，大礼拜下。 道教神话的天地主宰与至高神是前世宋代演变成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又称玉皇大帝，或玉皇大天尊。 九天之上又是一道炸雷，声音再度响彻大玄皇朝所有疆域。 四周近十万百姓，路上正在赶来的两万多百姓，仿佛听到了统一的指挥，齐刷刷大礼拜下。
讲个笑话。 一一四.四一.七五.一六四 圜丘祭的是什么？ 是天！ 是昊天上帝！ 李灵素这次搞的祭祀，位格远超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应有的位格，而且不是一个体系的啊！ “糟糕！不会出问题吧？” 心里也隐隐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可是现在，时间流速不一致了。 继而是从神、县令、修行者、信众与百姓。 他不敢耽搁，赶紧抽离自己的意识，想要退出游戏。 在黄天前世，昊天上帝是有史可查，出现最早的天帝，是儒家祭祀的至高神，也是历朝历代皇帝祭天的天帝独祀与至高神。 回应了九娘的祈祷，赐予了九娘一定的力量以后，黄天横竖睡不着，干脆没有回屋，而是进了书房看书。 神通无量，功行无穷，寻声救苦，应物随机……” 九州世界是深夜，是亥时，游戏世界是清晨，是卯时。 龚梓臻等云龙府县令大礼拜下。 这一次祭祀仪式的祭坛是李灵素仿照“传坛”样式建造的四层圆台，而“传坛”又是黄天仿造前世隋唐皇帝祭天的圜丘设计的。 震惊与惶恐的情绪出现，却只维持了极为短暂的时间。 这个道理在游戏世界应验了一次，如今在九州世界同样应验了一次。 为什么说昊天上帝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不是一个体系的？ 而且感觉自己的真灵在两次雷劈过后，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通知。” 游戏世界此时正是早晨，阳光遍洒大地。 那可怎么办？ 好在雷声过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天上反而下起了甘霖。 随后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大礼拜下，诚挚礼赞的李灵素、紫竹道人、燕赤霄同时心生疑惑。 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老张很是好奇，决定今后一段时间多加留心九娘的行为。 首先是玉质神像的外貌，从原先的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轮、左手结印、右举金鞭，变成了头戴冕旒、身着霞衣、妙道真身、紫金瑞相、端坐于九色莲花宝座上、身下一九头青狮口吐焰、簇拥宝座、头上环绕九色神光、放射万丈光芒。 尽管很多道经中，将玉皇大帝视作昊天上帝。 已经彻底青翠，晋为三品青敕的神敕自玉质神像头顶飞出，飞上九霄。 九州世界是白天，游戏世界也是白天。 灭杀黑山鬼王，灭杀万鬼大阵中的万鬼，万妖大阵中的万妖，超度近乎整个云龙府境内冤魂，种种举动不知不觉间获得的海量人道功德以玉质神像为枢纽，从不可知、不可晓之处涌来，冲刷青色神敕，冲刷玉质神像。 黄天有些麻爪。 “通知。” 青色神敕仍然通体青翠，却在顶端多出了三勾，象征三清。 内里容纳的神职“驱瘟治病”、“斩妖除魔”、“济死渡生”、“统天御地”一阵变幻。 因为这侧面证明了一件事。 老张不认为这种情况会发生。 笑着笑着，九年的眼角滚落一颗颗热泪，身体蜷曲，双手用力捂着肚子，发出一声呜咽，一声嘶吼。 就在这种不妙的预感中，祭祀仪式走到了最后一部分。 正在期待天尊赐下福德的信众与百姓们，听到雷声，十分欢喜。 黄天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很有一些恐慌。 一缕清风吹过郑大站立被烧成灰的地方，吹走一切痕迹。 现在嘛…… 确定了亟需确定的事情，黄天便将注意力投注到即将结束的祭祀仪式上。 可是，一个被赶出天牢的前狱卒郑大，这等腌之人的失踪或死亡，会引起老监正与祭酒的注意吗？ 雷神，火神、降魔之神被雷给劈了！ 而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又名三五火车雷公，又名王灵官，是道教的护法灵官之首。 一百四十四名生大礼拜下。 天地之间，山川之间，这一刻，回响着同一个声音： “拜请天尊。” 知晓天尊已经离去，不知何时再重新关注这里的李灵素与燕赤霄心中更是生出浓浓的担忧。 呼…… 历朝历代的皇帝，也不认玉皇大帝的说法，只认昊天上帝，没有什么“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的间缀。 九娘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无声自语，“我亲手杀了郑大！” 或为仙童玉女，或为帝君圣人，或为天尊真人，或为金刚神王，或为魔王力士，或为天师道士，或为皇人老君，或为天医功曹，或为男子女子，或为文武官宰，或为都大元师，或为教师禅师，或为风师雨师。 差点被劈成了一个傻子。 李灵素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担忧，起身高呼：“拜谢天尊赐福。” 听清这道恢弘、浩瀚、直抵人心的声音诵念的内容，黄天心里的不妙预感更加强烈了。 就连此地的天机也被遮掩。 但也有一些说法里，不认同这么一个观点。 在意妖星的，从来都是像老张、瞎子阿杜这样的，或直接，或间接，受到妖星出现的影响，被改变命运之人。 即便这两则通知给出的好消息不算最为彻底的好消息，现在包括以后一段时间，不能干预“剧情”走向，但是已经足够黄天为之感到欣喜了。 一百四十四名生紧接着起身高呼。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复，黄天索性将这个猜测压下去，开始回溯服务器关闭以后，游戏世界的剧情进展。 “历练出来了呀！不错！不错！” “……啊！” “因不明意志的影响仍未彻底清除，在一定时间内，宿主仅可浏览游戏世界中的剧情，无法干预剧情走向与剧情人物的抉择。” 玉质神像在天地之间浩瀚雄伟的回响声中，凌空飞起，绽放亿万光明。 紫竹道人、牛结实、宣奢、莫禀等从神大礼拜下。 十二万百姓由衷山呼礼赞：“拜请天尊。” 黄天这个时候也在笑，非常愉快地笑。 继而便是自己所受屈辱得到亲手洗涮的痛快与恣意，是心底无比的舒爽。 九娘笑着哭，也哭着笑。 若不是黄天现在只是意识降临，无有实体，绝对会吐出一口老血，当场羞死！ 黑山山脚。 轰隆。 九天之上炸雷响彻寰宇。 恢弘、浩瀚、直抵人心的声音这一次没有退缩，坚持晓谕天下，咸使闻之： “救苦天尊。” 第176章 无极 李灵素的反应很快。 在恢弘、浩瀚、直抵人心的声音宣名之后，她立即再次大礼拜下，朗声高呼：“拜谢太乙救苦天尊。” 生、从神、县令、修行人、信众、百姓，跟着齐声山呼：“拜谢太乙救苦天尊。” 礼赞声响彻黑山。 圜丘上空经受过人道功德冲涮的青色神敕重新落入大变形象的玉质神像。 人道功德紧跟着青色神敕悉数融入玉质神像头上环绕的九色神光之中。 九色神光绽放出来的亿万光芒瞬间由虚化实，继而分成三部份。 第一部分最少，化为甘霖，遍洒整个云龙府，滋润人与物，净化邪气，调和阴阳； 第二部分也不多，化为甘露，落在神使、生、从神、修行人与烧渡好的兵马身上，消除一些身体隐患，顺势烧炼兵马； 第三部分最多，几乎占了七成，飞上九天之上。 轰…… 即将炸响的第三道雷被光芒一冲，憋成了哑雷。 那个用雷来劈黄天，来阻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升格为太乙救苦天尊的意志，即便愤怒，最终只能无奈退去。 至此，太乙救苦天尊，现于此世，真实不虚。 黄天从雷劈所致的麻木中恢复过来，看着眼前的变化，默然无语。 刚刚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个巧合堆着一个巧合发生的。 首先，传坛的出现与样式是一个巧合； 其次，灭了黑山、超大规模超度怨魂积攒的海量人道功德是一个巧合； 再次，李灵素仿造传坛的圜丘样式建造祭祀圆台是一个巧合； 再再次，参与这次祭祀的人群构成，无意间有些暗合黄天前世历朝历代皇帝祭天的部分规格，信众与百姓又是从内心深处信仰天尊，认可天尊； 最后，三品青敕星君的级别相对于太乙救苦天尊的位格确实低了一些，但借助广泛且坚实的信仰，也可以勉强承住。 “唉！” 黄天叹了口气，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太乙救苦天尊就太乙救苦天尊吧。 唉…… 呵呵…… 哈哈哈…… 若是有实体，黄天的嘴角绝对压不下去。 不过黄天只开心了一会儿，就收敛起了情绪，一边看着李灵素在众人帮助下，结束大获成功的祭祀仪式，一边认真思考起几个问题。 第一，那道恢弘、浩瀚、直抵人心的声音来自何方？ 神扮演游戏的系统吗？ 黄天当即把这个疑惑传达给游戏系统，寻求解释。 与先前一样，没有得到来自游戏系统的回答。 第二，九天之上连劈他两次的雷来自何方？为什么要劈他？ 大玄皇朝的“镇国”？ 还是大玄皇帝或朝廷的其它手段？ 第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已经借超大规模超度一事，向大玄皇朝宣告过一次自己的存在，现在太乙救苦天尊又来上了一次宣名，大玄皇朝的皇帝与朝廷，各地的妖魔鬼怪，放任妖魔鬼怪肆虐天下的人族修行势力，会做何想？ 燕赤霄曾经的遭遇，虽然他没有讲得过于直白，只是隐约提了几嘴，但是黄天能够想象出大致的全貌。 无非是某些人或势力既不想自己救世，也不允许其他人或势力救世罢了。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也好，太乙救苦天尊也罢，如果只在云龙府内小打小闹，大玄皇帝与朝廷，妖魔鬼怪，人族修行势力，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地方割据势力来对待。 但是，经过两次宣告，太乙救苦天尊明显表现出了要走出云龙府，走出滦州，走向整个大玄皇朝的趋势。 大玄皇帝与朝廷，妖魔鬼怪，人族修行势力，还能冷眼旁观，放任太乙救苦天尊继续发展壮大吗？ 不可能的。 他们绝对会做出干预，来打压，甚至打杀太乙救苦天尊。 毕竟神位、神职、神通再怎么特殊，神力再怎么广大，现在的太乙救苦天尊还只是一个三品青敕星君。 对付起来还不算难。 若是继续放任太乙救苦天尊发展一段时间，疏忽一下晋升为二品紫青敕天君，乃至一品紫敕帝君/天尊，那就麻烦大了！ 黄天觉得，能够利用的唯一条件，就是大玄皇帝与朝廷、妖魔鬼怪、人族修行势力之间无法齐心，且各自掣肘，都想让对方去啃硬骨头，自己渔翁得利的心思。 能不能利用好这个条件，辗转腾挪，争取发展时间，黄天暂时帮不上忙，一切都只能看李灵素的。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将聚在黑山与正赶来黑山的信众与百姓安置妥当，李灵素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也终于有时间思考与开会商议事情。 黑山土地公紫竹道人的神域之中。 李灵素、紫竹道人、牛结实、燕赤霄、李俭仁、龚梓臻齐聚一堂，黄天也以特殊存在的形式旁听。 在座的诸位，除了黄天，属李灵素最了解当前的情况，知道更名为太乙救苦天尊的天尊并没有回来。 她与生、从神、官吏、信众、百姓，仍然需要自力更生！ 然而形势相较于昨天，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有极高的恶化风险。 斟酌过后，李灵素决定在大势面前，抛下昨天被燕赤霄勾起的试探心思，直接说道：“天尊回应了我们的祭祀，并宣扬天下，从此更名。但是，有一件事，我需要与诸位提前说明。” “神使，不多考虑一下吗？” 猜到李灵素要说什么事的燕赤霄顾不得其他人与神的诧异，出声提醒。 “我意已决。” 李灵素淡淡回了一句，态度极为坚定，然后继续说道，“因为一些事情，天尊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可能只会关注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赐予过多的庇护。而如今我们面临的形势，极为复杂，且险峻。稍有一步走错，就有可能引来大祸。你们都比我年长，见识阅历比我多，相信这一点，你们已经有所认识。” 顿了顿，李灵素环视众人一眼：“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我并非虚言，也并没有在试探什么。” 这句话一出，诸人哪还会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一边是亟需夯实、提高的实力，一边是需要开拓的疆域，一边是即将到来的冲击，一边是天尊今后一段时间里不会及时赐予庇护…… 大好局面，倾覆在即。
说一句这么严重的话也不为过。 因而李灵素闭口不言以后，神域之中陷入了沉默。 “没什么好担心的，神使。” 紫竹道人率先打破沉默，平静说道，“无论外界局势如何变化，我们按照神使昨天制定的策略行动便是了。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只需注意效率便成。” “确如紫竹前辈所言。” 李灵素明白这个道理，马上赞同紫竹道人的说法。 旋即，李灵素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就不耽搁时间了，大家都动起来吧。” 撂下这句话，李灵素径直往外走去，临走之前给了李俭仁一个眼神。 有了李灵素的指示，众人与众神继续忙碌起来。 紫竹道人领着牛结实与宣奢梳理黑山地脉。 龚梓臻去整合云龙府各县县衙，准备另立一个云龙府府衙，统管行政。 燕赤霄找上三痴道人，向三痴道人讲述滦州之外的风物。 李俭仁随李灵素走到黑山土地公神域之外，恭声开口：“不知神使有何吩咐。” 眼下需要抓紧一切时间，李灵素直接给出吩咐：“你现在就出发，去选拔两批人，一批和先前在天尊神庙为修行做准备的预备生一起受，另一批为下一拨授做准备。” “是。” 李俭仁不问其他，领命就走。 却是这次祭祀圆台仿造神器“传坛”的样式而建，玉质神像与神敕又是在祭祀圆台上空接受人道功德的冲涮，使得“传坛”得到了一些余荫，从五品神器升格为了四品神器。 每次授的名额仍是一百四十四名，频次却从每季度一次变成了每月一次。 于李灵素而言，“传坛”的升格算得上是能解近渴的近水了。 不过对于完全可以预见会恶化的局势，会急剧扩大的地盘，再添上一百四十四名生，以及一千四百四十个中兵马，也有些捉襟见肘。 “是时候与那些藏在百姓中的修行人好好聊聊了。” 李灵素自语一声，做出决定。 黄天一直关注着少女神使的动静，听到李灵素这句话，彻底放下心来。 能够领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走群众路线，哪怕前期实力不算强的时候会遭受一些冲击与损失，但后劲十足啊。 如此，既然现在及今后一段时间只能做个看客，那就彻底放手，好好看着便是了。 这般想着，黄天意识退出游戏。 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屋里透过窗棂洒下的月光，黄天有些不适应。 稍稍缓了一会儿，黄天倒好了时差，才有足够的精力去盘点这次从四品青金敕天神晋为三品青敕星君，又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升格为太乙救苦天尊得到的反馈。 眉心识海之中，法相金身容纳的神敕虚影已经通体青翠，只在顶端有代表三清的三勾。 神职从四个变成三个，“救苦救难”、“斩妖除魔”、“统天御地”，还缺乏一个足以匹配上太乙救苦天尊的“寻声赴感”。 多出来的那个空白神职，正在凝聚的或许正是“寻声赴感”。 成型的神通依然是“掩日”、“掌握五雷”、“焚江煮海”三个，但也多出了一个正在凝聚的神通种子。 法相金身继九凝法相以后，又完成了金身的九炼。 这个提升可谓极其惊人。 黄天的神道修行至此走到了二境的极限，下一步就是凝聚第二道法相，进入第三境的修行。 问题来了。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升格为太乙救苦天尊，并不是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外，另行扮演太乙救苦天尊。 《法相金身》的不同法相，能够容纳的神敕虚影必须来自不同的神，或者同一位神的不同化身。 最后容纳了不同神敕虚影的三道法相金身熔为一体，所成就的便是一尊位格在四境之上的神。 太乙救苦天尊化身如恒沙数不错，可现在只有一个本体，还没有化身呢。 黄天上哪去找一个无害的神，容纳对方的神敕虚影？ “且再看看。” 刚刚嘀咕了一声口头禅，黄天忽地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也很容易忽略的细节。 先前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身份接纳九娘的祈祷时，黄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披了一层名为“无生老母”的马甲。 当时，黄天还以为是神扮演游戏为了躲避国子监祭酒的追索而做出的防御措施。 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神扮演游戏不知何时拥有了窃据无生老母的身份，披上马甲，来掩藏黄天在九州世界活动痕迹的能力。 “似乎，我可以把这层马甲穿在第二道法相身上，制造出一个小号？” 黄天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骚操作，“反正太乙救苦天尊可以化身如恒沙数嘛。” 这个想法一经生出，就彻底占据了黄天的脑海。 令黄天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忍着冲动，充分评估了一下风险，确定以三品青敕星君的太乙救苦天尊位格，加上又有精进的神通“掩日”，足以保护好自己以后，黄天方才行动起来。 储存了堪称海量、似乎用之不竭的纯净愿力汹汹涌出。 第二道法相顷刻间凝聚成功，顷刻间完成九次凝炼，衍化成金身，又在顷刻间完成九次烧炼。 如此，黄天识海之中并立了两道完成九凝九炼的法相金身。 第一道法相金身为核心，占据中央主位，容纳太乙救苦天尊的神敕虚影； 第二道法相金身偏居左侧，为辅助，暂时没有容纳神敕虚影。 深吸一口气，黄天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开始自己的骚操作。 同样是纯净愿力打头阵，继而是升格太乙救苦天尊都未耗尽且仍在增加的人道功德兜底。 第二道法相金身从太乙救苦天尊手中接过与九娘的联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顺着这个联系，冲向“马甲”的正主，无生老母。 黄天要效仿先贤阿蒙，当着正主的面，窃用或者说直接替代对方的身份。 钦天监地牢里，正在饱受折磨的无生老母忽地停下呜咽。 整个人……不，整个神彻底愣住。 一道带着轻笑的声音在无生老母耳边响起：“见过无生老母道友，贫道……” “无极圣祖。” 第177章 真妄 “唔……唔……唔！” 无生老母很想脱口大骂，却受限于钦天监的禁制，发不出声来。 只能在心里唾骂，道友你个头啊！ 谁是你道友？ 谁他妈想做你的道友？ 谁他妈做了你的道友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然而还没骂几句，本来慢慢折磨着无生老母的香火余毒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暴动起来。 数十上百万牺牲真灵的虚影不再只是唾骂，变得更为凶狠，像要吃了无生老母似的。 这个变化让无生老母彻底心寒。 先前的预感成真了，也落空了。 说成真，是确实成为了某位存在的替身； 说落空，是并不入那位存在的法眼，拿做替身，只是用来做一些真身不方便做的事，随时可以舍弃，甚至主动销毁。 如此，无生老母的性命不仅操于钦天监之手，也被那位存在彻底把控着。 无生老母很快又联想到国子监祭酒蓬撕扯的真灵碎片、神敕碎片与对真灵联系的举动，心中更加悲哀。 不单单沦为了随时可以弃如敝履的替身，还成了大雍王朝与那位存在斗法的载体。 国子监祭酒通过去追索那位存在，那位存在又反过来通过来挑衅大雍王朝。 瞧，我不仅躲过了国子监祭酒的追索，还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你们关起来的无生老母给炼成了替身。 有本事，你们先把无生老母彻底泯灭，再来抓我呀。 无生老母知道自己先被国子监祭酒找上门，又被钦天监抓进地牢的原因。 不是大雍王朝无法彻底泯灭，而是彻底泯灭的话，会付出大雍王朝不愿意接受的代价。 毕竟“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这尊神的敕封，是废太子以储君之份，僭越礼节，登上祭天的圜丘坛，消耗了一定的国运给出的。 将无生老母彻底泯灭，那份国运就真的白白消耗掉了，不能想办法回收。 这一点，同样成为了那位存在如此挑衅大雍王朝的底气。 反正大雍王朝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有出气的机会，当然要出一出无端端被国子监祭酒追索的恶气！ “唔……唔……唔！” 无生老母剧烈挣扎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呜咽都很难发出。 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另一边，皮了一下的黄天可不敢长时间在外面晃荡。 第二道法相金身容纳了所谓“无极圣祖”的神敕虚影以后，黄天就切断了与九娘的联系。 看着“无极圣祖”的神敕虚影，黄天有些意外。 本尊太乙救苦天尊还只是三品青敕星君的位格，化身无极圣祖的神敕居然是一品紫敕帝君，这…… 有点难评啊。 不过很快，黄天觉察出了两道神敕的区别。 太乙救苦天尊的三品青敕，无比夯实，有神位、有神职、有神通、有信众。 无极圣祖的一品紫敕，虚幻近似透明，仅有神位，无神职，无神通，也无信众，好似驴粪蛋子，只是表面光。 这个一品紫敕别在太乙救苦天尊的三品青敕面前了，就是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四品青金敕面前，都有些不够看啊。 “难怪当初刚刚被敕封出来，就被神扮演游戏弄死了。” 发现这一点区别后，黄天忍不住这般想道，“原来只是个空头壳子，好看不经用啊。” 旋即，黄天心里又生出一个疑惑。 据他所知，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是白莲教耗费几十年时间，以总部、北方分部、江南分部先后被剿灭，信仰扫之一空为代价，方才借助了废太子、一些藏于暗处的道、佛世外宗门以及部份儒家流派的帮助，得以敕封成功的。 作为白莲教想要生造出来的至高神，位格应该在一品紫敕帝君之上才对。 毕竟一品紫敕帝君，在九州世界，在大雍王朝，应该只相当于道修四境合道真君巅峰，也就是四境的极限，并没有到四境之上。 而四境之上的存在，林克现在明确确定的就有三个，一个是钦天监老监正，一个是国子监祭酒，一个是攘奸卫骆指挥使。 作为与攘奸卫平级的衙门，斩妖司的指挥使想来也应是四境之上的存在。 朝堂明公呢？ 军队中的大佬，比如卫国公呢？ 皇宫、皇族里直接受皇帝陛下掌握的力量呢？ 这些人里面，想来绝不会缺乏四境之上的存在。 不然的话，皇帝陛下与朝廷哪来的底气，敢如此强硬地打压所有道、佛世外宗门，压制耕读传家的世家门阀？ “九州世界与大雍王朝的水，实在太深了！” 黄天忍不住发出这么一句感慨。 片刻后，黄天心里又生出一个猜测。 同为考试之中获得100分的人，有些学霸能取得100分的成绩，是他勉强能够着100分，并不稳定；有些学神能取得100分的成绩，是卷面只有100分！ 从这个角度出发，同为一品紫敕帝君，实力与位格也有高低之分。 就像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与太乙救苦天尊，哪怕同为三品青敕星君的级别，太乙救苦天尊也远远强于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想到这一点，黄天停下了胡思乱想。 因为他发现这么比较好像没有多大的意义。 实力高低与否，打上一场就知道了。 站着的高，躺下的低，就这么简单。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黄天起身来到窗边，举头望明月。 不知为何，他忽然之间很是想念妻子景妤。 “也不知景妤在做什么。” 景妤此刻在收尸。 钦天监的李监副是个话不多但手段狠辣的人。 在白马寺和了无和尚那里受了气，怎么能一直憋闷在心里呢？ 当然要发泄出来。 于是，经过一整个白天的养精蓄锐与深思熟虑，李监副率领联合队伍，直扑天台山，找上了佛门八宗之一法华宗的祖庭国清寺。 来到国清寺，李监副也不进山门，直接命人喊来了国清寺的主持元修和尚。 大雍王朝朝廷势强，钦天监李监副背靠朝廷，身领皇命，元修和尚得到通知，不敢耽搁，当即率领国清寺的高僧大德们出山门相迎。
为了表现国清寺、法华宗对朝廷与皇帝陛下的恭顺之心，元修和尚还把国清寺历年来私下敕封的“淫祀”一并带上了。 怎料李监副对“淫祀”不感兴趣，对元修和尚的恭顺之心也不予置评，十分无理地要求元修和尚将全寺所有僧尼聚集到山门之外。 如果不从，国清寺今日就会成为历史。 唔…… 单靠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的这支联合队伍，就有足够的实力灭掉国清寺。 更何况，李监副在上天台山之前，就以皇帝陛下赐予的兵符，调动了一府军队屯驻于山下。 如此大的阵仗，让元修和尚不得不从。 没过多久，国清寺所有僧尼集中到了山门内外。 李监副没有搞什么特殊的，只是简单问了两个问题，要求国清寺的和尚们回答，然后站队。 “心到底是一切事物之根本，即是真如理心，还是凡夫日常第六识作用之心？” “色心共具三千，还是色法不具三千？” 这两个问题一出，元修和尚当即变了脸色，想要开口说话。 然而李监副就是来搞事的，只一个阴寒至极且暴虐至极的眼神，就止住了元修和尚开口的念头。 不仅如此，元修和尚还主动阻止了想要就这两个问题斥责李监副的高僧大德们。 李监副摆明了就是来找事的，不能让李监副找到发挥的借口。 那么，这两个问题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让元修和尚及一众高僧大德如此敏感呢？ 却是法华宗的宗旨是《妙法莲华经》，讲“真空妙有”，以其“真空”，所以了无一念一尘，法界无相，万物一体；因其“妙有”，所以森罗万象，头头安立，缘起三千，法界无碍。 有“一心三观”的理论： 一切事物都由因缘所生，没有固定不变的实体，这是观空；但虽然如此，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像貌，这是观假；然而空与假是同一的，此谓观中。 在这个基础上，又有“一念三千”的说法： 认为世上有三千种世间，但这三千种世间都出于一念心中，因此称之为“一念三千”。能将这一切都领会，那么人就达到了顿断三惑，圆证三智的境界。 简单略述，便能知悉，法华宗“止规双修”的佛学核心义理，都建立在一个“心”上。 而“心”在佛学中本无定指，既有一切事物之根本的“真如理心”，也有凡夫日常第六识之作用的“妄心”。 倘若是佛学精深的高僧大德，真心与妄心虽有区别，指向两个不同方向，却也能做到心无挂碍。 怕就怕的是，佛学不够精深的僧尼，陷入真心与妄心的争执之中。 人一争执，即生嗔毒，很多行为便不由自己控制了。 第二个问题同样致命。 在佛学之中，“色”指的是构成外在世界的所有物质现象和内在世界的精神现象。 既然“一念三千”，那这三千世间是“虚妄”的、只存于心念中的，还是“真实的”、以物质形式存在的？ 两个问题环环相扣。 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就得回答第二个问题。 直指法华宗佛学核心义理最需要聆听高僧讲经解惑的薄弱之处。 很快，李监副的问出这两个问题的目的达成了。 国清寺的僧尼之中，自然有佛法不够精深或还没研修到直至义理核心的境界，听了这两个问题，心生种种疑惑。 住持元修和尚与高僧大德们又慑于一旁的李监副，不敢开口讲经解惑，僧尼们便只能自己思考，与同伴讨论。 李监副见状，嘴角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下令让国清寺的僧尼们选边站。 支持“真心观”与“色心共具三千”的站一边，支持“妄心观”与“色法不具三千”的站另一边。 “理不辩不明。你们佛门不是喜欢辩经嘛，来，今晚就来辨上一辨。元修大师，你来主持，本监副仲裁，诸位高僧大德旁听，如何？” 撂下这句话，李监副笑眯眯地看着国清寺的住处元修和尚。 “南无阿弥陀佛。” 元修和尚脸上浮现浓浓的愁苦神色，宣了一声佛号，无奈答应下来。 一场匆忙之间兴起的辨经旋即在国清寺僧尼之中开始。 辨就是争。 争论一起，即生分歧。 有些分歧能够弥合，有些分歧却只会扩大。 无论今晚的辨经结果如何，“真心观”与“妄心观”、“色心共具三千”与“色法不具三千”的区别与对立，都会缠在法华宗的佛学义理上。 除非法华宗能再出一个慧文、慧思、智三位祖师的人物，将两者统合； 或者研究出矛盾论的对立统一； 或者引入道家阴阳相生理念。 否则的话，法华宗的下场就是陷入分裂。 辨经结果不是李监副看重的，也不是元修和尚想要看到的。 一场辨经从一开始的和和气气，到后来的针锋相对，再到后来的辨出火气，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李监副在辨经火气最大的时候忽地叫停，并驱散了已经怒目相向的两派僧尼，只留下了元修和尚与一众高僧大德。 “元修大师，今晚不告而来，打扰了，希望没有打扰元修大师的清修。” 笑眯眯说了这么一句话，李监副拨马转身，“告辞，不用送！” 联合队伍当即跟上李监副，押着国清寺的“淫祀”们离开。 队伍之中，景妤因为今天中午，夫君送的雷击枣木符印突然黯淡一事，有些心绪不宁，精神稍有些恍惚，走得慢了一些，然后溅了一脚的血。 却是元修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之后，朗声祝福李监副“早日脱离苦海，登临彼岸”，旋即抬起右手拍碎了自己的脑袋，见佛祖去了。 “晦气！” 尚未走远的李监副脸上绽放着灿烂笑容，语气惋惜说道，“元修大师可惜了，这么一点小事，为什么想不通呢？唉！” 叹了一口气，李监副回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景妤，你收一下尸，不要让元修大师走得不够体面。” 恰在这时，怀里的雷击枣木符印恢复了正常。 景妤开心一笑： “遵命。” 第178章 真空妙有 元修和尚死得突然。 没人知道他为何会选择自我了结。 李监副脸上的灿烂笑容之下，其实有些烦躁。 威压法华宗祖庭国清寺是一回事，逼得国清寺住持元修和尚自我了断又是另一回事了。 汹汹风力必然会从方方面面向李监副涌来。 朝堂之上，御史台的言官们会如水一样往宫里递弹劾的奏章。 道、佛世外宗门之中，特别是佛门，会有大把大把的人共情元修和尚，仇视李监副。 一些偏好佛理，同情佛门的儒门大儒与士子，世家中人，也会对李监副生出憎恨。 甚至，本已稳稳当当的继任钦天监监正一事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先是一个了无和尚来了一次拦路成佛，又是一个元修和尚来上一次自我了断。 前后两次异曲同工的遭遇，李监副被深深恶心到了。 “好！好一个佛门！” 李监副心里无声自语，对佛门的厌恶更加强烈。 他决定了，只要皇帝陛下不把伐山破庙、拔除淫祀的差事从他身上撸了，从明晚开始，他就专门盯着佛门去搞事。 不就是玩狠的吗？ 那就比一比到底谁更狠！ 就在李监副心中念头闪动的时候，景妤已经收拾好了元修和尚的尸体。 身为心剑剑修，拥有类法术的施法能力，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景妤无视掉国清寺高僧大德们异样的目光，鼓动真气，将洒落在地上各处的血渍、肉块、碎骨、软组织，悉数摄至空中，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平凑成一个头颅，安回元修和尚死后不肯倒地的身体上。 除了遍布细碎裂缝，元修和尚左手竖在胸前，右手拍着额头，脑袋浑然完整，与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做完这件事，景妤快走几步，赶上了李监副带领下，忽略元修和尚自裁一事，继续前行的队伍。 钦天监的队伍中，祝青鸾特意回头冲景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景妤心里当即格登一声。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她先前的举动只是有些反常。 但是在已经有所怀疑的祝青鸾眼里，她刚刚的行为可不就只是反常了，而是充满了嫌疑。 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显露了线索。 不过景妤也不慌，很快就平复好心境，该来的终究会来，慌是无用的，直接面对就好。 “我倒要看看你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怀里雷击枣木符印的恢复，让景妤放下了对夫君的担心，变得更为从容一些。 既然祝青鸾想玩，那就陪她玩玩。 反正现在的祝青鸾仍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赦免，从本质上讲，还是钦天监的阶下之囚。 只要没了利用价值，随时都有可能被关回牢里。 就算祝青鸾到时候攀咬，“指供”，也无需现在就担心，且因为这种担心而进退失据。 按下心中浮动的心思，景妤面上一片平静，专心下山。 天台山上，国清寺前。 高僧大德们沉默许久，终于有人打破仿佛雕塑一样的状态。 “师兄圆寂，由贫僧继任住持，诸位长老、师伯、师叔、师兄、师弟，可有异议？” 元修和尚的同门师弟，元思和尚站了出来，如此说道。 诸位高僧大德互相眼神交流一阵，齐声说道：“我等并无异议。” 随后，诸位高僧大德向元思和尚见礼：“见过方丈。” 元思和尚坦然受了这一礼，当即进入住持的角色，发号施令：“三件事。第一，元修师兄的身后事；第二，向佛门诸宗通报本寺遭遇，提醒他们多加小心；第三，禀报朝廷，国清寺从今日起，闭门清修三年。” 顿了顿，给出高僧大德们思考的时间，元思和尚方才问道：“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一名清字辈的高僧向前一步，问道：“不知方丈对真、妄分歧，可有安排？” 元思和尚平静回道：“讲经，辨经，注经，修经。” 高僧大德们闻言，再无异议。 很快，元思和尚的意志得到了贯彻。 元修和尚的遗体连夜火化，烧出六颗舍利子，供奉进舍利塔中。 法华宗祖庭国清寺的遭遇迅速传遍佛门诸宗各寺。 闭门清修的决议通过特殊渠道，上报至礼部所辖的僧录司，请求批准。 神都天京。 入夜以后就安安静静，没有诵经吵扰其他犯人的了无和尚心底忽地生出浓浓的悲戚。 他霍然起身，向着天台山的方向望去。 “南无阿弥陀佛。” 良久，了无和尚口诵一声佛号，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了无和尚没有师门，出家以后云游天下，四处挂单。 第一站便是天台山国清寺。 彼时的了无和尚还在用真名，没有法号。 接触到法华宗的佛学义理以后，特别是“真空妙有”，以其“真空”，所以了无一念一尘，法界无相，万物一体；因其“妙有”，所以森罗万象，头头安立，缘起三千，法界无碍。 方才兴起了给自己起“了无”这个法号的心思。 在天台山清修五年，了无和尚觉得自己应该再去接触接触佛门其它宗派的佛学义理，便起了下山的念头。 当时，元修和尚还不是国清寺的住持，只是元字辈的大师兄。 经元修和尚介绍与安排，了无和尚去了净土宗的祖庭之一庐山东林寺，学习净土宗的佛学义理。 净土宗主要宗旨是以修行者的念佛行业为内因，以弥陀的愿力为外缘，内外相应，引导修行者往生极乐净土。 此宗的实践修行法门是念佛，特别是称名念佛，即口称佛名。 了无和尚在东林寺待了不到一年，认为“往生极乐净土”符合自己的理念，但“念佛行业”的方式不合自己的心意。 遂离去。 元修和尚继任国清寺住持，知悉情况以后，积极替了无和尚奔走，安排了无和尚去了九华山，交流学习地藏大愿。 不过九华山有太多达官显贵前往，了无和尚身份特殊，也没有待多久。 还是元修和尚出力，帮着了无和尚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去了神都天京附近的华严寺，学习华严寺的佛学义理。 总而言之，元修和尚称得上是了无和尚在佛学道路上的领路人。 两人关系极其密切。
这一次，李监副在了无和尚这里受了气，找上元修和尚，正是因为这一点。 至于元修和尚自裁的原因…… 其他人不清楚，了无和尚，也可以称了无功德佛一清二楚。 因为是元修和尚将皇帝陛下与朝廷针对道、佛世外宗门展开了伐山破庙、拔除淫祀的行动这一消息，告诉的了无和尚。 又是元修和尚以佛门神足通，将了无和尚及时送到了白马寺附近，让了无和尚堵住了李监副的去路。 法华宗国清寺遭受李监副的报复，埋下一颗分裂的种子，实属元修和尚咎由自取。 佛法至精至深者，能修出六大神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 元修和尚修成了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唯独漏尽通差些火候，尚未修出。 正因如此，元修和尚通过宿命通洞见了法华宗未来因为“真心”与“妄心”、“色心共具三千”与“色法不具三千”而分歧、内耗、没落的结果，又无漏尽通破除执著烦恼，这才生了心魔。 法华宗修“心”，不易生出心魔，也更提防生出心魔。 一旦生出心魔，便要及早介入。 或闭关清修，或…… 元修和尚选择了第二个“或”。 了无功德佛通过自己与元修和尚的缘分羁绊，感应到了这一切，故而愁苦。 站在牢门边，遥望天台山，了无和尚心中想了许多许多。 原以为自己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这一刻，了无和尚忽地发现，自己连五蕴皆空都没做到，谈何度一切苦厄？ 度不了世间一切苦厄，拿什么效仿地藏大愿？ 了无功德佛佛心乍碎。 就在这时，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来了。 “申国公，大家请您入宫。” 走到了无和尚牢门边，栾武躬身行礼，恭声说道。 “开门吧。” 了无和尚睁开眼睛，平静说道。 然而栾武知道，了无和尚……申国公心里一点都不平静。 没看到双眼血红了吗？ 不用栾武亲自动手，随侍的小黄门主动上前，拉开了没有上锁的牢门。 没过多久，了无和尚出现在了太极殿。 皇帝陛下与皇后在殿门处等候着，殿内还有一桌丰盛的斋菜。 “舅父！” 远远看见了无和尚的身影，皇后神情激动地喊了一声，迎了出来。 “见过皇后殿下。” 了无和尚双手合十，恭敬见礼。 这一举动，令皇后脸上的激动迟滞了一瞬，旋即才恢复正常。 “舅父，今天是家宴，没必要这么客套。” 不去想其他的，皇后揽上了无和尚的胳膊，热情说道，“我特意吩咐了，做的全是斋菜，不会坏了舅父的修行。” “多谢殿下。” 了无和尚依然遵循着外臣见宫眷的礼节，没有逾越。 皇后脸上的热情依旧，只是眼中明显地出现了失落的情绪。 自从舅父出家修佛，便越来越不像她的舅父了。 而且，每过一段时间再见，皇后都觉得比起人，舅父更像寺庙中的泥胎木偶。 修佛会把人性给修没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皇后觉得皇帝针对佛门的举措，无错！ 皇帝陛下看出了结发妻子的失落，及时出声：“申国公，一别经年，许久不见了。” “老臣见过陛下。” 了无和尚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合十的双手，以臣礼面见君主。 “不必多礼。” 皇帝陛下挥挥手，示意了无和尚随意一些。 随后，三人走进太极殿，各自坐下。 面对一桌子丰盛的斋菜，了无和尚本没有动筷的欲望，但见了皇后眼中的失落愈发浓郁，最终还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皇后得到一些聊胜于无的安慰，但是越发待不下去了。 随意找了个借口，皇后起身离开太极殿，将空间留给皇帝陛下和了无和尚。 待到皇后的身影彻底不见，皇帝陛下的脸色一点点从平静转为漠然，直勾勾盯着了无和尚，等待着了无和尚接下来的话。 了无和尚见状，双手合十，口诵一声佛号，然后说道：“贫僧了无，见过陛下。” 只这一句话，太极殿里的谈话性质便彻底变了。 先前，皇帝陛下喊了无和尚为申国公，君臣之谊还在。 现在，了无和尚自称贫僧，君臣之谊荡然无存。 既然不是君臣，那么谈话的便是大雍王朝的至高主宰，与佛门普通一僧尼。 皇帝陛下眼神幽微，语气漠然说道：“了无大师，朕有一惑，想听一听了无大师的回答。” “陛下请讲。” 了无和尚躬身行礼，洗耳恭听。 皇帝陛下说道：“非有之有曰妙有，非空之空曰真空，是为真空妙有，对是不对？” 了无和尚点头：“对。” 皇帝陛下又道：“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乃是白莲妖人的八字真言，对是不对？” 了无和尚脸色微变，却只能再次点头：“对。” 皇帝陛下上身前倾了一些：“那么，是谁在朕的乾儿面前，将真空妙有与真空家乡混淆了的呢？了无大师作为佛门大德，想来有所耳闻吧？” 了无和尚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作答。 “哼！” 皇帝陛下见状，勃然变色，却没发作，只是挥手，“栾武，送了无大师回攘奸卫天牢，该上什么措施，就上什么措施，明白了吗？” “喏！” 侍立在太极殿门外的栾武立即进入殿中，领下旨意，送了无和尚出宫。 殿外的一个角落里，皇后强忍着现身的冲动，目送舅父离开。 这一别，她就真的再也没有父亲了。 “夜深了，回去安歇吧。” 皇帝陛下不知何时来到了皇后身边，给皇后披上一件大氅。 随即在月光下，拥着皇后往后宫走去。 走着走着，皇后似呢喃，似询问，低声说道：“是舅父吗？” 皇帝陛下没有给出回答。 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179章 识时务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黄天昨晚没有睡好。 不过有三境的神道修为与二境的武道修为在身，不会发生刚起床就打哈欠，整个人没精打采的事情。 如往常一般，黄天起床、晨练、洗漱、用膳，然后出门上值。 来到攘奸卫天牢，主持两班狱卒换班的时候，黄天看到了昨晚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深夜提请了无和尚的记录。 “皇帝陛下召见？” “因为什么事？” 微微停顿一下，黄天心中生出狐疑，面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在例行的日常巡视过程中也没有刻意关注了无和尚的动静。 一切平静如昨。 跟随着巡视的几名老狱卒里，就有老张的身影。 老张一直都有留心注意黄天的神色，想要窥探出一些不寻常的迹象，左证自己的猜测。 可惜没有。 这让老张对黄天更加高看一眼了。 与此同时，这也让老张认为黄天身上肯定藏有不小的秘密。 只希望这个秘密不要与间接改变他命运的妖星有关。 否则，两人迟早会走到对立面。 说实话，老张还挺喜欢这个有余荫、有人脉、有底线、有手腕的黄头。 老张的打量与观察，并没有太过遮掩，毕竟他有现成的理由。 无论是黄天自己发现，还是其他狱卒发现，老张都能以担心昨天傍晚郑大记恨一事惹得黄头不快为由，搪塞过去。 因而，黄天在老张一开始观察他的时候就发现了。 “果然是你吗，老张？” 心中嘀咕一声，黄天仍旧有些不解，老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示来试探他，试探他什么。 昨天直觉老张把郑大赶出天牢一事不对劲，到现在，黄天仍没想出个头绪来。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黄天不再考虑这个问题。 且再等等。 只要他自己沉得住气，不露出马脚，对方迟早会现出真身。 届时，到底要如何应对，绝对能更加妥当。 打定好主意，黄天结束日常巡视，前往勇毅将军张易之张叔父的值房。 私事，自然不用搞什么通报之类的流程。 不过黄天还是给书吏塞了点银子，表表心意。 人情世故这一块，黄天向来拿捏得很好，不会因为张叔父的不喜欢，就不去做。 进了值房，黄天也不耽搁时间，将指挥通知莲生和尚的吩咐，与栾武深夜提请了无和尚的记录，一五一十告诉张叔父。 讲完来龙去脉以后，黄天躬身询问：“叔父，侄儿该怎么做？要不要将此事汇报给莲生大师？” 张易之沉吟了一会儿，有了决断：“报！一定要报上去！就算你不报上去，莲生大师也必然能知晓此事。” 顿了顿，张易之抬起眼皮：“现在就去，要快！” “是，叔父。” 黄天也不问为什么要快，答应下来，转身就走。 身后，张易之看向黄天的目光颇为复杂。 前段时间，芸嫂子找到他，让他给黄天安排一个清闲的职位，躲躲清静。 他确实去运作了，而且也运作妥当了。 去书库接老丁的班，就是出于让黄天躲清静的想法。 可惜啊，黄天还是卷进了一场风波之中。 希望这场风波不要太大，不要死太多的人吧。 喟然一叹，张易之收回目光，继续处理起公务来。 黄天走出勇毅将军值房，立即离开天牢，去往指挥同知莲生大师的值房求见。 依然是上一次打交道的那位书吏在。 有所区别的是，这位书吏再不敢狗眼看人，反而客客气气，按照正常流程进去通报了。 莲生和尚没有让黄天多等，只一会儿，便接见了他。 “说吧，什么事？” 值房里檀香袅袅，莲生和尚趺坐在蒲团之上，双手结禅定印，闭目禅定，嘴唇翕张，轻声说道。 黄天躬身一礼，言简意赅说道：“回莲生大师，昨天了无和尚一直在裸身宣教，诵读佛经，期间没有太多特殊之处，只是子时，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太监来提请了无和尚，中间出去了大半个时辰。” “嗯。” 莲生和尚轻轻应了一声，“这是皇帝陛下召见申国公，可惜了无师叔是以佛门了无功德佛的身份去的。” 黄天听得头皮发麻，很想把自己的耳朵给堵上。 这是他一个小小的天牢狱卒能够听的话吗？ 这不是！ 莲生大师，您就别在一个小小的天牢狱卒面前嘀咕这些朝廷绝密了，好不？ 再嘀咕下去，会出大事的。 似乎感应到黄天心里的怨念，莲生和尚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嘀咕。 睁开眼皮，轻轻瞥了黄天一眼，莲生和尚结束趺坐禅定，站起身来，走到桌案旁边。 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做得很好，有将本座的话听进去，当赏。” 说着，莲生和尚扫视桌案一眼，拿起一张写有蝇头小楷的笺纸，向黄天递过去：“这是贫僧亲手抄录的天外经文《般若波罗多心经》，听说你母亲志心向佛，这份《心经》，你带回去给你母亲吧。”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 再加上这份《心经》是给他母亲的，黄天不能拒绝，于是深深一礼拜谢：“多谢大师厚赠。” 拜谢过后，双手接过《心经》，极为郑重。 “嗯。” 莲生和尚盯着黄天捧着《心经》的手看了一下，没有发现异样，便轻声说道，“你去吧。” “是。” 黄天应了声，退出莲生和尚的值房。 莲生和尚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黄天的背影上，直到肉眼看不见，依然保持着注视的姿势。 他的目光仿佛洞穿了墙壁，洞穿了空间，一直锁定在黄天身上。 他在观察黄天的整体状态，在观察黄天捧着《心经》的双手有没有异样动作。 那张笺纸上确实是莲生和尚亲手抄录的天外佛经，其中蕴含了莲生和尚的佛法造诣，对这份天外佛经的理解。 倘若是邪门歪道，或者对佛法有敌意、恶意的人接触了这份《心经》，绝对不能做到若无其事。 黄天感觉手上捧着的笺纸在发热，想灼烧他。 本能反应当然是丢弃或者把这种发热与灼烧压制下去，但是黄天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他只是默默忍受，然后不让自己做出应激反应。 直到回到值房，黄天找来一个木盒，将笺纸放进木盒，都没放松自己。 老张不出意外地在黄天回到值房之后，立即找了过来。 “黄头……” 招呼刚出口，老张就止住了话头，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黄头，了无和尚的事，您注意到了吧？” “嗯。” 黄天淡淡点头，随即说道，“我已经给指挥同知莲生大师和勇毅将军汇报了这件事。” “那我们……” 老张使了个眼色，发出询问。 “我们一切照旧。” 黄天的语气依然平静且冷淡，“上头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明白。” 老张点点头，“我这就去检查一下，昨晚了无和尚回来后，有没有给他上足措施。” “好，辛苦你了，老张。” 走到老张身边，拍了拍老张的肩头，黄天好似浑然不受昨天傍晚之事的影响，对老张的态度依然和以前一样热络。 “没事，不辛苦。” 老张脸上堆起了笑容，旋即掩了下去。 只见他走到值房门边，探头出去，左看看右瞧瞧，确定没人会经过，关紧了房门，方才低声说道：“黄头，郑大失踪了。” “嗯？” 黄天疑惑地看向老张，“你监视他了？发生什么事了知道吗？” “不知道啊。” 老张摇头，“我只看到他先后去了两次平康坊一曲碧云楼，临时有事，我离开了一会儿，就再没发现郑大的踪影。” 说着，老张压低了声音，右掌并指，斜向下一挥，比划了一个“噶人”的动作，鬼鬼祟祟问道：“黄头，是不是你找人把他做了，以绝后患？” 黄天勃然变色，斥道：“老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黄天是那样的人吗？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嘿嘿……嘿嘿……” 面对训斥，老张怡然不惧，嘿嘿笑着，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嘻嘻哈哈说道，“好好好，是我老张乱说，是我老张乱说。” 一边重复着这句话，老张一边在黄天越发不善的眼神中，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黄天看着老张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藏着幽微的情绪。 老张啊老张，你的底裤都快被我看穿了，你不知道吧？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搞些什么事。 咱走着瞧。 心里这么嘀咕了一句，黄天坐到桌案后面，处理起天牢狱卒的事务。 唔…… 也没什么好处理的，就是到了重新排班的时间点。 可能总是让同一批人上白班，同一批人上夜班，得合理轮换。 有莲生和尚亲手抄录的《心经》在，黄天也没有急着进入神扮演游戏。 反正他现在只能观摩，不能干预，李灵素在各方面的应对做得很好，那就顺其自然吧。 游戏世界。 大玄皇朝，滦州，黑山。 此时已经入夜，明月高悬，李灵素站在北麓山腰的位置，考虑着要不要把供奉玉质神像的天尊神庙迁到这里来。 从情感上讲，李灵素当然希望代表天尊的玉质神像能够留在丹江。 但从理智上讲，将玉质神像供奉在这里，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 “神使，在想什么？” 紫竹道人的身影浮现，轻声询问。 李灵素将自己心中所思如实道出，然后问道：“紫竹前辈，您觉得应该怎样？” “神使起了这样的犹豫，不就做出了决定吗？” 紫竹道人语气淡然，给出一个委婉的回答。 “是啊。” 李灵素长叹一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当我考虑将神庙迁来这里的时候，就认为这里更适合供奉天尊的玉质神像。” 紫竹道人没有接话，转而说道：“神使，有人……不，有一只大猫来了。” 身为黑山土地公，即便权能不如黑山山神，但黑山地界发生什么事，来了什么需要注意的陌生人物，紫竹道人还是能第一时间发现的。 “虎咆山山君吗？” 有紫竹道人在侧，李灵素便没有施展“圆光术”察看，而是出声询问。 “是他。” 紫竹道人微微点头。 “劳烦前辈请他过来。” 李灵素客气提出请求。 紫竹道人没有作声，以实际行动给出回应。 不多时，白虎形态的虎咆山山君来到北麓山腰，来到李灵素面前。 “山君到访，有失远迎，失礼了。” 李灵素面向白虎，拱手作揖，歉意说道。 “哪里，哪里。” 白虎摇身一晃，化作个身穿虎纹铠甲的俊彦小伙，咧嘴笑道，“是我不告而来，失礼了。” 李灵素笑了笑，没有继续客套，直接问道：“不知山君此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见教不敢当！” 山君连连摆手，然后摸了摸脑袋，有些“羞涩”说道，“我是来投奔天尊的，想问问天尊还缺不缺坐骑，我可以的。” “嗯？” 此话一出，李灵素和紫竹道人都有些意外。 投奔好理解，毕竟现在天尊势大，滦州范围内的人、神、妖，不投靠就得搬。 主动提出自己可以成为坐骑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可是绝大多数化形妖怪无法接受的事情，在妖族的传统观念里，是一种屈辱。 山君察觉李灵素与紫竹道人的惊讶，憨憨一笑，咧嘴说道：“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教导我，不能为非作歹，不能恃强凌弱，如果有机会成为大神的坐骑，一定妖抓住机会。” 说着说着，山君愈发“羞涩”起来：“我娘说了，成为大神坐骑以后，只要自己勤快一些，有眼力见，大神绝对会包吃包住，还会给出后续的修行法子。出门在外，脸上也有光，不管碰到谁，都能被高看几眼。而且……” “而且什么？” 李灵素对山君口中的“娘”还有什么高见，很感兴趣。 紫竹道人也是如此。 山君正色说道：“而且，不用打打杀杀。有谁惹到我了，只需告个刁状，自有大神收拾对方。” 李灵素满脸诧异。 这番话自有一番逻辑在，而且也是事实。 但是…… 确定这不是大爷，而是坐骑？ 第180章 伴手礼 “收下？” 李灵素看向紫竹道人，用眼神询问意见。 “收下吧。” 紫竹道人同样以眼神回应。 虎咆山山君看见这一幕，咧嘴无声大笑，好好一个俊彦小伙，硬是弄得憨里憨气。 你是来搞笑的吧？ 李灵素甚是无语，随即平复好心情，说道：“山君，你若是想投奔天尊麾下，我们很欢迎。但是成为天尊坐骑一事，得禀明天尊之后，请天尊决定。” “要的，要的。” 虎咆山山君连连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他还没自我介绍，赶紧说道，“神使，紫竹前辈，我姓申，名金。神使和前辈叫我申金，小申，小金，金子，都可以。” 说着，山君申金也不给李灵素与紫竹道人开口的机会，张口一吐，吐出一个伥鬼来：“神使，前辈，我申金是只懂礼的虎，来拜山之前，特意去搞了件伴手礼。” 嗯？ 李灵素与紫竹道人将注意力放在山君申金刚刚吐出的伥鬼上。 伴手礼就是个这？ 果然是来搞笑的吧！ 山君申金似乎感应到了李灵素与紫竹道人的情绪，赶紧解释道：“这人生前是大玄皇朝的一个大官，不是我杀的，只是死后灵魂不散，飘到虎咆山里，我一直没答理它。想着它知道的事情对天尊有用，匆忙间炼成伥鬼带了过来。” 话音落下，山君申金抬起右手，点在伥鬼眉心。 霎时间，刚刚还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伥鬼立即苏醒过来。 “唔？” 伥鬼四下打量了一番，无视掉身边的山君申金、李灵素与紫竹道人，自顾自嘀咕，“这里是黑山？怎么变了个样？这里不应该盘踞着黑山鬼王与树妖姥姥吗？怎么一点妖气和鬼气都没有了。” 嘀咕着，伥鬼脸上浮现出极为生动的表情，还抽动鼻子嗅了嗅：“奇怪，这里的阴阳之气也得到了梳理，虽然仍是偏阴，但已经不是浊阴，而是纯阴。谁干的？眼下这个世道，还有哪个傻子愿意干这样的傻事？不怕大玄皇帝杀了他吗？” 李灵素听到这里，瞬间提高了关注等级。 不过她没急着出声，只是静静听着，看看伥鬼还会倒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而伥鬼嘀咕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虎咆山山君，皱眉问道：“山君，你我相安无事多年，为何要将我炼成伥鬼，使我不得往生？” 山君申金挠挠头，憨憨一笑：“急着赶路，没意识到这一点！见谅！见谅！” 很是敷衍地道过歉，山君申金又说道：“还有，我见先生你一直徘徊在虎咆山里，明明有往生的机会，一直没去，以为先生你不想往生呢。” 伥鬼认真纠正道：“不想往生是我的事，山君使我不得往生又是另一回事了，两者性质不同。山君不能因为我不想往生，就理所当然地使我不得往生。我这么讲，山君能明白吗？” “不明白。” 山君申金果断摇头，然后看向李灵素与紫竹道人，“神使，前辈，你们明白吗？” “神使？” 伥鬼闻言，循着山君申金的视线看向李灵素与紫竹道人。 在紫竹道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伥鬼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般说道：“你是紫竹道人？你不是已经放弃成就尸解仙，镇压固始县地脉了吗？怎么又成神了？” 说着，伥鬼又抽动鼻子，嗅了嗅，疑惑问道：“为什么你身上的神味不一样？不像是大玄皇朝敕封的神！” 不等紫竹道人回答，伥鬼看向李灵素：“小女娃，你是哪位神的神使？你身上的气味也很特别，有一股子很浓的功德味。现在还有神敢行善吗？” 李灵素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伥鬼生前绝对是个不会为人处世的家伙，一点也不懂得人情世故。 自他出现，就一直在关注他想关注的地方，一直在说他感兴趣的话，浑不在意在场的其他人与神。 不过越是如此，李灵素对伥鬼身上藏着的秘密感兴趣。 她想了想，认真说道：“我姓李，名灵素，丹阴县李村李氏族人，蒙太乙救苦天尊不弃，擢为神使，斩妖除魔，祛邪扶正……” “什么天尊？” 伥鬼忽地出声打断李灵素的话。 “太乙救苦天尊。” 李灵素十分郑重地重复天尊的名号，不敢有所轻慢。 伥鬼闻言，仰头望天，怔怔出神，进入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状态。 仿佛在与什么存在交流一样。 李灵素、紫竹道人与山君申金都看出不对劲，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山君申金心里更是有些懊恼。 他真的是只顾着挑一件拜山的伴手礼，觉得这个生前大官的鬼魂知道的消息，或许对天尊有用，方才将它炼成伥鬼，带到黑山。 他可没想过，会发生这么一档子事。 万一神使或者天尊认为他是故意的，怎么办？ 紫竹道人作为黑山土地公的权柄随时可以激活，一旦伥鬼引来什么力量或者某位带有敌意的存在意志，就立即将伥鬼挪移出黑山地界。 李灵素左手结印，右手握剑，紧紧盯着伥鬼。 然而盯着盯着，李灵素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伥鬼在沟通的不是其他存在，而是藏于他真灵之中的一些信息。 似乎这个伥鬼在死前就预料到了自己身上会发生一些情况，怕自己忘记一些重要的信息，因而以秘法藏于真灵深处。 只要真灵不灭，这些信息终究能够找回。 发现这一点，李灵素没有隐瞒，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告知了紫竹道人。 无论是修行年限，还是修为境界，紫竹道人都高于李灵素，眼力与见识更是如此。 李灵素看出来的东西，紫竹道人也看出来了。 只不过凡事不能掉以轻心。 万一伥鬼藏在真灵深处的是一个呼唤呢？ 因此，紫竹道人的警惕依旧，准备依旧，战斗准备依旧。 好在伥鬼低下头，回神之后，并没有呼唤某位带有敌意的存在意志，只是双眸变得更加清亮。 似乎从睡眼朦胧的状态，洗了一把冰水脸以后，彻底清醒。 “啊！” 伥鬼发出一声长叹，“浑浑噩噩十三载，终于等到了。” 叹息过后，伥鬼向李灵素、紫竹道人与虎咆山山君一丝不苟行礼，然后说道：
“某已死，生前姓名便不足道，倒是生前所任官职值得一说。 某生前乃大玄皇朝浑天监察院院正，十六年前，天象有变。 大玄皇帝召某解读，某秉公直言，此乃大玄皇帝违背太祖遗训，妄图敕封自己为神，以图长生久视所致。 大玄皇帝大怒，将某打入深牢，日夜拷问。某受不住拷问，屈刑而死，死后一口气咽不下去，化作孤魂野鬼，飘到了虎咆山。” “等等。” 李灵素竖起手掌，打断了伥鬼的话，“你说大玄皇帝妄图长生久视，封自己为神？为什么？” 皇帝不能成神，不能长生，这是太祖遗训。 民间底层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至于为何，太祖遗训之中有没有提及，就不是李灵素这个曾经的平头老百姓所能知道的绝密了。 紫竹道人生前不涉朝堂，也不知这一点。 燕赤霄或许知道，但从没提过。 李灵素很是疑惑，当今大玄皇帝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敕封自己为神，妄图长生久视呢？ 仅仅只是不想死？ 这个理由好像也不太能成立。 大玄皇朝历史上又不是没有皇帝提前传位，以太上皇身份延年益寿的例子。 伥鬼闻言，讥讽笑道： “没人知道为什么。当时朝中百官不是没人反对，为此犯颜直谏者不少，撞死在朝堂之上的也不少。 然而大玄皇帝一意孤行，强行搞了一次凝聚泰半国运的敕封仪式，最后失败了。 泰半国运白白损耗，本就衰微的国力愈发衰微，天地之间的阴阳、正邪气象渐有不可逆的颠倒趋势。 不过这都与某最想说的话不太相关。 某彻底清醒的时间有限，就不多言了。” 顿了顿，伥鬼组织好语言，继续说道： “某死之后，因缘际会，窥伺到了一点天象指引，知悉滦州将出一位真神，故而飘来虎咆山，在山中痴等。 算算时间，某窥伺到将会出现的真神，想来就是你们信奉的太乙救苦天尊。 对这位天尊，某有一言相告。” 李灵素当即更加端正态度，郑重行礼：“请先生赐教。” 伥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把讶异压了下去，一字一句说道：“未成一品，勿出滦州。” 说完这句话，伥鬼忽地又仰起头，怔怔出神。 李灵素与紫竹道人马上就发现，伥鬼在真灵中深藏的秘密说出来后，那口未咽下的气正在消散。 “神使？” 紫竹道人开口，声音中带着疑惑。 很早以前，李灵素就展现了“济死渡生”的代行权柄。 “驱瘟治病”与“济死渡生”融合，升级成“救苦救难”以后，出手阻止这一过程会更加容易。 紫竹道人疑惑的正是李灵素为何不出手，让伥鬼不要这么快结束彻底清醒状态，把“未成一品，勿出滦州”这句话详细解释解释。 李灵素轻声说道：“不想往生是他的事，使他不得往生是另一回事。” 这句话一出，紫竹道人瞬间明白李灵素的想法。 显然，声称自己生前是大玄皇朝浑天监察院院正的伥鬼，死后执念就是对他死前窥伺到的滦州真神，说出这句忠告。 执念既已完成，便应立即往生。 哪怕李灵素可以出手阻止，让伥鬼详细解释之后，在送他往生，却也违背了他的意愿。 基于一些坚持，李灵素不愿做这样的事情。 静静看着伥鬼真灵中的一股子散掉，不等伥鬼恢复浑噩的状态，李灵素出手了。 神职“救苦救难”瞬间发动。 李灵素神情肃穆，虔诚诵念在天尊更名后领悟的《宝诰》： “志心皈命礼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 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 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 玉清灵宝尊，应化玄元始。 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 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 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阳上帝。” 诵念完宝诰，伥鬼沐浴瑞光，从山君申金的控制中脱离，恢复为自由身，又在冥冥之中的接引下，往生净土去了。 山君申金前几天在虎咆山上，远远感受过天尊进行超大规模的超度，如今又近距离看到神使代行天尊的权柄，不禁有些心向往之。 “啊！” 山君申金发出感慨，“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像神使一样，代行天尊的权柄，救苦救难，享受尊崇，那该多么威风，多么吸引母老虎的注意啊。” “啊！” 山君申金继续发出感慨，“若是我能代行天尊的权柄，岂不是不需要再单身了？” 李灵素与紫竹道人听得很是无语。 这头老虎到底是真的憨傻，还是假的憨傻？ 就算你心里有这么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不需要大声密谋吧？ 白了山君申金一眼，李灵素转身离开，只是在走之前，向紫竹道人提出了一个请求：“劳烦前辈出力，在这里建一座神庙，供奉代表天尊的玉质神像吧。” “紫竹领命。” 向离去的李灵素恭敬行了一礼，紫竹道人看向山君申金，语气平静但透出一股不容置疑，“山君，从今往后，进入天尊麾下，很多习性就得收敛起来了。否则的话，天尊慈悲，神使大度，某却不是好说话的。” 撂下这句话，紫竹道人不去管山君做何想，自顾自干起了活。 心念一动，神力奔涌，黑山北麓山腰这块风水宝地，瞬间从鸟语花香的自然环境，缓缓演变成古朴大气的神庙。 李灵素几步之间走到了黑山山巅，眺望大玄皇朝京都的方向。 “未成一品，勿出滦州。” 咀嚼着伥鬼的这句忠告，又联想起大玄皇帝妄图长生久视的封自己为神的举动，李灵素若有所悟。 大玄皇帝已经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能够统御指挥大玄皇朝敕封的一品紫敕天尊。 封自己为神，岂会低于一品紫敕天尊？ 远远高出才是！ 天帝？ 第181章 大玄朝堂 大玄皇朝京都。 多年不开朝会的皇帝冷不丁传出召开大朝会的消息。 这让很多京官感到很是措手不及。 但也有一些消息更为灵通，能力更为广大的京官与家族，早早就知道了皇帝为什么要开朝会。 三槐巷，王氏宅邸。 王哲忠坐在书房里面，手中拿着不成器的女婿龚梓臻这段时间来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寄来的六封信，沉吟不语。 收到第一封信之时，王哲忠对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完全无感。 生制度的完善，中随身兵马的出现，分割大玄皇朝的根本权柄、敕封一县城隍的能为，都让王哲忠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甚至都不愿意听王哲忠狡辩，就默认王哲忠有与那位天尊沟通的渠道。 百官遵循着礼仪，依次进入金銮殿之中，按班列站好。 没有欠俸，没有断炊。 “无需客气，江山萧氏虽然没落成了寒门，但几百年前，与三槐王氏自有一番情谊在。” “王公稍待，王公稍待。” 一条退路在京都郊外，在那位蹲在西山我刀门的左牵虎身上； 还有一条退路，在已经发疯了的“镇国”身上。 从紫竹道人与燕赤霄开始，团结修行者； 从城隍阴司与山川神同时着手，挖大玄皇朝的根； 从土地公这一不起眼的神位开始，补全大玄皇朝神敕封体系的漏洞。 走在先头的王哲忠心里并不像表面一样平静。 收到第三封信的时候，王哲忠对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关注度越发高了。 或许，三槐王氏的出路，真的如不成器女婿龚梓臻信中说的那样，不在于京都，不在于并州老家，也不在于其它，而在于偏居一隅的滦州，在于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身上。 后续以黑山为根基，稳扎稳打，先稳住云龙府的局势，再图整个滦州，绝对能成一方气象。 上朝的时候快到了，他得更换官袍，去往三年多都没去过的金銮殿。 收到第四封信的时候，王哲忠有些坐不住了。 有的地方用的多了，其它地方用的自然就少了。 这就让朝廷显得越发虚弱，更加助长妖魔鬼怪的嚣张气焰。 大玄皇朝的神敕封体系有两条线，一条是延伸朝堂意志的城隍阴司体系，一条是辅助延伸朝堂意志的山川神体系。 这份明白，也让王哲忠心里的石头悬了起来。 按下心中思绪，王哲忠扭头觑着脸上笑意盎然的李崇云，冷冷说道：“李公还是担心担心自家在蟠龙府的基业吧。” 这个举动，并不让李崇云意外，只是感到可惜。 学识过人，能力过人，胆识过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说的就是如此。 滦州发生了那般大的事，连三年不开朝会的大玄皇帝都临时召开大朝会，而他这一支的根基就在滦州，就在升龙府！ 那群志士只是失败了，并不是死绝了！ 眼下正是那位天尊最危险的时候。 王哲忠在户部任侍郎一职，襄助户部尚书管理大玄皇朝的财政经济，与礼部打交道比较少，因而与李崇云并不熟。 “待会儿朝会之上，你只听，不言，明白吗？” 朝堂就是一座围城。 从底层百姓开始，凝聚信仰； 王哲忠将六封信认真收好，呢喃着这个词，走出书房。 所以，来自其他家族，其他官员的试探与针对，来自大玄皇帝的逼迫与打压，绝对不会少，而且会很激烈。 当然，这个前提是那位天尊能顶住大玄皇朝必然会给出的冲击。 但是对于山川神体系，因为诸多山川神是由妖怪转敕而来，朝堂的管制与束缚力度一直不够紧。 没走几步，王哲忠就听到了侧面传来一声呼唤。 无视掉百官的别扭，大玄皇帝咳嗽几声，气若游丝般开口说道：“今天开朝会，只为一件事，哪位爱卿替朕分忧，去滦州灭了那劳什子太乙救苦天尊啊？ 不仅不经朝堂敕封就妄自封神，僭越自称天尊，居然还敢顶着朕的意志，强行宣名，这太乙救苦天尊胆子大得很嘛。 王哲忠微微欠身，表达自己的感激，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不仅如此，有名有号的一品紫敕天尊里，没有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这么一号神！ 收到第二封信的时候，王哲忠对那位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来了一些兴趣。 尽管靠着三槐王氏与“镇国”之间的紧密关联，王哲忠不一定会死，却难免吃一番瓜落。 马车的速度很快，不到半炷香时间，就从三槐巷来到皇宫外面。 说实话，王哲忠很佩服萧尚书的能力，但不是很赞同萧尚书的一些做法。 王哲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缓缓走下马车，迈着四方步向宫门走去。 户部尚书姓萧，非世家出身，只一寒门。 萧尚书没有回头，轻声喊了一句。 这是很多大家族与有识之士的共识。 王哲忠立即给出回应。 有“镇国”在，有“玉玺”在，有天坛、地坛在，大玄皇朝能稳稳操控城隍阴司体系。 那位天尊的种种行为，让王哲忠赞叹不已。 各种妖魔鬼怪就冒了出来，祸乱天下，欺凌人族，而朝堂因为各种各样的羁绊，无法出手平定。 所谓皇权不下乡，就是缺少“土地公”这样的能够与城隍阴司衔接的基层神位。 不然的话，财政短缺，越发暴虐的大玄皇帝第一个族诛的就是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江山萧氏。 燕赤霄仅仅只是燕赤霄吗？ 不，燕赤霄代表的是曾经那群为了一个共同理念奋斗的志士！ 从县衙开始，贯彻行政； 那位天尊已经啃下了滦州最难啃的石头，黑山。 只不过王哲忠也明白，那些做法不是萧尚书自己想这么做，而是只能那么做。 王哲忠开始调动家族的力量，重点关注滦州的大小动向。 越发乾纲独断，越发暴虐的大玄皇帝也这么想，那就很致命了。 “镇之以静，必须镇之以静！” 仿佛先前不顾派系之分，不顾交情不足，出声喊王哲忠的人，并不是他李崇云一样。 收到第六封信的时候，王哲忠知道，自己必须做抉择的时候来了。
三槐王氏与天水李氏，又各自有着不同的利益与立场，也不是政治盟友。 就在这时，李崇云快走三两步，赶上了王哲忠，嘿嘿笑道：“王公走得如此之快，是急着面圣，然后痛陈王公与发祥于丹阴县的滦州之事并无关联，对吗？” 六一.二二三.一三四.一九二 不多时，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至极，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大玄皇帝，在山呼声中，坐上了宝座。 这些妖怪既然接受朝廷的敕封，接受朝堂的管制与束缚，就证明它们不愿或不能与大玄皇朝起冲突。 哪个世家门阀不会在天下将乱时准备多条后路呢？ 但是…… 紫竹道人仅仅只是紫竹道人吗？ 不，紫竹道人代表的是尸解仙这条道途！ 有紫竹道人这个先例在，那些暗地里兼修、转修或者主修朝廷禁止的失传道途的修行者，就多了一个投奔处。 “哲忠。” 随即，李崇云不顾其他官员的诧异、疑虑或者提防，也迤迤然走进了皇宫。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依然没有松开对人族修行的管制，别说主动传播修行法门了，还抽调了很大一部分国力，去打压那些传播修行法门的人与势力。 收到第五封信的时候，王哲忠越发觉得那位天尊有着一整套成熟的纲领与发展方案。 城外的人拼了命得想挤进来，比如他那不成器的女婿。 “哦？” “是，谢萧公提点。” 李崇云却在这个时候，在皇宫门外，大庭广众之下喊住王哲忠，显然不是有紧要之事，顾不得其他，便是要挖坑埋了王哲忠，甚至整个三槐王氏。 想到这一点，王哲忠理都不带理李崇云的呼喊，像是没听到一般，迤迤然走进了皇宫。 极短时间内，从一开始的九品白敕，到四品青金敕，这个跨越很是惊人。 龚梓臻不清楚，他王哲忠却知道，并没有哪位接受过大玄朝廷敕封的一品紫敕天尊转世重修，也没有哪位未经大玄朝廷敕封但凭一己之力成就的一品紫敕天尊转世重修。 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来得更好？ 考虑到“大玄皇朝迟早要完”这个准备退路的前提，王哲忠这一支，实际上是三槐王氏的弃子！ 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家族延续，王哲忠愿意做弃子。 “机会！” 不多时，在丫鬟的侍候下，王哲忠换好了官袍，出门坐上马车，向皇宫行去。 金銮殿的大门这时缓缓拉开。 慌张无用。 一条退路在朝堂，在京都，也就是王哲忠这一支； 一条退路在并州老家； 萧尚书声音低沉，严肃说道。 两人之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同僚。 李崇云脸上笑意不退，状似坦然说道，“无非一死以报圣人而已。” 很多人看不懂那位天尊敕封出一位土地公的意义究竟有多大，但他王哲忠看得懂。 有了比弃子好上太多的一条退路，为何要做弃子呢？ 不能是挑出棋局大龙绞杀的一颗闲子吗？ 百官躬着身子，继续往下躬不妥，直起身来更不妥，只能维持这么别扭的姿势。 却也是最适合王哲忠这一支投入那位天尊麾下的时候。 王哲忠心中想道，“还得想个法子，通知女儿，伪装出她们一家已经身死的局面。与便宜女婿的联络也得断掉去，并且抹除痕迹。” 鸣鞭三响。 唔……哪位爱卿与朕分忧？” 因为大朝会的原故，街巷上没有行人。 代价则是不单单是偏远地区的民生与商贸衰落，连京畿周边地区的民生与商贸也在衰落。 朝堂之上自有派系之分。 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天下之财力，总是一个恒数。 王哲忠拉长了音调，阴阳怪气说道，“李公高义，某佩服之至。” 想到这一点，王哲忠眉头皱了起来。 江山萧氏从世家没落成寒门，三槐萧氏虽然没有落井下石，却也没有伸出援手。 在大玄皇朝国力愈发衰落的这些年，在大玄皇帝愈发“乱来”的这些年，朝廷就是靠着户部萧尚书缝缝补补，方才勉力维持了下来。 “我在，萧公。” 却是根基也在滦州，只不过在蟠龙府的天水李氏旁支，礼部侍郎李崇云在出声。 联姻又如何？ 冷眼旁观便是最好的回报。 是风还是雨，是棍或者刀，一会儿就能揭晓。 国力鼎盛时倒没什么影响。 看来朝堂之上很多人，都将他王哲忠与不成器的女婿看作一体，将他与那位在滦州做下好大事的太乙救苦天尊联系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是，王哲忠这一支的根基就在滦州的升龙府。 大玄皇帝挥手，身旁太监正在主持的朝拜礼仪戛然而止。 官员们这么想，没太大影响。 萧尚书摆摆手，说出了一番有些奇怪的话。 向来最擅长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大家族与有识之士们，都已经在暗地里寻找别的出路。 撂下这句话，王哲忠不再搭理凑上来的李崇云，站到户部尚书身后，等待金銮殿大门打开，太监通知上朝的时间到来。 可国力一旦衰微，比如现在…… 现在，萧尚书冷不丁提起江山萧氏与三槐王氏的情谊，他人不一定听得懂，王哲忠却是明白得很。 家族之间，哪有论情谊的？ 只论利益！ 忍住看向站在官员们队伍前头，三槐王氏的这一代领头人，身居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一显贵要职的王圭公的冲动，王哲忠平静站着，等候朝会的开始。 至于雪中送炭一事，自有人执行他的意志。 城里的人，说不定削尖了脑袋想钻出去，比如已经站在深渊旁边的萧尚书。 “大玄皇朝迟早要完！” 屠村、屠乡、屠城之事屡见不鲜。 话音刚落，大玄皇帝就剧烈咳嗽起来。 百官们回话不妥，不回话就更不妥了。 一时间，金銮殿中陷入诡异的氛围之中。 第182章 俭义 “臣有奏。” 金銮殿上，礼部侍郎李崇云在大玄皇帝停下咳嗽后，立即出班而告。 “唔……奏吧。” 大玄皇帝挥挥手，极为随意地应允。 李崇云双手捧着笏板，脑袋微微低下，声音微沉说道：“禀陛下，臣以为，户部侍郎王哲忠能为陛下分忧，解决此事。” 话音落下，金銮殿上的气氛更加奇怪了。 朝堂之上的百官，一些人看向李崇云，一些人看向王哲忠。 三槐王氏又会如何反应？ 大玄皇帝微微侧目，很是不悦地看向自家心腹重臣萧廷典，脸上皮笑肉不笑问道，“萧爱卿这是何意啊？偌大一个户部，离不开萧爱卿，朕是信的，离不开王爱卿，又是为何？” 那就是他想自己敕封自己为天帝。 不仅是天下之帝，亦是天上之帝，更是天道之帝！ 如此痴心妄想，不是没有人反对过。 以前戴上的面具，如今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骨头，成为了真实的面目。 王哲忠又恭敬行了一礼，转身退走。 王哲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站得这么直过，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气顺了。 大玄皇帝没有让李崇云、王哲忠、百官多等，呵呵笑了起来，随后带着笑意问道：“李爱卿，你也出身于滦州蟠龙府，距离云龙府不远，你也有亲眷在云龙府中任官，你天水李氏同样熟稔神之事，同样具有剿灭不听宣教的伪神、恶神经验，照你的三点，李爱卿也适合替朕分忧啊。” 李崇云与王哲忠分别是天水李氏与三槐王氏的旁支代表人物，进入朝堂以后，就生出龃龉。 其三，王侍郎出身三槐王氏，极其熟悉神之事，更有多次代表朝廷，剿灭不听朝廷宣调的伪神、恶神。 “知也不知。” 在或刻意注视，或随意一瞥的目光里，王哲忠与李崇云相伴离开，前往京都久负盛名的松鹤楼。 很多疑虑，很多顾忌，很多算计，在站直的过程中悄然消失。 李崇云又磕了一个头，缓缓站起身来，退至一边。 只是就在王哲忠准备迈步出班的时候，户部尚书萧廷典率先出班而告：“禀陛下，户部事务繁多，臣离不开王侍郎的襄助。” 越是这般大笑，证明他心里越是有气，越想宣泄。 没人想成为皇帝宣泄心中之气的对象，拿自己前程、脑袋和家族祭旗。 许多同样具备替大玄皇帝分忧能力的官员，心里开始浮现起相关的念头，要不要顺着李崇云给出的由头，顺手推一推呢？ 按照李崇云的说法，还真是户部侍郎王哲忠最适合替陛下分忧。 李崇云掀起车帘一角，看了眼车外没有多少行人的街道，随后说道：“王公没有猜错，李某人搞出这些事，就是想回滦州一趟，看一看那位太乙救苦天尊，究竟是一尊怎样的神。若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李某人就尽起大军，推平了。若是……” 朝堂之上的百官听完这番话，不少人毫不掩饰地向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为所动的王哲忠看去。 说着，大玄皇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声音变得幽冷：“李爱卿，你到底是不能替朕分忧，还是不愿替朕分忧？你到底是向朕举荐王爱卿，还是借朕来对付王爱卿？” 这是世家门阀的生存之道，从来如此。 李崇云循着王哲忠的目光，看向腰杆挺得笔直的王哲忠，随后也一挺腰杆，正襟危坐。 有些心境修为不够的，甚至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臣惶恐。” “你以后就会知了。” 大玄皇帝绝对会大喊一声，来人啊，把他拖出去砍了。 大玄皇帝咦了一声，嘴角似笑非笑问道，“我还以为李爱卿出班，是想自告奋勇呢，没想到是举荐王爱卿。说来，朕想听听，李爱卿因何举荐王爱卿。” 话音落下，李崇云砰砰砰地嗑起了响头。 皇宫门外，李崇云站在道旁，等候着王哲忠的到来。 种种猜测，不断生灭。 大玄皇朝敕封神，历来讲究祭天封神。 好在这一次，大玄皇帝没有因为户部尚书萧廷典绕了个圈的劝谏而暴怒，只是在笑过以后，忽地面无表情说道：“就以王爱卿为主，李爱卿为辅，点齐大军，即日开拔，剿灭那劳什子太乙救苦天尊吧。” “站直，抬头，挺胸。” 只要他愿意付出代价，拖延再次敕天封神的脚步，能够消灭一切他想消灭的对象。 王哲忠借着萧廷典的推力，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浑身气质瞬间一变。 倘若是个人行动，李崇云为何要这么做？ 倘若是整体意志，天水李氏这是要对三槐王氏发起绞杀，还是另有所图？ 王哲忠会如何应对？ 王圭淡淡应了声，随即平静说道，“你要好好感谢萧公，另外，回家之后不要拖延，把家眷都留下，独身上路吧。” 站立在宝座斜下方的太监挥了下拂尘，朗声喊道：“退朝。” 若非已经作了好几次大死，清洗过好些次朝堂，能够留下来的，都是可以信任之人，比如户部尚书萧廷典等，或者目前不能清除的对象，比如三槐王氏、天水李氏等。 敕天封神，则是将大玄皇朝皇帝的位子放在了天道之上！ 说着，大玄皇帝站起身来，无视萧廷典眼中的痛苦与哀求，甩袖离开：“朕意已决，给你们十天时间。” 然而越是如此，大玄皇帝与朝堂百官越觉得李崇云用心叵测，动机不明。 然而百官们不敢稍有大意，仍旧屏气凝神。 这到底是李崇云的个人行动，还是天水李氏的整体意志？ 其一，王侍郎出身滦州升龙府，与云龙府相邻，对滦州，对云龙府极其了解； 其二，王侍郎有一女婿，名龚梓臻者，正是那位劳什子太乙救苦天尊发家之地丹阴县的县令，可以里应外合； 有此三点，臣以为，王侍郎出马，必能手到擒来，替陛下分忧，替朝廷剿灭劳什子太乙救苦天尊。” 包括新近蹦出来的滦州那位太乙救苦天尊。 不成器女婿龚梓臻的六封信内容，以及自己接到这六封信的心理变化，一一在王哲忠心里闪现。 倘若大玄皇帝一定要治王哲忠一个渺视圣躬的罪名，三槐王氏不会为了保王哲忠，而全力对抗。
唯独当今皇帝，更易其中名义与内涵，敕天封神。 说完这句话，萧廷典用力一推，松开撑着王哲忠腰杆的右手。 然而大玄皇帝手握至高无上的权柄，即便大玄皇朝国力愈发衰微，仍是世间最强之人。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哲忠顺着李崇云的话头，沉声询问。 天水李氏，三槐王氏，都是大玄皇朝的世家门阀，实力超雄，历史悠远，底蕴浑厚。 “王公，你我共事，理当精诚合作，李某人在松鹤楼备了一桌薄酒，请王公赏脸一叙。” “却之不恭。” 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圭向王哲忠招了招手。 此话一出，金銮殿瞬间变成了寒冰地狱。 两者仅有一字之差，意义却相差远不止十万八千里。 一四三.四二.一六八.四三 大玄皇帝脸色阴沉了一会儿，忽地大笑起来。 “嗯。” “好。” 然而大玄皇帝问话，怎能不开口？ 三槐王氏虽强，可以让大玄皇帝忌惮，却也不能处处与大玄皇帝顶撞作对。 萧廷典直视着王哲忠的眼睛，认真问道。 本应坐在前面那辆马车里的李崇云，出现在了王哲忠的马车之中。 “明白。” 李崇云噗通一声行了个大礼，语气惶急说道，“陛下容禀。臣并非不愿替陛下分忧，也没有那个胆子行构陷之事。若陛下不信，臣愿与王侍郎同往！” 百官齐齐转身，然后由几位宰辅领头，各部尚书、侍郎紧随其后，朝官、京官，依次走出金銮殿。 李崇云闻言，赶紧回道： “禀陛下，臣也想自告奋勇，奈何臣并没有这个能力，实在惭愧。 王哲忠上前，恭敬行礼问候。 丝丝缕缕的复杂情绪在百官心中翻腾着。 王哲忠顺势向前行去，不再回头。 一番话说完，李崇云深深一礼，等待大玄皇帝的评价。 牛鼻子们不是常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两大世家开枝散叶，在大玄天下各地，都有支系、旁系衍生。 萧廷典看着王哲忠的变化，欣慰赞叹，然后轻声说道，“江山萧氏与三槐王氏数百年情谊，便在你身上了。” 臣举荐户部侍郎王哲忠，有三个原因。 “呵呵……哈哈哈……” 拐弯之后没多久，车夫似乎发现走错路了，又折返回来，继续向松鹤楼行去。 只会在换取若干利益以后，在表明了态度与立场以后，弃置王哲忠。 撂下这句话，大玄皇帝几步间走出金銮殿，毫无先前病恹恹的模样。 萧廷典拍拍王哲忠的肩膀，然后手掌向下，托住王哲忠的腰，往前一推。 “哦？” 然而现在，李崇云借着大玄皇帝对滦州太乙救苦天尊一事的重视，展开了对王哲忠的攻击。 “若是实至名归，李公又会做甚？” “嗯？” 迎上走过来的王哲忠，李崇云态度极为热切地发出邀请。 来到殿外，没了太监与大汉将军的纠仪，百官们三三两两，分成了许多个小圈子。 只是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悄然拐了个弯。 “京都街面上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李公何必多次一举？” “叔公。” 一边轻轻推着，萧廷典一边轻声说道，“今天走出皇宫以后，你就是大玄天下最受瞩目之人，千万不要露怯，明白吗？” 没几步，王哲忠便来到明显在等他的萧廷典身边。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态度表得极其鲜明。 王哲忠也认为这么做对自己极有好处。 祭天封神，还是尊崇天道的，将大玄皇皇帝的位子放在了天道之下。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百官心里浮现。 本就是昂藏汉子，在这浑浊世道、险恶朝堂，前倨后恭久了，本性便愈发受到压抑。 看似不为所动的王哲忠这时也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大玄皇帝的评价。 王哲忠有些不解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李崇云，疑惑问道，“而且，某观李公今日言行，似乎别有深意，不像是想挖坑埋了王某人，更像是借此事发挥，让李公可以名正言顺地前往滦州，讨伐太乙救苦天尊。” 王哲忠浅浅一拱手，答应下来。 这一笑，让金銮殿中的冰寒气氛一扫而空，空气恢复流动。 想了想，王哲忠给出一个模棱两可，但确实无比坦诚的回答。 家族的期待，家庭的仰赖，种种重担压在身上，更加重了这种压抑，事事筹谋，时时绸缪。 王哲忠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不敢不开口回话。 大汉将军们跟着大喊：“退朝。” 仿佛有嗖嗖的刮骨罡风吹在身上，百官们顿觉刺骨冰寒，一个个心神失守。 进殿之前，户部尚书萧廷典特意嘱咐了王哲忠，只听不说。 让人听了，有一种不得不信的感觉。 “谢陛下隆恩。” 眼角抽搐了几下，大玄皇帝脸上泛起笑意：“李爱卿一片拳拳之心，朕已明了，快快请起。” “哲忠，你知老夫心意吗？” 又因为李崇云出身滦州蟠龙府，王哲忠出身滦州升龙府，两人之间更加不对付了。 当今大玄皇帝这么做的原因，朝堂百官、世家门阀、修行势力包括妖魔鬼怪，都十分清楚。 大玄皇帝目光转向默然无语的王哲忠：“王爱卿，你对李爱卿的举荐，有何想法啊？” 皇帝暴虐，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以往的话，因为大玄皇帝无心理会政事，两人还只是暗地里较点儿劲，明面上并没有撕破脸皮的举动。 “是，叔公。” 直到这时，王哲忠方才发现，原来李崇云的身形极为魁梧，浑不像平日里那位畏畏缩缩的模样，也是条昂藏大汉。 只听李崇云缓缓说道：“王公有所不知，某姓李不错，名却不是‘崇云’，更不是蟠龙府人，而是……” “云龙府丹阴县李俭义。” 第183章 剿抚 王哲忠眼睛一眯。 云龙府丹阴县是什么地方？ 在滦州做下好大事的太乙救苦天尊起家之地就是云龙府丹阴县，他的不成器女婿龚梓臻就是在云龙府丹阴县任县令。 自己准备的那些安排，也在前往云龙府丹阴县的路上。 对云龙府丹阴县，王哲忠一点都不陌生，甚至通过不成器女婿的六封信，以及自家在滦州的其他消息渠道，做到了极为深入的了解。 “丹江李氏？” 怔了怔，王哲忠轻声说道，“出了李良勋、李俭仁以及……那位天尊的神使李灵素的丹江李氏？” 李崇云莞尔一笑：“李良勋是我父亲，李俭仁是我堂弟，李灵素是我堂妹，但……我们一个小小的乡野人家，哪敢称丹江李氏，只是李氏罢了。” “我有些不解。” 听完李崇云的话，王哲忠眉头微皱，“望李公能不吝赐教。” “但讲无妨。” 李崇云挺直腰杆以后，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很是豪迈，作风更是洒脱。 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王哲忠的请求。 “李公为何告诉我这些？为何在这大街之上告诉我这些？李公就不怕陛下知道吗？” 王哲忠声音低沉，神情严肃。 李崇云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眼中多了一丝阴霾。 随即敛去这丝阴霾，透出蕴含着仇恨与忿怒的目光，缓缓说道：“我知王公心意，故而告诉王公这些。陛下虽然富有天下，对这京都更是了如指掌，但……陛下此刻哪还有心思理会这天下？他眼里能看见的，只有敕天封神一事。他看不见天下，更看不见天下遭受妖魔鬼怪肆虐的苍生百姓！” 说到这里，李崇云上身前倾了一些，语气加重：“我当年离开家，就是因为我的一双儿女，不得不被我父亲牺牲，拿去取悦丹江水神。我离开家，是为了寻找斩妖除魔、澄清玉宇的办法！后来机缘巧合，得了‘李崇云’这个身份，进了朝堂，混到礼部侍郎的位子。但是！但是天下破败依旧，妖魔鬼怪肆虐百姓依旧！” “李公稍待。” 王哲忠听到这里，竖起右手，打断了李崇云的讲述，皱眉问道，“李公说，你费尽心思进入朝堂，是为了斩妖除魔，可我平日里并未见李公有所行动。” 问这句话的时候，王哲忠默认了李崇云之前所说一切为真，默认了李崇云的真实身份即云龙府丹阴县李氏李俭义。。 “是吗？” 李崇云并不正面回答王哲忠的这个问题，只是转而说道，“李某人今天在松鹤楼设宴，不仅想请王公喝些酒水，也请王公看一场好戏。” “好。” 王哲忠见李崇云绕圈子，心里也不着急，答应下来。 恰在这时，两辆马车停在了京都城中，高度仅次于皇宫承露台的松鹤楼门前。 李崇云是真的不怕自己行迹暴露，十分坦然地从王哲忠的马车走下。 看见这一幕，王哲忠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随后才走下马车。 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泛起几个疑问。 李崇云的真实身份，大玄皇帝知不知道？ 李崇云的真实动机，大玄皇帝知不知道？ 刚刚的交谈，大玄皇帝知不知道？ 对那位明显不是一个路数的太乙救苦天尊，大玄皇帝到底是什么态度？ 如果真的想要剿灭，就算“镇国”疯了，就算几位一品紫敕帝君/天尊不能随意离开京都，也可以从京畿周边与几大重镇抽调一两位二品紫青敕天君。 就算国力衰微，国事艰难，二品紫青敕天君必须坐镇京畿周边与几大重镇也抽不开身，还能多派一些三品青敕星君，堆也能堆死那位太乙救苦天尊！ 大玄皇朝真的虚弱到拿一位三品青敕星君没办法的地步了吗？ 并没有。 大玄皇族真的虚弱到要松开对世家门阀染指地方的缰绳的地步了吗？ 并没有。 可是大玄皇帝从一开始，就是要从百官之中，选一两人统率大军去平镇滦州。 这可是下下之策！ 须知这么做，极有可能既平镇不了滦州，还会造就出一两个割据一方的藩镇势力。 世家门阀名正言顺地抓住了独立自主的军权，岂会轻而易举地再交出去？ 想都不要去想！ 地方割据势力一旦出现，再将所割据的地方肃清，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有了争霸天下的资格。 大玄皇朝开国，就是走这条路上来的。 想到这里，王哲忠心上笼起了层层阴霾，对当前局势越发，对今后行动也越发谨慎。 呼…… 站在松鹤楼前调整好心态，王哲忠随着李崇云的脚步，走进松鹤楼，来到顶楼的包间。 也不知李崇云是在大朝会之前就在松鹤楼订了位子，还是散朝以后紧急安排。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包间的时候，佳肴遍桌，美酒已温。 分宾主坐下，李崇云顺手右手边的窗户，提起酒杯敬道：“感谢王公赏脸，李某先干为敬。” 话音落下，一杯酒水仰头下肚。 王哲忠陪了一杯。 “来，王公，吃菜。” 李崇云放下酒杯，拿起公筷，给王哲忠夹了一筷子鱼翅，语气平静说道：“王公有所不知，李某人以前穷怕了，故而来到京都以后，最是好吃。鱼翅这东西，京都各大酒楼都会做，各府厨子擅长的也不少。唯独松鹤楼的口味最为独特，李某人最是喜欢。” “确实不错。” 王哲忠没有动筷，淡淡附和了一声。 松鹤楼作为京都最富盛名的酒楼，王哲忠怎么可能没有来过？ 鱼翅作为松鹤楼的一个招牌菜，王哲忠自然也吃过。 对于李崇云的说法，王哲忠很是赞同，只是他并不关注鱼翅，只关注李崇云今天搞这么一出的背景、动机与目的，以及…… 待会儿可以看哪出好戏！ 看出王哲忠的不在意与在意，李崇云咧嘴一笑，不再客套，而是像在马车上那样直入主题，指着右边窗外问道：“王公，那里有什么？” 王哲忠顺着李崇云的指引看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说道：“西山，我刀门，左牵虎。” “西山，我刀门，左牵虎。” 李崇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词，然后眼皮微垂，漠然说道：“当年，左牵虎与一帮人，追随一位星君，扶危济弱，斩妖除魔，想要匡扶天下，调和阴阳，最后失败了。王公可知他们失败的原因？”
王哲忠沉默不语。 李崇云自顾自接着说道：“他们失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大玄皇帝不喜，于是派出慈航大师与左牵虎他们接洽，说朝廷一直想肃清寰宇，奈何国事艰难，腾不出手，既然你们愿意出力，何不与朝廷合作？也不知慈航大师佛法精深，还是皇帝许了什么条件，总之左牵虎他们答应了与朝廷合作，然后就失败了。” 听到这里，王哲忠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崇云。 “呵……” 李崇云嘴角浮现讥讽的微笑，语气依旧漠然，继续说道，“失败以后，那位星君的神敕、神通、神力，被大玄皇帝全部拿走，那批人死的死，残的残，一个叫燕赤霄的道心破碎，境界滑落，浪迹天涯，一个叫左牵虎的蹲在西山我刀门，一心想着砍死慈航大师。” “李公，今天话太多了。” 王哲忠嘴唇翕张几下，最后如此提点。 “不多，不多。” 李崇云摆摆手，笑道，“王公放心，不管我今天说什么，都不会有事的，更不会害了王公。” 笑过之后，李崇云猛地振袖一挥：“王公请看，好戏上场了！” 王哲忠重新看向窗外。 完成那桩任务以后，多年没出京都一步的慈航大师正在从金光门往外走。 出了金光门，再走十里，就是西山，就是我刀门。 “慈航大师为何要出去？” 王哲忠收回视线，看向李崇云，疑惑问道，“左牵虎要杀他，也有那个能力杀他，天下皆知。他已经躲在京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继续躲下去？” 李崇云笑而不语。 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王哲忠瞬间明白了李崇云让他看这出戏的用意，心情极为复杂。 “多谢李公款待，王某家里还有事，先告辞了。” 沉默良久，待到西郊传来一声铮亮的长刀出鞘声，随即传来一声蕴含着种种情绪又透出解脱的佛号声，王哲忠起身离开。 李崇云没有挽留，平静目视王哲忠走出包间，走下顶楼，离开松鹤楼。 怔怔独坐了一会儿，李崇云开始吃菜喝酒。 以前穷怕了，现在也不敢浪费。 订这桌席面所花的银子，够李村上下吃上一年！ 吃着吃着，李崇云的眼角滚落了一滴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 顺着脸颊、下颌，水珠一路滑落到脖颈之间。 李崇云抬手擦了擦，擦掉水珠，也擦掉脖颈间敷的粉，露出一条极细极细的切痕。 松鹤楼外，王哲忠坐上马车，吩咐车夫直接回家，然后又陷入沉默。 一路上不知想了些什么，王哲忠的脸色越发阴沉。 回到家中，也不理会热情迎上来的老妻，径直进了书房。 取出上朝前收好的六封信，王哲忠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重点看不成器女婿龚梓臻提及的丹江李氏人物与事迹，以及投入那位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燕赤霄的行为。 看完以后，王哲忠取出一个火盆，将六封信悉数烧了。 火焰摇动，青烟飘飘。 王哲忠看着在火舌之中化为灰烬的六封信，无声呢喃起来：“燕赤霄，左牵虎，慈航大师……” 呢喃过后，大玄皇帝的表现，叔公王圭的话语，萧尚书的撑腰与嘱托，李崇云的一言一行，在王哲忠脑海里反复闪过。 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复盘，王哲忠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自己该如何做也变得更有规划和把握。 剿抚剿抚，既剿又抚，先剿后抚，先抚后剿，不剿不抚，不剿只抚……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夫君，该用膳了。” 临近午时，王哲忠的发妻敲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嗯。” 王哲忠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给女儿去封信，就说我不日就要回滦州公干。” “好。” 发妻也不问其他，直接答应下来。 滦州，黑山。 紫竹道人以黑山土地公的权柄，很快便建好了一座堂皇大气的神庙，用来供奉玉质神像。 为了迎进玉质神像，李灵素亲赴丹江边上的神庙，做了一场简短的祭祀。 丹江两岸二十五个村子，自然不舍得。 可是为了顾全大局，只能忍痛。 好在天尊没有抛弃他们，神使更没有忘记他们，第三批受的人员仍从二十五个村子选了不少。 玉质神像进了黑山北麓山腰的神庙以后，李灵素当即举行了第三次授仪式，为一百四十四名生授。 负责生事务的李俭仁，这一次将他紧急从丹阴、桃山、浮黎、紫竹四县信徒中筛选出来，接受培训与考察的五百七十六名预备生也带了过来。 既是观礼，也是培养归属感，提高凝聚力。 授仪式结束，李灵素用人不疑，将新受的生交给李俭仁负责。 李俭仁又将任务下发给了胡不屈与李俭礼，他自己则带着第一批和第二批受的一百四十四名生，分别驻扎在云龙府境内，保境安民。 特地从丹阴县赶来的龚梓臻如愿见到了李灵素，汇报他刚刚得知的消息。 “神使，朝廷有动作了。” “什么动作？” 对于大玄朝廷，李灵素从不敢马虎大意，一直都有让几个县令留心。 一听龚梓臻这么讲，当即提高了注意。 龚梓臻咽了咽喉咙，声音有些生涩说道：“大玄皇帝派了我岳丈，也就是出身三槐王氏的户部侍郎王哲忠，与出身天水李氏的李崇云，统率大军前来平镇滦州。” “只是大军？” 李灵素有些不解，“没有派一些神与修行者随军吗？” 龚梓臻苦笑：“神使莫要小瞧了大玄朝廷的大军，真要厮杀起来，待朝廷大军结成军阵，弹压高阶修行者与神，不在话下。” “是吗？” 李灵素声音平静，语气却讥讽至极，“果真如此，大玄皇朝还会变得如此腥膻遍地，任由妖魔肆虐？” “怕是已经成了空壳子！” 第184章 问心 第184章问心 “不过我们不能大意。” 讥讽过后，李灵素话锋一转，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会通知下去，让所有人做好应对最恶劣局面的准备。” 所谓最恶劣局面，龚梓臻一听就懂。 无非就是朝廷大军势如破竹，突破神使布置的外围防御，直扑天尊势力核心，黑山以及丹阴县。 在那之前，自然是能抗争就抗争，不能抗争就拖延。 除此以外别无它策。 “神使英……” 龚梓臻下意识出声恭维，随即意识到不妥，立马咽下“明”字，改口说道，“神使考虑妥当。” 李灵素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认真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暂时没有。” 想了想，龚梓臻措辞严谨回道，“一旦收到新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禀报给神使。” “嗯。” 李灵素点点头，却说道，“下次不要再跑这么远了，有了消息，直接去城隍庙找牛城隍，或者找一名生，直接与我联系。见不见到我，不会有区别。” “是。” 隐隐被点破心思，龚梓臻毫不慌张，自如应下，然后见李灵素没什么要问的，提出告辞。 看着龚梓臻下山的背影，李灵素目光幽微。 大玄朝廷果然有所反应了。 而且甫一动作，就是大军压境。 “不去肃清肆虐人族的妖魔鬼怪，却来针对庇护百姓的天尊？” 李灵素低声自语，眼中闪过雷与火，心中杀气腾腾，“好一个大玄皇帝，好一个大玄皇朝！” 转身走进神庙，神情肃穆地仰视供奉在高台上的玉质神像，李灵素感应了一番自己与天尊的联系。 依然是先前那般。 天尊暂时离开，或许正在俯瞰她也说不定，但近期内不会赐予庇护。 即将到来的风波，李灵素、生、从神、信众需要自己面对。 特别是李灵素。 “我能吗？” “我能的！” 眼睛一闭一睁，李灵素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关关难过关关过。 这一关，无论如何都得过，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 抱着这样的信念，李灵素走出神庙，迎面碰上了找过来的燕赤霄，一副满是心事的模样。 这还是李灵素认识燕赤霄以来，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因而有些好奇，主动出声询问：“燕大侠遇上什么事了吗？” 燕赤霄看了眼李灵素，目光又很快越过李灵素，看向她身后的神庙。 几缕精光闪过，燕赤霄心中不断纠缠的念头忽地被强力斩断，定下主意，声音晦涩开口：“刚刚，左牵虎联系了我。” 左牵虎何许人也，李灵素听燕赤霄提及过，也通过龚梓臻与牛结实，收集过相关信息。 一听燕赤霄的语气，结合他的脸色，李灵素当即明白了些什么，问道：“燕大侠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嗯。” 燕赤霄点了点头，脸色晦暗，沉声说道，“在我们当年那拨人里，左牵虎的身份最为特殊，他出身大玄皇族。” “所以在失败以后，你们死的死，残的残，归隐的归隐，浪迹天涯的浪迹天涯，唯独左牵虎可以蹲在京都郊外西山这么多年，还没有出任何事情？” 李灵素顺着燕赤霄的话，将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 “是的。” 燕赤霄坦然承认，转而说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左牵虎蹲了这么多年，没有蹲到慈航大师，偏偏在大玄皇帝决定派大军来滦州剿灭天尊的时候，慈航大师主动找上了左牵虎，一心求死。” “慈航大师？” 李灵素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号。 在她了解到的消息里，燕赤霄那伙人，正是在左牵虎的一力担保下，才决定与慈航大师见面。 那位总是洋溢着昂扬灿烂笑容的青年首领也是因为信任左牵虎，方才一点点放下了对慈航大师的戒备，放下对大玄朝廷的排斥，决定合作。 起初，慈航大师作为大玄朝廷与那伙人的联络人，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做得非常好。 那伙人也取得了远比单干辉煌太多的成果。 直到那一次山谷之战，那伙人前有准备多时的强敌，后有突然被刺的慈航大师及朝廷，死伤惨重。 尊奉的神陨落，青年头领意志消沉，燕赤霄道心破碎，浪迹天下，左牵虎蹲守西山…… 收起思绪，李灵素认真问道：“左牵虎杀了慈航大师？联络燕大侠又是所为何事？” “杀了。” 燕赤霄皱眉回道，“左牵虎说，他正在来滦州的路上，明日便至。” “目的？” 李灵素挑了挑眉，不觉意外。 “目的是见一见神使，见一见天尊。” 说到这里，燕赤霄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左牵虎已修成‘鬼仙’，位居三品。” “这样吗？” 李灵素闻言，眼中闪烁着雷与火。 大玄皇朝以神敕封体系定鼎天下，并不是因为神比人族强大太多，恰恰相反，是因为大玄皇族手中握着不止一套足以制衡甚至压服神的力量。 “镇国”与人族气运/国运是一套，军阵是一套，人族修行体系也是一套。 大玄太祖删改之后，允许推行的主流修行体系的顶点“阳神”，便与神体系的顶点“帝君/天尊”齐平。 左牵虎修成的“鬼仙”，也与三品青敕的“星君”，在位格上齐平。 所以，现在的左牵虎已经达到了当年所尊奉的神的境界与位格，还真的有资格说见一见同为三品青敕星君位格的天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在李灵素听来，这就是对天尊的大不敬！ 她的左手下意识去结天官印，旋即停下。 天尊不仅改了名号，也改了《宝诰》，更不再用原先的启请咒与手印。 李灵素告诉自己，身为神使，她必须尽快适应这种变化，然后面无表情地对燕赤霄说道：“天尊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左牵虎来，我们不排斥，甚至欢迎，但是见天尊之说，免谈。” “嗯。” 燕赤霄点了下头，没有就此事继续聊下去。 在这件事上，他只能传递一下双方的信息，不可能有太多的个人立场。 就算有，也会偏向于天尊，而不是左牵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定会生根发芽。
如果不发生慈航大师主动求死一事，燕赤霄也不会正面一个事实，即自己在多年以前，就怀疑上了挚友左牵虎。 “我就不打扰神使了。” 正事说完，心情复杂的燕赤霄告辞离开。 他现在负责给从神与生们传授紫竹道人给的三门烧炼兵马的法门，事情不少，时间挺紧。 若非兹事体大，也不会特意赶来面见神使。 天尊神庙前，李灵素目送燕赤霄离开，然后转身进了神庙。 向代表天尊的玉质神像大礼参拜后，李灵素坐在蒲团之上，进入沉思。 该如何应对来意不明的左牵虎呢？ 这是个问题。 九州世界。 黄天并不知道，在他没有进入神扮演游戏的时候，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对于九州世界又快上了许多。 他从指挥同知莲生大师那回来，到当天傍晚下值，最多也就是四个时辰的时间。 而游戏世界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三个时辰。 若是知道这一点，黄天或许不会那么悠闲地看待只能旁观游戏世界的剧情发展，而无法干预剧情人物的行为这一点限制了。 必然会积极地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可惜有莲生大师亲手抄录的《心经》在身边，黄天不敢进入神扮演游戏，也就无法及时发现这一点。 下值时间到了，黄天按照往日的节奏，监督换班，且宣读了下一轮的白班与晚班各自值班名单，方才出门回家。 到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黄母，奉上装着《心经》的木盒。 “母亲，这是攘奸卫指挥同知莲生大师亲手抄录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据说来自天外。” “是吗？” 黄母接过木盒，眼角不经意瞥了一下黄父的灵位，马上说道，“既然是莲生大师所赠，自然不能怠慢。” 说着，黄母冲堂屋外喊了一声：“阿福，准备一下，我这就去一趟慈恩寺，将《心经》供在佛陀面前，日夜祈福。” “是，夫人。” 守在堂屋外的福伯领命，立即去准备马车。 “我供奉佛经去，你就留在家里，不要走动。” 叮嘱了一声，黄母不去管心情有些微妙的黄天，径直捧着木盒走出堂屋。 很快，辚辚的车轮声响起，福伯亲自驾车，载着黄母出门，往慈恩寺行去。 在此期间，黄母没有询问莲生大师为何要赠予黄天亲手抄录的天外经文《心经》，很丝滑地做了这么一个决定，并且立即付诸行动。 黄天听从黄母的嘱咐，哪也没去，就留在堂屋，心中思绪却在不断涌动。 “母亲，是发现什么了吗？” 沉思一番过后，黄天深吸一口气，按下那些杂乱的思绪，走到黄父灵位之前。 沉默许久，黄天拜了拜，然后拿起灵位，取出放在后面的雷击枣木符印。 将灵位归放到原来的地方，再拜了拜，黄天怀揣雷击枣木符印，来到黄母的佛堂门外。 稍作犹豫，黄天咬了咬牙，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佛堂的面积不大，里面燃着烛火与檀香，理应供奉佛像的供桌上却没有佛像。 黄母明明说过，她会去慈恩寺再请一尊佛像回来。 在佛堂之中站了一会儿，黄天转身走出佛堂，回到堂屋之中沉默坐下。 “母亲……” 呢喃一声，黄天按下心里浮起的猜测，慧剑斩断杂思，不去想这方面的事情，意识转而进入神扮演游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嗯？” 刚一进入神扮演游戏，黄天就发现了不对劲，“游戏世界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难不成在神奇扮演游戏彻底恢复以前，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差会越来越大？” “这样的话，影响会很大啊。” 这般嘀咕着，沉重的压力与紧迫感涌上黄天的心头。 做人真的不能太咸鱼！ “要想办法加速游戏的恢复了。” 做出这个决定，黄天耐下心来，浏览这段时间游戏剧情的进展。 本就不佳的心情立即变得更差。 “大军压境？” “大玄皇帝要宰了我？” “左牵虎成就‘鬼仙’，还点名要见我？” “我这么没有牌面的吗？” 一个接一个疑问涌了出来。 黄天藏在心里很久的一些疑惑也随着这些刚刚生出的疑问浮现出来。 大玄皇朝的那些高阶存在，究竟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 想了一会儿，注定得不出答案。 对于李灵素遇到的困境，黄天此刻也无法干预，无法提供帮助，只能旁观。 片刻后，失去游戏“乐趣”的黄天索性连旁观也不旁观了，退出游戏。 意识回归，黄天感到阵阵迷茫在心头迅速弥漫开来。 神扮演游戏之于他是什么意义？ 他之于神扮演游戏又是什么意义？ 游戏世界里的人与事之于他是什么意义？ 他之于游戏世界里的人与事又是什么意义？ 离开神扮演游戏，他会如何？ 游戏世界里的人离开他，又会如何？ 这些迷茫归结在一起，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即黄天真的做到最好了吗？ “不，我没有。” 黄天自问自答，如此告诉自己。 他真的没有做到最好。 在游戏世界如此，在九州世界如此。 为人子如此，扮演神也是如此。 他本可以做到更好，只是出于一些顾虑，没有做到那么好。 以至于前些天，在神扮演游戏关服以后心怀惴惴； 以至于现在，对神扮演游戏没有彻底恢复，对自家神使、生与信徒面对的局面，束手无策。 “我能做些什么？” 黄天这么问自己。 “我一定能做些什么。” 黄天随后这么告诉自己。 他只是咸鱼了一些，想要苟一些，并不缺乏自省与改正的勇气。 发现问题，从不逃避，而是积极分析，认真解决。 不多时，还真让黄天想出来了一件他现在可以做，也可以做得更好的事情。 既然游戏世界里暂时无法扮演神，那就在九州世界扮演吧。 开了马甲就得穿嘛！ 第185章 妖星? 第185章妖星？ “小心！谨慎！” 祭出“无极圣祖”这个马甲之前，黄天如此告诫自己。 神通“掩日”更是用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正当黄天准备好一切，即将付诸行动的时候，去慈恩寺供奉莲生和尚亲手抄录《心经》的黄母回来了。 “母亲。” 黄天当即打消穿马甲出去逛一圈的想法，起身相迎。 “饿了吧，吃饭。” 走进堂屋，黄母的视线有意无意往灵位与佛堂看了一下，语气平和说道。 “好的，母亲。” 黄天自无不可，然后伸手去搀扶。 以黄母的年纪和身体，自不用像伺候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这般做。 但是黄天刚刚做出决定，要在各方面做到更好，当然要从细节做起。 啪的一声。 黄母拍掉黄天伸过来搀扶的手，嗔怪地轻瞪黄天一眼，没好气说道：“我又没有七老八十，需要你扶着走路？” “嘿嘿……” 讪讪一笑，黄天止了伸手搀扶的动作，转而抢走黄母贴身女使的活，给黄母拉椅子，布碗筷。 这一回，黄母没有再出声说什么，任由黄天去做。 没过一会儿，管家福伯就催着厨房把饭菜端了上来。 一母一子其乐融融地用起了晚膳。 不学无术的黄天经过教育，终于明白，所谓食不言，指的是口中含有饭菜的时候不说话，不是用膳的时候不能说话。 故而吃了几口菜以后，待口中饭菜咽下，貌似随意问道：“母亲，慈恩寺很灵验吗？” “嗯。” 黄母应了一声，放下筷子，认真说道，“慈恩寺并不有求必应，而是心诚则灵，这么说，你明白吗？” 仔细想了想，黄天如是回道：“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唔……” 黄母沉吟一会儿，斟酌好措辞，解释道，“修佛不是拜佛，拜佛不为修佛。我居家修行，只为求自己内心安宁，也为你父亲祈祷，为祈福。去慈恩寺，则是拜佛，其心不纯，其心也诚。然而再怎么心诚，想要达成之事，也不是靠佛陀恩赐，而是自己争取。” 黄天听得似懂非懂，却又有触类旁通的感觉。 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多长见识。 不然的话，道理摆在面前，都无法理解。 宅，应该是生活方式上的宅，并不是眼界、内心、见识上的宅。 “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黄母见黄天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再继续往下说，拿起筷子，接着用膳。 响鼓不用重锤。 真能明白绝对能明白，不用掰开来揉碎来讲。 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黄天也收回飘飞的心绪，认真陪黄母用膳，期间不断布菜。 一顿晚膳便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黄天又陪黄母在后院小花园走了几圈，方才去往书房。 黄母没有直接去佛堂，或者回卧房，而是留在后院小花园里继续散步。 管家福伯在一旁陪同着。 散了一会儿，黄母冷不丁问道：“阿福，你觉得少爷如何？” “少爷自是极好的。” 福伯毫不犹豫给出回答，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游移。 “与以前比？” 对此，黄母不予置评，而是另起一问。 福伯马上回道：“正是与以前比。” 说着，福伯的脑袋微微低垂下去，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后院小花园在福伯这句话后，忽地安静到了极点。 不闻风声，不闻虫鸣，树木花草都不再摇曳。 黄母身上没有任何异象，普普通通，却又透出一种大智慧的意味。 仿若在世真佛，又好像只是看透了人间沧桑，归于平淡。 片刻后，后院小花园恢复先前的自然平和，清风袭来，虫鸣鸟语，树木花草重新摇曳，吐露芳香。 黄母身上仍旧没有丝毫异象，普普通通，低声自语：“确实极好。” 话音落下，黄母转身，结束散步，离开后院。 随着进了堂屋，管家福伯躬身一礼，便悄然退下，自去忙事。 黄母站在“黄公讳唯明灵位”前站了一会儿，脸上忽地显出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阴沉表情，后槽牙微微咬紧，抬起右手，屈起手指，敲了一下牌位。 口中恨恨骂道：“死鬼！” 骂过以后，黄母脸上的阴翳消失，恢复平日里的从容，迤迤然走进佛堂。 烛火摇曳，檀香幽幽。 黄母进了佛堂，径直走向供奉佛像的供台。 也不见黄母如何动作，整个人忽地腾空而起，落在供台上面，转身结跏趺坐。 先以左股押右股，再以右股押左股，此乃吉祥坐。 双手仰放下腹前，平放于双腿上，右手置左手上，两拇指相接，结禅定印。 不久，黄母右手放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以示降伏魔众，改为降魔印。 吉祥坐，先禅定，再降魔，宝相庄严。 既有菩萨心肠，亦能金刚怒目。 如黄母所言，她并非盲目拜佛，而是居家修佛！ 书房里，黄天对佛堂里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他正在思考黄母先前说的话，“并不有求必应，而是心诚则灵”，“再怎么心诚，想要达成之事，并不是靠佛陀恩赐，而是自己争取”。 这两句话对黄天触动很大。 很久以前，黄天其实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领悟，在游戏世界里扮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时候，对信众与神使不再有求必应。 但是，在心诚则灵这一块上，黄天并没有较为深刻的领悟。 体现在实际行动上，则是黄天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与信众的相处方式，隐隐演变成了“交易”。 信众得到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庇护，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得到信众的信仰以及关键时刻的祈祷增幅。 交易，并非信仰！ 信仰，更不是交易！ “或许，不能干涉游戏里的进展，于我而言是一桩好事？” 黄天呢喃自语，然后不再犹豫。 神通“掩日”接二连三用出，神扮演游戏能够调动的天机遮掩增幅也悉数调动。 做好防备，马甲“无极圣祖”出动，悄悄降临平康坊一曲碧云楼。 九娘房间里，仍是一片粉红。 淫声浪语不断，气氛旖旎万分。 然而被扑在床榻上的，只是一个枕头，票客面对的，是九娘以得来的恩赐，幻化出来的替身。
真实的九娘坐在梳妆台旁，眼中蕴含着愤怒与迷茫。 愤怒在于，即便得了天尊恩赐，她仍困于苦海之中，未得解脱。 迷茫在于，杀了予她屈辱的郑大，她居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是自己豁出去一切逃？ 还是等天尊的进一步启示？ 九娘迷茫，不知所措，然后愤怒。 倒不是愤怒天尊似乎不再关注她，而是愤怒自己的怯懦与无能！ “我该怎么办呢？” 九娘喃喃自语，忽地表情一滞。 她又有了得到天尊恩赐之时的触动。 “天尊？” 赶紧端正了坐姿，九娘无声询问。 她的触动没有出错，确实是黄天在以“无极圣祖”的马甲予她关注。 不过黄天没有回应九娘的询问，只是自顾自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撂下这句话，黄天便断掉了与九娘的联系，收回了“无极圣祖”这个马甲。 即便有神扮演游戏的增幅，即便有神通“掩日”的天机遮掩，黄天仍不敢在神都天京之中肆无忌惮地活动。 想要做得更多，做得更好，没错！ 勇猛精进更没错！ 但谁又能说注意方式方法有错吗？ 不能。 所以，黄天这么做，自认为可以，既符合自己的转变，也顾及自己的安全。 房间里，九娘听到回荡在心间的恢弘纶音，怔然不语。 良久，九娘神情触动，呢喃重复，重复呢喃着一个词：“君子……” 说实话，九娘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天尊关注，且赐下恩赐的地方。 她的内心将自己看得极低。 然而刚刚，天尊以“君子”对她期许，让她的心忽然间乱了。 自卑，自豪，两种情绪交错起伏。 一会儿自卑占据上风，打心底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娼妓； 一会儿自豪占据上风，渴望真的成为天尊期许的君子。 过了好一会儿，自卑与自豪两种情绪敛去，九娘心情勉强平静下来，送走已经发泄过欲望的票客，坐回梳妆台前，认真思考。 “自强不息。” “厚德载物。” 平静下来以后，九娘感觉自己抓住了天尊寄予的期许之中，真正值得深思的两个词，不断咀嚼。 粉红的烛火之中，映着九娘沉思的脸庞，仿佛一会儿大放光明，又仿佛一会儿黯淡沉沦。 渐渐的，大放光明无有，黯淡沉沦消失。 九娘的脸庞在粉红烛火之中，变得坚毅起来。 “自强。” 呢喃着，九娘站起身来。 “厚德。” 九娘向衣橱走去。 不多时，一套黑色夜行衣，一套皆白衣裳，一些金银细软，收拾妥当。 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燃着粉红烛火，悬挂粉红纱帐的粉红房间，九娘往日里总是饱含痛苦与麻木，伪装欢愉的眸子，澄澈如清水，不再挂念。 打开房门，九娘迤迤然走了出去。 神都天京卧虎藏龙，高人尘出不穷，水深得很。 这些高人，惯爱来平康坊浪荡红尘，磨练道心。 九娘自不敢做出太大的事，引起过多的关注，只是以天尊赐予的伟力与法术，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走出碧云楼。 一些不爱去南曲与中曲的高人，发现了往外走的九娘，默契地没有吱声。 就像这些惯爱来平康坊浪荡红尘、磨练道心的高人一样，许多女修也惯爱在风尘之地、青楼之中，修行秘法。 九娘这副表现，像极了那些已经修好秘法，飘然离去的女修。 只要碧云楼及碧云楼身后的权贵不阻拦，这些高人自不会多生事端。 唯有心血来潮，到碧云楼外蹲守的老张发现了异常。 “天尊……” 心中咀嚼了一下这个称谓，老张隐于暗中，缀上九娘，想要看看九娘蛰伏一天之后，有何打算。 然而九娘只是离开了平康坊，去到一处早就购买好的小院，就闭门不出。 这让老张很是狐疑。 就这？ 难不成那位天尊冒这么大奉献，在神都天京里私下发展信徒，只是拯救一个受苦受难的娼妓，却没有搞事的阴谋？ 基于直觉，老张觉得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但是基于现实与理智，老张又认为不太可能。 “找瞎子去。” 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头绪，老张留下监控的后手，飘然而去。 很快，老张来到了瞎子阿杜的家里，然后发现瞎子阿杜仿佛死了一般，死气沉沉地躺在床榻上，出气多，进气少。 一日不见，竟至于此，肯定有事。 老张直觉瞎子阿杜变成这样，与昨晚的妖星消失有关。 “瞎子？” 跳下房梁，老张用刀鞘戳了戳瞎子阿杜，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至于如此生不如死？” 瞎子阿杜睁着满是眼白的瞎眼，盯着屋顶，嘴唇嗫喏，气若游丝开口：“不用管我，让我去死便是。” “你死不死，是你的事。但是我的事还没做完，你便不能死。” 老张语气幽冷，随即左手一挥，将一缕精纯元气打入瞎子阿杜体内，滋养瞎子阿杜的身体。 受到精纯元气的滋养，瞎子阿杜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一时半会绝对死不了。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瞎子阿杜坐起身，面向老张，没好气说道，“什么事，说吧，说完就让我去死。” 老张当即便将他对九娘的观察、九娘的举动与变化，以及他的直觉和怀疑说了出来。 “就这事？” 瞎子阿杜听完，无所谓说道，“你的直觉没有错，你听到的那位天尊确实只是来拯救一个受苦受难的娼妓，别无它求。若有，也只是践行的道。” 老张一听，神情顿时肃然起来，沉声问道：“瞎子，你昨晚看出了什么？” 瞎子阿杜脸上立即浮现痛苦的表情，旋即强压下去，声音生涩：“我昨晚看到我错了，妖星出现给大雍天下带来的影响，确实是平，而不是吉，更不是凶。” “也就是说……” 闻言，老张若有所思。 瞎子阿杜嗤笑道：“也就是说，当年的少侠误杀良善，只是被人所骗，而非妖星影响。哈哈哈……” 说着，瞎子阿杜捧腹大笑起来：“妖星！妖星！” “谁说它一定就是妖星？” “它为何不能只是一颗星？” “它只是一颗星啊！” 第187章 降临 第187章降临 “那又如何？” 李灵素冷冷反问，“你们当年信奉的星君是天魔又如何？” “此言何意？” 左牵虎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不解与震惊。 他没想到，李灵素会说出这般言辞。 “此言何意？呵呵……” 李灵素哂笑几声，嘴角微微一撇，讥讽说道， “就算你们当年信奉的星君是界外天魔，就算你们当年信奉的星君真实目的是占有这个世界，那又如何？ 只要帮助的百姓，真的受到了帮助；只要铲除的妖魔，真的被彻底铲除。 这个界外天魔，就比漠视苍生的大玄皇帝，坐视国力衰微、妖魔祸乱的大玄朝廷，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而……” 眼中有雷霆与烈火生灭，李灵素收敛表情，语气转冷，一字一顿说道：“不是蠢！就是坏！” 左牵虎闻言，如遭雷殛。 或许，这么多年蹲守在京都郊外西山，左牵虎有往这个方向思考。 或许没有。 总之，左牵虎认为李灵素说的话挺有一番道理。 越是有道理，对他产生的打击就越大。 因为左牵虎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心怀天下，心系苍生。 他与他过去鄙夷的蠹虫一般，无比自私，无比丑恶！ “你走吧。” 李灵素不想再与名不副实的左牵虎交流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与此同时，握着法剑的右手稍稍用力，做好了左牵虎不走就动手的准备。 话不投机半句多。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如此。 左牵虎向天尊神庙侧殿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不像来时那般嚣张，反而有些失魂落魄。 收回“无极圣祖”马甲，察觉神扮演游戏里发生变故，立即进入游戏旁观的黄天，对李灵素的表现非常满意。 以言辞迫退来意不善的左牵虎，比动手打上一场，好上太多了。 一则不会造成太大动静，进一步刺激大玄朝廷； 二则给观望局势的其他人族修行势力释放一个平和的信号，争取支持； 三则没有暴露李灵素的真实战力，留个底牌。 自家神使进步如此之大、之快，让黄天又一次感受到了压力。 黄天本就在考虑如何加快神扮演游戏恢复正常，受到刺激，当即决定采取一个之前想到但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措施。 意识退出游戏。 将第一道法相金身与神扮演游戏的联系搁置一边。 黄天的意识沉入第二道法相金身，即容纳了“无极圣祖”这个马甲的法相金身，与神扮演游戏勾连在一起。 现在的太乙救苦天尊，以前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纯粹来自于神扮演游戏，纯粹来自于游戏世界。 而无极圣祖这个黄天生造出来的马甲，却是侵蚀了九州世界的无生老母神位的权柄。 既基于九州世界，又有神扮演游戏的助力。 因此，黄天认为，他大概率可以披着“无极圣祖”的马甲降临游戏世界。 事实证明，这个法子果然可行。 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意识穿梭过程之后，黄天成功以灵体的形式进入游戏世界。 无极圣祖侵蚀了九州世界的无生老母权柄，从位格上讲，是一品紫敕天尊。 然而，从实际上讲，无极圣祖是一个空壳子。 在九州世界如此，在游戏世界更是如此。 黄天此时此刻的状态，比清灵之鬼好不了多少，相当于删号重修。 “首要之事，是找一具合适的躯体。” 确定好自己的状态，黄天心中如此想道。 想到便去做。 一品紫敕天尊的神权柄无有，《法相金身》的神道修为还在。 圆光术自然而然用出。 片刻后，黄天驱使灵体，向离得最近的一具鲜活尸体飘去。 根据圆光术的感应，这具鲜活尸体的原主人是一名穷苦书生。 妖魔乱世，底层百姓都在艰难求存。 普通家庭哪还供得起一个只读书、不生产的书生？ 因而这个穷苦书生败光不多的家底以后，生生饿死了自己。 黄天来到鲜活尸体身旁，看着不愿接受事实，不愿离去，隐有化成怨魂趋势的穷苦书生灵魂，心念一动，予以超度。 “记住教训，下辈子就算还读书，也得自力更生，劳动致富！” 嘀咕了一声，黄天驱使灵体，进行夺舍。 一品位格在那里，相当于初入九州世界三境的神道修为在那里，夺舍的过程十分顺利。 不多时，黄天“醒”了过来。 “太弱了！太弱了！” 感受着穷苦书生瘦骨嶙峋身体的虚弱与疲乏，黄天很是不满。 特别是一品位格与三境神道修为，给黄天一种稍微一用力就会弄碎这具身体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还不是虚妄！ “不行，得把身体快速补起来。” 稍稍活动了一下不是很麻利的身体，黄天做出决定。 甘霖术、回春术、培元术等等，《法相金身》配套法术之中，但凡是适合改善这具身体现状的治疗类法术，如水一样用出。 瘦骨嶙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起来。 然而这只是治标，并不治本。 这具身体的内核还是非常脆弱的，就好像干瘪的气球被吹大。 气一走，就会重新干瘪下去。 对此，黄天也有解决之道，咧嘴一笑。 有位名叫克莱恩.莫雷蒂，a.k.a穷神或抠神的先贤教导后来者，遇事不决，我向我自己祈祷。 哈哈…… 怀着莫名的心情，黄天向太乙救苦天尊祈祷，恳求赐福。 受制于神扮演游戏的限制，或者九州世界的某种现实，黄天不能干预游戏剧情进展，干预剧情人物的决定。 黄天现在自然不能像a.k.a穷神或抠神的先贤克莱恩.莫雷蒂那样，自己响应自己。 但是黄天有一个十分聪慧的神使啊。 黑山北麓山腰。 送走来者不善的左牵虎不久，李灵素忽地心生触动，代行天尊赐予的权柄，感应到了一道来自滦州之外的特殊祈祷。 遵循着冥冥中而来的意志，李灵素代行权柄，予以响应。
“怎么了，神使？” 从侧殿走到正殿的紫竹道人与燕赤霄发现李灵素的神情有些不对，由紫竹道人问了出来。 “没什么。” 李灵素倒不是想要隐瞒，或者敷衍，而是不觉得这件事现在说出来有什么意义。 “燕大侠。” 略过这个话题，李灵素看向愤怒仍然没有消退的燕赤霄，“有一件事劳烦你去做。” “神使请讲。” 燕赤霄深呼吸几下，压下愤怒的情绪，尽可能平静说道。 李灵素认真说道：“左牵虎这边，劳烦燕大侠多多注意，当年之事，也请燕大侠再行调查一番。” 顿了顿，李灵素声音微沉：“左牵虎所言的界外天魔一事，我们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也不能不当一回事。” “是。” 燕赤霄点头，拱手行礼，大踏步走出神庙正殿。 几步走出，曾经破碎的道心一点点拼聚而成，丝丝缕缕的裂隙也在玉质神像悄然间绽放的亿万光芒中彻底愈合。 待到燕赤霄走到殿外，越过五品，四品附体境界已成。 紫竹道人目送按下了愤怒，消散了自怨自艾，一颗道心重归澄澈圆润的燕赤霄离开，然后转身，向代表天尊的玉质神像恭敬一礼，又向神使李灵素行了一礼，也离开了正殿。 李灵素向紫竹道人回了一礼，趺坐在正对玉质神像的蒲团之上。 “信女李灵素拜谢太乙救苦天尊。” 发现彼时还不是如今形象的玉质神像时，李灵素走投无路，说的是“信女李灵素拜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现在，即便听闻界外天魔一说，李灵素仍诚心诚意地拜谢太乙救苦天尊。 什么界外天魔？ 斩妖除魔，庇护百姓的，就是正神、善神！ 无视苍生疾苦，坐视妖魔肆虐的大玄皇帝与大玄朝廷，才是魔！ “漂亮！” 黄天的祈祷不出意外地得到来自太乙救苦天尊的响应，得到神职“救苦救难”的赐福，不禁出声夸赞了自家神使一句。 感受着这具身体不再虚弱，但也不够强健，黄天开始下一步计划：吃与练。 穷苦书生的家在一个靠山临水的偏僻村子。 受恶人、恶神、恶妖、恶魔的肆虐，村子里的人口少了一大半。 死的死，搬的搬。 逃过了妖魔之口，却还留在村子里艰难求生的人家，都是没有那个经济能力搬进相对安稳的县城的穷苦人家。 人烟稀少不说，家家户户穷得都快吃土了。 山里有野菜，有野兽，又如何？ 水里有螺蛳、有水蚌、有鱼虾，又如何？ 不敢进山下水，只能望山叹息，看水流泪，然后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 黄天可不会不敢进山，不敢下水。 在为数不多的村民仿佛看妖怪一样的惊诧目光中，大变模样的黄天迤迤然进了山，然后扛着两头牛犊子一般大小的狼走了出来。 好似随身自带了街鼓。 黄天的回返与前后迥异的表现，让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以及更为稀少的精壮，齐刷刷地躲进家里，躲进床底，躲进地窖。 对此，黄天并不意外。 一个不事生产，饿得瘦骨嶙峋的穷苦书生，突然之间变成一个精壮汉子，还敢进山打狼，任谁见了，都会怀疑与恐惧。 特别是在妖魔肆虐的世道下。 谁知道这个书生是不是信了哪个恶神，或者投靠了哪个妖魔？ 黄天没有强行把躲起来的村民喊出来，而是将两头狼剥皮分解，给每家每户分了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肉。 倒不是黄天小气，而是饿得快要吃土的村民们辘辘饥肠不能骤然间吃太多荤腥。 就算要补身体，也得慢慢来，有个过程。 如此，两天时间过去。 黄天吃肉练武，强健身体，进山打猎，分赐兽肉给村民。 一步一步地推进计划。 一点一点地降低村民们的防备心。 大玄皇朝京都。 王哲忠与李崇云在领命之后的三天里，做好了一切准备。 有着大玄皇帝赐予的虎符，京郊大营里的五万大军完成集结，随时可以开拔。 后勤保障也在户部尚书萧廷典的亲自督办下，紧急筹备完成。 作为此次平镇滦州的大军主帅与副帅，王哲忠与李崇云按照惯例，进宫面圣，与大玄皇帝辞别。 然而王哲忠与李崇云进了皇城，却没能进入宫城。 大玄皇帝没有露面，只是打发了一个太监，予了一个口谕，便让王哲忠与李崇云启程，平镇滦州。 王哲忠与李崇云对此并不意外，十分平静地离开皇宫，来到京郊大营，统率五万大军开拔，向滦州进发。 离开大营不久，王哲忠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挥手间布下防窃听的法术，正色向李崇云问道：“李公，左牵虎昨天回了西山我刀门一事，李公怎么看？” 不怪王哲忠如此郑重询问李崇云对此事的看法。 三天前，李崇云神神叨叨地带王哲忠到松鹤楼看一场好戏，又说了一番玄虚的话， 暗示王哲忠，左牵虎是大玄皇帝的人，此次出山斩了主动送死的慈航大师，正是为了顺着燕赤霄的关系，取信那位太乙救苦天尊，然后再行里应外合之策。 王哲忠还特意让夫人给不成器的女婿发出示警。 谁知左牵虎大剌剌去了滦州黑山，隔天就灰溜溜回了京郊西山。 如此反差，很难不让王哲忠心里起疑。 到底是李崇云在代表大玄皇帝试探什么，还是李崇云代表天水李氏试探什么，还是李崇云闹了一个大乌龙，从智珠在握的智者变成了眼盲心瞎的丑角！ 听到王哲忠的问话，李崇云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平静说道：“王公，我等等再看。” “是吗？” 王哲忠深深地看了李崇云一眼，随即撤去法术，不再说话，安稳行军。 五万大军，逶迤绵延，无边无沿一般。 就算急行军可以做到日行三百里，也要三十天时间才能抵达滦州边界。 更何况为了保持战力，只能以日行二百里的常规速度行军。 如此，大军抵达滦州边界，至少要四十五天。 王哲忠回头看了一眼京都，眼中满是疑虑。 那位太乙救苦天尊出现至今，两个月不到，就有如此声势。 大玄皇帝又给出四十五天时间，究竟为何？ 第188章 钦天监，许宗训 很多问题注定无法得到答案。 就像游戏世界王哲忠无法理解大玄皇帝的做法一样，景妤无法理解祝青鸾的脑回路。 又是一天凌晨，联合队伍在又抄了一家佛寺的“淫祀”以后，进入昼伏的休息状态。 景妤侧躺在床上，看着睡在对面的祝青鸾，轻声问道：“师姑，为何一直跟着我？” 这个问题，景妤想了好些天，有一些想法，又觉得很多地方想不通。 就算祝青鸾对她景妤与她夫君黄天心生怀疑，想要试探什么，但也不至于连着几天一直紧紧跟着吧。 这些天真的是寸步不离！ “唔……” 祝青鸾沉吟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景妤的问题，只是说道，“放心，从今晚开始，我就不跟着你了。” “为什么？” 景妤追问，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没有为什么。” 祝青鸾淡淡说了声，随即侧过身去，摆出不愿交流的姿态。 景妤见状，也不勉强，同样侧过身去睡。 只是眼睛虽然闭上了，人却没有睡觉的心思。 她仍然在想，祝青鸾到底想干什么，在干什么，图什么。 可惜，人心隔肚皮，景妤真的有些猜不透祝青鸾现在的心思。 呼…… 深呼吸几下，景妤尽可能调整自己的状态，撇清杂绪，不去想这些事情。 转而想起，夫君这个时候在干嘛，是不是刚刚起床，有没有想她。 黄天这个时候确实刚刚起床。 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并不完全是坏事。 以“无极圣祖”的马甲降临游戏世界以后，黄天在里面过了两天，九州世界只过了一晚，就是明证。 只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游戏世界不发生于太乙救苦天尊及其麾下不利的事情，黄天便能安心培育“无极圣祖”这个马甲，做出一些事情。 如此，九州世界通过九娘这个惟一的信徒，游戏世界通过一系列的努力，双管齐下，相信很快就能将“无极圣祖”这个空壳子填充起来。 起床以后，照例晨练、洗漱、用早膳。 只是在看着左手边理应坐着妻子景妤的空位，黄天突然间有些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妻子。 “怎么，想妤儿了？” 黄母瞥了一眼有些出神的黄天，语气淡淡问道。 “嗯。” 黄天点头，坦然承认。 “那就想吧，多想想。” 黄母嘴角微笑，却如此说道，“你们两个小年轻，新婚燕尔，不是你出差就是妤儿出差，真是……既然你先让妤儿独守空房，想你想了那么些天，你也应该想妤儿想那么些天。明了相思之苦，方能知道相伴之福。” “是，母亲，我省得了。” 面对黄母的谆谆提点，黄天诚心诚意地接受，并且发自内心地感恩。 “去吧，上值去吧。” 黄母对此却无所谓，反而下了一个“逐客令”。 “是。” 黄天应了一声，离开家，往攘奸卫天牢去。 不多时，黄天来到天牢，正要按惯例主持换岗一事，突然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林兴德林叔父。 而且林叔父远远冲着黄天招手，唤他过去。 “老张，老张！” 黄天见状，便想着将牢头的差事交给老张去做。 谁知老张竟然心不在焉，喊了两声都没听见。 还是老狱卒丁禾子用脚踢了一下老张，老张这才反应过来。 “黄头，你喊我？” 面对老张状似茫然的询问，黄天皱了皱眉，然后说道：“林镇抚使唤我有事，你代一下我的班。” “好的，黄头。” 老张一口答应下来，毫不犹豫。 做好交接，黄天方才向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林叔父走去。 十几步路的功夫，顾不及去想老张今早这副魂不守舍的表现，到底是受了什么影响，黄天只是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稍后再细想。 来到林叔父面前，见林叔父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人，黄天当即公事公办，见礼问候：“攘奸卫天牢狱卒黄天，见过林镇抚使。” “嗯。” 林兴德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伸手指向身边的人，“这位是钦天监的许宗训许监副，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顿了顿，林兴德稍稍加重一些语气：“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要隐瞒，也不要胡编乱造，以免影响到许监副的差事，明白吗？” 黄天当即会意，大声应道：“是，林镇抚使。” 钦天监监副许宗训瞥了面无表情的林兴德一眼，然后嘴角泛笑看向黄天，平静说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紧张。” 黄天应道：“回许监副，我不紧张。” “是吗？” 许宗训眯了眯眼睛。 “是的。” 黄天抬头挺胸，一片坦然，光风霁月的模样。 “那就随我回钦天监吧，本来还想着就在你们攘奸卫了解情况呢。” 许宗训立马顺着黄天的话头，如此说道。 隐隐给出一种，嘿，你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的意思。 黄天怡然不惧，但不能随便答应，看向林叔父，等待林兴德的决定与命令。 钦天监与攘奸卫，到底是两个不同的衙门。 没有林兴德的同意，许宗训带不走黄天！ 林兴德认真看了黄天一眼，见黄天无比坦然，没有丝毫畏惧与退缩，点了点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既然黄天不怕跟着许宗训去了钦天监以后，被牵扯出什么事情来，那就没什么好阻拦的。 “请？” 许宗训会意，看向黄天，客气问道。 “是。” 黄天一板一眼回应，恪守本分。 并不因林兴德明晃晃表现出来的庇护，恃宠而骄，在许宗训面前失分。 “告辞，林兄。” 许宗训向林兴德示意一声，领着黄天离开了攘奸卫天牢。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正在交接的天牢狱卒们眼里。 狱卒们没有因为黄天被钦天监监副许宗训带走而怀疑什么，反而一个个羡慕起黄天来。 有个人脉广大的父亲就是好啊！ 代替黄天主持换岗一事的老张，十分自然地瞥了一眼黄天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兴德此时也在看着黄天的背影，待到许宗训与黄天两人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方才转过身。
“老张，你来一下。” 冲老张招了招手，林兴德发出召唤。 已经主持完换岗一事的老张马上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恭敬问道：“林镇抚使，您找我有事？” 如此模样，如此姿态，十分自然。 就算大声告诉世人，看啊，这就是当年的少侠张仲坚，估计都没什么人相信。 林兴德沉声说道：“等黄天回来，我会批他的假，这些天，你就把牢头的差事挑起来，雷司狱和张易之将军那里，我去说。” “是。” 老张眼角抽了抽，不得不答应下来。 他只是在攘奸卫天牢里蛰伏，并不是真的在攘奸卫天牢体系里厮混。 牢头不牢头的，他在乎吗？ 没办法，为了更好地蛰伏下去，不想接也得接。 官场上就是如此，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林兴德比老张大了那么多级！ “好好做，我们都在看着你。” 撂下这句颇有深意，却又是上位者常规话术的话，林兴德迤迤然离开攘奸卫天牢。 黄天此时和许宗训安步当车，缓缓走着。 许宗训不出声，黄天也就不出声，只是落后一个多身位，跟在许宗训后面。 良久，走出攘奸卫的辐射范围，许宗训方才开口：“你知道我找你了解什么事吗？” “不知。” 黄天平静回道。 这是实话，他确实不知道钦天监监副一大清早找来，所为何事。 许宗训对此不予置评，自顾自说道：“前些天，我在春风楼听曲，忽地接到老监正的命令，远赴江南，把重生的‘无生老母’抓了回来。” 说到这里，许宗训侧脸看向黄天：“你知道‘无生老母’吗？” 黄天平静回道：“卑职不知。” “真不知？” “真不知。” 许宗训微微皱眉，因为黄天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知无生老母。 唔…… 知道“无生老母”这个称谓的，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是太乙救苦天尊，是无极圣祖。 关我攘奸卫狱卒黄天什么事？ “不知就不知吧。” 许宗训笑了笑，继续说道，“抓回来以后，本以为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又去了春风楼听曲。谁知，刚摸上花魁大腿呢，又来活了。你猜怎么着，多年没有动静的‘妖星’，就在国子监蓬祭酒出来活动没多久，钦天监抓回了‘无生老母’以后，突然有了动静。” “妖星？” 黄天嘀咕一句，随即认真问道，“不知许监副说的‘无生老母’和所谓‘妖星’，与许监副找我了解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妖星’？” 许宗训貌似诧异问道。 “我应该知道吗？” 黄天更为诧异地反问。 “唔……” 许宗训沉吟起来，随即撇嘴，“看来黄唯明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或者留下记录啊。” 黄天一听，脸上的神情更加疑惑了。 这又关那位便宜父亲什么事？ 难不成便宜父亲人脉广大到了钦天监里也有熟人的程度？ 可是黄母已经交了家底，没有提及过钦天监啊。 “算了，不提这些。” 许宗训挥了挥手，似乎有些恼怒，然后说道，“郑大这个人，你总认识吧？” “认识。” 黄天点头，“他曾经是攘奸卫天牢的一名狱卒，前天被老张赶出了天牢。” “为什么赶出去？” 许宗训紧接着追问，很感兴趣的样子。 “老张和我提过一嘴，说是郑大一直对我不满，又在我布置了一项任务，让老张操持以后，当众顶撞老张，所以……” 黄天没有隐瞒，简略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嘿……有意思。” 许宗训啧了一声，似乎在感慨小小的天牢狱卒居然也玩所谓的权术与权威。 不过也只是啧了一声。 许宗训冷不丁问道：“那你知道郑大死了吗？” 黄天皱眉，神情凝重说道：“老张和我说，郑大失踪了，没说他死了。” “又是老张？” 许宗训呵呵笑了笑，“我发现你口中的老张，存在感很强啊。你很倚重他？” 黄天诚恳说道：“我年轻，有父辈余荫不错，但是工作能力与工作经验上有所欠缺。老张在攘奸卫天牢待的时间长，人也好相处，我当然倚重老张。” “嗯。” 许宗训点点头，接受了黄天的这个说法，忽然略过郑大的话题，突兀问道，“你对了无和尚怎么看？” 说实话，这个问题的跨度很大。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有些反应不过来，或者暴露自己伪装与隐藏的东西。 但是黄天不是一般人，立马给出十分自然的回答：“不敢看。” “不敢看？为什么？” 许宗训对黄天的说法颇为好奇，“你知道了无和尚的真实身份，所以不敢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黄天仍然诚恳如实回道：“了无和尚被关进攘奸卫天牢前后，我受到了两位至亲长辈的提点，所以不敢看。” “呵呵……” 许宗训闻言开怀大笑，“黄唯明啊黄唯明……” 提及黄天便宜父亲的姓名，却又不把感慨说完，实属谜语人中的谜语人。 然而，黄天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情绪，或者探究许宗训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提及便宜父亲的心思。 好奇心害死猫。 应该有的好奇心，比如老张今早的反常，必须有，且必须去探究。 不应该有的好奇心，比如身为钦天监监副的许宗训，为何总是提及便宜父亲，黄天就不会有，更不会去探究。 谁能保证，前面等待黄天的，不是特意布置好的陷阱呢？ 毕竟钦天监监副许宗训通过正规渠道，来招黄天了解情况，却又绕了一个又一个圈的行为，就已经显得非常诡异了！ 而且，许宗训话里话外，都在把黄天往“无生老母”与所谓“妖星”上牵扯！ 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这是在怀疑什么？ 这时，两人来到了平康坊。 许宗训突然拽上黄天的胳膊，往平康坊里拉。 “走！进去瞧一瞧，逛一逛！开开荤！” “听听曲！” 第189章 天机 黄天顺着许宗训的拉拽进了平康坊。 神都天京寸土寸金，偌大一个平康坊不可能只有一曲、中曲、南曲这三曲烟花红尘之地。 事实上，三曲烟花红尘之地占地面积并不算广。 总体而言，一曲面积最小，也最俗，既卖艺，更卖身。 即便现在是早晨，不到卯时三刻，平康坊一曲就已经开门营业了。 或者说，南曲与中曲是只在夜晚营业，而一曲是通宵达旦，又从早到晚，都在营业。 许宗训平日里勾栏听曲，从不来一曲这种庸俗之地。 但是今天，许宗训不仅来了，还拽着黄天一起。 碧云楼老鸨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前，看待许宗训的身影，赶紧迎了上来，脸上堆笑：“许大人，欢迎光临，蓬荜生辉。” 许宗训看都没看老鸨一眼，兴致高昂与黄天说道：“你家有娇妻，肯定没来过这等地方，今天我带你开开荤，如何？” 黄天正色回道：“许大人，有什么事请您直接问比较好。正如您所说，卑职家有娇妻，不想在这等……” 说到这里，黄天闭嘴不言，意思却不言自明。 倒不是看不起风尘女子，嫌脏或者恶心，而是黄天真心不想做违背自己三观的事。 “嗯？” 许宗训上下打量黄天一眼，发现黄天的态度极为认真且坚定，便没有再拿“听曲”、“开荤”之类的词来开玩笑。 或者说试探。 “如此，你随我来吧。” 松开拉拽黄天胳膊的手，许宗训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无视老鸨，往碧云楼后院走去。 黄天及时跟上。 进入碧云楼以后，黄天暗暗收束自己的心念，不让自己的内心产生什么不合时宜的波动。 许宗训作为钦天监的监副，一言一行，自有其深意，自有其手段。 万一露馅，被许宗训看出些什么，可就不好了。 随着许宗训的带领，黄天来到九娘的小院。 “许大人，这里是？” 不等许宗训开口，黄天主动出声询问。 许宗训回道：“这里是一个叫九娘的娼妓的小院，你们攘奸卫天牢狱卒，哦……前狱卒郑大，就是在凌虐了娼妓九娘以后，突然失踪的。” 说着，许宗训挥手，隔空推开房门，显露出房间里的一片粉红，继续说道：“在过往的几年里，娼妓九娘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也不是没有受过比这次更严重的凌虐。但是就在郑大被赶出攘奸卫天牢的当晚，娼妓九娘突然获得了神异，不仅让郑大从世间消失，还坦荡荡地脱离了碧云楼的束缚，不知去了哪。你觉得……” 许宗训转身看着黄天，认真问道：“你觉得娼妓九娘到底是如何获得神异的呢？” “卑职不知。” 黄天迎着许宗训探究的目光，坦然回道。 还是那句话，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太乙救苦天尊与无极圣祖的事，与攘奸卫天牢狱卒黄天无关。 有什么问题直接找太乙救苦天尊与无极圣祖去。 不过黄天敏锐地注意到了许宗训的用词，“特异”与“神异”。 所谓特异，指的就是武、儒、道、佛修行者靠自己修练出来的超凡能力。 所谓神异，专指信徒靠着神的赐与获得的超凡能力。 两者有极大的区别。 钦天监作为专门针对神的朝廷职能部门，发现九娘具备的是“神异”而非“特异”，理所应当。 黄天并不意外这一点，只是暗暗提醒自己，在九州世界行事，一定不能随意暴露神道方面的能力。 开启神扮演游戏，扮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初，给魏公的那碗掺了符水的粥，虽说有足够的理由遮掩，但终归孟浪了。 放在家里的镇宅符，更是如此。 黄天悄然间完成一次自省，决定今后在勇猛精进的同时，也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孟浪行事。 “是吗？” 许宗训对黄天的回答不予置评，自顾自说道，“根据钦天监的调查，娼妓九娘在房间里用过几次‘拟形术’，唔……我不确定你了不了解法术，给你一个提示，‘拟形术’在儒、道、佛各家流派中，都有。但娼妓九娘所用的‘拟形术’较为特殊，出自一门名为《法相金身》的神道功法。而《法相金身》……” 说到这里，许宗训特意停顿下来，深深看着黄天，意味深长说道：“《法相金身》这门神道功法，出自白莲教，是白莲教的根本传承之一。” “多谢许大人指点。” 黄天听到这里，十分坦诚地向许宗训行了一礼，语气诚恳说道，“没想到配合许大人调查郑大失踪一事，还能听到这等修行秘闻，万分感谢。” “呵呵……” 许宗训笑了笑，右手抬起，虚指黄天几下，口吻戏谑说道，“你还在与我装傻充楞？” “嗯？” 黄天眉头皱起，脸上泛出疑惑的神情，语气带上些惶恐，“卑职不明白许大人的意思。卑职何时装傻充愣了？更不知又因为何事装傻充愣。” “呵呵……” 许宗训又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黄天装傻充愣的话，突兀转了话题，问道，“无所谓你认不认，就这样吧。白莲教已经彻底覆灭，这是无法逆转的事实。白莲教费尽心思生造出来的无生老母，也关在钦天监地牢里，《法相金身》却突然现身，黄天，你觉得这是何道理啊？” 黄天沉声回道：“白莲教死灰复燃？” “燃不起来。” 许宗训微微摇头，十分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如此，卑职就不敢妄加猜测了。” 黄天立即改口，想要避而不谈这个话题。 “滑头！果真滑头！” 许宗训脸上的莫名笑意愈发明显，“不愧是黄唯明的儿子，与黄唯明一般无二的滑头。” 闻言，黄天微微垂下脑袋，不出声辩驳，也不开口承认。 一副任由许宗训想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的样子。 或许是觉得打趣黄天没什么意思，许宗训又说回了正事：“根据调查，娼妓九娘之所以沦落风尘，是因为她有一个被攘奸卫指挥同知莫青笙使了些手段，从攘奸卫副千户贬黜为边军力士，最后死于边野的父亲。”
嗯？ 听到这个消息，黄天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 一丝冥冥中的联系，在黄天与九娘之间生出。 这一丝联系极淡，极其微小，像是风一吹就会断的线。 黄天可以肯定，这种联系，并不是天地间冥冥中的玄妙道则自然生发的，而是有人在以特定的手段，强行牵上的。 虽然不知对方借此做什么，但黄天绝不能显露出自己发现了这一丝联系的迹象，更不能将之斩断。 反而还得表现出没有察觉，任由对方施为的状态。 神通“掩日”的使用也得更加细致入微，掩去自身天机上的异常，又不不至于让对方无法循着这一丝极淡、也极其微小的天机联系，做成对方想做的事。 许宗训的声音接着传来：“这位副千户呢，在明面上，是攘奸卫派进白莲教的卧底，也在攘奸卫铲除白莲教总部与北方分部的过程中立了功。实则呢，这位副千户已然真的加入了白莲教，信奉了彼时还没生造出来的无生老母。攘奸卫骆指挥使基于一些考量，就默许了并不了解真实情况的莫青笙的操作。” 随着许宗训的话语不断传出，那一丝连接黄天与九娘的天机联系，慢慢地变得更浓更坚韧。 要不了多久，这一丝天机联系就会达到足够进行追索的程度。 而黄天处于许宗训的视野中，无法以太乙救苦天尊或无极圣祖的身份，提醒九娘，或者庇护九娘。 许宗训紧紧盯着黄天的双眼，声音低沉讲述：“莫青笙为什么要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拿明面上立了大功的副千户开刀呢？因为莫青笙认为，这位副千户没有给出正确的情报，才导致你父亲黄唯明在那一战过后，失去踪迹，无法找寻。” “大人……” 听到这里，黄天不能继续保持平静与淡定了，语气微微提了一些，声音稍稍大上一些，沉声说道，“卑职冒昧。大人究竟想说什么，还请直言。卑职修行天资低劣一事，不是什么秘密。父亲遇难的过程，攘奸卫也早已查明，且从根子上铲绝了白莲教。所以，大人绕着圈将卑职与娼妓九娘联系起来，将卑职与郑大失踪一事联系起来，究竟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 许宗训紧紧盯着黄天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忽地莞尔一笑，拍了拍黄天的肩膀，自顾自向小院外走去，“正常的查案而已，排查一下你身上的嫌疑。” “请问大人，卑职是否通过排查了？” 黄天既然不再以身后有林兴德林叔父支撑而生的平静与淡定姿态面对许宗训，自然要把不卑不亢与些微愠怒的模样继续进行下去。 问话的语气和语调，不免有些生硬。 “暂时还没有。” 许宗训背对着黄天的注视，抬起右手挥了挥，“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你可以自去钦天监，或者回攘奸卫也行。需要再找你了解情况的话，我自会来找你。” 撂下这句话，也不见许宗训加速，只是如常迈出两步，整个人忽地消失不见。 黄天知道，许宗训循着足够坚韧的天机联系，去找九娘了。 站在小院中间，黄天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微微咬牙，离开碧云楼，离开平康坊，往钦天监走去。 什么叫可以自去钦天监，或者回攘奸卫也行？ 看似给出了选择，实际上只有去钦天监一条路可以走。 信不信黄天真的回了攘奸卫，转眼就会被许宗训又“提请”出来？ 黄天信，所以不想徒劳力气。 至于九娘…… 自求多福吧！ 许宗训以秘法隐匿身形，瞬移来到九娘租住的房屋外面，居高临下，看着褪去了风尘，换上粗布衣裳，素面朝天，笨拙但认真地淘米煮饭，打水洗衣的九娘，漠然无语。 他不急着将九娘抓走。 正所谓打草惊蛇，许宗训的目标从来不是小小的娼妓九娘。 而是那个赐予了娼妓九娘神异的不知名神。 “淫祀？正神？” 许宗训心里嘀咕着，耐心观察着，等待着。 隶属于许宗训的下属们，按照许宗训的布置，分散在神都天京四处，监察异象。 其中就有两人，专门负责观察黄天的一言一行。 就连许宗训自己，都在分心监视黄天。 一切的巧合，都不是巧合。 黄唯明，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景妤…… 无生剑派，白莲教，无生老母，祝青鸾…… 一个两个人，桩桩件件事，看似稀松平常，或者不起眼，或者无关联。 但是有心的话，会从这些人与事里，找到一个更不起眼，更无关联，但一直有存在感的人物，攘奸卫狱卒黄天！ 无论黄天的存在感，是主动造成的，还是被动形成的，都值得一查究竟。 恰巧，许宗训对于黄唯明这个人，以及黄唯明当年失踪一事，心存疑虑，更了解一桩秘辛。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么一出，绕了许多个圈子，试探黄天的戏码。 顺带着，基于黄天-黄唯明的父子关系，黄唯明与那个死得不冤的副千户的关联，许宗训以天机秘术，追索了突然间获得神异的娼妓九娘。 就在许宗训打完草，蹲守可能惊到，可能没惊到的蛇时，黄天已经走到了钦天监。 通报了自己的来意后，黄天被允许进入钦天监，但只能在门房等待，或者在观星塔下的广场上逗留，不得去往他处。 黄天没有留在门房，而是选了观星塔下的广场。 李监副率人伐山破庙、拔除淫祀，许监副带人追查妖星，钦天监先后派出了两批人手。 本就没多少人的衙门，变得更加冷清。 偌大的广场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高高耸立的观星塔，也没有人进出。 黄天站在广场上，抬头仰望几有一百米高的观星塔，默然无语。 忽地，黄天心弦微动，泛起波澜。 有人在注视他。 第190章 星斗 “谁在看我？” 黄天心里产生疑问，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摆出一副没有察觉的模样，仍自顾自仰望百米高的观星塔。 钦天监的这座观星塔是神都天京第二高的建筑。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 老监正坐在观星塔的顶楼，不仅能观星，更能将整个神都天京纳入自己的监察范围。 若是老监正有意，神都天京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当然，这指的是明面上发生的情况。 一些隐秘中的人与事，还是能瞒过老监正的。 毕竟老监正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现在还不可以全力监察神都天京的角角落落。 但是钦天监所在，真的是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老监正。 黄天还没走进钦天监，老监正就发现了这个身上天机有些不协调的小家伙。 不用掐指一算，只是略微思忖，老监正便明晰，是许宗训那个惫懒家伙让黄天来到这里的。 许宗训自己反而没有陪同，而是在打窝钓鱼。 这让老监正忽地生出一丝好奇心，便把目光投注了过去，想要仔细看一看小家伙。 乍一看，小家伙平平无奇。 仔细一看，嘿……小家伙藏得挺好啊。 明明已经有了二境武夫第一阶段听息的修为，显露在外的，居然是一境力士第二阶段筋骨。 这是在扮猪吃老虎，还是宅在攘奸卫天牢里，不愿意过于显眼？ “有点意思。” 老监正心中自语一声，右手轻轻掐动，开始算一算小家伙的来历。 片刻功夫，老监正松开右手，看向黄天的目光变得深邃不少。 许宗训那个惫懒家伙，正在追查“妖星”闪烁一事，查着查着，顺着瞎子阿杜这条线，查到了前攘奸卫天牢狱卒郑大身上，再顺着郑大失踪一事，查到娼妓九娘，查到曾经的张仲坚，如今的狱卒老张，也查到黄唯明之子黄天身上。 唔……黄唯明。 老监正无声嘀咕这个名字，一丝想法浮现在心头。 作为大雍王朝最擅长天机推衍之人，老监正对于天机有着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看法。 有些时候，天机可顺，不可逆。 有些时候，天机可逆，不可顺。 有些时候，天机既不可顺，也不可逆，无视就是。 见一见小家伙的想法，正是来自天机的启示。 老监正不想顺，也不想逆了这个天机启示，于是缓缓闭上眼睛，选择无视。 观星塔底下，小广场上，黄天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挪开，心里不敢有丝毫放松。 就在刚刚，他忽地生出一股危机感，极其强烈的危机感。 仿佛自己走到了命运的岔路口，而且选择权也不在自己手上。 该走向何方，如何走，都不由自己决定。 虽然自己也有一定的反抗能力就是了。 好在这种感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在注视自己的目光挪开以后，马上消失了。 “老监正。” 黄天心里嘀咕着这个称呼，控制自己的身体，十分自然地转身，离开小广场，来到钦天监的门房。 经过先前的刺激，黄天可不敢继续在小广场上晃来晃去了。 坐在门房里虽然无聊，总好过在老监正眼皮子底下晃荡，又被注视好得多。 刚刚坐好，黄天眉心识海忽地有了新的动静。 神扮演游戏的图标闪烁一阵光芒，随即吐出两样东西，直入容纳在第一道法相金身的太乙救苦天尊神敕之中。 由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蜕变为太乙救苦天尊的过程中，神职“驱瘟治病”和“济死渡生”融合，成为神职“救苦救难”。 四道神职便空出了一道，开始孕育新的神职。 现在终于孕育成功。 不需要黄天主动去感应，一缕信息自然主动地涌入黄天脑海。 神职“寻声赴感”，凡有所念，必能感应，必能降临。 “果然如此。” 接收完这缕信息，黄天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太乙救苦天尊的核心神职，便是“寻声赴感”与“救苦救难”，“救苦救难”有了，怎么能缺“寻声赴感”呢？ 这时，另外一缕信息也十分自然主动地涌入脑海。 却是晋升太乙救苦天尊之后，便开始孕育的神通种子完成了孕育。 黄天眼下正是需要不断提高自身实力的时候，赶紧接收信息，然后愣住。 这缕信息包含的内容，不单单是神通种子孕育完成，还有一直在使用的神通“掩日”悄然间完成升级的消息。 神通“掩日”的种子淡去，神通“移星换斗”生成。 黄天感到有些疑惑。 按理讲，神通“掩日”就算升级，也应该升成“正立无影”才对。 神通“移星换斗”对应的下级神通，应该是“知时”与“星数”。 “难道是因为我正处于钦天监，又受到了老监正的注视，所以才会这般变化？” 黄天心里隐隐有所猜测，随即按了下去，不再乱想。 管它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神通“掩日”升级为神通“移星换斗”，反正他现在拥有改变星象的能力，可以遮蔽以及篡改天机。 对于眼下的情况，正为合适。 霎时间，黄天打定主意，马上动用神通“移星换斗”，让自己身上的天机遮蔽变得更加自然。 主打的就是一个【你们都能看穿我】和【你们看穿的都是我故意让你们看穿的】的谜语人行为。 略过已经熟悉了的神通“移星换斗”，黄天继续去看新生成的神通。 然后狂喜。 神通“五行大遁”，蕴含五行生克变化之妙道，不仅包含五行遁术，更记载了五行仙法。 保命能力+1+1+1+…… 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又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有了神通“五行大遁”在手，黄天的心彻底安了。 打不过就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什么国子监祭酒蓬，什么钦天监监副许宗训，老子惹不起你们，躲得起。 哈哈…… 哈哈哈…… 这一刻，黄天只想叉腰大笑。 不过考虑到身处钦天监门房，黄天可不敢过份，于是嘴角微笑，以示愉悦。 “你笑什么？” 蹲了一会儿，没有蹲到什么的许宗训，一脸郁郁地押着身穿粗布衣裳的九娘走进钦天监，疑惑问道。 黄天瞥了一眼被许宗训的手下押往钦天监地牢的九娘，便不再多看，平静回道：“我想起我妻子了，自然开心，开心自然要笑。” “是吗？” 许宗训对此不予置评，也知道黄天的妻子景妤进了钦天监，正在实习。 上下打量一眼黄天，又动用秘法感应了一下黄天身上的天机，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许宗训挥挥手：“暂时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这些天不要离开神都天京，我随时可能找你协助调查。相关手续，你的林叔父会替你把关的，不用担心我坑你。”
“是，许大人。” 黄天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迈步离开钦天监门房，回攘奸卫去。 许宗训微微侧身，看着黄天的背影。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好像…… 好像这家伙身上的天机更加自然了，没有先前的一点点不协调。 难道这家伙真的和妖星无关？ 自己抓了娼妓九娘，反而排除了这家伙的嫌疑？ 可是黄唯明…… 一想到这个名字，许宗训忍不住眉头微蹙。 “上来吧。” 就在这时，老监正的声音传入许宗训的耳朵。 “是，老师。” 许宗训恭敬答应，直接登上观星塔顶楼。 “坐。” 老监正坐在蒲团上，伸手指了一下面前的空蒲团。 许宗训如言坐下，静候吩咐。 老监正深邃清澈的眼睛看着许宗训，缓缓说道：“你的心有些乱了，因为什么？” “回老师的话，我刚刚在想黄唯明这个人。” 许宗训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你还在怀疑他没死？” 老监正再问。 “嗯。” 许宗训点点头。 老监正深深地看了许宗训一眼，缓缓闭上眼睛，同时说道：“既然怀疑，那就去查，查个水落石出。” “是，老师。” 许宗训闻言，立马应下，然后起身离开。 观星塔顶楼便和先前一样，只有老监正一人，守护整个神都天京。 许宗训下了观星塔，径直来到地牢。 娼妓九娘在他的安排下，被关在了陷入彻底疯狂的“无生老母”旁边。 看着被抓以后，没有反抗，没有嘶喊的九娘，许宗训平静问道：“为什么不跑？” 九娘坐在地上，平静反问：“为什么要跑？” 许宗训没有玩文字游戏的心思，定定地看着九娘，仿佛想要看穿九娘这个人。 九娘十分坦然地与许宗训对视，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 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会儿，最终以许宗训拂袖而走告终。 在许宗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九娘仍旧保持着先前那个姿势，仿佛整个人彻底定住了一般。 直到浑身力气用尽，九娘方才瘫软在地上，萎靡不堪。 不管怎么讲，几天之前，九娘还是一个无法反抗命运的可怜人。 哪怕现在拥有了一定的伟力，心态上也不足以发生蜕变。 能与钦天监监副许宗训坦然对视，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九娘用上了一切心力。 又过了好一会儿，九娘方才从萎靡不堪的状态走出，恢复了一点心力，缓缓坐起身。 一股冥冥中的玄妙感觉忽地在九娘心头生出。 她循着这股感觉，转过身，看向旁边的牢房，看向陷入疯狂，拼命想要说话，却连呜咽都发不出的无生老母。 九娘向旁边的牢房走近，缓缓蹲下来，平视着陷入疯狂的无生老母，嘴角咧出一个微笑，循着心中莫名生出的欢喜，轻声说道：“老母，圣祖让我向你问好。” 无生老母听到九娘的声音，想要说话的欲望更强，更加拼命地想要发出呜咽，似乎想要破口大骂。 然而，无生老母做不到啊。 地牢之上，侧耳聆听的许宗训面上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无极圣祖。” 许宗训嘀咕这个名号，有了继续往下查的新线索。 即将走到攘奸卫天牢的黄天，冷不丁感觉到有人在喊自己。 不待黄天生出转身的念头，黄天便意识到，这是新凝聚出来的神职“寻声赴感”在发挥作用。 旋即，黄天便自然而然地明白，钦天监监副许宗训通过一些渠道或者秘法，得知了“无极圣祖”这个马甲。 本想着就这么算了，你嘀咕就嘀咕吧。 黄天心里忽地生出一股子怒气，无端端而来，却感觉必须将这股子怒气发泄出去。 不然的话，黄天总有一种不如意、不顺心的感觉，或者说桎梏。 这种桎梏感觉很强烈，无法忽视，无法摈弃。 让黄天在值房里坐了好一会儿，都做不到静心宁神。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呼…… 黄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忍一时没有风平浪静，而是越想越气。 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而是变本加厉。 那就不忍，不退！ 无非就是马甲暴露而已。 有神扮演游戏与神通“移星换斗”遮蔽天机，有马甲“无极圣祖”转移视线，有这么多利好条件在，都不敢顺一顺自己的心意，那得多窝囊？ 呼…… 黄天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打定注意。 他起身离开值房，来到地下三层监狱。 神通“移星换斗”一遍又一遍地使出，遮掩、篡改与自己相关的天机。 神职“寻声赴感”悄然发动，锁定刚刚嘀咕了“无极圣祖”这个马甲名号的钦天监监副许宗训。 神通“焚江煮海”、神通“掌握五雷”悉数发动。 一缕火，一道雷，同时发出。 钦天监。 刚刚走出地牢的许宗训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红火与紫雷循着莫名而坚定的联系，以并不快的速度向他袭来。 别说许宗训爆种之下拥有四境之上的修为与战力，便是不爆种，以道修四境合道真君的境界，也能十分轻易地避开红火与紫雷。 或者出手将红火与紫雷泯灭。 但是许宗训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么一击。 为的，便是抓住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他还击的所谓无极圣祖。 一缕青烟过后，许宗训脸色焦黑，头发倒竖，像是一个留着爆炸头的昆仑奴。 “找到你……” 许宗训浑然不理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全身心投入捕捉敢用火与雷还击的无极圣祖气息与天机之中，嘴角咧出胜利的微笑。 然后，整个人突然陷入呆滞。 “移星换斗”之下，无极圣祖是谁的这个概念，受到了扭曲。 扭曲之后，无极圣祖只是一个名号。 阿猫可以是无极圣祖，阿狗可以是无极圣祖，许宗训也可以是无极圣祖。 所以，许宗训循着捕捉到的气息与天机，找到的“无极圣祖”，正是他自己。 是谁打了他，而他又找到了谁。 这是一个问题。 第191章 天心 “大意了。” 顶着一副爆炸头昆仑奴的模样，许宗训苦笑自嘲。 随即，许宗训不受苦恼，唤来一缕清风，将脸上的污渍清除，将根根直立的头发安抚。 整理好个人形象，便继续循着“无极圣祖”这条线索往下查，动力更足。 有来有回，这样才有意思嘛。 攘奸卫，天牢，地下三层监狱。 稍稍支楞了一把的黄天没有翘起尾巴，得意忘形，马上就收回了触角，斩断了联系，遮掩了天机。 做回攘奸卫天牢狱卒，而非沉浸在神马甲之中。 三品青敕星君级别的太乙救苦天尊，相当于道修四境炼虚真君。 与爆种之后有四境之上修为、平常保持道修四境合道真君境界的许宗训相比，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所以黄天几乎用上最强的攻击手段，都只是让不闪不避的许宗训稍微狼狈了一些，丢了点面子。 别说破皮了，连根毛都没伤到。 若非许宗训大意，连狼狈丢脸都不会发生。 黄天清醒得很，并不因为自己这次偷袭得手而沾沾自喜，然后自视甚高。 相反，这让黄天更加认清了自己的实力，更加坚定了努力修行，提高修为的决心。 福至心灵间，武修二境武夫第二阶段通脉，水到渠成晋升。 若非黄天及时反应过来，控制住身体，怕是混身上下会发出炒豆子一般的爆鸣声。 “果然，武道需要一颗勇猛精进的心。” 心中思忖着，黄天转身，准备离开地下三层监狱。 他来这里，只是借着攘奸卫天牢地下监狱的特性，进一步增幅天机屏蔽效果而已，表面巡视一番，并不是真的要公干。 “施主稍待。” 了无和尚这时忽地出声，喊住了黄天，“贫僧有话想与施主说一说，请施主稍待。” 这让黄天很是意外。 自从那晚被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请走，深夜入宫，了无和尚便不再像刚进天牢时那样行为癫狂，自顾自凌乱讲经，不顾他人。 反而真像一位佛门高僧大德，终日参禅打坐。 外显的庄严宝相渐渐内敛，整个人的气质更像道家所言的返璞归真，清净出尘。 黄天本不想搭理了无和尚。 毕竟母亲与张叔父都特意提点过，又有一位攘奸卫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的特意叮嘱，让黄天真的不想沾惹上麻烦。 但是心中忽地生出一丝感觉，认为他可以听一听了无和尚想说什么。 这丝感觉来自于神职“寻声赴感”的触动，也来自于神通“移星换斗”的启示。 是天机层面的灵感。 于是黄天走出一步以后，丝滑转身，面无表情说道：“大师，有话请直说，但我希望大师明白，我们这些狱卒，都只是普通人，都要养家糊口。若是大师要说的话，会影响到我们这些狱卒的性命与家庭，还请大师积福积德，口下留情。” “施主勿忧。” 了无和尚没有因为黄天的直白与警惕而生出负面情绪，语气和善说道，“贫僧只是想问，施主可曾与魏公学过什么？” 黄天闻言，微微蹙眉。 他确实从魏公那里学来了“以民心，代天心”之法，但属于偷学，即便魏公并不在意。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真不算与魏公学过什么。 只是…… “天心法”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似乎看出了黄天心中的疑惑，了无和尚继续说道：“贫僧出家修佛之前，与魏公不说相熟，倒也相识。魏公的‘天心法’，贫僧还曾出了点力气，帮魏公完善。施主勿忧，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天心法’的痕迹。” 顿了顿，了无和尚又解释道：“此乃‘他心通’，能感知他人情绪，并非贫僧故意揣测施主。” 唔…… 若是可以的话，黄天只想在自己额头上挂几条黑线。 大师啊大师，你这解释，不如不解释。 那样反而让人感觉更舒服一些，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不会被人一眼看穿。 按下想要吐槽的情绪，黄天语气淡淡问道：“大师到底想说什么？” “阿弥陀佛。” 了无和尚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魏公肯定建议过施主，去儒门书院学习，施主既然仍在天牢当差，必然拒绝了。贫僧想说，施主还是采纳魏公的建议比较好，毕竟‘天心法’不进则退，若是无法养出一腔浩然气，养出一颗仁和心，怕是会生出反噬。” “反噬？” 黄天有些疑惑，直接问了出来，“为何会生出反噬？” 了无和尚回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施主以为，怎样的人，怎样的心性，能够听到民听，能够视到民视？” 这么一说，黄天懂了。 能够听到民听、视到民视的人，必然是心怀苍生的人。 按照儒门义理的标准，这类人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都有一腔浩然气，都有一颗仁和心。 所以，魏公当初建议黄天去书院进修，确实是为黄天考虑。 只不过后续魏公被起复，事务繁忙，黄天拒绝的态度又过于坚定，方才搁置。 若从长远考虑，黄天确实要好好重视这件事了。 问题是，了无和尚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似乎又看出了黄天心里的疑惑，甚至是怀疑，了无和尚不需要黄天问出来，主动给出解释：“近日来，贫僧深受迷障，失了本真，做下许多错事。不仅害了好友，也害了自己，还伤了一心爱我的甥女的心。贫僧悔悟，自省，以为贫僧之错，源于尚未自觉，便想觉他，进而觉行圆满。如此，贫僧索性破碎佛心，重修沙弥……” 黄天听着听着，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是在说什么啊这是？ 什么迷障，什么本真，什么自觉、觉他、觉行圆满，都是你了无和尚自己的事，与我一个小小的狱卒何干？ 和我说这些作甚？ 这般想着，黄天直接出声，打断了了无和尚的絮叨：“大师，有话请直说。” 了无和尚顿了顿，双手合十，然后说道：“贫僧冒昧，想请施主帮贫僧寻一本天外经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嗯？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听到这个名字，黄天心中顿时起疑。 昨天，指挥同知莲生大师刚送一本亲手抄录的天外经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今日，莲生大师特意关照，要注意一举一动的了无和尚便提出，要寻一本这个天外经文。 这是巧合？ 不，绝不可能是巧合！ 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联在。 黄天忽地有些怀疑，自己先前得到的启示，究竟是从哪一点出发，让冥冥中的天机认为，自己应该听一听了无和尚想说什么了。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黄天按下心里起伏的思绪，面上平静说道：“大师见谅，能不能替大师寻经文，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狱卒能做主的。我能做的，就是将大师的诉求，按照流程上报。” 说完这句话，黄天转身就走。 “阿弥陀佛。” 了无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意味深长说道，“施主乃是有大功德之人，不修儒家义理，一时无妨。久之以后，‘天心法’必然反噬。魏公乃前车之鉴，望施主慎重考虑。” 黄天脚步不停，直接走出地下三层监狱。 如此大声，关在牢里的囚犯，休息间里待着的狱卒，都听得一清二楚。 怕是过不了半天，攘奸卫上下甚至外界，便都会知道，他黄天，一个粗鄙的天牢狱卒，居然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 若是把事情往严重点考虑，怕是过不了几天，神都天京又会添一则茶余饭后的趣事。 也会多一个“一时风光”的话题人物。 “我真不想出名啊！” 想到这几种可能，黄天心里忍不住嚎了一声，顿感头疼。 还是心态过于膨胀了。 竟然无脑相信天机层面的灵感，去听一听了无和尚想说什么。 这下好了，给自己添麻烦了吧。 唉！ 深深地叹了口气，黄天走出地下监狱，径直去寻指挥同知莲生大师。 这件事，还是不要把林叔父与张叔父牵扯进来为宜。 攘奸卫有两位指挥同知襄助骆指挥使，一位指挥同知莫青笙在外公干，另一位指挥同知莲生大师自然得坐镇中枢。 因而只要是上差时间，来寻莲生大师，都不用担心跑空。 求见的过程很顺利。 没过多久，黄天便见到了莲生大师。 “何事？” 值房中，檀香袅袅，莲生大师结跏趺坐，左手拨念珠，右手敲木鱼，似在参佛。 黄天不敢耽搁，躬身说道：“回大人，了无和尚说，他想寻一本天外经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嗯？” 莲生大师闻言，双手同时停下，眼皮抬起，正视黄天，“何时说的？” “刚刚。” 黄天如实回道。 “还说了什么？” 莲生大师追问。 黄天脸露犹豫的神情，然后咬牙说道：“还说了一些与卑职有关的话。” “什么话？” 莲生大师站起身，走到黄天身前，“如实说，不要隐瞒。” “是。” 黄天点头，然后将了无和尚关于魏公与“天心法”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莲生大师听完，上下打量了黄天好几眼，眼中显露些许困惑。 确实如了无和尚所言，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天心法”的痕迹。 至少在黄天接触过的大人物里，莫青笙、祝青鸾、施无生、栾武、许宗训等等，包括莲生大师，都没看出来。 即便现在知道黄天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莲生大师仍没看出有哪里特别。 撇开什么“天心法”不“天心法”的，莲生大师把注意力拉回到了无和尚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 思忖片刻，没有亲自去见了无和尚，而是走到桌案旁，取来一本亲手抄录的经文，递给黄天。 “你将这份经文送过去，并且告诉了无师叔祖，就说不管需要什么经文，都可以通过你告诉我。” “是。” 黄天双手接过经文，犹豫了片刻，然后咬牙说道，“大人，恕卑职冒犯，这些往来，卑职回去以后，还是得予以登记。” “嗯。” 莲生大师微笑，“你这么做是忠于职守，不是冒犯，放心去做就是了。” “卑职告退。” 得到应允，黄天当即退出莲生大师的值房，回天牢去。 莲生大师看了一会儿黄天的背影，然后侧身，看向天牢地下监狱的方位，目光幽幽。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嘴唇翕张，莲生大师轻声吟诵《心经》开篇经文，目露沉思，自语自问，“了无师叔祖，这是真要悟五蕴皆空的道理，真要度一切苦厄了？” “你猜。” 值房里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声音，回答了莲生大师的问题。 莲生大师闻言，收起低眉菩萨的慈悲，显出金刚怒目的忿怒，结跏趺坐。 降魔坐，拨念珠，敲木鱼，诵佛经，降心魔。 另一边，黄天捧着《心经》回到天牢，在一些狱卒们稍有些异样的目光中，走到地下三层监狱。 “阿弥陀佛。” 了无和尚见到黄天，口诵佛号，合十行礼，“多谢施主，给施主添麻烦了。” 黄天没有开口，只是将经文递了进去，转身就走。 了无和尚接过《心经》，自顾自趺坐于地，也不翻开，径直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诵经声中自带了无和尚对佛法的领悟。 全然不似前些天那般的癫狂，透出宁静祥和，更包含智慧觉悟。 黄天脚步不停，无视了无和尚的诵经声，无视狱卒们的异样目光，平静回到自己的值房。 老张不出意外地很快到来，敲门而进。 “黄头，那和尚说的是真的？” 不知何时走出早晨那副心不在焉状态的老张，一进门就挤眉弄眼问道，“黄头你真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要成为一个读书人了？” 黄天静静注视着老张，没有出声，态度不言而喻。 你骂人怎么骂得这么脏？ 第192章 黄唯明(上) 第192章黄唯明 “嘿嘿……” 看懂了黄天的意思，老张嘿然一笑，完全没有所谓不好意思的情绪。 不过他也没有很过分，没有继续开玩笑，脸色一点点变得严肃。 “黄头……” 老张咽了咽口水，正色说道，“钦天监来查的，是不是郑大失踪的事？” “你知道什么，老张？” 黄天不答反问，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张，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变化。 尽管黄天知道，自己应该从老张的表情变化上，看不出什么东西。 但知道归知道，该做还是得做。 “唔……” 老张沉吟一下，如实说道，“黄头，不是我老张知道什么了，而是钦天监那边在你被许监副带走以后，也派了人来问我们关于郑大的事。不过……” 顿了顿，老张的声音变得低沉一些：“不过被带走的，只有黄头你一个人。” “所以呢？” 黄天的面色与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也是一如先前那般平静，“所以有人怀疑我与郑大的失踪有关？” “嘿嘿……” 老张咧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但一切都不言而喻。 黄天这时终于皱了皱眉头，很是无语地盯着老张看。 “嘿嘿……嘿嘿……” 抬起手摸摸头，老张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 理论上讲，郑大失踪一事，要说与攘奸卫天牢狱卒有关，也是与他老张有关，没黄头什么事。 可是现在，不仅钦天监把调查目光集中在黄头身上，其他狱卒也更加怀疑起黄头。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最为了解内情的老张，明面上讲，确实应该表现得如此这般。 问题是，老张把郑大赶出攘奸卫天牢，可是为了调查妖星。 郑大死了，杀死郑大的娼妓九娘被钦天监抓了，瞎子阿杜藏着掖着，说话玄虚含糊…… 老张思来想去，最后又把调查重心放回到黄天这里。 因而有了这一趟…… 懂的都懂。 黄天此刻没有什么心情与老张玩躲猫猫的游戏，挥了挥手，直截了当下了逐客令：“老张，要有事忙，就忙你的去。要是不忙，就歇着去。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扯来扯去。” “好嘞。” 老张稍有些意外，却一口答应下来，退出了黄天的值房。 看着老张的背影，黄天目光幽幽。 老张啊老张，你这副瞻前顾后的样子，与我之前可太像了。 这么瞻前顾后，担心这又害怕那，还想做成一些事情？ 做不成的。 心里嘀咕几声，黄天坐了回去，身体往后一靠，意识进入神扮演游戏。 游戏世界。 大玄皇朝，滦州，云龙府。 在李灵素的居中统筹下，李俭仁、李俭礼、燕赤霄、龚梓臻等人与牛结实、宣奢、新加入的虎咆山山君申金等神的协助下，云龙府的局势一片大好。 尽管大玄皇朝皇帝派遣了大军前来平镇滦州，可是以大军的开拔速度，太乙救苦天尊麾下仍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 李灵素确实缺乏经验，但是聪慧过人，也会用人。 行政事务，交由龚梓臻牵头； 生事务，交由李俭仁领导； 神事务，让紫竹道人主持。 如此，李灵素自己便只管最终裁定，无需案牍劳形。 还能把最多的精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 几天时间过去，整个云龙府，几乎所有百姓全部成为太乙救苦天尊的信众。 滦州的其他府县，尽管没有及时迎来神使及生的关注，也在陆续改信。 总而言之，形势一片大好。 黄天只是稍稍关注了一下滦州这边的局势，便收回了心思，然后披上“无极圣祖”的马甲，穿上穷苦书生的外衣。 考虑到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如今的时间流速差距，黄天上一次退出神奇扮演游戏的时候，给穷苦书生躯壳留下了一个意识分身。 在意识分身的驱动下，穷苦书生躯壳会按照黄天设定好的程序行动，按时练武、打猎、给村民送肉，以及向太乙救苦天尊祈祷。 特别是向太乙救苦天尊祈祷，并不瞒着对穷苦书生的剧变起了疑心的村民们，反而落落大方，直接展示给村民们偷看。 黄天要的，就是引起村民们的好奇，引来村民们的询问。 不过单单只是送肉，并不足以让村民们这么做。 这次降临，黄天便要推动这件事的进程。 稍微熟悉了一下躯壳，黄天离开穷苦书生的家，开始行动起来。 这一次，黄天没有进山，而是离开了村子。 大踏步，头也不回。 “走了？” “走了。” “云娃子可惜了，多好一个娃子啊。” “我觉着云娃子应该没事。” “怎么就没事了？没事的话能变化这么大？” “可是云娃子天天给我们送肉吃，真要是信了什么妖魔，会这么做？” “我也觉着云娃子没事。信了妖魔的人，别说给我们送肉吃，不吃我们都算不错了。” “唉！！！” 在黄天走后，好些天躲着绕着黄天走的村民们，三三两两聚集起来，嘀咕讨论。 说了一会儿闲话，这些天吃了肉，气色好了许多，体型膨胀不少的村民们各自散开。 拾掇田地的去拾掇田地，打柴的打柴，打水的打水……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活着嘛。 离了村子，黄天直奔县城。 他占据的只是穷苦书生的躯壳，并没有像前世网文小说那样，得来穷苦书生的记忆。 别说村民们这几天躲着绕着他走，就是不躲着绕着，黄天也打探不出来多少有用的消息。 就连这里是什么州，什么府，什么县，都不太清楚。 黄天没有用法术去做探查就是了。 这一次，黄天离开村子，便是要探查一些事情，顺便做一些事情。 以黄天的脚力，哪怕没用神行术之类的法术增幅，也没用遁术赶路，也只花了不到半刻钟时间，便来到县城附近。 隔着大老远，黄天微一眯眼，便看清了城门楼上刻着的字，MY县。 “出滦州了？” 黄天心里不禁嘀咕一声。 滦州成了太乙救苦天尊的势力范围，太乙救苦天尊自然要对滦州有所了解。 滦州有哪些府，哪些县，太乙救苦天尊必然要清楚。
所以黄天知道，MY县不在滦州，而是在滦州北边紧邻的渊州。 “有点意思。” 不知想到了什么，黄天咧嘴一笑，然后放慢步伐，以普通人应有的姿态，进了MY县城。 相比起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安宁，MY县城十分萧条，甚至称得上愁云惨淡。 比李灵素进入前的丹阴县城差上太多。 街道两边别说有摊贩了，就连正常开张的门店都很少。 出现此番情景，肯定有原因。 黄天掐指一算，眉头微皱。 说起来，MY县变成这番模样，还与黄天有着极大的关系。 黑山一战，黄天灭了黑山鬼王，超大规模超度，然后又是宣名，动静实在太大。 滦州范围内的妖魔鬼怪纷纷迁徙，离开滦州以后，也不敢在渊州多待，继续向其他地方迁徙。 妖魔鬼怪，作恶多端。 尽管在凄惶迁徙，一路上也是做下了不少恶事。 MY县便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不说家家缟素，户户挂白绫，也相去不远了。 所带来的影响，就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名声并不好。 因为太乙救苦天尊只顾着滦州，只赶走了滦州的妖魔鬼怪，而不是把滦州的妖魔鬼怪全部消灭。 甚至，MY县乃至整个渊州的大部分百姓，都在责怪太乙救苦天尊。 你既然想做一个好神，为什么不做得更好一些呢？ 黄天在MY县城里转了一圈，脸色越转越阴沉。 倒不是黄天无法接受百姓们对太乙救苦天尊的怨愤与责怪，他本身确实没做到位，而是百姓们如此明显直接的怨愤与责怪，来自于有心人或者说有心势力的引导。 其中还有法术与仪式的痕迹。 “呵呵……” 黄天笑了笑，来到MY县城隍庙门口，稍稍释放出些许一品紫敕的气息。 凡俗肉眼看不见的MY县城隍阴司神域，陡然间剧烈晃动起来。 不多时，极其惶恐的MY县城隍飞了出来，噗通一声滑跪在黄天面前，凄惶大喊：“天尊饶命！” 黄天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MY县城隍，不发一言。 MY县城隍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位不知身份，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不知干嘛来的天尊，到底想做什么？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啊！ 正当MY县城隍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快要崩溃的时候，黄天终于收起了散发出来的些许气息。 压在心头的大山终于挪开，MY县城隍心里一松，整个神躯忽地瘫软在地，十分狼狈。 “谁做的？” 黄天语气幽冷，没头没脑问道。 神奇的是，MY县城隍瞬间明白了黄天到底在问什么。 的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无比，眼中透出比先前感应到黄天特意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更甚的恐惧。 仿佛只是想一想黄天问的问题，就是一种亵渎，一种极刑。 惩罚瞬间而至。 MY县城隍猛地双手抱头，挣扎蜷曲，嚎叫嘶吼。 浑身冒起了青烟，神躯红肿，滋滋作响。 好像在遭受炮烙之刑一般。 黄天冷眼旁观，没有出手的打算。 就这样，MY县城隍死在了黄天面前，死在了MY县城隍阴司神域门前，死在了某个意志之下。 这个意志，黄天曾经接触过，就在不久前。 就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升为太乙救苦天尊的那天。 正是那个九天之上，尝试以雷霆霹雳阻止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升格，劈了黄天几下的意志。 “大玄皇帝。” 黄天心中嘀咕一声，转身就走，径直离开MY县城。 宣扬天尊神名，传播天尊信仰一事，自有少女神使李灵素去做。 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 滦州尚未消化。 黄天不想再添一个负担，决定另辟蹊径。 离了MY县城，黄天飞回村子，然后一头扎进山里，留下意识分身控制穷苦书生躯壳，便退出了游戏。 意识回到九州世界，黄天适应了一会儿。 毕竟游戏世界里过去了半天，九州世界只过去了一会儿。 时间流速差越来越大了，必须尽快解决游戏没有完全开服一事。 怀着这样的念头，黄天起身离开值房，去寻张易之叔父。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不管是被钦天监监副许宗训请走，协助调查，还是与了无和尚、莲生和尚的交互，都应该与张叔父说上一说。 张易之作为勇毅将军，除非特殊公干，否则必在攘奸卫坐班。 黄天非常顺利地进到张易之的值房。 不等黄天开口，张易之主动说道：“你的事，我都已经了解过了，不甚要紧。” 说着，张易之话锋一转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问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在黄天意料之中。 问的是怎么想吗？ 不，问的是郑大失踪一事，到底与黄天有没有关系。 问题来了，张易之为什么会觉得，郑大失踪一事，有可能是黄天做的呢？ 明明黄天明面上显露出来的武道修为，只是一境力士第二阶段筋骨！ 原因很简单。 谁也不知道黄唯明会给他儿子留下多少后手。 谁也不知道，黄唯明留下的后手，到底有多厉害。 对这条逻辑链，黄天很清楚。 然而越清楚，便越对便宜父亲黄唯明心生好奇。 在他接触过的攘奸卫与钦天监的高层里，林兴德、张易之、莫青笙、祝青鸾、许宗训，还有莲生大师，都很是看重黄唯明。 林兴德与张易之且不提，是黄母口中可以托付身家的关系。 莫青笙与祝青鸾，在她们口中，曾经受过黄唯明的恩惠。 许宗训与莲生大师呢？ 这两人表露出来的，可是忌惮、猜疑和隐隐的敌视。 能让许宗训与莲生大师忌惮、猜疑、敌视，黄唯明必然有很多特殊之处。 然而黄天不管怎么打听，怎么调查，都找不到黄唯明的相关事迹。 他有考虑过直接询问黄母，或者林兴德、张易之两位叔父。 最后生生忍住了。 以前是因为莫名而生的心虚，现在则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办法。 神通“移星换斗”既然能够遮蔽和篡改天机的能力，自然有着更为基础的测算天机的效果。 算一算自己父亲的命，不犯法吧？ 第193章 黄唯明(下) 第193章黄唯明 算命一事且放后面。 眼下得先好好回答张易之叔父的问题，向张易之叔父、林兴德叔父以及老丈人景福瑞明确传达一个消息，以免他们在消息不全的情况下，做出误判。 黄天认真说道：“叔父，此事与我无关，所以我不怎么想。” 张易之一听，深深地看了黄天一眼。 确定黄天一片坦然，没有隐瞒，更没有哄骗，张易之嘴角不禁泛出微笑：“如此最好。” 说完，张易之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选择相信黄天的坦然，揭过了郑大一事，关心起旁的来了。 黄天当即顺着张易之的话头，把了无和尚、莲生和尚之间的交互说了出来。 “唔……” 张易之听完，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摆手，“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不要过多掺和就行。” “嗯。” 黄天点头答应。 这本来就是他的想法。 莲生和尚作为攘奸卫指挥同知，上级上级的上级，让他一个小小的天牢狱卒牢头做些事情，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黄天除了执行的份，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执行也有不同的执行方式，可以非常积极，也可以应付了事。 于黄天而言，积极不好，应付也不太妥当，公事公办就行。 这么想，自然也这么做。 此事略过，张易之脸色忽地变得古怪起来，不住上下打量黄天。 得，一看这架势，黄天便明白，张易之叔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又想问什么。 不用张易之问出口。 黄天主动说道：“是的，我确实学到了魏公‘天心’法的皮毛。” “嗯。” 张易之刻意板起脸，点头，然后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看来还是个读书种子啊，也不知唯明大哥当年真没看出来，还是怎样。生生把你耽搁了。” 子不言父过。 这句话，黄天不好接，索性不接。 “你回吧。” 张易之看出黄天的些许不自然，轻轻摆手，示意黄天离去。 “是，叔父。” 黄天从善如流，当即退出勇毅将军值房。 这时，马上就要到正午了。 以往的话，黄天基本都在攘奸卫的食堂吃午饭，很少回去。 今天，黄天选择回家。 出了攘奸卫，意外地发现，老张走在自己前头。 似乎脑后长了眼睛，老张没有回头，就发现了黄天的踪影。 “哟，黄头，你今天中午也回去啊。” 老张转过身，向黄头打起招呼，发出询问。 “嗯。” 黄天应了声，随意说道，“回家有点事。” “好嘞，黄头慢走，我有事先走一步。” 老张挥挥手，脚下步伐加快，三两步路就转过一个巷口，匆匆前行。 黄天也不好奇，任由老张去，自己迤迤然回家。 福伯与黄母对黄天今日中午临时起意回来一趟，稍感惊讶。 不过家里就是家里，不管何时回家，总短不了一口吃的。 福伯很快招呼厨房摆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家里的饭菜，或许在卖相上，有可能比不过饭店、酒馆里的，但是在口味上，基本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更不用说黄家的厨娘厨艺好到没得说。 黄天大快朵颐，吃得很香。 黄母见了，很是欢喜，不住地给黄天夹菜。 其乐融融地用过午饭，母子俩闲聊了一会儿，喝了盏茶，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黄母自去礼佛，黄天则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里的所有物件，都是便宜父亲黄唯明亲手置办的。 黄天继承以后，没有任何改动，时常来这里看书。 但是，看书只是看书，黄天没有做过什么探索。 书房里有几个暗格，暗格中都有些什么，全是黄母告诉他的。 说得更准确一些，以前，黄天并没有对便宜父亲生出多少好奇心。 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也好，莫青笙、祝青鸾也罢，便宜父亲黄唯明生前结下的人脉，也就只是人脉。 在黄天看来，除了社交方面的意义，并没有多少其他方面的深意。 毕竟呼保义、及时雨一类的人物，虽然难得，但屡见不鲜。 可是接连出现莲生和尚与许宗训这两个对便宜父亲黄唯明有敌意的人，就让黄天对便宜父亲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坐在书桌后面，黄天拿起据说是便宜父亲最喜欢的貔貅镇纸，轻轻摩挲起来。 片刻后，决心已定，神通“移星换斗”发动。 书房里各个物体上浮现出一缕缕或粗或细的天机丝线。 有些丝线指向黄天自己，有些丝线指向黄母，有些丝线指向景妤，还有最大一部分丝线指向虚空。 黄天眼睛微眯。 凡存在，必留痕。 但人死之后如灯灭，留下的影响失去持续的维持，会越来越低，以近于无。 便宜父亲黄唯明失踪，被攘奸卫内部隐性认定为牺牲，可是过去不少年头了。 与他相关的天机丝线不应当指向虚空，而应当断了，或者指向地府阴司。 出现指向虚空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十分强力的人或物，在遮掩便宜父亲的天机。 无论遮掩便宜父亲天机的是人，还是物，这件事都有诡异之处。 “难怪攘奸卫的档案上到现在还是标注的失踪，而非死亡。” 黄天心中自忖，随即蹙眉，有些想不明白。 如果黄唯明是传说中藏得极深的反派，诈死脱身，为何要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呢？ 从这个角度出发，黄天做了一些假设，然后继续思考。 钦天监监副许宗训是明明确确在黄天面前显露出对黄唯明的敌意的。 能够做到钦天监的监副，老监正的副手，许宗训在星象与天机上，必然有着不俗的造诣。 甚至可以说，许宗训正是大雍王朝天下，最擅长星象与天机的几人之一。 黄天能够想到通过黄唯明生前所用之物的天机联系，去探查黄唯明的真实状态，没道理许宗训想不到。 更有可能的是，许宗训早就做了这样的事，却无法破开天机上的遮蔽，探查到黄唯明的真实状态。 能够遮掩天机，遮掩到这种程度，自然也有篡改天机的能力。
在天机层面制造一个黄唯明已死，且至少瞒过许宗训的假象，想来不难。 神通“掩日”升级成神通“移星换斗”以后，黄天现在就能做到。 “有问题！很有问题啊！” 嘀咕一声，黄天眯了眯眼睛，断去天机层面的探查。 确定便宜父亲黄唯明身上存有隐秘以后，黄天反而不想继续往下查了。 原因很简单。 与头一天见了妻子景妤，第二天就隐约察觉景妤可能与白莲教众突袭攘奸卫天牢一事有牵扯，什么也不问，直接出手帮忙遮掩一样。 这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大义灭亲？ 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黄唯明是正派还是反派，真死了还是诈死脱身…… 说句很自私的话，都与黄天无关。 与黄天有关的是什么？ 是黄唯明给黄天留下了诸多庇佑，是黄唯明给黄天留下了丰厚家产，是黄唯明给黄天订了一个好婚约…… 与黄天有关的还有什么？ 有黄母毫无保留的爱，有福伯的忠诚，有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几个叔父与岳丈的照顾…… 想到这里，黄天嘴角微笑，放下貔貅镇纸，走出书房，来到堂屋。 给黄公唯明灵位恭恭敬敬上了三柱香，黄天不管便宜父亲到底有没有死，都诚心诚意给出祝福。 唔…… 以“无极圣祖”的一品紫敕天尊空壳子位格，以太乙救苦天尊三品青敕星君的真实实力， 再辅以神职“寻声赴感”、神职“救苦救难”和神通“移星换斗”、神通“斩妖除魔”、神通“掌握五雷”。 想来不论便宜父亲是死是活，身在何方，只要仍在九州世界，总能收到来自孝顺儿子的祝福。 看着三柱香向上飘去的袅袅青烟，黄天心情愉悦，和福伯招呼一声，便离家上值去了。 福伯亲自陪黄天出门。 在佛堂里修佛的黄母缓缓走了出来，走到黄公唯明灵位面前，静静地看着燃得极快、青烟飘摇之上的三柱香，眼中露出一丝苦笑的情绪。 “一个个的……” 黄母轻声嘀咕，很是无奈，“都不让人省心。” 自语完后，黄母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三柱香快速燃烧殆尽，看着袅袅青烟不断飘摇而上，直至于无。 送黄天出门的福伯回到堂屋，躬身站在一旁，默不出声。 黄母转过身来，看向福伯，轻声说道：“阿福，你现在觉得少爷如何？” 福伯身子躬得更弯了一些，郑重回道：“少爷自是极好极孝顺的。” “孝顺？” 黄母撇嘴，“哄堂大孝吗？他也不怕他父亲受不受得住！” 福伯身子再躬，声音愈发郑重：“少爷自是孝顺的。” 黄母没有再说话，只是缓步向外走去。 福伯见状，当即明白，夫人这是要去慈恩寺礼佛，赶紧直起身，出门安排马车。 江南。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驾着一艘竹排，顶着烈日，在江上作业。 中年男人一举一动，都透出资深渔夫与鱼贩的气质。 只是他的收获并不好。 三两条小鱼小虾，卖了以后，连壶好一点的酒都买不到，只能买一些又酸又涩的浊酒。 “唉！” 中年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直起腰，捶了捶背，好似快要被沉重的生活压垮了一般。 万里无云，烈日当空的气象忽地在这时陡然一变。 不知从哪儿来了极多极多的水汽。 白云，乌云，黑云，霎时间递进而生。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象生出。 轰隆隆，轰隆隆…… 层层黑云之上，雷霆轰鸣，霹雳闪烁。 中年男人仰头看了看，愁苦的面容变得愈发愁苦。 “这……” 他的嘴唇颤抖起来，似乎不相信，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这……” 他眼中透出浓浓的诧异与震惊。 “这……” 他愁苦的面容皱得好像一张痛苦面具。 “这可真是……” 他皱着一张苦瓜脸，眼中情绪无比复杂，轻声呢喃，“孝顺啊！” 话音落下，蓄了一会儿势的雷霆霹雳不再只是酝酿，悍然劈下。 砰！啪！！！！！ 中年男子的运气极好。 直直劈下的雷电，在他脚下的竹排三丈远的地方炸开。 强烈的电流也没有直接炸在水面上，只是凌空释放。 除了声势响了一些，对中年男人和他脚下的竹排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炸起的水浪都没朝这边涌来。 片刻后，水面下遭受了无妄之灾的鱼虾纷纷泛出水面。 中年男人看见鱼虾，近乎本能地甩出手里的渔网，将肚皮朝上，震晕了过去的鱼虾兜住。 手上用力，三两下便将装满了的渔网拖了回来。 “这可真是孝顺啊。” 看着这一网抵得上他往日好几天才能打到的渔获，中年男人又一次喃喃自语。 只不过从他愁苦更甚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欣慰。 更多的，还是蛋疼的情绪。 这是什么孝子行为？ 当真是十分可孝呢，中年男人很感动。 天穹之上，忽然而来的黑云，又忽然而散。 雷霆霹雳也马上平息下去。 没有一滴雨落下。 又重现万里无云、烈日当空的气象，仿佛先前的黑云与雷霆，只是幻觉。 这让在江上讨饭吃的渔民们，感到很是诧异。 如此反常的气象变化，自然也引起了衙门官吏的注意，世外宗门的注意。 以及正在附近休整，准备今晚上金山寺伐山破庙、拔除淫祀的联合队伍注意。 钦天监的李监副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没有黑云与雷霆的澄澈天空，双手十指翻飞，不断掐诀捏印，测算天机。 莫青笙、祝青鸾、楚人狂等四境修行者，一个个的面色深沉，也在尝试推算这番气象变故由谁引发，为何引发。 队伍里，景妤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内心与身体，不显出丝毫异样。 但是她怀里的雷击枣木符印在先前气象突变时生出的异动，真的让她无法彻底平静下去啊。 “夫君，是你做的吗？” 第194章 法海 景妤不知道为何这么做。 她只知道，夫君宁愿顶着修行废材的名头混迹在攘奸卫天牢，做一个表面看起来心无大志、混吃等死的底层狱卒，肯定有原因。 所以，发现李监副、莫青笙、祝青鸾、楚人狂等四境修行者，对夫君召出来的雷云生出关注的时候，景妤的心瞬间揪紧了。 生怕夫君没有像以往那样掩藏好自己，被找了出来。 毕竟李监副可是在传闻中，有着四境之上的修为。 好在景妤最担心的事情最后没有发生，不管是莫青笙、祝青鸾、楚人狂，还是传闻中有着四境之上修为的李监副，都没能以天机测算或者其它方式，找出雷云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起程！” 不过李监副却反常地给出白日开拔的命令，“目标，金山寺。” 这是担心雷云的发生，让金山寺有所警觉？ 可明明无论各个佛寺警不警觉，朝廷伐山破庙的意志必然要得到实现，没有任何佛寺敢明面阻拦联合队伍。 前车之鉴，白马寺、国清寺，但凡动了小心思的佛寺，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景妤不认为金山寺还敢那么做。 其他人也是如此。 但李监副到底是联合队伍的领导者，他的话，就是命令。 命令，就必须得到执行。 联合队伍很快集结完毕，向金山寺开拔。 金山寺临江而建，打破寺院坐北朝南、分三路的布局，依山就势，大门西开，正对江流，各色建筑散布其上，风格奇特。 起初，金山寺不叫金山寺，叫泽心寺，又有一个称呼名为龙游寺。 不管它以前叫什么，有什么别的称呼，李监副带领联合队伍，浩浩荡荡而来，直奔的就是金山寺。 这还是朝廷做出伐山破庙、拔除淫祀的决定以后，联合队伍第一次在白天行动。 那些来金山寺烧香礼佛的信众，那些在金山寺游玩的贵眷，那些在金山寺或游学或辩论的书生大儒，一个个侧目而望。 有些胆小的，有些身份不便的，有些不愿惹事的，发现联合队伍以后，纷纷暂避或直接下山， 余下胆大的，身份便利的，不怕事的，与金山寺诸多僧侣站在一起，直面联合队伍的到来。 “搜！” 李监副没有废话，更没有与金山寺住持寒暄客套的心思，冷冰冰下了一个命令。 似乎先前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还找不到任何踪迹的雷云，把他惹恼了。 他一时找不到雷云背后之人，就拿金山寺撒气一样。 莫青笙与楚人狂对视一眼，然后各自率领攘奸卫与斩妖司的人员，执行李监副的命令。 钦天监的直属队伍，则默契地留下拱卫李监副。 倒不是害怕李监副一人无法弹压金山寺诸多僧侣，一来壮声势，二来也方便执行李监副的其它命令。 金山寺住持见状，明了李监副此刻心情不爽，没什么好说的，便抬手止住麾下僧侣的躁动，任由联合队伍进寺搜查。 那些围观的香客们，对此却颇有微词。 其中不乏身份尊贵者，更不乏有修为在身的修行者。 然而身份再怎么尊贵，修为再怎么高深，此刻都不敢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干扰联合队伍的行动。 尊贵？ 能比皇帝陛下更尊贵？ 高深？ 能比传闻中四境之上的李监副高深？ 眼下强逞意气，不是帮金山寺，而是害了金山寺。 “哼！” 李监副环视一圈，目光从金山寺住持，到僧众，到香客，嘴角一撇，语气讥讽，“无胆鼠辈！” 金山寺住持唾面自干，毫不动怒。 诸多僧侣受到住持的影响，一个个或双手合十，低眉静立，或口诵佛号，平复忿怒。 香客们有受不住嘲讽又不敢生事的，甩袖而走，有能忍一时之气的，便留下与金山寺共同面对，有心怀不满的，想着以后再找回场面…… 人人各有心思，各有打算。 景妤处在钦天监拱卫李监副的队伍中，面无表情，眼神严肃，心里仍在想着先前的雷云与夫君。 没人发现景妤的心不在焉，除了祝青鸾。 不过祝青鸾再怎么心思剔透，也怀疑不到雷云一事上去，只是留了个心眼。 这时，进入金山寺各处搜查的攘奸卫与斩妖司，在莫青笙与楚人狂的带领下，撤了回来。 没有押着“淫祀”，更没有抓捕僧侣。 “阿弥陀佛。” 金山寺住持这时口诵一声佛号，往前一步，朗声说道，“李监副，金山寺建寺以来，履有劫难，履受朝廷扶持，再度兴盛，自然感受皇恩，不敢违背陛下意志。从陛下收回神敕封之权开始，金山寺便不再私下敕封。以往敕封的金刚、罗汉、菩萨、佛陀，也拜请朝廷僧录司，妥善安置。这一点，望李监副明察。” “嗯。” 李监副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金山寺住持，漫不经心说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成功引起了在场部分人的疑惑，也引起了部分人的愤怒。 你早就知道金山寺里没有“淫祀”，为何还要这般做？ 按理讲，金山寺如此配合朝廷，如此忠顺皇帝陛下，是正面典型，要树成榜样，大加夸赞才对。 为何还要白日搜查，欺凌折辱呢？ 这是在告诉其他的佛寺，乃至道门宗观，与朝廷合作，顺应朝廷，不仅无法得到嘉奖，反而要遭受更加剧烈的折辱！ 迎着或疑惑或愤怒的注视，李监副面不改色，迤迤然说道：“本监副今日来呢，不单是拔除淫祀，也是为了问金山寺一个问题。” “李监副请问。” 金山寺住持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平静，没有疑惑，也没有忿怒，平静表态。 李监副上身微微前倾，低头直视金山寺住持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法海在哪？” 这一句话问出，顿时给在场之人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法海是谁？ 但凡了解金山寺历史的人，无不明了。 昔年，名为泽心寺的佛寺衰败，近乎破落，是前朝宰相裴休之子裴文德重修了寺院。 因在重修寺院的过程里，掘山而得金，因而将重修后的寺院改名金山寺。 裴文德后来出家为僧，法号法海，被奉为金山寺的开山祖师。 李监副这般询问，透露出两个信息。
一是法海还活着，二是金山寺住持知道法海的行踪。 同样的，李监副这般询问也透露出另一个信息。 朝廷，或者说皇帝陛下有事要找法海，但法海选择了避而不见。 很多人在想，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李监副才决定大白天的上门搜查，一点面子都不给金山寺留。 “阿弥陀佛。” 金山寺住持是在场之人中最为冷静的那个，口诵一声佛号，平静回道：“李监副，祖师所在，不是我所能知的事情。李监副若是想找祖师，自行测算天机便是。”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李监副的声音放低了一些，“你不仅不愿意配合本监副，还在讥讽本监副？” “监副误会了，贫僧并无此意。” 金山寺住持双手合十，微微仰头，坦然与李监副对视。 “好。” 李监副点点头，拨马转身，“我们走。” 话音落下，竟然没有为难金山寺住持，更没有为难金山寺。 让这一场白日上门搜查的行动，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目送联合队伍随着李监副离开的金山寺住持眼底深处，却藏着浓到化不开的忧虑。 李监副今日这一问，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大雍天下。 金山寺开山祖师法海还活着，且不知所踪的消息，也必然如此。 法海一生践行佛法，积功累德，度化苍生，也斩妖除魔。 得到法海帮助的人与势力很多，被法海得罪的人与势力更多。 不过这都没什么，金山寺能在法海离去以后，发展得越来越好，便表明金山寺的实力，以及不惧一切朝廷以外势力针对的底气。 最为关键的是，法海当年犯下的一桩过错，至今都还没有平息。 隐隐有平息下去的势头之时，偏偏又被李监副挑了起来，极有可能生出事端。 下山的联合队伍里，有人猜到了李监副这次虎头蛇尾行动的用意。 更多的人只是执行命令，不去猜，不去想。 也有两人对这一块并不感兴趣。 一个是一颗心全部系在夫君身上的景妤，一个是始终观察着景妤的祝青鸾。 不过祝青鸾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说不跟紧景妤，就不跟紧景妤，只是远远观察着。 然而视线之中自有神力，能生出许多感应。 景妤当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祝青鸾的注视，不禁心里微恼，也强行中止对夫君与雷云一事的思索，以免露出马脚。 她又不想与祝青鸾对视，只好往右侧面看去。 金山寺临江而建，下山的道路中，有一段沿江而修，景色极好。 景妤索性看向江景，放松心情，然后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江里，较远的一段水域，一个中年渔夫正在不断地撒网捞鱼。 每一网下去，都能收获满满一网各色鱼虾。 让景妤忍不住投去关注的，不是这个中年渔夫的好运气，而是中年渔夫的背影。 “好像。”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声。 中年渔夫的背影好像小时候见过不少次的黄伯父啊。 那个时候，景妤四岁，刚刚记事，就随父亲景福瑞迁来江南。 异地他乡很难融入。 无论是气候，饮食，还是风俗，都是如此。 小景妤没有玩伴，不愿出门，不愿上学，更不愿吃饭。 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一位黄伯父来逗她，陪她玩，给她做好吃的，还哄她，说让她做她的儿媳。 后来等景妤长大了一些，就再也没见过那位黄伯父了。 即便真的成了黄伯父的儿媳妇，也没见过。 因为黄伯父在攘奸卫剿灭白莲教总部与北方分部的行动中失踪！ 没想到，今天会看见一个背影和感觉与黄伯父这么像的人。 真巧啊！ 景妤回过头，面不改色，整个人没有任何异样表现。 只是隐隐感觉怀里已经平息下去的雷击枣木符印隐隐又有些许反应了。 在没有异样的外表下，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隐藏许久的夫君刚刚做出一件动静极大的事，转眼就发现了背影与感觉像极了黄伯父的人。 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怎么可能这么巧！ “夫君，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黄伯父，你躲了这么多年，到底在躲什么？为什么要躲？” 两个疑问在景妤心里生出，挥之不去。 若是可以，景妤很想脱离联合队伍，飞去江里，问一问高度疑似黄伯父的中年渔夫。 若是可以，景妤很想脱离联合队伍，返回神都天京，问一问夫君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可惜她不能。 不仅不能，还必须得控制好自己，隐藏好自己，伪装好自己。 就像以前在无生剑派时那样。 江面。 面容愁苦的中年渔夫一遍又一遍地撒网，捞起十分可孝的儿子做出的哄堂大孝的孝敬。 他很怀疑，自己要是不把这些鱼给捞完，下次迎来的，就不是隔了几丈远的闷雷，而是轰脑门顶的炸雷了。 “唉！” 中年渔夫叹了口气，自怨自艾起来，“都怪我，当初留什么不好，偏偏要留那劳什子的《法相金身》。这下好了，婆娘修成了佛，儿子修成了神，就我一个正常人。” 叹气的时候，竹排底下的江水倒映着中年渔夫的身影。 看似正常，实则三头六臂。 一相慈悲，一相忿怒，一相寂静。 一结与愿印，一结降魔印，一结施无畏印。 在三头六臂脚下，踩着的也不是竹排，而是一条粗长狰狞的魔蛇。 中年渔夫恍若未觉，自顾自撒网，然后十分自然地侧过头，看向离开金山寺的联合队伍。 他的目光快速且不引起任何波澜的从莫青笙、祝青鸾两人身上略过，稍稍关注了一下当年的两个小妮子，然后落在强行平静的景妤身上。 “好！” “好啊！” 中年渔夫叹了一声，心里对自己十分可孝的儿子生出了更大的意见。 对媳妇，就是符印守护。 对老子就用雷炸？ 呵呵…… 第195章 瞎子 神都天京。 老张站在角落里，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钦天监的人，明里暗里，内三层外三层，把瞎子阿杜家附近严密布控。 在老张的感应中，钦天监监副许宗训明晃晃地向所有人显示着他的气息与存在，迤迤然坐在瞎子阿杜家的客厅。 如果四面蓬荜，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四方桌，两条凳脚不平的方凳的房间，也能算客厅的话。 瞎子阿杜面色阴沉，全是眼白的眼睛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坐在许宗训对面，默不作声。 但是从瞎子阿杜粗重的呼吸声，不难判断出，瞎子阿杜此刻的心情颇为激动，而且颇为愤懑。 许宗训也没有出声，老神在在地坐着，甚至饶有趣味地打量瞎子阿杜家的客厅。 仿佛破败的墙壁，下雨天绝对会漏的屋顶，简陋的家具，能看出什么人生道理，或者星象变化。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许久，瞎子阿杜终于打破了简陋客厅的僵持，闷闷出声。 “就是来看看你，不想干什么。” 许宗训脸上笑意盎然，随口回道。 “哼！” 瞎子阿杜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许宗训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无利不起早！说吧，找我这个废人，到底有什么事？不说的话，那就恕我失礼了。” “啧啧……” 许宗训上下打量瞎子阿杜一眼，似乎重新认识了瞎子阿杜一样，语气奇怪说道，“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不这样的。” “我以前还不瞎呢！” 闻言，瞎子阿杜用满是眼白的双眼狠狠瞪了许宗训一下，没好气说道，“快点，有事说事，别耽误我出去摆摊赚钱。” 不知为何，前不久还一心想死的瞎子阿杜又不想死了。 见瞎子阿杜真有些怒了，许宗训收起玩趣的心，端正态度，沉声说道：“我来，只问你两件事。” “有屁就放！” 瞎子阿杜又用满是眼白的双眼瞪了一下。 若是他有胡子，此刻绝对是吹胡子瞪眼、勃然大怒的模样。 闹半天，还不是要问事情？ 那之前的僵持算什么？ 浪费时间么？ 许宗训浑然不理瞎子阿杜的情绪，自顾自说道：“第一，前攘奸卫天牢狱卒郑大无故失踪，疑似已死一事，你怎么看；第二，你对已经彻底隐没不见的妖星，又有哪些新的发现或者判断。” 顿了顿，许宗训加重了一些语气：“你好好想想，要如何回答。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回答让我满意，我可以突破天地大限，显露真身，治好你所受的伤。” 这番话直接让瞎子阿杜陷入沉默，陷入纠结。 许宗训在说这番话时，没有任何遮掩，只要有心人，都能用一定手段听得一清二楚。 几条街之外，站在角落里，隐藏好自己身形的老张面无表情，心里实则掀起了滔天波澜。 作为曾经闻名江南的天才少侠，张仲坚无论是修为、手段，还是天资，都是一顶一的好。 如果不是遭遇了那番变故，以致于心性受到很大影响，沉沦堕落，张仲坚不会变成现在的攘奸卫天牢狱卒老张。 修为境界更不会止步于武修四境绝顶的“明势”阶段，早就“悟意”、“我域”、“无矩”，甚至突破天地大限，登临四境之上了。 尽管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老张这个“明势”的四境绝顶武修，拥有着不下于“无矩”的四境绝顶武修的手段。 但，“明势”就是“明势”，不是“无矩”，更不是四境之上。 大雍王朝中一直有传闻，钦天监的两位监副，一个许宗训，一个李天罡，都有四境之上的境界，所以一个惫懒，一个狂傲。 老张之前就比较偏向于这则传闻是真实的说法。 现在，许宗训大大方方地告诉瞎子阿杜，更是左证了老张的看法，证明了传闻非虚。 但这并不足以令老张心里掀起滔天波澜。 关键在于，许宗训明着是在给瞎子阿杜一个承诺，但实际是在告诉那些藏于暗中，关注瞎子阿杜的所有人传达一个信号。 即他，许宗训，在追查的某件事情，牵扯到瞎子阿杜，而且这件事重要到许宗训不惮于突破天地大限，显露真身，动用四境之上境界、修为与手段的程度。 这是在警告所有暗中瞎子阿杜的人，你们如果不想被误伤乃至于误杀，那就离远一点。 老张觉得，首当其冲，收到警告的就是自己。 “所以……” 低头看了看自己藏身的角落与阴影，老张无奈苦笑，“我早就暴露了？” 摇头笑了几下，老张索性也不躲藏了，从暗处现身，光明正大地向着瞎子阿杜家里走去。 一路上，钦天监的明岗暗哨，仿佛看不见老张这个人一样。 老张顺利地走进瞎子阿杜家里，走进简陋至极的客厅。 “你好啊，仲坚少侠。” 许宗训脸上泛起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抬手热情招呼，然后马上改口，“哦，不对，现在应该是狱卒老张，对吧？” “见过许监副。” 老张当作自己没有听出许宗训话里的讽刺，一板一眼地向许宗训叉手见礼。 “嗯。” 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起来，许宗训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浓浓的失望。 似乎老张没有因为许宗训先前的讽刺而生气，而愤怒，是一件极其让他不开心的事。 老张垂手而立，默不作声，也不因为许宗训的失望与态度变化，心境而有所波动。 这么多年的沉沦堕落，老张的心气，仿佛真的彻底磨灭了。 想要重现当年的少侠张仲坚？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时，坐在许宗训对面，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的瞎子阿杜出声说道：“许宗训，我所受的伤，不是四境之上就能随意治好的，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我知道。” 许宗训随意点头，“但我不在乎。” “嗯？” 瞎子阿杜颇有些诧异，心里有些疑惑。 尽管多年不见，许宗训必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以瞎子阿杜对许宗训本性的了解，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向来惫懒，能出一分力就解决的事，绝不出两分力，能躺着绝不坐着的许宗训，愿意不在乎什么代价不代价，只为从他口中得知两个问题的答案。
越是如此，瞎子阿杜越是不敢轻易答应许宗训的条件。 斟酌了一下措辞，瞎子阿杜说道：“你问的两件事，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但我也不需要你治好我的伤，我要换一个条件。” 许宗训好笑似地瞥了一眼察觉不妙，立即缩头的瞎子阿杜，嘴角含笑：“你说，能答应的，我绝对答应。” 瞎子阿杜当作自己感应不到许宗训的情绪，正色说道：“我想见老监正一面，请你通传一声。” “没问题。” 许宗训一口答应下来，“正好老监正可能也想见你一面。” 瞎子阿杜没有任何失落的情绪，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径直说道： “我在多年以前，就收到天机启示，发现前天牢狱卒郑大会与妖星扯上联系。一个腌之人，如何能与妖星扯上联系呢？ 我心怀疑惑，于是搬到这里，成为郑大的邻居，一直观察着郑大，希望找出一些东西来。 前些天，我夜观星象，突有所感，郑大身上与妖星有所联系的天机即将应验，便夤夜去找了老张，让他安排一个变故，把郑大赶出天牢。 后续发生的事情，就是郑大在被赶出天牢的当夜，无故失踪。 说是失踪，实则我们都清楚，郑大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而且死在一个先前毫无任何殊异的娼妓手上。” 老张这时插话补充道：“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那个娼妓确实是在突然之间获得了神异，还嘀咕了一声什么天尊。” 瞎子阿杜接着说道：“我多年来，混迹市井，守在郑大身边，只为找出郑大与妖星的天机联系到底是什么。郑大身死之时，妖星闪烁，随后隐没。过了没几天，妖星彻底失去踪迹，肉眼再难发现。我……” 说到这里，瞎子阿杜的心情激荡起来，有些里唆，词不达意，索性缓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经过详细观测与推算，发现我当年强行观测出来的‘吉’，是错的。老监正没错，是‘平’！” 尽管瞎子阿杜说的话很碎，而且有些用词实在太过凌乱，但是许宗训仍旧明白了瞎子阿杜想要表达的意思。 对瞎子阿杜给出的说法，也挺满意。 这两件事情，许宗训只是来求证一下，并不是瞎子阿杜不说，他就不清楚。 “好，我知道了。” 许宗训对瞎子阿杜回了一声，侧头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老张，“狱卒老张，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 老张平静点头，然后说道，“娼妓九娘杀死郑大，以及离开碧云楼，我都在旁边跟着。妖星的两次变化，我也及时有所察觉，而且都来瞎子这里问了。有一个问题，如果许监副愿意的话，我想请许监副替我解惑。” “你问。” 许宗训如此回道。 没说一定回答，也没说一定不回答老张的问题。 老张问道：“瞎子说，我当年误杀公人一事，并非妖星影响，而是有人布局。我想请许监副解惑，真的不是妖星影响吗？” 许宗训听完老张的问题，脸色变得十分古怪起来。 他仔细上下打量老张一眼，狐疑问道：“你确定你是张仲坚？”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老张听在耳中，就像先前听到许宗训毫不遮掩地说他愿意突破天地大限，显露四境之上的真身一般，心里掀起滔天波澜。 什么叫你确实你是张仲坚？ 简化一下这个问题，就是：你确定你是你自己？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看不清，那他如何看清自己要走或者正在走的路？ 老张如遭雷殛，下意识后退一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下意识站稳脚跟以后，老张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随着喃喃自语，老张的眼神越来越清明，身上的气质越来越清澈。 这么多年来蛰伏于攘奸卫天牢狱族，混迹沉沦堕落，蒙上厚厚灰尘的心，隐有重回明净纯澈状态的趋势。 许宗训见状，想了想，索性直接点透： “有句话叫，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老张你当年误杀公人一事，原因颇多，但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你太过迷信自己拥有的武力，太过迷信自己的理念，总是认为自己可以凭腰间三尺刃，荡一切不平事。 终于，你因自己的迷信做下了错事，猛地惊醒。 回头一想，不单单只是做下了这么一件错事，以往自认为的行侠仗义之举，反而桩桩件件都是错事。 不仅没有帮到人，反而还害了许多人。 一时之间，反差太大，你不敢承认，便借由妖星影响，蒙蔽自己而已。” “原来如此！” 老张本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或者说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一直不敢不愿面对而已。 武道，讲究的就是勇猛精进。 如果连过去的自己都不敢面对，连犯下的过错都不敢正视，谈何勇猛精进？ 许宗训点到为止，不再去点化老张，而是重新看向瞎子阿杜，郑重问道：“你知道‘无极圣祖’这个名号吗？” 这一问，直接问得瞎子阿杜陷入沉默。 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是个问题。 沉默许久，瞎子阿杜嘴唇嗫喏几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怅然说道： “白莲教当年想要生造的至高神，一开始并不是‘无生老母’，而是‘无极圣祖’。 后来，白莲教真正的圣女，曾经是金山寺法海祖师镇压的那条白蛇的侍女，不知何故，将已经祭祀到一半的‘无极圣祖’位格偷走，白莲教后来才转而生造‘无生老母’这尊至高神。 这件事，天底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无极圣祖’这个名号，自然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许宗训，你是如何知道的？ 有人顶着‘无极圣祖’的名号出来搞事，搞到你头上了？” 许宗训没有回答瞎子阿杜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着瞎子阿杜，沉声说道： “果然，白莲教造神的仪轨，是从你这里得到的。” 第196章 网 第196章网 事件结果包含有事件发生条件的反应称为链式反应。 人生中处处存在着这样的链式反应，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黄天不知道，自己哪些行为是其他人或事的链式反应带来的影响，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产生怎样的链式反应影响。 他只知道，很多人与事，肯定会因为他不仅算了一下便宜父亲的命，还好好孝顺了一番，而发生相应的改变。 这些改变肯定有好也有坏。 好的可能非常好，也可能没有多好。 离开家，心意颇顺的黄天迤迤然回到攘奸卫天牢，继续当差。 1+1绝对＞2了。 九州世界过去一个半时辰。 要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没有足够的能力，破开自己结下的茧，就只能把自己闷死在茧里，在丑陋的过去里以丑陋的躯体腐烂。 但是这段时间，不是建立在自身具备的实力上的，而是建立在大玄皇帝意愿上的。 在黄天的感知中，老张现在就站在一个门槛前。 “好家伙！好家伙！” 黄天一边观察着山下村民们突然断了兽肉供养的反应与变化，一边分心思考，该如何优化四品神器“传坛”，如何提升五品神器“封神榜”，又要凝聚几件新的神器，凝聚哪些神器。 好消息是，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已经稳定下来，不会继续扩大。 “传坛”可以授，赐予生修行资质，可以赐予兵马，能不能直接赐予法术呢？ 无声吐了一口气，黄天压下心中生出的玄妙感知，不去继续想这件事情。 苦中作乐，黄天如此安慰自己，然后查看起心里生出的那则明悟。 其本质理念，是黄天想要效仿前世了解些许皮毛的“正一宗坛”、“上清宗坛”、“灵宝宗坛”、“净明宗坛”，搞一个简化版的授体系。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少女神使得到神通“移星换斗”的代行权柄，观测星象，发现她信奉的太乙救苦天尊，并不是她所在世界的神，更像是左牵虎口中的“域外天魔”又如何？ 她坐在慈恩寺后山的一间凉亭里，静静等候。 甚至，听闻“妖星”之说以后，黄天都怀疑过所谓妖星，是不是就是游戏世界的实体。 滦州，黑山，北麓山腰。 人与神也是。 要是能破开自己结下的厚茧，就可以摆脱丑陋的过去，过去的丑陋，化成美丽的蝴蝶，迎来新生。 人与人之间真的是相互的。 被黄天惦记起的黄母，此刻不在家里，而在慈恩寺中。 生们对于法术的学习与掌握，仍然很慢。 神通“五行大遁”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必然要赐下。 最让黄天感到惊奇的是，李灵素对于已经升到四品神器的“传坛”有了一些优化设想。 以前世封建王朝皇帝祭天的圜丘坛形制，借由神扮演游戏系统，搞出了现在的“传坛”。 这么想，这么做，或许显得很没有责任心，很短视。 仍没有做出最终方案的黄天意识退出神扮演游戏，回归身体。 得到神通“移星换斗”，黄天可不会傻乎乎地不去正确使用，只用来遮蔽和篡改天机。 心中呢喃一声，李灵素结束修行，郑重向代表太乙救苦天尊的玉质神像大礼拜下，口中诵道：“信女李灵素拜谢太乙救苦天尊赐福。” 如此三遍，尽到心意。 或者游戏世界在九州世界的星象投射。 如此，在当前的严峻形势下，少女神使可以更好地看顾滦州局势，看顾生，看顾信众，看顾普通百姓。 又机缘巧合之下，在天牢里得到了白莲教上一代传功长老藏起来的法坛炼制秘法。 在大玄皇朝的皇帝与朝廷重视起滦州太乙救苦天尊的情形下，有神通“五行大遁”在，能让少女神使李灵素在天机层面，避开很多测算乃至于诅咒。 而且，只有“封神榜”与“传坛”两件神器，更显穷酸呐。 黄天从上午退出游戏回家吃饭，到现在再次进入游戏，恰恰好过了一个时辰，游戏世界里恰恰好过了一整天。 呼…… 假以时日，李灵素就算只专精于法术，也绝对能走到术之极致，从而体源流，得法，再得道。 踏不过去，不足道哉。 李灵素正在天尊神庙之中修行，忽然生出感动。 这是要搭一个“魔网”啊。 “我很好。” 当然了，不会本末倒置，做这么傻的事情就是了。 仿佛即将破茧的虫子。 谦谦如玉，铮铮若铁。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片刻后，李灵素结束查看，只觉自己又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即：可以给没有修行资质的生授予法，让生可以修行《法相金身》这门神道功法，还可以赐予随身兵马，护持生周全，又能让神使与生们进行实时交流。 黄天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不仅要接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也要接受火的煅烧、锤的锻打、水的淬炼，以此来达成从内到外、身心如一的蜕变。 有可能是游戏世界的星象映射，也有可能不是。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清瘦颀长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迈着稳稳当当的步伐，走进凉亭。 又恰恰好，黄天这段时间也想着好好升级一下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器。 不得不说，李灵素的这个优化设想，戳中了黄天的心弦。 黄天刚把神职“寻声赴感”、神通“移星换斗”、神通“五行大遁”赐给少女神使，少女神使立即给出了极大的回馈。 攘奸卫天牢狱卒又快到了下值的时候。 让现在的她再去面对左牵虎，不说毫无压力，至少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做到一边倒的压制。 问题来了，李灵素到底提出了怎样的优化设想，让黄天迫切地想要实现，又觉得颇为棘手呢？ 原来李灵素发现，很多生对于《法相金身》的功法修行，对于配套法术的修习，很是迟钝。 “传坛”且放一边，等会儿再说。 似乎老张现在正处于极其微妙，极其关键的时刻。 毕竟神通“五行大遁”搭配神通“掌握五雷”，就好像歼20换上了涡扇15，简直绝配。
君子如玉亦如铁。 想到就去做。 “果然啊……” 神职“寻声赴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必然要赐下。 感慨过后，黄天撇开情绪，认真思考起来。 就算不能直接赐予法术，能不能拔苗助长，赐予法术相关的领悟与经验呢？ 只要自己的心意顺了就行。 或许真的是顺了自己心意的影响，黄天虽然仍然不能直接干预神扮演游戏的人物决定与剧情走向，但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旁观者，可以施加一些影响。 或者说，因为他前世对符派授体系的了解真的只有皮毛，所以不敢过于魔改，以至于不敢放开束缚，去大胆想象。 “老张……” 正好，太乙救苦天尊手里的人道功德，现在都已经多到怎么用都用不完的程度，完全可以拿来提升神器，凝聚新的神器。 黄天对此已经感到很是满意了。 神通“五行大遁”与神通“正立无影”则是在天机面前隐去存在，后者甚至是明晃晃地站在天机面前，都无法发现。 “封神榜”仍是五品神器，可就很是配不上三品青敕星君太乙救苦天尊的位格了。 如果少女神使观测到了，发现了，然后背弃了，那就背弃吧。 太乙救苦天尊需要信众，但信众更需要太乙救苦天尊。 只要他能接受，能承担自己放纵的代价，并且能够付出这些代价，而不伤及自身与自己在乎的人。 “寻声赴感”嘛，只要是指向太乙救苦天尊的求助祈祷，代行权柄的少女神使都能立即收到提示。 特别是在大玄皇朝已经派出大军，前来平镇滦州的情况下。 黄天看过了，已经彻底隐去的妖星，只是一颗发光发热的恒星，并不是一个宜居的星系或者说世界。 踏过去了，便登堂入室。 已经穿上“无极圣祖”的马甲，以穷苦书生的身份，降临游戏世界的黄天，忍不住搓了搓头发。 神通“掩日”是遮蔽天机，神通“移星换斗”是遮蔽并篡改天机。 倏忽之间，游戏世界过了两个白天，一个黑夜。 需要黄天好好考量的，是要不要把神通“掩日”升级成的神通“移星换斗”完整赐下。 李灵素的优化设想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又要如何实现。 但人真的不应该时时刻刻克制自己，偶尔地放纵一下，也是可以的。 照例巡察了一遍，发现三层地下监狱都没有发生什么事，犯人都好好的，无病无痛不闹腾，狱卒里也只有老张还没上值。 福伯守在不远处。 滦州，太乙救苦天尊，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安心发展。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起身离开值房，黄天打算巡视一遍三层地下监狱，便下值回家。 他来到自己的值房，坐在椅子上，意识立即进入神扮演游戏，马上得到了两个消息，以及一则明悟。 但他不在乎。 李灵素方才查看天尊赐下的福德。 何谓正确使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哪怕现在仍在喊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黄天其实知道，游戏世界也是真实世界，人物真实，事件真实。 不仅有五行法术，五行遁术，更包含了天机、命运层面的“隐遁”。 不论是相对于李灵素自己来讲，还是在生内部比较，都是如此。 黄天好好考虑了一番，最终最初决定：“赐！” 心中嘀咕一声，黄天不由得想起中午时分，老张离去的方向。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互相的。 老和尚在黄母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然后面容愁苦说道，“多年不见，居士近来可好？” 李灵素定期不定期会给生们讲解法术，也授意李俭仁，在生内部组织交流学习，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不大。 太阳落下，太阳升起，太阳又落下。 从功能上讲，以“传坛”为核心构建的授体系，确实满足了黄天的设计要求。 需要以后观察。 而且，有着神通“五行大遁”的加持增幅，李灵素对功法《法相金身》配套的法术体系，特别是五行法术的领悟，瞬间拔高一个层次。 “天尊果然爱我。” 神道功法《法相金身》与配套法术的一大波感悟且不说，都是基本操作。 比如决定是否把新凝聚出来的神职“寻声赴感”赐予少女神使代行权柄； 比如决定是否把新凝聚出来的神通“移星换斗”与神通“五行大遁”赐予少女神使代行权柄。 说到回家，也不知母亲今天会吩咐厨房，准备什么菜式做晚膳。 坏的可能没有多坏，但也可能坏到影响太多太多，甚至给以后埋下隐患，埋下大雷。 神通“移星换斗”带来的天机感应自动触发，黄天心里泛起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传坛”这件神器，是一件杂糅产物。 观测星斗啊。 坏消息是，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定在了一比十二。 即九州世界过去一个时辰，游戏世界就会过去一天。 此“遁”并非只是逃遁，更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的“遁”。 做好决定以后，黄天也不耽搁，直接将神职“寻声赴感”、神通“移星换斗”、神通“五行大遁”一并赐下。 但是收到了少女神使李灵素对“传坛”的优化设想，黄天觉得，自己的脑洞还是不够大。 现在，不知大玄皇帝怎么想的，并没有特别重视滦州，重视太乙救苦天尊，没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平镇滦州、平镇太乙救苦天尊的想法。 就算击杀，也不算很难。 “阿弥陀佛。” 谁能保证大玄皇帝不会在平镇大军刚走没多久，就改了主意，要拿出为数不多的家底，死磕滦州呢？ 太乙救苦天尊麾下，迫切地需要提高实力！ 越高越好，越快越好！ 既然从生的角度出发，从下而上，做不到这一点，李灵素就打起了别的主意，想要从上而下实现这一点。 “还好，没有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离谱程度。” 黄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漠然回了一声，然后冷冷问道， “你好吗，法海？” 第197章 种子 第197章种子 “多谢白芸居士关心。” 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法海双手合十，轻声回道，“贫僧这几十年来，一直很好。” “是吗？” 黄母瞥了老和尚一眼，“很好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过得不好，心怀愧疚，终日难安呢。” 法海和尚似乎没有听出黄母语气中的讥讽，又说了一声：“多谢白芸居士关心。” “呵呵……” 轻轻笑了一声，黄母不再和法海老和尚打机锋，定定地直视法海和尚的双眼，沉声说道，“金山寺那边发生的事情，法海你知道了吗？” “嗯。” 法海老和尚点点头，却又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 仿佛他不是金山寺的开山祖师。 似乎金山寺发生任何事，无论好与坏，都与他无关。 黄母今天来，也不是专找法海老和尚说这件事的，所以只是提了一嘴，便没有多言。 凉亭里忽然沉默下来。 福伯就在这时候走进凉亭，对黄母说道：“夫人，天色渐晚，少爷要下值回家了。” “嗯。” 黄母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法海，攘奸卫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给了我儿子一本他亲手抄录的天外经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把它供在慈恩寺里了，你得闲的话，可以看一看，很有佛理。” “多谢白芸居士。” 法海仍旧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 黄母与福伯都不觉有异，自顾自走出凉亭，离开慈恩寺。 凉亭里，法海和尚又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坐到夕阳彻底落下，坐到夜幕降临，坐到华灯初上，皓月当空。 钦天监监副李天罡在金山寺山门前，大张旗鼓地找金山寺开山祖师一事，在联合队伍下山以后，立即传开。 法海和尚隐居于神都天京的慈恩寺里，自然有所听闻。 但是让法海和尚沉默如此之久，心思如此难定的，绝不是李天罡找他一事。 也不是黄母这位多年不见的故人，这些年来过太多次慈恩寺，都不与他相见，却因为李天罡寻他而约他相见一事。 而是一桩藏在心里多年，至今仍未勘破的一桩旧事。 “唉！” 法海和尚深深叹息一声，终于起身，离开凉亭，离开慈恩寺。 入夜以后，神都天京灯火通明，仿若白昼，而繁华更甚。 街道上人流如织，各式店铺客人极多。 摆摊的，逛吃的，消遣的，娱乐的，数不胜数。 好一个繁华人间，盛世美景。 极为热闹。 但热闹都是他们的，法海什么都没有。 孑然独行的法海老和尚穿过喧嚣的街道，穿过热闹的人间，来到了钦天监。 自有不俗修为在身的钦天监门房没有发现法海老和尚的身影，留守钦天监的人员，也是如此。 法海老和尚如入无人之境，来到观星塔下的小广场。 于黄天曾经站定的地方站定，抬起头，仰望神都天京第二高，既适合观星，也方便守望神都天京的观星塔。 以及坐在观星塔顶楼，观星测天象，守望神都天京的老监正。 “老朋友，多年不见，还请上来一叙。” 神都天京是皇帝陛下的地盘，也是老监正的主场。 钦天监则不仅是老监正的主场，更是老监正的地盘。 法海老和尚修为再怎么精深，境界再怎么高深，再怎么能够瞒天过海，来到钦天监，总是瞒不过老监正的耳目。 一早，老监正便发现了法海老和尚。 这一点，法海老和尚也是知道的，故而得到邀请，一点也不惊讶。 观星塔底楼的大门无风自开。 法海老和尚平稳迈步，走了进去。 不多时，法海老和尚的身影出现在观星塔顶楼，与老监正面对面而坐。 “天罡那孩子，行事孟浪了些。” 老监正率先开口，诚恳说道，“若是打搅到老朋友的清静了，我替他道个歉。” “无妨。” 法海老和尚双手合十，慈眉善目，毫无火气，更不愠怒。 老监正无视法海老和尚的表态，自顾自说道：“天罡这孩子呢，接了陛下的旨意，领着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的一些人，伐山破庙、拔除淫祀，一心想做好这个差事，不让陛下失望。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阻碍。这些阻碍有大有小……” 法海老和尚忽地抬起头，直视老监正的双眼，打断了老监正极为反常的絮叨：“贫僧乃是出家人，这些世俗之事，与贫僧无关。” “是吗？” 老监正微微一笑，平静说道，“老朋友，或许不知道天罡这孩子为何会这么做，所以才这么想。若是知道了，可能会另有想法。” “确实不知。” 法海老和尚承认老监正的话，然后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老监正继续说道：“白马寺也好，国清寺也好，发生的事对天罡那孩子有影响，但不大，继续执行陛下的旨意就是了。让天罡那孩子突然掉转方向，去金山寺，问老朋友行踪的原因，是宗训那孩子调查‘妖星’变化一事，查到了‘无极圣祖’身上。天罡正好在江南，宗训便托请天罡，问一问老朋友，一些当年往事。老朋友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天罡那孩子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知为何，老监正今晚说话的风格大变。 明明三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非要长篇大论。 好像不把过程详细讲出来，法海老和尚便听不懂似的，里唆。 法海老和尚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法海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说教了。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只要对方的言行与法海认定的佛理不一致，便要说教。 不断地说教，反复地说教。 直到对方听从他的说教，更改言行。 倘若痴迷不悟，一直不改，便代表说教无用，需要进一步的举措。 法海名言，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就是一系列“进一步举措”中最进一步的举措。 老监正这是在用法海老和尚年轻时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来对待他。 “阿弥陀佛。” 法海老和尚口诵一声佛号，平静问道，“不知许监副与李监副，想要找贫僧问什么事？”
老监正微笑说道：“没什么事，只是问一问‘无极圣祖’的情况。” 法海老和尚闻言沉默片刻，然后回道：“此乃白莲教之事。贫僧与白莲教相关的，仅有两件事。一是当年执念过深，误镇白蛇，以致造下大孽；二是白蛇侍女青蛇，为了报复贫僧，先是水淹进山，后又入了白莲教，想要毁佛。后来听闻，青蛇窃了白莲教祭祀的‘无极圣祖’神位……” 顿了顿，法海老和尚加重了一些语气：“青蛇不知所踪，‘无极圣祖’神位失窃，白莲教转而祭祀‘无生老母’。这些就是贫僧知晓的所有内容了。” 老监正凝视法海双眼，认真问道：“真的吗？我不信。” 这一问，差点把法海老和尚问破防。 就算不信，也不必眉头微皱，嘴角隐隐讥讽吧？ 好好说话就是了，何必如此。 幸好法海佛法精深，心性够稳，马上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反问：“为何不信？贫僧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假。” “呵呵……” 老监正顽童一般笑了几声，没有回答法海的疑问，转而说道，“老朋友，你仍旧活着，仍然留在九州一事，已经天下皆知了。无论金山寺的和尚找不找你，佛门其它各宗各派各寺的和尚都会找你，你当年镇压的那些妖、魔、鬼、怪也会找你，还有你拆散的姻缘、打死的孽障，都会来找你。你不得清净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地方待着，不要躲在慈恩寺里，做一个撞钟的和尚了？” 法海深深地看了老监正一眼，并不作答，而且起身就走。 只是下了观星塔以后，法海没有回慈恩寺，也没有离开神都天京之意，反而向着皇宫走去。 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亲自在宫门外等着法海，迎法海入宫。 此后发生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法海老和尚真的离开了九州世界。 擅长天机推演的人，再去推演法海老和尚的天机，都不会再陷入云里雾里的遮蔽与篡改后的假象之中。 用过晚膳，进了书房，心血来潮用神通“移星换斗”测算自己今日孝顺行为后续影响的黄天，得到了一个十分奇怪，一时间很难解读清楚的象征。 既然解读不清楚，那就不去强行解读，以免自己被误导。 黄天认为，记住某个与他相关、与他的家庭相关的人，彻底离开了九州世界这个事实即可，后续时机到了，再行查证便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天意识进入神扮演游戏。 时间匆匆，游戏世界又过去了将近一夜，即将天明。 神器“封神榜”在海量人道功德洗炼之下，成功提升至三品神器的级别。 从此以后，太乙救苦天尊便能敕封四品及四品以下的从神。 美中不足的是，四品从神最多只能敕封两位。 黄天不太清楚为何会有这个限制，只能隐约直觉，或许与太乙救苦天尊纳入实际控制与影响的疆域范围有关。 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来了。 “封神榜”完成升级，要不要进一步提升从神们的位格与实力，扩充从神的规模，从而形成一个具有较强战斗力的体系呢？ 黄天认为这么做有利有弊。 利处在于可以快速提升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实力，能更好地应对来自大玄皇朝的压力。 弊处在于，这么做的话，太乙救苦天尊麾下本就失衡的势力构成，会更加失衡。 人族本身的力量，会进一步弱于神的力量！ 从根子上讲，黄天仍站在人族的角度，考虑一切问题。 黄天思考片刻，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把这个问题丢给少女神使李灵素去考虑。 反正她代行太乙救苦天尊的权柄，既能动用“封神榜”敕封神，也能凭借“封神榜”制约神。 如此，人与神的实力对比，就不会过于失衡。 “且这么做吧。” 做了一个较为不负责任的决定，黄天转移注意力。 “传坛”的优化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李灵素给出的只是设想，而不是方案。 一时半会儿，基于“传坛”的法术网络还是无法建成。 倒是与“封神榜”一样，升到了三品神器的级别。 每个月可以授的名额又得到提升，从一百四十四名，提高至四百三十二名。 这将大大减轻李灵素的压力，却也会大大加重李俭仁的工作负担。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受的，宁缺毋滥。 负责生与预备生工作的李俭仁，注定要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忙到飞起，片刻都不得闲。 于“封神榜”与“传坛”外，再造一个乃至几个神器的计划，遇到了天堑一般的阻碍。 不是人道功德不够，也不是神扮演游戏系统不够给力，而是黄天的修行知识储备不足。 穿上“无极圣祖”的马甲，以穷苦书生的身体，走出大山，走回村里的黄天，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提前转入书库，去接老丁的班。 或者去找魏公，进入儒家书院，深造学习。 欠缺相应的知识储备，再怎么想做成一件事，都很难做成。 不仅无法及时优化“传坛”，建立一个以“传坛”为核心的法术共享平台，更无法新造神器！ 处处受制。 “唉！” 叹了口气，黄天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然后收束心思，专心推动另一个既定的计划。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如果长时间没有足够的肉食供应，村民们能够受得住苦，可以吃糠咽菜，勉强度日。 但是已经过了挺长一段时间肉食充足的生活，突然断掉，那就很不适应了。 黄天就是在村民们心思各异的时候，重新出现在村民们的视野里，然后以较为粗暴的方式，把所有村民赶到了晒谷场上。 若是瘦弱的穷苦书生，村民们或许还敢无视，或者反抗。 但此刻面对的，是能生撕虎豹，变了个人一样的书生，村民们温驯如羊，颤颤巍巍地聚集到了一起。 看着一群老弱病残，黄天心里没有多少波澜，平静开口：“从今天起，我教大家一种可以不拜神、不跪妖、不畏官府，纯靠自己就能活在世上，并且有很大机会活得很好的力量。” “教之前，我说两句话。” “第一，学得好的人，有肉吃。” “第二，学得好的人，天天有肉吃。” “开始。” 第198章 星火 第198章星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黄天打算在MY县乃至整个渊州，传播九州世界的武道。 以此来侧面加强太乙救苦天尊麾下势力的实力，或许也还能分担一下滦州那边的压力。 既然九州世界的神道功法《法相金身》能在游戏世界修行，武道功法也不会有所意外。 经过一天的传授，二百六十七个村民，无论老弱病残，都有所收获。 只是这收获并不大就是了。 九州世界武道又是从一境力士的皮肉、筋骨、脏腑、血髓四个阶段，依次打熬身体开始，兑换身体潜力，激发人体潜能，对修行者的体格有很高的要求。 村民的身体常年亏空，不是吃了几天肉就能补回来的，一番修练下来，全都腰酸背痛，感到浑身不适。 别说做农活了，不管是坐下、站着，还是躺平，都不得劲。 慑于黄天此刻扛在肩头的野猪，慑于黄天教导之前一拳打碎三人环抱树桩的威势，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敢在心里抱怨几声。 黄天敏锐察知到了村民的情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快速把随手打来的野猪分解，下锅熬煮。 不多时，肉香四溢。 村民们一个个闻着肉香味，不断咽着喉咙，肚子也咕噜直叫。 特别是那些个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毛头小伙子。 小姑娘出于天性，颇为矜持一些。 看时机成熟，黄天站在红烧野猪肉的大锅前，十分严肃地环视村民们一眼。 这个阵仗，立即让村民们想起了先前指导他们练这个动作，摆那个姿势，如何调整呼吸，如何观想不同物体，仿佛神一般威严的黄天。 一个个地下意识抬头挺胸，立定站好，听候黄天的讲话。 《法相金身》是一门脑洞十分清奇的神道功法，配套了许多法术。 不管有哪方面的需求，几乎都能找到，可谓应有尽有，不应有也有。 其中就有增加自己言行说服力，提高自己亲和力或威仪，循序渐进或者生猛粗暴提升自己在他人心中形象的一系列法术。 黄天没有太多时间做潜移默化的事，只能在给出充分的时间考虑与选择挑选之后，采取一些权变的法子，加快既定计划的推动。 因而，黄天在教导武道的过程中，用了好些门法术，建立自己的形象，取得村民们的“信赖”。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在村民们心里，黄天的形象颇为立体。 既应该无条件地接受黄天在武道上的教导，也会循着本心，决定是否听从黄天的话，特别是关于神信仰方面。 这是黄天故意为之的结果。 信仰嘛，讲究一个心诚则灵。 邪神邪教才会洗脑。 环视过后，黄天朗声说道：“大家猜的没错，我发生这么大变化，与神有关。这尊神，就是滦州那边的太乙救苦天尊。天尊救苦救难，真心关怀我们穷苦百姓，真心庇护我们人族，免受妖魔鬼怪的侵扰。” 这个开场白一出，瞬间在村民们心里激起波澜。 村子只是落在山里，交通不便，不是彻底与外界没有联系。 这段时间，滦州那边闹出的动静，过境肆虐为祸的妖魔，有心人推动下对太乙救苦天尊的诋毁，村民们都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以前觉得与自己不太相关，就不去关注。 活着已经很难了，关注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对吧？ 哪知突然之间，那位在滦州闹出那么大动静的太乙救苦天尊，还没把滦州的局势彻底摆平，就把手伸到渊州离滦州最远的MY县来了。 那位天尊想干什么呢？ 真的是救苦救难，庇护人族的善神、正神？ 还是很多人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打着善神、正神旗号行事的恶神、伪神，其实并不关爱人族！ 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把滦州的妖魔鬼怪全部灭了，而是放纵它们过境，肆虐渊州和其他州呢？ 村民们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黄天可不管这些，自顾自说道：“天尊如今在滦州更易气象，改换新天，让底层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让人族重新强大起来，不惧妖魔鬼怪。大玄皇帝不仅自己不愿庇护百姓，反而还派大军前去讨伐。因此，天尊原本打算灭杀滦州那些外逃的妖魔鬼怪的行动，不得不中止，转过头梳理滦州内部局势，积蓄实力，抵抗大玄皇帝。” 有些话，村民们能够听懂。 但更多的话，村民们听得云里雾里。 黄天本来就不强求村民们现在就懂得这些，他要的，只是村民们在法术的作用下，记住他说的这些话。 顿了顿，黄天继续说道：“天尊慈悲，不忍渊州与其他州百姓受难，又不愿再次高调行事，在渊州公开宣扬威名，以至于引来大玄皇帝与强大妖魔的视线，让已经受苦的渊州百姓再一次受苦。所以，换了一种方式，来庇护人族，帮助底层百姓。” 抬起左手，黄天指着自己，大义凛然说道：“太乙救苦天尊化身无数，其中有一化身，乃是无极圣祖，我蒙天尊恩赐，得授这一分身，从此以后便是无极圣祖，代行天尊的部分权柄，也要代行天尊的部分职责。这就是从MY县开始，在渊州乃至其他几州境内，传授百姓们不拜神、不跪妖、不畏官府，纯靠自己就能活着，并且活得很好的力量，武道。” 说到这里，黄天暗中使了一个法术，勾动村民里胆子最大一人心里的情绪。 那人诨号刘大胆，是村里极少数几个敢进山里采摘草药、菌菇、野菜的人之一。 受到法术的效果一激，刘大胆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猛地摆脱对黄天的畏惧，站了出来，声音微微颤抖问道：“你说什么不拜神，还不是要我们拜那个什么太乙救苦天尊，或者你这个无极圣祖？这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句话，其他村民纷纷向刘大胆投去担心的目光。 他们不知道刘大胆为何会这么大胆。 管他说的不拜神是不是真的，管他要不要拜神，只要能活着，不杀了他们，拜不拜神有什么区别？ 练武就练武，累就累。 人活在这个世道，哪有不累的？ 还有肉吃！ 锅里炖的野猪肉可是越来越香了，也不知道炖肉之前往里面丢的那些树叶、树皮和这个果那个果，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土腥气那么重的野猪肉，这么一炖，不仅不腥，还很香。
想到这里，很多村民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咽口水。 担心刘大胆受到责罚，甚至丢了性命，与馋那一锅野猪肉，不冲突。 黄天可不会责罚刘大胆。 在刘大胆自己与其他村民的担忧情绪和畏惧目光中，黄天笑道：“天尊救苦救难，不是要大家跪拜，而是真心爱护人族，庇护百姓。天尊令我成为无极圣祖，传下武道，也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人族继续衰落下去。因此……” 拉长了音调，黄天大声说道：“大家愿意信奉天尊，便信奉天尊，不愿意信奉便不信奉，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即可。天尊对此，并不强求。” 话说到这里便可以了。 后续再慢慢来。 当着所有村民的面，黄天左手一晃，忽地变了一张符纸出来。 又一晃，符纸无火自燃，化作灰烬，飘飘洒洒落进一大锅红烧野猪肉里面。 正当村民们疑惑黄天这是在做甚的时候，黄天主动解释道：“大家身体亏空，练武劳累，天尊赐福，以符水之术，给大家驱散病痛，补充身体精元。” 这句话说完，黄天不再废话，开始挨个挨个给村民分肉。 每人先舀一大碗，吃完再说其它。 有肉吃就已经是顶顶好的事了，村民们可不会觉得肉里落了符纸灰烬，就不能吃。 一个个敞开了肚子吃，吃得十分开心。 哪曾想，今天吃肉，与前些天吃肉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仅气味香，滋味好，肉吃进肚里，还消化得非常快，只感觉浑身从内到外，都在欢快吸收营养。 练武产生的酸痛，以前的病痛，一点点减退。 村民们心里忍不住回想起黄天那句话，天尊赐福，驱散病痛。 无论天尊以后怎样，无极圣祖以后怎样，现在都是好的。 如此，九州世界过去一夜，五个时辰，游戏世界便过去了六十个时辰，五天。 这五天里，黄天在游戏世界没有做别的事，就是披着无极圣祖的马甲，教导村子里的二百六十七个村民练习武道。 这种教导，完全是拔苗助长式的教导。 村民不识字，没开智？ 没关系。 黄天用《法相金身》配套的蛊惑人心法术，将一系列知识与概念，以近乎洗脑的形式，硬塞进村民们脑海里。 村民身体弱，不经练？ 没问题。 黄天左手食补、药补，右手符水，再通过少女神使李灵素的中转，请动太乙救苦天尊的力量，以神职“救苦救难”和符水之术，给村民驱瘟治病，固本培元。 村民学习能力较差，进度慢？ 不用担心。 黄天“以身作则”，展开无极圣祖的神域，将自己对于九州世界武道的种种理解和感悟，灌输给村民。 所以，仅仅五天时间，二百六十七个村民，无论是精壮汉子，还是老弱病残，都达到了武修一境力士第一层，皮肉。 有几个资质好一些的，还达到了武修一境力士第二层，筋骨！ 这倒是意外之喜。 在黄天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法术的“蛊惑”下，村民们发自内心地认定了太乙救苦天尊是个善神、正神的事实，也发自内心地认定了黄天就是无极圣祖。 更发自内心地认定了，无极圣祖就是太乙救苦天尊的一个分身。 九州世界，金鸡报晓，黎明已至的时候。 黄天目送二百六十七个村民，离开村子，往周边的几个村子行去，意识退出神扮演游戏。 村民们要去贯彻太乙救苦天尊的意志，执行无极圣祖的号召，给其他村子的村民传授武道。 每个村民的基础任务，是在几天之内，无极圣祖再次召集他们之前，引导至少一个人，武道入门。 这是个艰难的任务，也是个光荣的任务，更是个神圣的任务。 不知不觉间，潜移默化间，树立起了对太乙救苦天尊的坚定信仰，对无极圣祖的坚定信仰的二百六十七个村民，无论老弱，无论男女，一个个都满怀斗志。 武道，让人族重新伟大！ 不拜神，不跪妖，不畏官府，活着，并且活得更好！ 如此崇高的理念，如此雄伟的目标，必须实现。 就在黄天来到攘奸卫天牢上值的时候，游戏世界里离开村子，四处撒播武道种子的村民，纷纷有了收获。 为何总有杀熟之事？ 因为很多事，找熟人更方便展开。 刘大胆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嫁到邻村的妹妹家里。 他不是空手去的，手里拎着好几条这五天里，黄天带领村民们进山打猎，把没吃完的肉做成的熏肉。 混乱世道，底层百姓能勉强糊口，就已经十分幸运了。 想要吃点荤腥，难上加难。 因此，拎着熏肉的刘大胆受到了妹妹、妹夫一家的热烈欢迎。 当然了，最受欢迎的还是刘大胆拎来的熏肉。 连着吃了两顿肉，吃得妹妹、妹夫一家开开心心的时候，刘大胆开始了行动。 他先是以方便消食为由，不容拒绝地带着妹妹、妹夫一家，练起了武。 起初，妹妹、妹夫一家自是不情不愿的。 有那个力气练什么武，不如多下田掘几锹土。 刘大胆立即按照黄天教导的方法，掏出一张符纸，心里拜请无极圣祖，然后用火折子把符纸焚烧。 袅袅青烟中，妹妹、妹夫一家立即改了主意，随刘大胆练武。 类似之事，接连上演。 一时间，MY县的许多村子，莫名其妙地掀起了练武风潮。 练武练的是什么？ 皮肉、筋骨、脏腑、血髓！ 练的就是身体。 自然就会累，会痛，会饿。 于是，黄天灌输进二百六十七个村民脑海中的说辞，太乙救苦天尊爱护百姓，庇护人族之类的话，也开始不断被这二百六十七个村民复述给其他人听。 在拜请太乙救苦天尊、拜请无极圣祖，得赐符水，驱散病痛，固本培元之后。 几天之内，MY县乡野村民们形成了一个共识。 信天尊，拜圣祖，吃肉练武不啃土！ 第199章 唯易不易 变化悄然发生，影响无处不在。 在游戏世界平稳发生黄天想要看到的变化，产生黄天想要收获的影响的时候，九州世界正在发生一些黄天不是很想看到的变化，产生黄天不是很想收获的影响。 首先是黄天从魏公那里习得“天心法”一事。 不出意外地，在被了无和尚点破以后，很快便以攘奸卫天牢为中心，向整个攘奸卫传播。 估计要不了几天，传播的范围会进一步扩大。 这让黄天在上值的路上，不断受到目光异样的注视。 有些人的目光只是异样但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惊讶，区区一个攘奸卫天牢狱卒，居然能学会诸多儒门书生士子都学不会的“天心法”。 尽管这个“天心法”，从根子上讲，不是什么利己的好东西，但它实实在在是一个好东西。 但有些人的目光可就不仅仅是异样了，还带有很多负面的情绪在其中。 区区一个天牢狱卒，居然也能学会“天心法”？ 骗人的吧？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那种鄙夷与嘲笑，丝毫都不遮掩。 对此，不管是哪种异样的目光，黄天都只是置之不理，不予回应，自顾自做自己该做的事。 比如监督两班狱卒完成换岗。 然后便发现了第二个变化与影响，有人请了病假。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老张。 黄天昨日的直觉没有出错，老张真的在完成蜕变！ 说实话，这不是黄天想要看到的事情。 倒不是黄天心胸狭隘，不愿意看到老张找回自我，或者勘破迷障，而是来自老张或者老张背后某些人的试探，到现在还没个确切的结果。 若是老张蜕变完以后，不再继续试探，那还好说。 若是老张完成蜕变之后，仍旧继续试探，甚至加大力度，可就有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说不得到时会闹出很多不愉快。 最后则是巡查三层地下监狱的时候，黄天冷不丁发现，了无和尚被放出了攘奸卫天牢。 就在昨天深夜。 就在了无和尚点破黄天从魏公那里习得“天心法”之后。 而且是被骆指挥使亲自释放的。 最关键的是，不知去向。 这就让黄天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总觉得了无和尚突然间被释放，可能是因为某件或者某几件与他相关的事，因为某个或某几个与他相关的人。 神通“掩日”升级为神通“移星换斗”，黄天在天机方面的直觉变得更敏锐，更可信。 既然产生这种感觉，黄天想要不去重视都不行。 不过越是重视，越不会冒失行事。 而是恍若无事地走完巡查流程，按惯例回自己的值房。 回到值房不久，黄天的屁股刚刚坐稳，椅子还没坐热，张易之叔父便派了一名书吏前来召见。 对此，黄天没有耽搁，立马起身随书吏来到勇毅将军值房。 在勇毅将军值房里等着黄天的，不仅有现任勇毅将军张易之，还有前任勇毅将军林兴德，与挺长一段时间没见的岳丈景福瑞。 林兴德是攘奸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景福瑞在斩妖司任实权千户，两人的工作都很繁忙，不可能闲着没事来张易之这里闲逛。 所以，一进值房，黄天便明白，肯定有事。 而且还是大事！ “岳丈，林叔父，张叔父。” 黄天心里一边思忖着到底因为什么事，一边挨个出声招呼。 “坐。” 东道主张易之伸手指了指一个座椅，然后侧头看向景福瑞和林兴德，“景兄，林兄，你们谁先说？” “我来吧。” 景福瑞作为景妤的父亲，黄天的岳丈，当仁不让。 林兴德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黄天见状，赶紧摆出一副正襟危坐，洗耳恭听教训的乖巧模样。 没有开场白，也不绕圈子，景福瑞直截了当开口：“天儿，喊你来，有三件事。第一，了无和尚提前出狱；第二，书库的差事没了；第三，魏公那边来了口信。” 顿了顿，景福瑞在黄天故意流露出来的疑惑目光中，详细说道：“了无和尚，也就是当今皇后的舅父，申国公，是自请出狱的，在点破你学会‘天心法’一事以后。据宫里特意传出来的消息，申国公昨晚深夜请见陛下，言，攘奸卫天牢狱卒都能学会‘天心法’，都有一番大爱仁心，没道理他高某人的觉悟比一个狱卒还低。陛下大悦，准了申国公的奏请，允许申国公出狱，并去了一方特殊地界，戴罪立功。” 林兴德这时开口，插话说道：“具体哪方地界，你现在还不太适合知道。等以后再说。关键在于，申国公在陛下面前，提及了你，且陛下特意让宫里把这个消息传了出来。” “嗯。” 一旁的张易之出声附和，表示存在感，“这一点至关重要。” 景福瑞等两位好友各自说完，接着说道：“攘奸卫书库的差事没了，与魏公那边来信，都是因为第一件事。正所谓简在帝心，即便申国公没有明言你的名字，但是只要陛下想知道，一定能知道申国公所言学会魏公‘天心法’的狱卒，正是你。” 林兴德又插话说道：“魏公年事已高，且年轻时候受过好些次伤，身体不好。这一回青州斩龙，更是伤上加伤，伤及本源，不再适合操持斩龙一事。另外，魏公履任侍中，成为朝廷群相之一，位高权重，不宜轻动。朝廷亟需一名可以震慑四海龙族之人，接替魏公的职责。” 张易之也出声附和：“你学会‘天心法’一事，其实不算特别希奇。真正的儒门士子，想要学会‘天心法’其实并不难。关键在于，大多能学会‘天心法’的士子、大儒，不愿损耗自己，以‘天心法’斩龙。他们都明知朝廷需求，却在装糊涂，不愿让自己、同窗、好友、师门故交，成为接替魏公职责的倒霉蛋。” 景福瑞接回话茬：“正好魏公在青州斩了西海龙王，对四海龙族造成的威慑足够，陛下便不着急找出接替魏公职责的人。偏偏在这种情况下，申国公不仅在天牢里点破你学会‘天心法’一事，还在陛下提及了你的存在。这就让从青州回京以后，故意忽略了你的魏公，不得不给我们捎来口信，希望你能主动进入云山书院深造。” 听到这里，黄天哪还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势？ 无论自己愿不愿意，云山书院都必须去！
不过…… 魏公故意忽略自己？ 以魏公的为人，想来真是这样的，没必要扯谎。 迎着岳丈与两位叔父的注视，黄天轻轻点头，沉声说道：“岳丈，林叔父，张叔父，我愿意去云山书院深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黄天语气与态度十分诚恳，发自肺腑。 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这反倒让林兴德、张易之与景福瑞三人很是没想到。 毕竟黄天作为攘奸卫天牢狱卒，盯着“天心法”传人的名头，进入儒门名校云山书院，肯定不会受到云山书院书生、士子与教习的欢迎。 不说刁难与排挤，冷落肯定免不了。 攘奸卫天牢狱卒牢头，虽然也只是不入流的胥吏，但是在三人关照下，在莫青笙有意无意照顾下，黄天的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真没那个必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云山书院受气。 林兴德、张易之与景福瑞关心则乱，还担心黄天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不愿意“主动”去云山书院深造呢。 届时，不管是让魏公直接出面，还是让宫里出面，都会闹得局面不好看。 谁曾想，三人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还没有劝，黄天便真主动答应下来了。 这时，这段时间与黄天打交道最多的张易之恍然想起，黄天不再是毛头小子。 在与景妤成婚以后，越来越成熟。 那股面上不显，藏于骨子里的与世疏离的气性，越来越内敛，在为人处世这一块，越来越“油滑”。 隐隐有三分像乃父黄唯明了。 景福瑞与林兴德紧接着同样反应过来。 三个好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情绪。 得，闹半天，他们白担心了。 不过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兴德率先起身，提出离开。 只是走到门边，又侧过身，看着黄天说道：“钦天监许宗训那边，你还是要认真应对。易之告诉我，你坦然无畏，那便坦然无畏，但不能马虎大意。” “谢谢林叔父关心。” 闻言，黄天诚恳道谢，然后歉意说道，“给林叔父添麻烦了。” “没事。” 林兴德摇摇头，走了。 景福瑞紧接着站起身：“斩妖司那边差事也重，没别的事我也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黄天身边，拍了拍黄天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等妤儿出差回来，你们要抓紧了。” 撂下这句话，景福瑞扬长而去。 抓紧？ 抓紧什么？ 你说清楚啊岳丈。 面上微微显露一些赧然，黄天心里门清。 张易之叔父也没有多留黄天，待两位好友走了，马上也给黄天下了逐客令。 黄天不是赖皮脸，利落离开勇毅将军值房，回到自己位于三层地下监狱入口处门房改建而成的牢头值房。 坐下以后，黄天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眼神漠然，面无表情，进入沉思。 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三人先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黄天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 倒不是黄天对自家岳丈与两位叔父心生怀疑。 而是黄天直觉，自家岳丈与两位叔父在有些话不好明说的情况下，尝试给出暗示。 否则的话，这件事没必要弄得这么虎头蛇尾。 片刻后，黄天停下回放，结束沉思，发现了盲点。 什么了无和尚与申国公，什么书库的差事，什么魏公的口信，重要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林兴德、张易之与景福瑞三人，也不是真的关心则乱，没有察觉黄天这段时间慢慢表现出来的变化，仍把黄天当作一个毛头小子，分不清轻重。 而是他们故意让自己那么去想。 只有发自内心地那么去想，三人做出先前的举动方才合情合理。 作为长辈，太过爱护自己失怙的晚辈，以至于关心则乱，做出一些虎头蛇尾、没头没脑或者说乱七八糟的事情，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就算有人怀疑，他们三人也有理由搪塞过去。 很多事情，只要明面上有足够的理由搪塞，便无法定责追究。 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且不多说，黄天想明白自家岳丈与两位叔父真正担心，也是真正想表达的事情了。 先是强调了无和尚，也就是申国公去了一个黄天“暂时还不太适合知道，等以后再说”的特殊地界，戴罪立功； 又一再强调，朝廷亟需一个能够接替魏公斩龙职责的人； 最后又点明黄天极有可能被儒门一众学会了“天心法”又不愿意接替魏公斩龙职责的士子、大儒，推到明面上去。 把这些串联到一起，黄天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他主动去云山书院深造，是各方势力在极短时间内达成的共识。 这些势力里面，包括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这一帮人！ 第二，在云山书院深造以后，黄天很有可能被朝廷派往申国公这次去的特殊地界，建功立业。 而这个林兴德说“你暂时还不太适合知道，等以后再说”的特殊地界，在黄天看来，要么是传闻中的上界或外界，要么是禹王结界之外的莽荒世界。 呼……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黄天坦然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并且积极面对。 取出一张笺纸，提笔写下辞呈，待字迹干透，黄天没有丝毫不舍地离开牢头值房，向顶头上司勇毅将军张易之张叔父提出辞职。 张易之接过辞呈，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盖印批准，而是带着黄天去找了基本没露过面的雷司狱。 最后，在黄天辞呈上盖印批准的，是雷司狱，而不是张易之。 这一点，或许是出于避嫌？ 总而言之，不管怎样，黄天辞去了攘奸卫天牢狱卒的“铁饭碗”，脱下了狱卒制服，离开了攘奸卫，走进了云山书院报到。 然后不出意外地遭遇冷落，甚至不予办理入学。 只是让黄天进了藏书阁，做一名书籍管理员。 黄天没有丝毫不喜，反而像是一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心里偷着乐。 他正想着补充自己各方面的知识呢。 第200章 星火(二) 第200章星火 凡事不能太过。 第一天进入云山书院，进入藏书阁，黄天没有直接去找修行方面的书籍来看。 而是遵循云山书院藏书阁的安排，去整理一个房间中杂乱堆放在一个墙角的书籍。 没有整理几下，黄天就发现，这些看似杂乱堆放的书籍，其实内有脉络。 按照这个脉络去仔细阅读这些书籍的话，会发现，这些书籍从本质上讲，都是“天心法”的参考书！ 认认真真看完这堆书籍，看懂这堆书籍，看透这堆书籍，不了解“天心法”的菜鸟，会自然而然习得“天心法”；已经习得“天心法”的人，其造诣会得到极大幅度的提高。 甚至于达到可以随意斩龙的地步。 只要他能承受得住，或者愿意承受斩杀承载了九州世界部分天道气运的四海龙族以后所生成的反噬。 黄天直觉，杂乱堆放在这个墙角的书籍，要么是魏公当年琢磨出和完善好“天心法”的时候查阅的资料，要么是有人特意复刻出来了。 “呵呵……” 想通这一点以后，黄天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笑，不是讥笑，只是简单笑笑。 笑过以后，黄天放下了云山书院给他安排的本职工作，不去做什么图书管理员了，席地而坐，按照这堆书籍的脉络，认认真真从第一本书开始阅读。 既然各方面势力，包括但不限于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以申国公为代表的佛门与偏向佛门的人和势力、魏公及以魏公为代表的儒门、给出了很多庇护的两位叔父和岳丈，都基于黄天学会了“天心法”这一个事实，达成默契，让黄天“主动”在“天心法”上多加钻研。 那么，黄天自然不会扫这些人与势力的兴。 不就是很多人都希望他在“天心法”上的造诣更深，能够派上的用场更大吗？ 学就是了。 不能浪费大家的良苦用心啊。 事实证明，读书还是非常有用的。 从这堆书籍里，黄天不仅学到了很多新的知识，也想起了一些过往的沉眠知识，还明悟了一些道理。 “天心法”的核心，是一句话，“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这句话来源于天外儒经《尚书周书泰誓中》。 黄天前世曾经听过，也了解过相关的知识，更知道这是一篇前世诸多不同时代的经学大家怀疑是伪作的儒经。 但是伪不伪作且不提，这句话本身的思想还是挺有一定道理。 特别是把上下文结合起来去读，去想，去践行。 上下文是什么呢？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这句话里的“朕”，不是前世始皇帝以后变成皇帝专用的自称“朕”，而是简简单单的“我”的意思。 倒是“予一人”这三个字，是前世夏商周三代的天下之主，即“王”的自称与国人对王的称呼。 翻译翻译，就是“上天的看法，出自我们人民的看法，上天的听闻，出自我们人民的听闻。老百姓对王有所责难，我今天一定要依从民意前往讨伐王”。 站在魏公的角度，四海龙族承载了部分天道气运，完全具备类似“予一人”的位格。 一旦四海龙族做出了与大雍王朝人民的民听、民视、民意相违背的行为，犯下罪孽，魏公便能顺应民意，替代“天道”，讨伐并且实质性惩罚四海龙族。 想通这一点，黄天很快便明白，自己为何能那么快就学会“天心法”。 原因其实很简单，主要有两点。 一是黄天虽然已经尽全力在融入这个时代，融入这个身份，他的本质还是前世那个黄天。 前世黄天有什么特点？ 不过就是学了一些马哲，学了一些毛概，生在一个璀璨国度、自信时代，发自内心地相信“从此站立起来了”这句话，不用有人鸣枪威胁“不许跪”就不愿跪罢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傲自大的地方。 普普通通。 但堂堂正正！ 二是黄天一开始进入神扮演游戏，扮演的就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丹江南岸几个村子解决瘟疫，讨伐丹江水神。 之后习得“天心法”所做的事情，便是杀狼、狈、虎、豹四妖，逐鹰、蛟二妖。 从这两点出来，黄天首先在心态上，就一直“站”着，完全可以无畏地向“予一人”所代表的存在发起讨伐； 在行为上，就一直顺应民意，甚至可以说上一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之所以能在大玄皇朝出现，正是无数民意汇聚以后所呼唤而来。 “一切皆是缘法？” 窗外天色将晚，夕阳西下，黄天心里嘀咕一声，放下手中正好看完的一本书，起身离开云山书院藏书阁的这个房间。 如果仍在攘奸卫天牢任职，此时也到了下值时间。 不管云山书院是不是真的不待见黄天，但是在表现出来的事实上，对黄天是极为漠视的。 黄天大摇大摆走出藏书阁，走出云山书院，没有任何一名教习跳出来，喊上一句，还没到下班时间，或者你工作还没做完，然后硬要把黄天拽回去加班。 正相反，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黄天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家。 就像往常一样。 之后也像往常一样，陪黄母用膳，在后院散步消食，进书房独处。 看了大半天的书，黄天看得有些累了。 按照九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比，游戏世界过了应该有将近六天的时间。 一些该发生的变化肯定已经发生。 黄天急切地想要确定一下，这些已经发生的变化是不是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生，有没有意外。 而且，他还有一个深入学习“天心法”过程中，明悟出来的道理，想要实践一番。 于是黄天调整好自己的坐姿，以较为舒适放松的姿态，意识进入神扮演游戏。 照例，黄天先去关心了一下滦州的局势，关心一下少女神使。 滦州内部的局势越来越稳。
“传坛”的升格，让李俭仁、李俭礼的工作量迅速放大，也让李灵素多出一批帮手。 尽管这批帮手是十足十的菜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真正帮上大忙。 但是能帮多少就是多少，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燕赤霄在从神、生们内部，推广教导紫竹道人给出的三门兵马烧炼法门，效果很是显著。 从神且不提，有紫竹道人坐镇、指点，各自的修行底子也浑厚一个个都掌握得非常快。 天尊拨付给们的兵马，一个个都炼成了阴兵阴将。 生们不仅有燕赤霄的教导，也有李灵素这位神使在传道。 尽管从整体掌握程度上比不过从神们，却也大有裨益，要么将随身兵马炼成力士，要么将随身兵马炼成神将。 总之，就是没有从神与生愿意把兵马往猖兵的方向烧炼。 “封神榜”的升格，同样给了少女神使极大的帮助。 而且可以说，从短期效果看，同样升格，但“封神榜”给到的帮助比“传坛”更大。 因为借着升格以后的“封神榜”可以敕封四品及四品以下神的能力，李灵素将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从神做了一次大调整。 首先是紫竹道人，一跃从六品金红敕上神位格的黑山土地公，成为四品青金敕天神位格的黑山土地公，兼四品青金敕天神位格的黑山阴司地下主。 是的，李灵素将升格后的“封神榜”能够敕封的两个四品位格从神的名额，全部给了紫竹道人。 让紫竹道人身兼两个神位，而且是身兼跨度极其之大的神位！ 四品的黑山土地公可以勉强像三品的黑山山神那样，完全管控黑山的阳间山川； 四品的黑山阴司地下主也可以勉强像三品的黑山鬼王那样，完全管控黑山的地下阴司。 所以，四品的黑山土地公+四品的黑山阴司地下主≈三品的黑山府君！ 尽管这个“≈”，离“=”差了许多。 但那也从本质上，提升了紫竹道人能发挥出的实力。 让紫竹道人能够发挥出堪比，甚至超过没有强行升格的黑山鬼王的战力！ 至此，除开“封神榜”对天尊麾下从神的束缚，太乙救苦天尊麾下最强战力，从少女神使李灵素，变成了紫竹道人。 或许李灵素这么做，对紫竹道人如此信任，也是在尝试弥补先前起过的怀疑？ 没人知道李灵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除了能聆听少女神使祈祷内容的太乙救苦天尊，即黄天。 除开紫竹道人得到大幅度提升，牛结实与宣奢这两位最早跟随天尊的从神，同样得到了莫大好处。 牛结实入了无风谷，成了无风谷所在山脉的山神，享有六品金红敕上神的位格与实力。 宣奢入了碧波河龙宫，成为碧波河新一任水神，也享有六品金红敕上神的位格与实力。 至于宣奢能不能复刻上一任被天尊随手关押的碧波河龙王之举，借神修妖，让自己的妖躯也提升至六品位格，那就是宣奢自己的事了。 为了尽快夯实天尊麾下势力，提高面对大玄皇朝平镇滦州大军的胜算，李灵素可以拔苗助长，却不能彻底把禾苗拔出泥土！ 能伏、能持两个和尚、我愚道人，也得到了“封神榜”的敕封，以人身走神道，分别成了丹阴、桃山、浮黎三县的城隍。 在“封神榜”中得到滋养，恢复过来的李良勋由李村土地公升任紫竹县城隍。 原紫竹县城隍莫禀调往它县，仍任城隍。 与此同时，李灵素还大搞神权下乡，在云龙府乃至整个滦州境内，敕封各村土地公与土地婆，完善县城隍-村土地的半阴司半阳间体系。 较为美中不足的，有两个地方。 一是滦州各府的府城隍，暂时无法完成更换，只能沿用大玄皇朝敕封的府城隍们，然后给出更为严厉的约束。 倒不是李灵素没有这个能力，而是李灵素手下无人可用！ 县城隍通常为八品红白敕下神，部分大县能供奉出七品红敕正神。 府城隍通常为七品红敕正神，部分大府能供奉出六品金红敕上神。 李灵素手下，能够担得起八品、七品、六品位格的人或魂，不是说彻底没有，而是几近于无！ 二是滦州的州城隍跑了，都不给李灵素沿用的机会。 现如今，四品青金敕天神位格的滦州州城隍一职，暂由燕赤霄兼任。 这是没办法之下的无奈举措。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关心完滦州的局势，少女神使的举措，听完李灵素在祈祷中的些许自责，黄天自语一声，给出注定无法真的给出的安慰。 随后，黄天立即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决定做正事，实践自己深入学习“天心法”而明悟的道理。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呢喃一声这句话，黄天想了想，又加上了后一句，“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黄天又重复自语两声，唤出前世隋唐圜丘坛样式的“传坛”本体，将自己对于“天心法”的所有感悟灌注其中，将自己死记硬背下来的所有关于“天心法”的书籍内容灌输其中，意志沟通神扮演游戏系统，以海量的人道功德硬生生“煅烧”“传坛”！ 这一次，黄天不计代价，不吝人道功德的消耗，想要达成的，不是强行升格“传坛”，而是尽可能实现李灵素关于“传坛”的优化设想， 去构建一个以“传坛”为核心、触及每一个生的法术网络。 通过这个法术网络，所有生，包括李灵素，都能上传自己对于某个或者某些个法术的理解与领悟，也能下载其他人对某个或某些个法术的理解与领悟。 甚至于，所有生在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过度消耗修为、压榨潜力，实现黄天以“天心法”增幅神通威力的效果，在对敌的时候，达成法术暴击！ 又一次，滋啦滋啦的声响隐隐响起。 第201章 星火(三) 第201章星火 似曾相识的滋啦滋啦声音过后。 “传坛”的优化工作被神扮演游戏系统接手，而且完成得十分到位。 如果职场有段位，神扮演游戏系统一定是最好的乙方。 没有之一！ 无论黄天给出的“需求”多么离谱，神扮演游戏系统总是能够予以满足，不打丁点折扣。 黄天这时忍不住产生些许提出“五彩斑斓的黑”的愧疚感。 李俭仁、李俭礼、胡不屈等少数几个，曾被神使召见，接触过“法术网络”设想的人，不约而同地从不同方向，扭头看向黑山。 军中也好，地方也罢，多的是人与势力，在关注五万大军主帅王哲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游戏世界。 途中，李崇云找了找方位，向滦州，向丹江，向丹江边上的李村，不经意但是多停留了一瞬地瞥了一眼。 他只提意见或建议，从不干扰王哲忠的决断，也不干涉底下将军们的指挥。 第三局是，军中万事由王帅做主。 散会以后，李崇云找上了王哲忠，开口就问：“你觉得如何？” 无论生们在忙什么，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情，查看来自神使的消息。 嘿嘿…… 发现这个反差以后，黄天忍不住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事不宜迟，李灵素当即行使自己的神使权限，代行天尊赋予的权柄，将全新版本“传坛”进行更新。 大玄皇朝的国力日益衰微，当今皇帝的举动愈发诡异难猜，各地的妖魔鬼怪更加猖獗嚣张，那些修行宗门，紧闭山门的紧闭山门，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 听到李崇云的阴阳怪气，王哲忠缓缓放下手中的账簿，抬起头，看着李崇云，认真说道：“李副帅，本帅现在是五万大军的主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心到五万将士的安危，也关心到途中所经各州世家、百姓的安稳。这一点，我希望李副帅你能明白！” 靠着这头野猪、那些兔子、野鸡，刘大胆成功地让秦家村的老小精壮都吃美肉，更让秦家村老小精壮，对无极圣祖传下的武道认识深刻，向往深刻。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渊州，MY县。 唯一的区别是，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生，首先享受的是修行天才李灵素对《法相金身》一系列配套法术的感悟与经验。 而无极圣祖麾下，号称不拜神、不跪妖、不畏官府的苍头黔首，能够获得的，是黄天这个修行资质极其低下的人，对黄氏家传武道的练习经验与感悟。 然后便是心情各异的表现。 这些感悟与经验，既高屋建瓴，也十分细致，堪称手把手教学。 主帅王哲忠态度暧昧，副帅李崇云意志不坚，其他几位将军要么闷不吭声，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个敢秉直而言的。 听话听音。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王哲忠特意加重了语气。 现在，既然已经把十分便利的法术网络构建起来了，完全可以用上更高效的法子。 但是看着优化完成的“传坛”本体，浏览了一遍全新版本“传坛”承载的法术网络，黄天的愧疚感瞬间消退，很是得意。 王哲忠看着手中的大军粮草开支与储备数据，眼皮都不抬，径直反问。 对于李崇云的请命，王哲忠没有擅专，而是按照大玄皇朝的常规流程，召开了统帅层次的会议，进行集体商议，集体表决。 李崇云这个副帅，也是如此。 因此，副帅李崇云当着监军太监的面，找上了主帅王哲忠，请命率领一部先锋，先行探路。 这绝对是为了让大玄皇朝饱受欺凌肆虐的底层百姓尽快拥有足以反抗大玄朝廷，反抗妖魔鬼怪的实力。 既不对副帅李崇云的请命发表意见，也不觉得主帅王哲忠的否决提出异议，更不对将军们的行为感到不满，只是静静地看着，默默地看着。 法术可以“上传”、“下载”、“透支”，武道自然也可以。 那他李崇云这番举动，这番言行，不就落入那些人与势力的目光之中了？ 关于《法相金身》与配套法术的反馈。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崇云告诉自己不气，然后没好气哼道：“大帅真是贵人多往事，也真是大玄皇帝的忠心臣子呢。” 不出意外地，这次大军统帅层次的会议以不了了之而告终。 以不变应万变，不自乱阵脚，才能更好更妥善地处理。 “嘿嘿……” 特别是在会议主持者失去了控场能力，或者特意不进行专门控场的前提下，会愈发低效，愈发浪费时间。 李崇云站在王哲忠的桌案前，看着认真盘算钱粮数字，像一个军需官胜过主帅的王哲忠，颇为无奈。 什么叫裂变式传播？ 这就是裂变式传播！ 经过五天多的努力，按照无极圣祖给出的法子，做出的示范，刘大胆在这五天里，十分大胆地进了秦家村靠着的山。 从此以后，她与生们就有了全新版本的“传坛”，更有了基于全新版本“传坛”的法术网络。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传坛”的法术网络，不是天尊的赐予，而是少女神使的痴心妄想。 第一句说，咱家代表陛下。 此时此刻，少女神使以全新的“传坛”通知所有生，可以通过自己受的法，“下载”各个法术的感悟，“上传”各个法术法术的感悟，甚至“爆种”发挥超常战力。 “信女李灵素拜谢天尊！” 在他们眼中，仿佛看得到被山川阻隔的黑山，看得见坐在天尊神庙里的少女神使。 日益庞大但是水平越发失衡，甚至有稂莠不齐迹象的生队伍，必然能得来一次不管从短期看，还是从长期看，都十分显著的提升。 “信女李灵素拜谢太乙救苦天尊。” 王哲忠他娘的把官场上的推诿拉扯功夫，用到他身上来了？ 在这个时候？ 在他李崇云主动挑破自己真实身份，明示自己真实立场，也隐晦提及天水李氏的倾向之后？ 李崇云瞬间明白王哲忠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会议嘛，总是有不同声音，不同意见的。 即便动了什么心思，第一反应都绝对是试探中枢，试探大玄朝廷，试探当今皇帝。 就这个痴心妄想，少女神使找他们做了意见征询。
告罪一声，李崇云转身走出王哲忠的大帐，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不仅没把她的痴心妄想当作痴心妄想，还积极予以了回应，予以了响应。 第二句是，咱家只带了眼睛和耳朵，没带嘴巴。 所以，黄天挪用以全新版本“传坛”为核心的法术网络，额外搭建了一个小型的武道网络，其上限，目前只是武修二境武夫第二阶段通脉，一点也不高。 然而抱着与刘大胆类似想法的，不是一个两个，真有不少。 正在天尊神庙里静坐的少女神使感受到触动，立即睁开眼睛，十分虔诚地看向正前方的玉质神像。 户部侍郎出身，与钱粮打交道打惯了，作为五万大军的统帅，王哲忠最为关注的，依然是钱与粮。 如今的局势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经过这么些天的行军，大军不可避免地显出了颓势。 然而不管是黄天还是李灵素，拟或是前辈高人紫竹道人，或者是经验丰富燕赤霄，都认为应该镇之以静。 “什么如何？” 撇开各自的出身，撇开各自的立场，大玄皇朝皇帝挑选的五万大军的主帅、副帅与监军太监，其实十分完美。 有开心，有激动，有喜悦，也有少数人心怀淡淡的忧虑。 这般想着，黄天悍然决定，将小型武道网络，对MY县境内的所有武道修行者开放。 “是我冒昧了，更是我冲动了，大帅勿怪。” 监军太监的言行也颇为奇怪。 电视剧里，段奕宏版兵仙韩信，都用过这一招呢。 大玄朝廷还通过各种渠道，进行了宣扬。 功能越是全面，越是强大，李俭仁、李俭礼、胡不屈几人心里越是不安稳。 过了渊州再往北，从大玄皇朝京都出发，由王哲忠与李崇云联袂率领的大军，保持着每日二百里的行军速度，匀速前进。 游戏世界的五天多以前，黄天还没有把“传坛”完成优化，还没有构建出可以共享的法术网络。 现在，基于全新版本“传坛”的法术网络/小型武道网络，黄天也可以获取类似这般的反馈，很难不动心啊。 很快，散在整个滦州范围内的生们都收到了来自神使的通知。 监军太监不仅这么说，还这么做了，显得极为正常。 然而，越是正常，就越不正常！ 换算成大玄皇朝主流修行体系的境界划分，已是三品鬼仙中的佼佼者！ “难不成我还得在游戏世界，找一个武道修行天才？” 刘大胆大摇大摆地走出妹夫、妹妹一家所在的秦家村。 事实证明，“域外天魔”之说，不只是左牵虎受人驱使，当着李灵素的面提了一嘴。 察看完天尊的赐福，李灵素又一次诚心诚意地道谢。 整场会议下来，监军太监只说了三句话。 所以黄天需要采用裂变式传播的法子。 一丝不苟地祷念一声，李灵素方才察看起天尊的赐福。 想到这一点，李崇云的情绪骤然平静下来，马上摆脱了“近乡情更怯”的窘况，能够从更加理智的角度，以更加客观的方式，去思考，去说话，去行动。 一想到整个秦家村的老小精壮，在他刘大胆的影响下，都开始“信天尊，拜圣祖”，愿意“练武”，渴望“吃肉不啃土”，刘大胆心里就美滋滋的。 得瑟了一句，黄天将全新版本的“传坛”赐给了少女神使。 并不像法术网络那样，上限已经来到初入道修四境炼虚真君的层次！ 是的，李灵素在太乙救苦天尊的赐福之下，又凭借着自己的无上天资，已经拥有了相当于九州世界初入道修四境的炼虚真君的实力与位格。 之前，他只能靠着《法相金身》功法的神主与神使特性，从李灵素的修行中获取反馈。 甚至从最坏的角度去想，京都深宫之中的大玄皇帝，三槐王氏，天水李氏，其他各家显赫豪门世家，是不是都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关注五万大军的动向呢？ 想来应该是的。 因此，黄天赐下全新版本“传坛”以后，便披上无极圣祖的马甲，以穷苦书生的躯体，去了渊州，查看自己洒下的火种。 他心里想着，做到像他这般，发展了一整个村的人信天尊、拜圣祖的，应该没有了吧！ 唔…… 他不仅干了老本行，摘了野菜，采了草药，还靠着无极圣祖教下的武道，打死了一头野猪，捉了几只兔子、几只野鸡，更打残了一头熊。 潜力无穷，不逼一逼，怎么能发现这一点呢？ 大玄皇朝，滦州，黑山，北麓山腰。 就这个痴心妄想，少女神使极其罕见地一票否决了他们的意见，坚持己见，并要求他们抛下各自的观念，尽全力完善这个痴心妄想。 何时行军，何时扎营，怎么行军，怎么扎营，这些技术性更强、主帅更应该操心的事情，王哲忠反而放权给手下的将军们，自己只把关，不乱插手。 天尊果然爱她。 甚至包括新近扩张了好几次的生队伍，也是如此。 势力与实力看似在大幅度提高，实则有些空心，外强中干！ 对于这一点，黄天有所预见，李灵素有所察觉。 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黄天当时采取这样的招式，想要在短时间内，在MY县境内，把武道传播开来，然后以MY县为基础，辐射整个渊州，以及毗邻渊州的几个州，正是受到段奕宏版兵仙韩信的启发。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整个大玄天下，危如累卵！ 然而越是如此，各地的世家、各地的百姓，便越不敢胡乱动心思。 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李俭礼，还能认出当年李俭礼？ 想了想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的那张脸庞，李崇云觉得，应该没有了吧！ 不单单是毗邻滦州的渊州，对太乙救苦天尊的风评有所影响。 “本天尊无所不能。” 就是在滦州境内，也是如此。 黄天在武道上的境界，是武修二境武夫的第二阶段通脉。 滦州境内，太乙救苦天尊的信仰与势力看似急速扩大，其实埋下了很多隐患。 而不是为了提升黄天自己的实力。 嗯！ 就是这样！ 第202章 怪异 第202章怪异 共享是共享经济中的核心理念，强调物品的使用权而非所有权。 基于“传坛”构建的网络，无论是法术网络，还是小型武道网络，所有权都归属于黄天。 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生及无极圣祖麾下的武道修行者，都只有法术网络/小型武道网络的使用权。 因此，把小型武道网络散播开来，黄天十分放心。 他并不担心MY县乃至渊州境内的武道修行者，或者原有的修行人，对小型武道网络生出觊觎之心，做出觊觎举动。 也不担心心向大玄皇朝的世家宗门做些什么，同样不担心妖魔鬼怪通过小型武道网络查到什么。 总而言之，当最开始接受无极圣祖武道传承的二百六十七个村民回到村里，他们没有见到自称无极圣祖、实际也是无极圣祖的穷苦书生。 今晚，张仲坚来这里，不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更不是来找黄天的麻烦。 这种法术加持，当然有着很不俗的效果。 叹了一口气，黄天意识退出神扮演游戏，抬头看向书房门外。 高耸入云的大山，连绵华丽的宫殿，飘逸出尘的仙子，仙风道骨的修士，法术对轰的冲击，万剑齐飞的绚丽…… 张仲坚从黄天的语气听出了这些，也从黄天的姿态看出了这些。 只不过没人敢管，更没人想管就是了。 张仲坚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没有回答黄天的问题，而是径直说道：“黄头，我最后一次叫你黄头。今晚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是十分奇怪的一个地方。 黄天嘀咕自语一声，开始清点自己遇上的修行者，滦州境内的修行势力。 “……” 无极圣祖通过新赐下的小型武道网络，给二百六十七个村民下发了新的任务。 对于这种变化与趋势，MY县县衙当然有所察觉，MY县的大户当然有所察觉，MY县为数不多的修行者也有所察觉。 无极圣祖这么做，二百六十七个村民不仅不抵触，反而很愿意接受。 发现所有通过神域扫描也好，神通“移星换斗”测算也罢，找出来的修行势力，宗门、道观、佛寺，其中境界最高之人，都没有超过四品“附体”境界。 撂下这句话，张仲坚径直离开了黄天的家。 “老张？” 以这种方式摆脱老张的试探，好还是不好，暂且不去想。 回答的时候，黄天十分坦然。 所以不用刻意控制，也不用神通“移星换斗”遮掩，黄天回答得十分坦然且自然。 “老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来找我。” 即引导他们发展的武道修行者，举行同样的仪式，请求无极圣祖赐下小型武道网络的使用权限。 在村子里体验了两天小型武道网络带来的便利，二百六十七个村民又匆匆离家。 甚至，张仲坚与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有着不浅的联系！ 今晚张仲坚来找黄天，问出这句话，只是给之前的试探收拾收尾，给自己，给他人，也给被试探的黄天一个交代。 更别提修行宗门了！ 听到这句话，黄天端起茶盏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露出些许不自然，很快又收敛。 在九州世界，老张的试探，钦天监许宗训的调查，“天心法”的暴露，各方面势力的推动…… 简单理解，一个是根据十分详细的教程去雕刻什么东西，一个是直接进行3D打印，还不用自己写代码、画结构图的那种傻瓜式操作。 MY县的偏僻乡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裂变式传播。 获得了什么，总得付出一些什么。 黄天嘀咕抱怨一声，起身向门外走去，离开书房，来到堂屋。 不过黄天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热情但略有些生疏地出声招呼，然后对福伯说道，“福伯，上茶，上好茶。” 实在是局势波诡云谲，无论大玄朝廷，还是滦州那位太乙救苦天尊，从现状来看，都不太像适合一心投效的好对象。 “所以……你们在哪呢？” 黄天摆出先前正在看书的姿态，平静开口。 毕竟眼界小，见识少嘛。 身上穿着适合活动的劲装，腰间佩的横刀换了一个刀鞘与刀柄。 然而通过各方面渠道搜集来的消息，通过大玄皇朝巅峰时期的体量，黄天可以肯定，游戏世界的水没有这么浅！ 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出昂扬向上的气质。 这也能正面解释，为何滦州妖魔鬼怪肆虐人族肆虐得那么猖狂，却没有多少修行者、修行宗门出来管一管了。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说完，张仲坚就平静地注视黄天，等待黄天的回答。 只是相对于小型武道网络，没有那么便捷。 过去这些天，不管是自己学习，还是教授他人，二百六十七个村民都能得到黄天特意布设的法术加持。 想到这里，张仲坚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一边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说道：“老张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张仲坚。所以，老张做的所有事情，就此了结。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黄天犹豫了一下，似乎斟酌措辞，然后说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变化这么大？唔……你的真实身份就没必要和我说了，我胆小，怕惹上麻烦。” 其实，意识仍在神扮演游戏之中的时候，黄天就感应到了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老张的存在。 黄天状似惊讶地呼喊了一声，擦擦眼睛，语气诧异问道，“你是老张？” 其中内幕，县衙也好，大户也好，修行者也罢，就算不清楚，也有所猜测。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扎得整整齐齐。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所以，哪怕不愿意承认，黄天也必须承认，他现在面临的局势并不好。 以这种方式送别老张，确实并非黄天所愿。 然而知道归知道，该装糊涂还是得装糊涂。 “好。” 与先前颓丧咸鱼的状态不同，现在的老张看着年轻了许多，身上也收拾了一番。 “如假包换。” 杀死郝仁的人，据妻子景妤后来所说，是祝青鸾。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如果说，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宅在丹阴县，宅在云龙府，接触的“世界”不够大，遇不上多少修行者、发现不了修行宗门，那还情有可原。 既然决定要在游戏世界尝试传播九州世界的武道，黄天自然不会不考虑，在太乙救苦天尊麾下，在即将彻底掌控的滦州，推广武道一事。 但是现在，升格为太乙救苦天尊，即将把整个滦州都给占领下来，仍没有遇到多少修行者，没有发现什么高大上的修行宗门，那可就十分奇怪了。 从根子上讲，张仲坚与黄天，以及黄天的父亲黄唯明，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是少爷您的同事，自称老张。” 这是要来摊牌啊。 甚至绝大多数修行势力，连五品“显形”境界的修行者都没有。 杀死郑大的，是九娘。 出现现在这种，连神通“移星换斗”都找不出那些理应存在的高阶修行者与高阶修行宗门的情况，让黄天不得不多想。 要么离滦州远些，要么离滦州近些！ 这种搬迁，不仅仅只是物理距离上的搬迁，更是选边站的立场搬迁。 黄天毫不犹豫回道：“没有关系。” 到底是三品青敕星君位格的太乙救苦天尊，激发神通“移星换斗”，测算不出来相关的天机？ 而是根据心里生出的玄妙指引，做了一个仪式，获得了来自无极圣祖的赐福。 杂乱的胡须做了修整与保养。 黄天亲自给模样大变、气质大变的老张斟了一盏茶，语气狐疑问道：“不是我不相信，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多嘴问一句，你是我认识的那个老张吗？” 倒不是他们做惯了牛马，或者说喜欢做牛马，而是有偿得到一些东西总是比无偿得到一些东西来得更令人心安。 就在二百六十七个村民再次化身成蒲公英种子，进一步推动黄天的星火计划，以更高效的方式传播九州世界武道的时候，黄天在思考一件事情。 画面非常逼真，特效简直拉满。 但是黄天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第一次开启神扮演游戏的时候，看到的过场CG： 非有大智慧、大魄力之人，无法做出正确抉择。 “谁找我啊？这么晚了？” 而且这种传播，已经展现出向魔域县城以及几个镇子发展过去的趋势。 很多人都想搬离MY县了。 “是我。” 毕竟曾经管过一段时间的三痴道人，当初也不过是六品“驱物/阴神”巅峰境界。 和他黄天有半毛钱关系吗？ 没有！ 故而很难定下决心，多数犹豫不决。 得，老张勘破心中迷障，恢复张仲坚这个名字，重新入世行走，行事风格迥然大变。 就算有大玄皇朝开国以后，历任皇帝都在不遗余力地打压人族修行势力的因素在其中，也不至于如此。 因此，很多人都在犹豫。 发现位格最高的，就是曾为四品“附体”巅峰、现为三品青敕星君的紫竹道人，以及曾经“鬼仙之下我无敌，鬼仙之上一换一”、现在已成三品“鬼仙”的左牵虎。 然而无论扮演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还是扮演太乙救苦天尊，黄天都没遇上多少修行者。 他的直觉告诉他，郝仁之死与黄天有关，郑大之死与黄天有关，甚至九娘的变化，妖星的变化，都与黄天有关。 还是另有原因，使得大玄皇朝境内的高阶修行者与高阶修行势力尽数“神隐”？ 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成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在滦州推广，而是拿出一个无极圣祖的马甲做这件事，除了不想使太乙救苦天尊更引人注目，也想尝试分担滦州的压力，还有一个藏在心里的原因。 狼烟四起，妖魔攻城，溃兵与难民逃窜，邪修血祭童男童女，率兽食人，天降陨石，地涌岩浆，大鹏展翅，其翼大如垂天之云…… 张仲坚眸子平静地任由黄天招呼，跟着黄天的步伐，走进书房。 老张，或者更准确地说，张仲坚平静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声音微沉，“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张仲坚。” 看着老张的这个姿态，黄天眼底深处快速闪过一丝了然。 然而张仲坚不信。 MY县城隍蹊跷陨落一事，可不是没人知晓。 “来，来，来，书房里坐，书房里聊。” 若非天下局势皆乱，贸然搬迁并不是好举措。 在游戏世界，明面上有每天都在逼近的大玄朝廷五万大军，暗地里有不知所踪、不知立场的修行宗门。 深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嗅闻茶香与低头饮茶的动作，掩饰掉这一丝不自然的变化，黄天方才说道：“你问吧，老张，只要我能告诉你的，一定回答。若是我不能说的，或者我不知道的，提前说一声抱歉。” 福伯接待老张的过程，也在黄天的“眼皮子底下”。 黄天想要试探一下大玄皇朝乃至游戏世界的修行界！ 开启神扮演游戏，进入游戏世界扮演神，到现在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 片刻后，靠近书房就特意加重脚步声的福伯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福伯。” 最重要的是，给黄天一个交代。 福伯如实回了一句。 两人分宾主坐下，福伯也及时端着茶水进来。 张仲坚点头，随即面无表情说道，“我想知道，你与郝仁之死有没有关系，与郑大之死有没有关系。” 就这，在云龙府一府地界，已经站到了最顶点。 黄天明知故问。 黄天坐在书房里，没有相送。 话音落下，张仲坚的一双眼眸深暗了一些，闪过一丝幽光。 福伯推门而入，站在门边，躬身说道：“少爷，有人找您。” 一个正在衰落，一个即便正在上升，但上升势头隐有戛然而止之势！ 张仲坚点头，平静但坚定回道。 总感觉现在的张仲坚并没有真的勘破迷障，找回自我。 好像一艘船即将沉入海底！ 奇怪得很！ 第203章 星火(四) 这种感觉来得很直接，很强烈。 神通“移星换斗”让黄天对自己在天机层面的直觉愈发自信，不会心生多少怀疑。 感觉奇怪，现实必然奇怪。 这种怪，意味着有问题！ “老张肯定有事。” 无声自语一句，黄天双眼幽幽，目光穿透空气，穿透墙壁，穿透时光，洞若观火一般，仿佛看到了老张正在走向一个深渊的场景。 黄天的灵感倏尔触发。 他洞见到了老张这次离开以后要去哪了。 最重要的是，九州世界，大雍王朝，像许宗训这般的四境之上存在，不在少数。 如果瞎子阿杜没有发现无生老母的存在，就算张仲坚掀开门帘，黄天的视线看进车厢，也只能看到九娘，却看不见已经癫狂的无生老母。 这个想法有些冒险，而且是极度冒险。 不直接审讯，代表他们有所顾忌。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黄天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因为许宗训的一句话而乱了自己的分寸，继续关注起九娘与老张。 就算最后在许宗训的追查下，在大雍王朝的压力下，保不住“无极圣祖”这个马甲，那也要确保可以弃车保帅，保下太乙救苦天尊！ 张仲坚、瞎子阿杜、无生老母看了，各有不同反应，不同心思。 她就知道，自己被放出来，肯定有事。 老张听到的只是“天尊”这两个字，并不知道九娘口中的“天尊”代表的是以前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现在的太乙救苦天尊。 许宗训仰头，似乎在看着天穹上的星与月，目光又似乎在隔空和披着“无极圣祖”马甲的黄天对视，平静说道：“就像你说的，这是直钩钓鱼，阳谋。鱼儿肯定会上钩，关键是，我这个下饵放钩的人，能不能把鱼钓起来。” “所以……” 黄天是黄唯明的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稍稍深思一番，愈发觉得，这是许宗训在隔空给出，他大意之下没有闪，被黄天用雷劈了一下的回应。 九州世界既然存在白莲教，存在“无生老母”，自然也存在“无极圣祖”。 后续，黄天为了方便在九州世界行事，从“无生老母”手中抢来了空中楼阁般的一品紫敕天尊位格，捏了一个“无极圣祖”的马甲出来。 张仲坚驾着马车一到，瞎子阿杜便自觉上车，掀开门帘，坐在九娘对面。 许宗训不挑破，黄天都察觉不到！ 了无和尚，即申国公主动请愿去的那个特殊地界！ 传闻中许多已经死去，其实没死的文臣武将、世家门阀子弟、宗派观寺弟子去的其他世界！ 或者禹王结界之外的莽荒地界！ 黄天心里一边故作轻松地打趣一声，一边在斟酌着一个想法。 更别说，只要许宗训下定决心付出代价，还可以突破天地大限，展露四境之上的位格与实力！ 就算有神扮演游戏的帮助，也只能勉强保住自己，勉强不让自己露出马脚。 黄天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总感觉身上笼罩着厚厚迷雾的便宜父亲，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仅没有为难，甚至还有诸多照顾。 靠着这道法，靠着这套神道修行传承，她便能真正修行，快速修行，真正拥有伟力。 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这些人的存在，便是明证。 所以，黄天披上“无极圣祖”这个马甲的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了。 一个已经淡忘很久的名号忽地蹦进黄天脑海。 呼…… 又比如明面上死了，但是不知躲在哪里萧洒的死鬼便宜父亲。 瞎子阿杜咧开嘴角，露出满口黄牙，语气莫名说道，“是啊，不少人呢。唔……我们要去九州之外，要去找妖星，我们要做的，是让那个无极圣祖自己跳出来，陪着我们去九州之外，去找妖星。” 比如，黄唯明与“无极圣祖”有所关联！ 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向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祈祷，恳求救赎。 许宗训亲自驾驶马车，带着九娘，与张仲坚会合了。 太乙救苦天尊的神职“统天御地”、神职“寻声赴感”、神职“救苦救难”悉数发动，神通“移星换斗”不要神力一般如水涌出，一边感应九娘的状态，感应她身上有没有留下后手，一边遮掩自身的存在。 届时，不单单是把自己坑了，还将影响很多人。 这个名号是黄天能够想到的唯一具有较大影响的交集。 杀死郑大的九娘，一开始不知因为什么得知了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尊名。 张仲坚见状，也不追问，只是轻轻驱动马车，在夜色中前行。 仰头看了一会儿星与月，又好似在和黄天隔空对视了一会儿，许宗训一点一点敛起脸上的微笑，冷冷说道：“黄唯明？哼！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因此，无论是钦天监监副许宗训，还是老张，通过对九娘的持续监视与抓捕，都知道了一个事实。 黄天反复权衡着利弊，一时间无法断然下定决心。 “天尊”刚刚找上了她，以“无极圣祖”的身份，赐下了一道法，一套神道修行传承，专给她用。 张仲坚左手下意识搭在刀鞘上，一边跳上马车，一边好奇问道，“那位顶着‘无极圣祖’的名号行事之人，既然能让许监副你吃些小亏，想来也能看出你在做什么吧？” 面对许宗训的直钩钓鱼，黄天真的咬钩了。 面对明面上只有道修四境合道真君极限的钦天监监副许宗训，就已经很吃力了。 更感觉自己的便宜父亲在与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下一盘大棋。 坐在前头驾车的张仲坚平静回道，“但是你想说得更清楚一些，完全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我想，现在应该有不人非常关心这一点。” “你这样直钩钓鱼，真的好吗？” 黄天已经确定，并没有真正死去的便宜父亲黄唯明，有99.99%以上的概率，也是一名四境之上的存在！ “她就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不存在无极圣尊，也有一些人知道“无极圣祖”的存在。 必然还有其他因素在其中。 这时，坐进车厢的瞎子阿杜涩声开口：“张仲坚，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就在刚刚，关注许宗训、关注张仲坚、关注九娘的人，不单单只有他一个。 想到这里，黄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霍地转了一下身体，看向钦天监的方向。 因为许宗训没有遮掩自身与九娘的天机，更没有隐藏他与九娘的行踪，故而可以隔空“看”到先前这一幕，“听”到这一番对话的黄天，心里蓦然生出一个感应。
张仲坚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沉下声音，问道，“已经四境之上的许监副，都没有足够的信心，找出那个人？” 比如黄母，比如景妤，比如福伯与黄府的仆从、厨娘、庄客、佃户； 比如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 或许说回应还算轻的，这应该是挑衅，对吧？ 黄天心里这般想着，然后没有把许宗训隔空给出的回应或挑衅放在心里。 “所以，你们又要作伴了吗？” 享受了福利，就得承担代价，自古如此，中外皆然。 还算平静，十分幸福的生活更会被彻底打乱。 但是，九娘全程只喊了一句“天尊”，并没有说全称。 “这是在回应我？” 按照白莲教内部传播的部分教义，“无极圣祖”又名无生父母，位在“无生老母”之前。 “嗯？” 老张与许宗训，在试探他这件事上，又有哪一点存在交集？ 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心生顾忌？ 不仅将钦天监监副许宗训的调查方向，往“无极圣祖”这个马甲上引，也让好似勘破迷障的张仲坚不再想着试探他。 事实证明，黄天的这个启发不是凭空而生的。 九娘没有说话，只是按照自己得到的指引，以天尊赐下的力量，凭空具现出那个仪式以及对仪式的说明。 当时黄天想到“无极圣祖”这个名号，还是受“无生老母”这个名号的启发。 瞎子阿杜早已经准备好了，柱着一根竹杖，在门口等候着。 黄天自认为自己做的伪装与隐藏，不说天衣无缝，但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引来怀疑才是。 不仅从天机层面瞒过了黄天的感应，也从现实层面，隔绝了“视线”。 即赐予娼妓九娘力量的“淫祀”神，就是“无极圣祖”。 许宗训的手段，十分高明。 又根据一些过往事迹，白莲教是在“无极圣祖”生造到一半的时候失窃了，方才转而生造“无生老母”。 黄唯明身上存在着特殊之处，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嘿嘿嘿……” 唔…… 三品青敕星君级别的太乙救苦天尊，位格与实力，还是低了一些。 跳下马车，许宗训冷冷说道。 希望“天尊”洞悉这些人的险恶用心，不要上当。 除此意外，还有一个仪式，一段关于仪式作用的说明，以及一个指引。 比如，黄唯明与郝仁所代表的白莲教有所关联；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许宗训也好，张仲坚也罢，如果真的是因为黄唯明，而怀疑上黄天，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因为“无极圣祖”，转头去调查其它方向？ 除非黄唯明与“无极圣祖”之间的关联，深到十分深的地步！ “呵呵……” 他又把先前生出的那个极度冒险的想法拿了出来，重新思考可行性，思考自己能否承担可能产生的极端不利后果。 这是何等的卧槽！ 不过黄天也只是因此稍微烦躁一下，连抱怨都没有，更别说怨愤了。 “啊！！！” 黄天也确实是以“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名义赐下了力量，助九娘杀死了郑大。 在权衡利弊的同时，黄天也在思考，老张及站在老张身后的瞎子与可能存在的其他人，钦天监监副许宗训，为何都会因为郑大身死一事怀疑到他身上。 “什么事？” 片刻后，九娘面色古怪开口：“无极圣祖找你们有事。” “知道。” 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彻底暴露出来。 心里正这般想着，九娘眼中又闪过一丝异色，而且比先前更甚。 许宗训咧嘴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张仲坚最先平静下来，淡然问道。 直到这个时候，隔空关注这里的黄天方才发现，马车里坐着的不只有九娘，还有一个已经陷入癫狂的无生老母。 撂下这句话，许宗训的身影倏尔消失。 莫青笙的一些做法，亦是如此。 所以，老张及站在老张身后的瞎子与可能存在的其他人，钦天监监副许宗训，是因为什么才会对他生出怀疑，生出试探的心思呢？ “黄唯明。” 马车粼粼，在夜色中来到了瞎子阿杜家门口。 因为便宜父亲的存在，黄天想要蛰伏，却总是引来一些关注。 曾经唆使废太子起兵宫变的陈国公、兵部尚书、右卫大将军，侯君疾！ 但又只是试探，而非劫持或者直接传唤过去审讯！ 试探，代表认为黄天可疑。 然而，这还不足以让老张及站在老张身后的瞎子与可能存在的其他人，让钦天监监副许宗训怀疑上黄唯明，怀疑上黄天。 对面的九娘听到“无极圣祖”这个名称，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异色。 这一下，别说张仲坚与瞎子阿杜感到诧异了， 就连陷入癫狂的无生老母都给出了剧烈反应，挣扎呜咽，“呜呜呜……” 最关键的是，把太乙救苦天尊与“无极圣祖”这个马甲之间的关联，做最深层次的伪装、隐藏与误导。 更不足以让他们在起了怀疑之后还心生顾忌。 也不知黄唯明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让他能在以失踪为名，隐去行踪之后，让大雍王朝的诸多高人，不去为难他的“遗孀”与“儿子”。 老张要去的是黄天目前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上界，还是外界的其他世界！ 当初，刑场上被砍掉脑袋的，可不是侯君疾本人，而是一个替身。 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如此。 九娘，居然在这个时候，被许宗训释放了出来！ 而且是许宗训亲自释放的！ 这是想干什么？ 感应到这个联系，黄天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片刻后，黄天做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眉头皱得更紧。 原来这些人是想找到“天尊”啊。 发现这一点，黄天的脸色不禁有些古怪。 不仅咬钩，还咬得很用力。 他居然想着把基于全新版本“传坛”的小型武道网络，向武道绝世天才张仲坚开放！ 而且真这么做了。 堪称疯狂！ 第204章 燎原(一) 有一点，黄天可以很确定。 他没有疯！ 不仅没有疯，还很清醒，十分清醒的那种清醒。 黄天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了之后又会引发怎样的结果。 比如现在，九娘的话刚一说出口，黄天就察觉到了好几道天机层面的强力搜索。 显然，此时此刻关注这辆马车，关注马车上的三人一神的存在，除了黄天，还有不少人。 其中就包括钦天监监副许宗训。 天机层面的搜查中，最强力的那一道，差点完全破开黄天设下的重重防御，寻到“无极圣祖”的跟脚。 当然了，只是“无极圣祖”的跟脚，找不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存在痕迹，更找不到太乙救苦天尊的真实身份。 “差一点！就差一点！” 黄府，书房，黄天心有余悸但咧嘴微笑，“就差一点，你就抓住‘我’了呀。” 皮了一下，黄天迅速收敛自己，继续专心应对起天机层面的搜查，修补天机层面的防御、伪装与隐藏。 同时还关注着那辆马车，关注张仲坚与瞎子阿杜的抉择。 瞎子阿杜虽然瞎了一双肉眼，但是心眼明亮得很，也把九娘具现出来的仪式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虽然都沉沦堕落多年，在修行这一块止步不前，甚至倒退许多。 但是当年好歹都是风云人物，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修行这种东西，就是一通百通。 把武练明白了，自然就能入道；把占星搞清楚了，自然明晰神道。 九娘具现出来的仪式，其真实作用与真实效果，瞬间就被瞎子阿杜与张仲坚两人完全理解。 可正因为完全理解了，张仲坚与瞎子阿杜反而有些无法理解“无极圣祖”这么做的原因。 他们这一趟出行，虽然有张仲坚与瞎子阿杜的个人意志在其中，但更多的还是出于许宗训的布局。 甚至，因为不是甘愿做许宗训布局的棋子，无论是张仲坚，还是瞎子阿杜，都做了大声密谋的事，明晃晃地告诉极有可能通过九娘，实时关注这边动静的“无极圣祖”： 当心！许宗训撒饵甩钩了！ “疯了！疯了！一个个都疯了！” 瞎子阿杜低声呢喃，打破了马车上较为怪异的气氛。 张仲坚则抬头看了一眼，不知在看什么，然后默不吭声地，直接把九娘具现出来的仪式做了。 这番举动，不仅落在九娘眼里，落在瞎子阿杜心眼之中，落在黄天“慧目”之中，也落在了许宗训的眼里，落在其他关注这辆马车的存在眼里。 真应了瞎子阿杜这句话。 一个个都疯了。 张仲坚可不管自己的举动会迎来怎样的猜测、讥讽或鄙夷，自顾自做着仪式。 黄天能够隐约察觉出来的东西，张仲坚自己作为当事人，能更不清楚？ 即便有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说法。 可是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勘破迷障，或者勘破了一层迷障但陷入另一层更大的迷障之中，张仲坚还是能有所察觉的。 在瞎子阿杜的挑破与许宗训的提点下，张仲坚的武道之心确实重拾起来了，但是武道意志，依然蒙尘！ 武修四境绝顶，仍有四个阶段，分别是势、意、域、矩。 势乃明势，须明晰自然天地的一股势，且能纳为己用。 此势非势力，乃是天地大势之势，或如山崩，或如海啸，或如天地倒悬！ 意乃悟意，须明悟己身武道心意，再将明晰的天地之势，齐齐纳入自己的武道之心； 意与势合，己身小天地与自然大天地相合。 武者心意一动，天地大势便起，端的是威力绝伦，气势磅礴。 域乃我域，悟意、明势，循序渐进，由内及外，自然也要由小及大，由微及著。 势头凝聚、外扩到一定程度，便止下外扩，转而内炼。 将身周小天地与自然大天地的交界所处，练成领域。 独属于武者的领域。 领域之内，武者明悟的意与势，可以发挥到最大。 这便是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矩乃无矩。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天地之间有规矩，人与人之间有规矩，领域有规矩，法则有规矩。 规矩是用来遵守的，规矩也是用来打破的。 所谓无矩，便是随心所欲而无矩，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仲坚重拾武道之心，武道境界顺利从四境绝顶第一阶段明势，进入第二阶段悟意。 看似一切都好，实则自家事自己知道。 这么些年，蛰伏于攘奸卫天牢之中，沉沦堕落不错，可张仲坚并没有荒废自身武道修行。 位格虽然一直止步不前，实力却从没有所耽搁。 真要生死厮杀，爆种之下，张仲坚自认为自己绝对能以“明势”的境界发挥出“无矩”的战力。 这不是无脑自信。 而是经过反复缜密对比之后做出的判断。 毕竟张仲坚从小到大，从大到老，接触过的无矩绝顶，并不少。 不仅与不止一个无矩绝顶对练过，还曾与一个无矩绝顶厮杀过。 可是先得了瞎子阿杜的挑破，再得了许宗训的指点，勘破了迷障，重拾了武道之心，居然只从明势晋升到悟意？ 张仲坚本能地感觉到不对。 最让张仲坚无法接受的是，他心里居然还有一种，能够勘破迷障、重拾武道之心就已经非常侥幸了的想法。 生出这种想法，那还叫重拾武道之心吗？ 须知武道，勇猛精进，一往无前！ 要么继续沉沦堕落，要么就一飞冲天，绝没有什么缓缓攀登之说。 暗中一直留心这辆马车的许宗训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却也没有出手干预。 佛家所谓镜花水月，虽然玄虚，但终归是一番道理。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能够迷惑一时已是自己手段高明，迷惑不了一世。 让许宗训颇为意外的是，张仲坚居然那么早就有所觉察，并且现在能如此决绝地宁愿自毁，也不做棋子！ 何谓自毁？ 谁能确保张仲坚做完娼妓九娘具现出来的仪式后，还能保持自我完整，还能保持武道之心纯粹呢？
大雍王朝皇帝陛下，力排万难，一定要把神敕封的权力收归朝廷，收归中枢，收归皇族，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揽权！ 神、神道“污浊”人心之能，其实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信了神，拜了神，从信奉的神那里获得了力量与好处，就得践行这尊神的道。 如果是祈福、禳灾、斩妖、除魔、治水、医病一类还好，导人向善，有益于社会稳定，王朝统治。 如果是白莲教那般，宣扬无生父母，追求真空家乡，不管好与坏，治世或乱世，都要造反的呢？ 放到眼下这个情况来讲，就是不只是张仲坚，所有人关注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张仲坚做完这个仪式以后，会从“无极圣祖”那里得到什么，又会付出什么。 倘若得到的远远大于付出的，那还好。 若是…… “你疯了？” 瞎子阿杜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满是眼白的瞎眼都透露强烈至极的震惊与不解。 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怎么突然之间，要如此冒险？ 张仲坚没有理会瞎子阿杜的叫嚷，径自赶着马车，径自做完了仪式。 车箱里，不断挣扎的无生老母停下了呜咽，也停下了挣扎。 隐隐有从疯狂的状态脱离出来的迹象。 然而早有准备的黄天，在启用“无极圣祖”这个马甲，又发现了“无生老母”的存在以后，怎么可能让得逞？ 不仅不会让得逞，还要再薅一次羊毛。 只见车厢里，具现完仪式以后，就进入一种奇妙状态的九娘抬起右手，搭在无生老母头顶。 掌心生出一股子吸力，想要从无生老母体内攫取出什么东西来。 九娘的左手也抬起，平对张仲坚，五指张开。 端坐于书房里的黄天这时没有退缩，将心里演练了好几遍流程的一套连招用出。 太乙救苦天尊分身无数，套上“无极圣祖”的马甲，神职“寻声赴感”、神职“统天御地”、神职“救苦救难”、神职“斩妖除魔”悉数激发，神通“掌握五雷”紧接着发动，神通“移星换斗”落在最后。 承载着“无极圣祖”眷顾的九娘猛地仰起头，瞳孔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 搭在无生老母头顶的右手掌心，吸力猛增无数倍。 基于种种原因，无生老母碰上了无极圣祖，特别是内里实质为太乙救苦天尊的“无极圣祖”，就像老鼠碰上了猫。 真的是除了逃跑，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感谢国子监祭酒蓬，感谢钦天监监副许宗训，感谢他们一个把无生老母打伤，一个把无生老母禁锢。 让无生老母现在就算想要逃开都做不到。 一缕缕纯净澄澈的神力与愿力自无生老母内核之中涌出，汇入九娘体内。 愿力留下，在黄天的意志下，混合先前赐下的力量，自动帮助九娘运行《法相金身》这门神道功法，开辟识海，凝聚法相，锤炼金身。 神力由右至左，作为“能源”，支持黄天的动作。 神职“寻声赴感”在不知为何十分默契的张仲坚配合下，留下一个烙印； 神职“统天御地”化作一片辉光，自张仲坚头顶百会而入，自两边足底涌泉而出。 一入一出，黄天得到了一些武道感悟，张仲坚也不亏。 他借由这一入一出，抽离自我，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站在客观的立场，审视自己，从内及外，彻彻底底。 神职“救苦救难”则是尝试扫描张仲坚的身与心，想要找出存在伤病或者存在伤病隐患之处。 若有伤病，顺手就给治了； 若只是伤病隐患，则标记出来，让张仲坚后续自己去治。 神职“斩妖除魔”其实才是这一套连招的主角与核心。 在神通“掌握五雷”之治祟降魔配合下，搜查张仲坚的心魔，降伏乃至斩杀张仲坚的心魔。 心魔，也是魔！ 武道意志蒙尘，放在道修身上，可不就是生了心魔吗？ 至于神通“移星换斗”，则有两个作用。 一是帮助张仲坚看清自己身上的天机，过去的，现在的，不远的未来的； 二是遮掩太乙救苦天尊的存在，遮掩黄天动手的痕迹。 说时迟，那时快。 如此多的动作，如此多的用心，其实只在一眨眼之间就完成了。 黄天用出这一套连招，都顾不上去查看效果如何，赶紧切断太乙救苦天尊与无极圣祖的联系，切断无极圣祖与九娘的联系。 神通“移星换斗”如水般用出，遮掩、伪装、篡改天机。 与此同时，黄天还疯狂地想神扮演游戏发出意念，“弟弟救我！” 恍惚间，似乎有滋啦滋啦的杂音响起。 许宗训与藏于暗中的其他存在从天机层面发起的搜查与追击且不提。 粼粼向着既定目的地行驶的马车里，九娘双手一松，整个人微顿下滑，娇弱无力地靠躺下去。 又被狠狠薅了一次羊毛的无生老母整个神躯缩小一大圈。 原本还有一米六高，现在只有一米四高了。 而且眼眸中的疯狂、迷乱、混沌之意更甚，状态愈发不堪。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神也是如此。 欲为神，须受信众之垢与不祥，香火余毒是也。 现如今，无生老母失去了太多神力、愿力，承受了太多香火余毒，饱受摧残，哪还得好？ 张仲坚此刻感觉自己的状态无比得好！ 身上的气势如大浪狂涌一般，武道境界突飞猛进。 明势重走一遍，悟意重走一遍，继而我域。 领域无声无息展开，将马车，马车上的瞎子阿杜、九娘、无生老母悉数纳入。 领域之中，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只要张仲坚想，顷刻间就能灭杀瞎子阿杜、九娘与无生老母。 当然了，这是建立在瞎子阿杜、九娘、无生老母不反抗或者没有反抗能力的前提下。 我域之后，便是无矩。 张仲坚本可以一鼓作气冲上无矩，从此以后随心所欲。 但是张仲坚停了下来。 凡事过犹不及，且再等等，不急于一时。 然后看向识海中存在的那个小型武道网络虚影，面露奇怪之色。 就这？ 第205章 因由 张仲坚的惊诧并非毫无来由。 先前，“无极圣祖”借由那个无名仪式，出手替他斩灭心魔，虽然展现出来的位格与实力没有超过四境，但是所用“招式”与手段极其玄妙。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种玄妙“招式”与手段，以及后续在天机层面的躲过一切搜查与追踪的表现，都体现出了“无极圣祖”的强大。 至少比车箱里近乎彻底疯狂的“无生老母”强大得多。 就算比不上国子监祭酒蓬，却也相差不多的钦天监监副许宗训可是四境之上的存在，而且极其擅长占星与侦卜天机。 连许宗训都没能找出当面施展手段的“无极圣祖”，“无极圣祖”的强大可见一斑。 因此，张仲坚很是期待着完成仪式之后，“无极圣祖”先出大力气帮他斩灭心魔，让他的武道意志彻底扫清尘埃，然后才给出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结果就是让张仲坚基于自己的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将不涉及自身传承与秘密的部分，从武修一境力士第一阶段皮肉开始，到武修四境绝顶第四阶段无矩结束，全部“上传”到这个“武道网络”之中。 虽然九州世界没有等价交换的说法，但是修行者之间，最忌讳欠下人情。 每欠下一个人情，就是一份因果。 人情没有还清，便代表因果没有斩断。 平时还好，一旦自己不再处于全盛状态，或者出了特殊情况，或者受伤，或者正在历劫，这些人情债因果就会跳出来，重重一击。 须知从获得的天外经文与零碎记录中，九州世界很多修行者都知道，曾经有一位名叫“申公豹”的道人，凭着一句“道友请留步”，以及许多稀奇古怪的人情债因果，让诸多大能无奈断绝道途，甚至彻底陨落！ 张仲坚可不想让自己欠下一份这样的人情债。 因而理解完“无极圣祖”的要求，张仲坚立即看向微顿靠在车厢墙板上的九娘，沉声说道：“这不够！” 九娘早就得了“天尊”的吩咐，挣扎着坐正身体，严肃回道：“圣祖说够了。” 此话一出，随时可以晋升武修四境绝顶第四阶段无矩而没有晋升的张仲坚，瞬间从心底生出认可。 张仲坚知道，这是九州世界的天道在给出启示。 在那位“无极圣祖”眼里，只要张仲坚完成他的要求，将不涉及自身传承与秘密的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从武修一境力士第一阶段皮肉开始，到武修四境绝顶第四阶段无矩结束，悉数上传到“武道网络”之中，便彻底了结了他们之间的人情债因果。 “还有这等好事？” 无声嘀咕一句，张仲坚看都不去看张开嘴巴准备说些什么的瞎子阿杜，径直将“无极圣祖”所需的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悉数“上传”。 这个过程极快，眨眼间便完成了。 想要开口阻止张仲坚再做傻事的瞎子阿杜不由得愣住。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张仲坚吗？ 怎么听完许宗训几句话以后，变得如此陌生？ 既不像沉沦堕落多年的攘奸卫天牢狱卒老张，也不像当年的江南少侠张仲坚。 眼前的张仲坚，浑身透出的气质，像极了一位故人。 一位在他强行观星，以致于瞎了一双肉眼，一心寻死，却只用三两句话便让他打消自寻短见心思的故人，黄唯明！ 瞎子阿杜可不会忘记，黄唯明在失踪之前，就是在攘奸为任职。 黄唯明的儿子黄天，与攘奸卫天牢狱卒老张关系不错。 张仲坚在接上娼妓九娘与疯了的“无生老母”，来到他家之前，去见的人正是黄天！ 所以，张仲坚听完许宗训的话之后，又去见了什么他瞎子阿杜不知道的人，发生了额什么他瞎子阿杜不知道也算不出的事？ 为何如此短的时间里，张仲坚会仿若换了一个内芯，像黄唯明那般凭直觉行事却往往会取得极好效果了？ 瞥了一眼瞎子阿杜脸上毫不遮掩的神情变化，张仲坚怎会不知瞎子阿杜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只是张仲坚方才懒得解释那么多，自顾自驱驶着马车，按照既定路线，执行既定计划，来到既定的目的地。 根据许宗训的安排，张仲坚、瞎子阿杜、九娘、无生老母将结伴前往“外界”。 一来，让张仲坚在开拓中进一步磨砺好不容易重新找回的武道之心，攀登武道的更高境界； 二来，瞎子阿杜窥破了太多与妖星相关的事。 如今妖星一再发生异变，瞎子阿杜显然不适合继续以残躯活跃于神都天京的市井之间。 否则，随意发生一些变化，波及过来，瞎子阿杜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钦天监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废人，浪费庞大的人力物力，去妥善保护瞎子阿杜。 因此，瞎子阿杜远走外界，隔绝妖星的影响，非常合理。 嗯！ 三来，许宗训将调查目光转向“无极圣祖”，当然不会让娼妓九娘的存在迷惑自己的想法，让“无生老母”的疯癫与容易被走后门的特性，影响自己的布局。 将九娘与疯了的“无生老母”送到外界，能够排除这些干扰。 如此，许宗训便能尽全力调查，眼下正在活跃的“无极圣祖”，到底是何方神圣。 会不会是当年白莲教生造到一半，就被金山寺祖师法海和尚镇压的白蛇的侍女青蛇，所偷走的那一尊。 如果是，操控“无极圣祖”活跃的人是不是青蛇，或者青蛇培养的心腹。 如果不是，“无极圣祖”这个身份，又是如何从青蛇手里“丢失”的？ 又是如何到了眼下操控“无极圣祖”活跃的人手里的？ 这一个个问题，都需要许宗训去慢慢排查。 驶进目的地，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张仲坚仿若无事地跳下马车，带着忧心忡忡的瞎子阿杜，神情萎靡的九娘，疯了的“无生老母”，经过一道又一道无比严密的安检，来到一扇位于地下极深处一个天然溶洞之中。 这个溶洞内里十分空旷整洁，只矗立了一道高耸古拙的玉门。
位于两旁的两根擎天玉柱上面雕刻着繁复神秘的纹路。 乍一眼看上去像极了几条神龙正在追逐一颗龙珠。 定睛一看，又像是无数白云随聚随散，无有定止。 过了一会儿，又像有虎在鼓瑟，有青鸾在驾车，有无数仙人正在入列仙班。 总而言之，两根擎天玉柱柱身上的纹路，时时变化，又因人而变。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看到的绝对是不同的画面。 不同的人在同一时间，看到的画面亦然绝对不同。 比较可惜的是，黄天切断了太乙救苦天尊与“无极圣祖”的联系，也暂时性地切断了自己与“无极圣祖”的联系。 此刻已经离开书房，回到西卧，独自一人躺进被窝里的黄天，自然无法通过“无极圣祖”与九娘的强化联系，看到这扇位于神都天京某个不知名地界地底极深处天然溶洞中的玉门。 也无法看到两根擎天玉柱的神妙。 更无法看到玉门正中间的牌面，用高度类似甲骨文的字体，写着“南天门”三个大字！ 若是黄天看到了，今晚绝对无法安眠。 唔…… 就算没看到，黄天今晚想要安眠，也不容易。 意识沉入神扮演游戏，黄天立即将张仲坚上传的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彻底纳入基于全新版本“传坛”为核心的小型武道网络本体。 MY县乃至整个渊州的九州世界武道修行者，有福了！ 从此以后，他们使用“小型武道网络”，能够下载的终于不是黄天这个撇脚家伙的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 而是天资绝伦，堪称横压一代江南少年的张仲坚的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 这些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既高屋建瓴，只一两句话，便能解释清楚一个难点。 又通俗易懂，照着这份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去修练九州世界武道，只要天赋、营养与财力跟得上，绝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一名四境第一阶段明势的绝顶武修。 换算成游戏世界大玄皇朝的主流修行境界划分，便是照着张仲坚上传的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去修练，能用最快的速度轻易成就三品“鬼仙” 黄天粗略估算了一下，让李灵素转修武道的话，要不了三个月，便能达成三品“鬼仙”的位格与境界。 唔…… 有天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如此却也可见，张仲坚为了彻底还清“无极圣祖”的人情债，给出的东西有多么到位。 冒那么大的险，循着直觉，与心存默契的张仲坚做一个双赢的合作与交易，黄天所图的，当然不止是让游戏世界大玄皇朝MY县乃至整个渊州的武道修行者，可以获得一个堪称手把手教学的“一对一指导”。 而是给自己的武道晋升铺路，提前扫清障碍。 张仲坚上传的所有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黄天都要先行笑纳，认真研读，仔细消化。 有一句话，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 张仲坚于大雍王朝，于九州世界肯定算不上顶天立地的巨人，但在武道修行之上，于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幕后黑手”而言，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巨人。 有了这位巨人的“奉献”，黄天在武道上的修行进展，绝对会加快许多。 忙完“小型武道网络”的优化迭代，又粗略翻阅了一遍张仲坚武道修行经验与感悟，黄天终于腾出时间来，可以思考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到底要不要把“武道网路”也向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生、信众与百姓进行传播？ 这件事情，黄天反复思考了好几次。 每次都没能下定决心，把“武道网络”也向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生、信众与百姓开放。 即便这个举措，既能够短期，也可以长远地提升太乙救苦天尊麾下的势力与实力。 然而黄天内心深处总是若隐若现地浮现一个声音： 不要开放！不要开放！不要开放！ 这一次也不例外。 迫于莫名而生的直觉与压力，黄天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朗声念完这段话，黄天彻底摁下了再去提升太乙救苦天尊麾下势力与实力的举动。 滦州是危是安，黑山是危是安，就是少女神使的事了。 黄天从此以后不再干涉，也干涉不了太多，更提供不了多少帮助。 少女神使有的，只有自己一颗虔诚的心。 以及天尊的摇旗呐喊！ 在神奇扮演游戏里晃悠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值得特殊关注的事情，各项计划在有序推进，黄天的意识随即抽离，回归九州世界本体。 之所以退出得如此仓促，倒不是黄天真的在神扮演游戏里找不到事情做。 而是识海之中，代表“无极圣祖”马甲的第二尊九凝九炼法相金身，赫然在空虚至极的一品紫敕级别的神敕中，孕育出了一个神职、一道神通。 这可纯粹是个意外之喜，黄天事先没有丝毫预料。 神职名为“无中生有”，极其怪异。 黄天沟通“无极圣祖”的神敕，只得到一个提示，“真空家乡”。 这让黄天若有所思，却又不敢完全肯定。 如今“无极圣祖”被各方势力、各个高人紧紧盯着，不方便行动，自然也就不方便验证一下神职“无中生有”到底有什么作用！ “唉！” 微微叹了一口气，黄天只能暂时搁置自己的好奇心，继续察看孕育出来的神通。 认真感应一番新生的神通，黄天的脸色不禁变得有些奇怪。 神通“假形”，可以身体变化，或男，或女，或大，或小，或神禽异兽，千变万化也。 黄天忍不住怀疑，突然之间孕育出这个神通，是因为他把“无极圣祖”炼成了太乙救苦天尊的马甲，而太乙救苦天尊化身如恒沙数吗？ 十分应景呐！ 第206章 黑山府君参上 今晚注定夜未眠。 刚刚查看完代表“无极圣祖”的第二道九凝九炼法相金身，黄天又感应到了一个信息与两重变化。 一个信息是，“无极圣祖”原本空虚至极的一品紫敕神敕，之所以能突然之间就孕育出来一个神职与一道神通，是因为不管黄天还是张仲坚有没有把张仲坚当做是“无极圣祖”的信众，但神扮演游戏这么认定了。 而且一经生出这个认定，立即给出反馈，帮助只是一个空壳子的“无极圣祖”凝聚出神职与神通。 “无极圣祖”作为太乙救苦天尊的分身，其神职与神通既可以被太乙救苦天尊调用，也可以被太乙救苦天尊“剥离”，据为己有。 只是作为太乙救苦天尊的扮演者，黄天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这个时候，黄天也能想明白，为何只有张仲坚一个信众，便足以帮助“无极圣祖”凝聚神职与神通。 就像物体质量越大、引力就越大的这个道理，信众的位格与境界越高，能够给到神的反馈也就越大。 一个武修四境绝顶，只是完成一个指向性很强的仪式，所能起到的效果，顶得上一两万个普通人信众的祈祷。 因此，无论黄天认不认，张仲坚认不认，在神扮演游戏这里，张仲坚已经成了“无极圣祖”的信众。 无法更易。 两重变化，其一是神道功法《法相金身》取得了突破，黄天可以凝聚第三道法相了。 有着太乙救苦天尊的海量纯净愿力与人道功德，黄天只是心生凝炼法相金身的念头，第三道九凝九炼的法相金身片刻间便完成了九次凝聚与九次锤炼。 从《法相金身》的功法特性讲，黄天的神道境界，终于来到三境层次。 即便不管是靠着太乙救苦天尊，还是靠着“无极圣祖”，黄天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早就超过了三境。 毫无常理可言。 但战力是战力，境界是境界，不能混为一谈。 说的更透彻一些，就是黄天远超三境的战力，来自于太乙救苦天尊，来自于“无极圣祖”，并非来自于自己。 脱离了“无极圣祖”，脱离了太乙救苦天尊，脱离了神扮演游戏，黄天只是一个武修二境第二阶段通脉的武夫，一个神道三境的巫祝！ 第二重变化，则是在孕育出一个神职与一道神通，使得“无极圣祖”的存在更加真实，不那么虚妄以后，黄天感应到了一组极其模糊、极其遥远的“信号”。 这组信号由一大一小、一弱一强两个信号组成。 大的那个信号，其“亮度”与“闪烁频率”弱上很多。 小的那个信号，其“亮度”与“闪烁频率”强上很多。 稍一思索，黄天便想明白了，这组信号应该来自去了上界或外界或莽荒世界的张仲坚、九娘两人。 九娘位格低，实力弱，自然就是那个虽大但亮度与闪烁频率弱的信号了。 张仲坚位格高，实力强，信号亮度与闪烁频率自然更强。 只是由于他对“无极圣祖”几乎没有信仰可言，所以信号十分之小！ 感应到这一组信号以后，黄天还没想好要怎么利用好这一点，神扮演游戏就主动运转起来。 仿佛雷达一样，开始搜索张仲坚与九娘目前所在的“世界”！ “这……” 咂摸了一下嘴唇，黄天本想感慨一番，最后生生忍住了。 游戏世界大玄皇朝剧情还没走出一个结果，哪怕是阶段性结果呢，又要开一条支线？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算了，算了，开就开吧。 支线开得越多，获得反馈与收获就会越大嘛。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境，黄天转而开始考虑，自己的第三道法相该承载哪个神的神敕虚影。 无论是大雍王朝敕封的正神，还是道、佛世外宗门私下敕封的“淫祀”，黄天绝不会去信奉。 肯定还是得以太乙救苦天尊为主，衍生另一个化身。 “无极圣祖”这个化身，并不是凭空衍生而成。 其实质是黄天通过诸多联系，窃据了“无生老母”的根源，窃取了废太子僭越封神用出的大雍王朝国运。 所以，黄天想要再造一个新的太乙救苦天尊的化身，同样需要同等位格甚至更高位格的“可窃据之物”。 当然了，位格低上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关键在于要有后续的发展空间。 “该去哪找呢？” 想到这里，黄天忍不住嘀咕起来。 同时也在想着，该造一个怎样的分身，能够让自己在游戏世界大玄皇朝的影响力与实力，得到显著的提高。 太乙救苦天尊化身无数，统天御地。 无极圣祖剑走偏门，其实上不得台面，适合用来搅乱局势，随时可以当作弃子。 即将要造的新一尊分身，就不能这么考虑了。 混子与弃子，一个就够了，新的化身还是得从实质上帮助到太乙救苦天尊才行。 从这个角度出发去考虑，黄天想到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很重要，同时也有一定的基础。 滦州的城隍阴司体系，已经彻底纳入太乙救苦天尊麾下了。 但是滦州州城隍之神位空缺，只是由燕赤霄暂代，不是长久之计。 出于让太乙救苦天尊麾下成为铁板一块的考量，少女神使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一个可靠的，或者可用之“人”，充当滦州州城隍。 先前，黄天没能凝聚第三道法相金身，便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但是现在，黄天觉得，他或许可以把滦州州城隍与黑山府君两个神位合二为一，造出一尊对应东岳大帝或者更低一阶的阎罗王出来！ 正好，黑山府君是二品位格，滦州州城隍是三品位格。 黄天完全可以拿三品的滦州州城隍垫一垫，融入黑山府君的神位中去。 如此，紫竹道人现在得封的四品黑山土地公与四品黑山阴司地下主，都不用再行调整。 说不定待黄天凝聚出全新的黑山府君神位，还能给紫竹道人再次提拔，将四品黑山土地公与四品黑山阴司地下主合二为一，一步到位，提到三品位格呢。 想到就去做。 黄天的意识再次进入神扮演游戏。
凡事都得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此，成功率方才能够高上一些。 太乙救苦天尊敕封神的核心“封神榜”已经是三品神器，十分给力，但还不够支撑黄天的这个想法。 还需要再做一次升级。 单单只有海量的人道功德，并不足以让“封神榜”升成二品乃至一品神器。 但是恰好，黄天进入了云山书院，虽然只有大半天时间，也只看了一些“天心法”相关书籍，但是收获极大。 这些收获已经融入了“传坛”，优化了一个全新版本，并且基于这个全新版本搞出法术网络与武道网络。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天心法”的本质是以民心代天心。 游戏世界大玄皇朝敕封神，也是代天封神。 如此，“天心法”完全可以融入三品神“封神榜”之中，做一次迭代优化。 黄天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把自己对于全新版本“封神榜”的设想，对于“天心法”的了解与领悟，全部投入进去，以海量人道功德为薪柴，燃起锻造之火。 滋啦滋啦的声音中，三品神器“封神榜”经受了一次迭代优化，成功升格成了二品神器。 打铁趁热。 黄天立即将全新版本“封神榜”赐给了少女神使。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就算实力不足以打破，也要尝试绕开。 眼下，黄天虽然不能直接干预游戏剧情与剧情人物的决定，但是可以间接干预。 少女神使李灵素，正是黄天间接干预游戏剧情发展与剧情人物决定的核心。 滦州，黑山，北麓山腰天尊神庙。 刚刚处理完一系列庶务的李灵素，冷不丁生出了天尊的神器“封神榜”再度开放了全新权柄给她的感应。 仔细查看以后，李灵素发现，新的二品神器“封神榜”，不但能敕封神，还能合并神位。 虽然天尊没有直白明言，该合并哪两个神位。 但是向来聪颖的李灵素，基于自己对当下局势的看法，认为最应该合并的两个神位，就是滦州州城隍与黑山府君。 如此，城隍阴司体系，与黑山阴司体系，就不会各自并立，而是融为一体。 最重要的是，两个阴司体系融为一体以后，可以有个直接统一高效的指挥。 怀着这个想法，李灵素当即向天尊做了一次祈祷。 不仅详细诉说了她的初心与计划，还附带了一句话。 “若是天尊觉得信女考虑还算妥当，请天尊默许我执行这个计划。” 何谓默许？ 不反对是默许，不出声也是默许！ “聪明！” 黄天赞叹了一声，然后没有反对，更没有出声。 当然，就算他想出声，现在也出声不了。 除非他披上“无极圣祖”的马甲，以特殊信众祈祷的方式做一次转述。 只是这么做的话，逼格可就掉太多了。 李灵素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天尊没有出声反对，便开始动作起来。 她唤出全新版本的二品神器“封神榜”，传达自己的意念，融合滦州州城隍与黑山府君这两个神位。 “封神榜”得到指示，立即按顺序执行。 首先是剥夺燕赤霄的滦州州城隍代行资格； 然后将黑山鬼王与黑山山神两个神位合并，构成黑山府君神位； 最后便是把滦州州城隍与黑山府君，基于阴司领域的共通权柄，开始融合。 问题就在这个环节出现了。 滦州州城隍与黑山府君，虽然都既是阳间之神、也是阴间之神，但是城隍偏阴间、辅阳间，府君则是阴、阳并重。 而且这次融合，是以黑山府君为主，滦州州城隍辅，两个神位的神域范围有极大的差别。 特别是对应阳间的神域范围。 黑山府君的神域范围对应阳间的部分，是黑山及黑山周边区域。 滦州州城隍的神域范围对应阳间的部分，是这个滦州。 这就使得，黑山府君与滦州州城隍两个神位之间，有着极多的不同与差异。 若是单独存在的形式，这些不同与差异自是极好的。 若是合二为一，共同存在的形式，这些不同与差异，就会面临互相抵消、互相影响、互相消磨的状况。 简而言之，为了确保黑山府君与滦州州城隍两个神位顺利融合，且融合以后符合黄天与李灵素的初心，还需要一个催化剂。 这个催化剂，李灵素没有想到，黄天想到了。 太乙救苦天尊化身无数，新造的这一尊神，也是作为太乙救苦天尊化身而存在。 如此，太乙救苦天尊便能对这个化身，哪怕还未出现，施加极大极深的影响。 就像对太乙救苦天尊可以调用甚至剥夺“无极圣祖”的神职与神通那样，太乙救苦天尊当然能把自己的神职与神通赐给自己的化身。 正好，太乙救苦天尊目前的四个神职，“寻声赴感”、“救苦救难”、“斩妖除魔”、“统天御地”之中，神职“统天御地”用来做这个催化剂再适合不过了。 就在李灵素冥思苦想，该如何让自己的计划顺利推进下去的时候，黄天出手了。 这一次出手，黄天没有在神扮演游戏之中动作，自然不算是在对游戏剧情施加影响。 他是意识一份为二，忍着时间流速不同所带来的强烈不适感， 一边关注游戏中“封神榜”的融合进度； 一边在自己识海里，以第三道法相金身，承载尚未完成融合的新黑山府君神敕，同时将太乙救苦天尊的神职“统天御地”拨付给第三道法相金身。 有了神职“统天御地”的入驻，第三道九凝九炼法相金身通过神道功法《法相金身》反向施加反馈，顺利地促成了游戏世界里，“封神榜”将黑山府君与滦州州城隍两个神位的融合。 不仅没有造成损耗，让新黑山府君的职能缺失，反而得到了1+1＞2的结果。 只是具体会形成哪些神职与神通，还需等待。 对此，黄天非常期待。 第207章 口信 同时处于不同时间流速的状态很难受。 黄天完成了滦州州城隍与黑山府君两个神位融合，获得了一个二品位格的新黑山府君神位以后，一刻都不想多待，立即退出了这种状态。 他的意识也在这个过程中，退出了神扮演游戏，彻底回归九州世界。 考虑到游戏中暂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滦州的天尊信众发展与渊州的天下布武计划都在有序推进着，黄天没有再次进入神奇扮演游戏的打算。 今天晚上已经进入游戏的时间已经够久，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稍微缓了缓，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黄天带着美好的期待沉沉入睡。 就在黄天安眠的时候，今夜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安眠。 黄母非常敏锐地发现了景妤露出的为难神色，很是配合地出声询问。 倘若一开始便嚷着喊着要开天窗，其他人不会答应，甚至强烈拒绝。 了无和尚算是这些认同佛门、倾向佛门的位高权重者中，对皇帝陛下的影响最大的一人。 不懂的想破脑袋都想不懂。 娘家自是景府，祝青鸾一点都不感兴趣。 有了皇后的默契配合，皇帝陛下整饬佛门的手段自然可以更加爆裂直接，不用像现在这般温和。 面对景妤不容商量的拒绝，祝青鸾撇了撇嘴，无所谓说道，“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跟在后面就行。” 就这样，宫里一声令下，让道、佛世外宗门提心吊胆如此久的行动悄然中止。 这段时间又不是没被试探过。 原来祝青鸾是主动告诉景妤各大道、佛宗门“淫祀”神的去处，条件则是景妤离开钦天监以后，把她也带上。 阳光扫开浮云，彻底照耀整座神都天京的时候。 这一点，原本与景妤并不相干。 拍了柏枝，跨过火盆，景妤心中无声感慨一句，进入堂屋，给婆婆请安。 果不其然，面对景妤发自内心深处的不满，祝青鸾改了主意，不再一定要随景妤回黄府去，只是拜托景妤带一个口信。 若是身怀秘密，不方便被家人知道，那就瞒着就是了。 这时，景妤方才明悟过来，自己应该是被祝青鸾给耍了。 祝青鸾的境界与战力高出一大截，景妤自然不会冒然想着拿鸡蛋去碰石头，莽撞震慑或攻击祝青鸾。 这些佛寺的主持与掌权的高僧大德们，心情十分矛盾。 不过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就是因为他们不仅眼力毒辣，能看清很多波诡云谲的局势，嘴巴也很牢。 闻言，景妤脑门上差点浮现三个问号。 通过长兄与几个族兄弟，皇后的意志就像一句话说的那样，“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能够遍及大雍王朝各地。 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喜爱折中。 而已经目睹好几家“道友”遭了这个拳头几记重拳、被打得满地找牙的道、佛世外宗门，面对皇帝陛下收了回去但握得更紧的拳头，一个个不禁头皮发麻，如芒在背。 她隐隐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家人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一波三折的心绪变化，给景妤的心剑修行，带来了一定的益处。 祝青鸾微微仰头，看了一会儿东方天边的朝霞，拖长了声调说道：“请你替我向芸嫂子带句话，就说祝青鸾想吃鱼了。” 景妤在想，祝青鸾为何要绕这么一个圈子，让她带一个口信回去呢？ 彼时，许多聪明人就从这个反常的变化觉察出情况有变。 联合队伍只是不断地隐藏行踪，不断地转移路线，好像在玩躲猫猫的游戏。 即便不能借此完成破境，但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裨益还是有的。 是否重启，何时重启，重启以后征兆哪些人执行，等待后续命令。 其中便包括景妤。 不过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已经试探了这么多次，两人博弈了这么多次，就算仍有怀疑，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撂下这句话，祝青鸾转身就走，步伐极快。 “？？？” 对此，景妤没有任何不耐，一一回答，然后适时地露出一丝为难神色。 还没有迎来联合队伍“拜访”的道、佛世外宗门的掌权者，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这些“淫祀”神自然没有被朝廷斩灭，而是安排了一个十分契合的去处。 有了这句话，景妤方才放心地转述了祝青鸾的原话。 众所周知，皇后不仅仅只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在前朝，皇后也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影响力与势力。 嘴碎的人，往往成不了大器！ 这些聪明人个个志存高远，想成大器，故而心照不宣就好。 至于这个去处是哪，懂的都懂。 若是她猜的没错，祝青鸾对疑似站在她身后的神秘存在，怀有极其特殊的情感，这一次，她表达的不满一定能有收获。 顶多就是以后可能面对更多的来自祝青鸾的试探罢了。 毕竟皇后喊申国公为舅父，实则视申国公为父！ 因为皇帝陛下虽然在获得皇后的全力支持后，理应加大整饬道、佛世外宗门的时候，冷不丁收回了拳头，但是并没有把拳头松开。 “怎么了，妤儿？心里藏着什么事，不妨与我好好聊聊。就算不能给到你们年轻人帮衬，好歹能解解闷。” 不会听、猜到什么消息，就叭叭叭地四处广播，巴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来的话，他们得亲手交出朝廷所谓的“淫祀”，实则是他们的师门长辈。 景妤见好就收，没再继续以“目剑”表达自己的不满，迅速收敛心情，平静询问。 只三两步，就从景妤的视线之中彻底消失。 既怕联合队伍来，又怕联合队伍不来。 景妤完全没想到，获得自由以后，祝青鸾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以一个景妤想知道但不是一定要知道的隐秘消息，换景妤同意带她回家的请求。 成婚以后，景妤有两个家，娘家和婆家。 景妤先前的表现就是这样。 皇帝陛下决定针对佛门，大雍王朝无论中枢还是地方，都必须狠狠地针对佛门。 不过也仅仅只是长舒一口气。 “什么口信？带给谁？祝师姑还请明言。”
只要隐瞒的行为不会对家人造成什么伤害！ 在这样的心绪变化之中，景妤的心境从愤怒转为疑惑，再转为好奇，最后是现在的纯澈洁净，可谓一波三折。 “这就是家。” 好在福伯的管家经验极其丰富，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搞好了一个接风洗尘的简单仪式，象征性地给景妤扫去出差奔波、舟车劳顿的疲惫。 虽然佛门理念很受诸多朝廷高官、世家门阀子弟、儒道中人推崇，朝野上下也有很多位高权重者认同佛门，倾向佛门，但是皇帝陛下的意志，方才是大雍王朝最为强大的意志。 通过目光施展心中剑术，发挥心中剑意，以达到震慑或攻击目的。 也不知祝青鸾到底与朝廷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不仅参加了这次戛然而止的伐山破庙、拔除淫祀行动，还在行动暂时中止以后，立即获得了自由。 因为没有事先通知，黄府对于少奶奶的回归，并没有相应的准备。 景妤心头刚刚浮现这个想法，立即掐灭了它。 由钦天监主导、攘奸卫与斩妖司辅助的联合队伍，通过传送法阵，回到了神都天京。 心里这般想着，景妤看向祝青鸾的双眼渐渐眯起了一丝。 且不提围绕着张仲坚与九娘的这一波博弈，会引发怎样的局势变化，会引动怎样的形势影响。 这时再提一嘴，不开天窗也行，那就把窗户打开来吧。 接招就是。 “祝师姑，我说了，就算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我也不会带你回家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 从了无和尚主动以申国公的身份，向皇帝陛下主动申请，愿意前往上界或外界，继续为大雍王朝效力的那一刻起，皇帝陛下便没有了最后一个掣肘！ 甚至，曾经隐约制衡皇帝陛下，让皇帝陛下无法以秋风扫落叶的无情攻势，整饬佛门的皇后，已经转换思路，认为正是由于佛门做得不对，从而使她缺乏舅父的关爱如此之久。 “没关系。” 那些反对开天窗的人，基本不会再反对把窗户打开。 景妤也在想，为何祝青鸾要她带口信的对象不是她的夫君黄天，而是她的婆婆？ 其真实目的，就是让景妤给她带这么一句口信。 要不要接受这个“引诱”，去揭开这个秘密？ 钦天监门前，景妤和祝青鸾面对面站着，僵持对峙。 明悟过来的景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受自己高度疑似被祝青鸾耍了一把的影响，抱着一颗清净心去思考问题。 或许从一开始，祝青鸾就没想着能跟景妤回黄府去。 在钦天监正式解散的联合队伍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懂得这个消息。 特别是还没有被联合队伍找上门的佛寺，无论内外，表现得最是不安。 数量庞大的道、佛世外宗门私下敕封的“淫祀”神，如水一般进入神都天京，然后消失不见。 似乎祝青鸾在有意引她去探究一个揭开以后必然会产生极大影响的秘密。 皇后现在极其支持皇帝陛下整饬佛门！ 什么叫“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跟在后面就行”？ 尾随跟踪也能做得这么光明正大吗？ 还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景妤正是从不知为何提起此事的祝青鸾口中得知的。 不来的话，或者越晚来的话，今后的日子又会越难过。 景妤动用“目剑”，所想的只是向祝青鸾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满。 单就了无功德佛先是重新做回了无和尚，后又主动向皇帝陛下申请，去到上界或外界一事，已经在佛门内部引起了一波堪称轩然大波的大地震。 如今，了无和尚弃佛门而去，皇帝陛下再不用考虑铁腕大力整饬佛门会间接影响到皇后的心情，从而有些束手束脚了。 恰恰相反，皇帝陛下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想到这里，已经离开钦天监、走在回家路上的景妤，心中咯噔了一下。 “坐！来，过来坐！” 这个秘密，关乎着她的婆婆，关乎着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芸婶！ 黄母没有让景妤把礼行下去，径直上前，热络地拉起景妤的手，嘘寒问暖起来。 昨晚一整夜，联合队伍在李监副的指挥下，离开其实已经暴露的隐秘据点，秘密潜行，却又没去“拜访”任何一家佛寺。 婆家自是黄府，祝青鸾十分感兴趣，这次提出的请求，就是让景妤带她回黄府。 如此，修为大有精进的景妤，在黄天离开家、去了云山书院继续做没编制的“图书管理员”之后不久，回到了黄府。 因此，不用礼部发函，这些道、佛世外宗门，个个都十分自觉地把自己私下敕封的“淫祀”全部上交给朝廷。 绝不可能把祝青鸾带回黄府，但是只带一个口信，无伤大雅。 难不成祝青鸾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怀疑的人，不是夫君黄天？ 果不其然，黎明时分到来之际，李监副终于不再神神秘秘，指挥联合队伍绕来绕去，而是坦诚直言，临时接到宫里的命令，伐山破庙、拔除淫祀的行动，暂时中止。 这些出路之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发动那些认同佛门、倾向佛门的位高权重者，发动各自的能力与作用，去影响皇帝陛下的决策。 黎明破晓时分。 于是佛门为了应对皇帝陛下的针对，各门各派各寺各找出路。 夜幕降临以后，那些还没有迎来联合队伍“伐山破庙”的佛门各寺，全都惴惴不安地等待起来。 对此，景妤严词拒绝，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绝不会往后退哪怕一丁点！ 直到皇帝陛下满意为止。 走心剑路子的剑修，极其基础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技巧，便是“目剑”。 就是在这种惴惴不安的状态里，这些佛寺的主持与高僧大德们，心怀忐忑地从皓月初上，等到了旭日东升，全都没有等到联合队伍的“拜访”。 “祝青鸾？吃鱼？” 听完景妤的转述，黄母嘀咕起来，“最近四海闹腾不休，想要打上一头好鱼，有些难啊。不过风浪越大，鱼不仅越贵，也越好吃。” “是个会吃的家伙！”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208章 菩萨? “这件事你不用烦心了，我自会处理好。” 嘀咕过后，黄母目光温和地看着景妤，语气也十分温和说道，“你在外面奔波这么久，肯定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着，黄母侧头看向自己的贴身女使：“春桃，去，准备热水，伺候少奶奶洗漱。” “好的，夫人。” 名为春桃的贴身女使立即行礼，领下差事，走出堂屋。 景妤对黄母的安排欣然接受。 当初嫁入黄家，景妤本可以带一些丫鬟和仆役进来，但是景妤没带。 “好的，夫人。” “什么事？直说，我赶时间。” 黄母没有睁开眼睛，语气十分平淡回了一句。 黄母轻轻竖起右手，拒绝了祝青鸾的殷勤招待，同时也拒绝了祝青鸾的叙旧。 与此同时，黄母还避开了祝青鸾的双手，绕开迎上来的祝青鸾，自顾自选了一个位子坐下。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福伯恭声答应，立即执行命令。 黄母闻言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黄母眉眼微抬，看向祝青鸾，目光宛如一汪幽潭。 她以十分自然的姿态坐回自己的坐位，拎起提前一壶泡好的茶，就要给黄母斟茶：“上次我们坐在一块儿，还是黄公带我与莫青笙那个家伙来这里吃鱼，算算时间，十多年了啊。” 至于其它的恩怨，以后见了面再说吧。 或许是看出了景妤暗藏的担心与打算，黄母稍稍宽慰了一声。 这一点很有意思。 若是影响很大，或者后续会有很多麻烦，夫妻一体，共同面对！ 景妤不排斥礼法规矩，甚至欣然接受礼法规矩，但是对于自家夫君，肯定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怀着这样的心情，祝青鸾重新迈步，去找莫青笙。 黄母的态度和语气就有些冷漠了，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所以，你真的没死，一直躲在江南？” 福伯稳稳停下马车，隔着车帘问道，“我们绕路，还是回去？” 她立即对这件事情上了心，打算等自家夫君傍晚回来，好好了解一下情况。 车厢里的黄母这时睁开眼睛，看着没有引起福伯注意，悄然间闪入车帘的钦天监监副许宗训，双眼深幽无比。 莫青笙在攘奸卫里一路高升，祝青鸾在白莲教中的地位越发崇高。 随着各自地位的提高，各自的差事也就越来越多，相见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就连相见本身都越来越难。 “不绕路，也不回去，就在这等着吧。” “芸嫂子，好久不见了。” 想到这里，祝青鸾忽地若有所悟，蓦然回首，看向酒楼挂着的牌匾，看着“江南好”三个大字，若有所思。 后来，就是祝青鸾与莫青笙在黄唯明的各种帮助下，都把各自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 祝青鸾怡然不惧，自顾自说道：“我想知道，黄公当年到底有没有出事，现在还在不在世。” 只是站在春暖阁门口的时候，黄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说道：“黄唯明死没死，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你就自己去查吧，不关我的事，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顿了顿，黄母饱含深意强调道：“还有，我不喜欢吃鱼，从来就不喜欢！” 黄母在福伯陪同下，从后门进，则一路通畅，直上顶楼。 她对黄唯明确实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有的情感，更接近于仰慕、感激与愧疚。 话说到最后，黄母显然是动了真怒。 无生剑派也好，白莲教也罢，她曾经的下属要么被人弄死，要么被关押起来。 一口气叹完，黄母闭目养神。 “夫人，前面有钦天监的人在设卡。” 这个过程中，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嗯，好久不见。” 明面上的理由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没必要专门安排贴身女使。 感慨一声，祝青鸾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选定一个方向，离开这车水马龙的繁华闹市。 不多时，福伯亲自驾着的马车来到了一间酒楼后门。 还有一点点的后悔。 祝青鸾后悔当初她主动提出去白莲教之中卧底。 随即，黄母不再强留景妤嘘寒问暖，而是让景妤自去洗漱休息，恢复精力。 偌大的大雍王朝，偌大的神都天京，祝青鸾忽然觉得，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好去处。 不是随便什么人跟她说想吃鱼，就能吃到鱼，或者与她一起吃鱼的！ 祝青鸾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祝青鸾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发出见面的邀请，却偏偏通过景妤带口信的方式发出邀请，这是在想干什么？ 丝丝缕缕的杀气涌现，将整个春暖阁彻底包裹，却又不超出一丝。 那个外人不是他人，正是黄唯明。 车厢之中，黄母安然静坐，心里想着祝青鸾的言行举动。 更后悔这么些年来，自己一直在江南活动为主，却下意识相信了攘奸卫的内部判断，认为失踪已久的黄唯明确实已经死了。 与有福伯驾车等候的黄母不同，祝青鸾现在是个孤家寡人。 听闻这个消息，景妤颇有些意外，“云山书院？进修？” “呵……” 放下筷子，祝青鸾拿起一旁的餐巾擦拭嘴角，用茶水漱了口，自语一声，起身离开。 “我也不喜欢吃鱼。” 春暖阁中，祝青鸾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怔然无语。 或者说归处。 这让黄母稍稍有些意外，但又不是特别意外。 片刻后结束思考，黄母微微叹了口气：“死鬼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安生。” “免了，有事说事吧。” 白芸作为黄唯明的发妻，陪同黄唯明来过几次。 那时，她与莫青笙刚从无量山下来，莫青笙进了攘奸卫，她去了白莲教卧底。 与景妤分别不久的祝青鸾坐在包间里，身前的圆饭桌上，摆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红烧鱼，与一盆冷气森森的生鱼片。 看似没有任何情绪，实则深潭底下到底藏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所以呢？”
就连死心塌地效忠的无量山，都撕破了脸皮，把关系彻底弄僵。 祝青鸾闻言放下手中的茶壶，再一次遭到冷遇也泰然自若，停下许久的打算，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说道：“云嫂子，我借景妤之口，邀您前来一见，是有件事想要向您请教。” 马车粼粼，缓缓驶向慈恩寺，却被堵在了中途。 眉头同样紧蹙，咽下的动作同样勉强。 “放心，是好事。” 彼时两个未经世事的道痴，就这么把对自己师父的情感，挪了很大一部分到表现得如兄如父的黄唯明身上。 借着来神都天京刺探消息的机会，她与莫青笙见了面，交流各自的情况。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暗地里的理由，实则是景妤还是有些小性子在的，不想自家夫君接受女使的伺候。 黄唯明那个祸害没有死的消息，不能只让她一个人知道。 莫青笙与祝青鸾就这么认识了白芸，喊她芸嫂子。 黄唯明这个祸害没死，就是好事。 特别是在自家夫君做了那么些事，担了那么些风险以后。 无声自语着，祝青鸾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祝青鸾什么都没做，硬生生承受了黄母的杀气冲击。 黄母自己则在福伯的陪同下，乘马车出门了。 祝青鸾见到黄母走了进来，立即起身相迎，语气十分热络。 后悔曾经能与黄唯明多多接触、日常相处的人是莫青笙，而不是她祝青鸾。 只是景妤自己拒绝了。 曾经为数不多的几次吃鱼经历，十分应景地在脑海中浮现。 “是吗？” 在这个过程里，黄唯明总是能够给到莫青笙与祝青鸾极其恰当的建议与帮助，让莫青笙在攘奸卫干得如鱼得水，也让祝青鸾在白莲教卧底得十分顺手。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互相抱着，那也是一种幸福。 这间酒楼四层高，客流如织，生意非常火爆。 “出没出事，在不在世，与你何干？” 祝青鸾不信，偌大个大雍王朝，会没人知道，黄唯明的发妻白芸看似是个普通人，实则是一位随时可证得至少阿罗汉果位的佛家修士！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祝青鸾终于不再沉默不动，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快要冷去的红烧鱼，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随着黄母的走动，包裹春暖阁的杀气悄然间收敛起来。 作为卧底，她自是一个人去的，莫青笙却带了一个外人。 黄母打断了祝青鸾的话头，语气冷硬说道，“你给黄唯明立牌位，是你的自由，与黄唯明到底死没死没什么关系，更与我没有丁点关系。你如果怀疑黄唯明没死，那就把牌位撤了就是。若是心中有怨气，找黄唯明去就是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更不要破坏我和妤儿的婆媳关系！” 黄母进的，是窗户朝东开的春暖阁。 难不成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的人都瞎了眼？ 尽管以前接触并不多，黄母对祝青鸾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知道祝青鸾是个怎样的性格，能做出怎样的事。 芸嫂子的修行真是越来越高深了。 理由嘛，有两个，一明一暗。 顶楼总共五个包间，按春、夏、秋、冬、中命名。 嫁过来以后，黄母主动提过，要给景妤安排两个贴身女使，日夜伺候着，很是周到。 另一边，黄母登上马车以后，无需吩咐，福伯自觉把马车往慈恩寺的方向赶。 撂下这句话，黄母不再停顿，径直出了春暖阁，从后门离开这间酒楼。 与从酒楼后门进出的黄母不同，祝青鸾来时是光明正大地从酒楼前门进的，走时自然也光明正大从酒楼前门出。 这是她离开神都天京之前，与离开神都天京之后，都没预料到的变化。 黄母闻言，冷冷反问，“这么多年了，都没见你来问过，现在来问，是什么意思？” 黄唯明又在这个时候，安排她们在这间酒楼相聚吃鱼。 若是从前门进，怕是排半天的队，都不一定能订下一个包间。 就算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的人都瞎了眼，明烛天下的皇帝陛下呢？ 也瞎了眼？ 唔…… 只是…… 这时，吩咐完贴身女使春桃的黄母看向景妤，语气平静说道：“妤儿，有个事儿必须告诉你。天儿无意间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想来此事你应该知道。如今得朝廷看重，安排天儿进了云山书院进修，没再于攘奸卫天牢当差了。” 从那以后，黄唯明便经常陪着莫青笙与祝青鸾见面。 脸色微红，继而泛白，祝青鸾顷刻间平复下自己遭受近乎实质化杀气冲击的影响，一字一顿说道：“芸嫂子，黄公死没死，对我很重要。” 杀气近乎实质化，好似四面八方而来的泥头车一般，朝祝青鸾创了上去。 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景妤现在一点也不想给夫君纳妾了呢！ 想到夫君，也不知他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好还是不好。 祝青鸾直觉其中水很深，然后果断决定，自己一定不要参与到其中去。 真想现在就能抱着夫君啊。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与朝廷诸公是怎么想的，居然放任一个不信佛、不拜佛、只修佛的人，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却没有做出做任何针对。 酒楼的每个包间都有一块匾额，上刻包间名称，以示区别，提高辨识度。 祝青鸾嘴角微笑：“确实与我没甚关系，只是自从知道黄公失踪，一直没有音讯，而攘奸卫内部已经默认黄公牺牲以后，我便给黄公立了一个牌位，时时祭拜。若是黄公还在世，我反倒是一片好心做错事了，在诅咒黄公呢。” 勉强咽下口中的鱼肉，祝青鸾又夹了一片生鱼片送入口中。 一来二去，祝青鸾与莫青笙便对黄唯明产生了一定的依赖。 前一阵子遇到的麻烦，最终是怎么解决的。 面对黄母的注视，许宗训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淡定招呼：“鄙人姓许名宗训，忝为钦天监监副，见过白莲菩萨。” 黄母不为所动，平静反问： “白莲菩萨？你是在说我吗？” 第209章 邀请 “菩萨说笑了。” 许宗训微微一笑，随即正色说道，“试问除了菩萨，世间哪还有第二个白莲菩萨？” 众所周知，白莲教奉祀的至高神，先是无极圣祖，后为无生老母。 这两尊神都代表着无生父母的概念。 鲜为人知的是，白莲教还有一尊就连白莲教很多教众都不知晓的白莲菩萨！ 许宗训作为钦天监监副，所担负的最主要职责，就是拔除淫祀。 像白莲菩萨这一类已经得证神位的邪神淫祀，哪怕再怎么隐秘，许宗训都能有所了解。 关键在于了解的程度深或浅而已。 然而真是如此吗？ 但是许宗训绝不会这么想。 挨骂就挨骂吧，反正不会掉一块肉。 “什么事这么开心？” 中年渔夫感应了一下自己使出的踩踏竹筏的力度，又是一声叹息。 仿佛能看见了钦天监里，碰头会面的许宗训与李天罡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恶狠狠地对峙； 仿佛看见了正在云山书院藏书阁里认真看书，浑然不绝他的任性行为引发了怎样后果的黄天。 话音落下，许宗训的身影从车箱中消失不见。 想要挽救，必须从根子上着手。 仿佛看见了坐在马车里，去往慈恩寺的白芸； 白芸闻言沉默片刻，冷不丁问道：“我想知道，过去那么多年，你们没有任何动作，去深究黄唯明到底是生还是死，更没有在怀疑黄唯明没死的情况下去找他，为何现在突然间一个个都开始大张旗鼓，想要把黄唯明找出来了呢？” 黄天这时也看出了魏公的身体与状态，好似风中残烛一般，朝不保夕。 “魏公，喝茶。” 放下茶盏，魏公凝视着黄天，沉声问道：“我问你，你可愿做我的学生？” 许宗训微微摇头，坦诚说道，“就算想找他，也不是现在。我这次找的，就是你啊，菩萨。” 除了观测星象，占卜吉凶，就是伐山破庙、拔除淫祀！ 黄天的右眼皮冷不丁跳了一下。 黄天到一旁，倒了一壶自己泡的茶，端到魏公面前。 咳嗽的幅度不大，声音不响，但给黄天一种魏公快要把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的感觉。 过去那么些年，白芸可以好好地生活在神都天京，是因为她不惹事，也从不以白莲菩萨的身份与神位出来活动。 已是四境儒修的魏公，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做到悄无声息，十分简单，一句话的事而已。 以后找着机会了再骂回去就是。 白芸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因为许宗训的乱入，而改变自己的行程与计划。 不，不是狰狞魔蛇主动散发出这些黑灰之气。 而且中年渔夫撒下的渔网，在浮沉的过程中，从狰狞魔蛇身上把黑灰之气捞捕了出来。 他微微侧过头，倾听着什么，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一样。 就在刚才，他直觉自己从天机层面去推测骂他的人，不是什么好事。 一相慈悲，一相忿怒，一相寂静。 黑灰之气随江水流动，去往各处。 黄天合上手中的书籍，心中无声低语。 不然的话，钦天监绝对不会继续放任白芸这么无忧无虑地平静生活。 “不用多礼。” 片刻后，许宗训恢复先前的模样，歉然说道：“抱歉，监里有事，我得回去开个会。下次再找菩萨聊天，希望菩萨不要怪罪。” 极有可能被人利用不说，还极有可能对与自己高度相关的人产生极其不好的影响。 所以，黄天觉得，魏公死定了，而且日子就在这一个月内。 中年渔夫深深地叹息。 中年渔夫嘀咕着，抖了抖渔网，又撒了下去。 只有黄唯明！ “死鬼！” 这般感慨着，中年渔夫面容愁苦地看向神都天京的方向。 魏公的声音冷不丁从侧后方传来。 “多谢魏公体谅。” 甚至，白芸其实非常嫌弃白莲菩萨这个身份与神位。 魏公摆摆手，率先坐在黄天斜对面，示意黄天也坐下后说道，“你我相识一场，虽说打的交道不多，但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一个不拘俗礼的人。只是由于身份、地位，方才在大多数情况下，不得不频繁与人见礼问候。在我这，你无需这般。”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神位，在白芸这里，称得上弃如敝履。 就像他来时那样，没有引起福伯的注意。 仔细想了想，许宗训如实回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朝廷也是。以前，黄唯明死没死，没死的话又躲在哪，对朝廷而言，没有什么影响。但是现在不同，现在……” “嗯。” 特别是眉眼间无法掩去的愁苦。 但是雷击枣木符印的感应不会出错。 因为白芸本身就拥有更好的，不屑于白莲菩萨这一身份与神位！ 基于这样的认知，既然白芸不想承认自己就是白莲菩萨，更不想以白莲菩萨的身份交流，那就随了她的心意便是。 “也不知芸儿怎样了，没有遭遇什么麻烦吧？” 虽然差点被几记炸雷给劈了，但那一天的鱼获可真不少。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结与愿印，一结降魔印，一结施无畏印。 佛陀三头六臂。 回答完以后，黄天转过身，拱手作揖：“黄天见过魏公。” 因为白芸在过往的这些年里，无论是黄唯明还在神都天京的时候，还是黄唯明离奇失踪以后，一直没有想过遮掩什么。 只是进了云山书院藏书阁，做一个不在编的图书管理员，名字并没有被录入云山书院儒家士子名谱，黄天也不能自称“学生”。 丝丝缕缕的黑灰之气，随着渔网在水下浮沉的动作，从狰狞魔蛇身影之中散发出来。 呼…… 魏公右手虚捂住嘴唇，身子愈发佝偻，咳嗽起来。 而且十分肯定，确凿无疑。 许宗训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来发出警告。 听完白芸的问题，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白芸这是心虚之下转移话题。 黄天脸上适时露出感激的神色，看似真的在感谢魏公的大度，其实并没有采纳魏公的“建议”之意。 这不是伤病所致，而是斩杀太多承载了部分九州世界天道气运的四海龙族所受的反噬导致的，医药无用，法术无用。
很多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就好。 他心念一动，就要动用神通“移星换斗”算一算，究竟是谁在骂他，忽地停了下来。 黄天这才能在这时给魏公端上一盏温茶，顺一顺气。 “唉！” 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水面之下，隐有其他人无法发现的狰狞魔蛇在剧烈挣扎。 “谁在骂我？” 头发干枯斑白，满脸褶皱，眼皮松弛，整个人佝偻着，呼吸声很是紊乱。 一想到逆子，中年渔夫不由得想起好些年没见，又天天陪伴的发妻。 “唉！” 因而黄天虽惊不乱，坦然回道：“想起我妻子了，故而高兴。” 事实证明，许宗训对在白莲教内部都非常隐秘的白莲菩萨的了解，已经深入到了一定的程度。 从明面看也好，从暗面看也罢，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乃至入内内侍省的皇城司，都找不出丝毫错处。 卖鱼赚来的银钱，可是让他喝了好几天的美酒。 妻子景妤已经回到神都天京，回到家里了。 随着涌出的黑灰之气越来越多，魔蛇不再那么狰狞，甚至有不再被冠以“魔蛇”之名的趋势。 藏书阁里的教习与学子不主动与黄天说话，但也不拒绝黄天提出来的要求。 魏公看出了黄天的想法，微微叹了口气。 比如茶具、炉子、炭、水与茶叶。 “咳咳……” 即以大雍王朝的国运，来代替魏公，承载天道气运反噬。 更别提罪责了。 面对许宗训的直接摊牌，黄母白芸女士淡然一笑，继续否认：“我真的听不懂许监副在说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除了是黄唯明那个死鬼的妻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今后，白芸如果还想继续平静地生活在神都天京，生活在大雍王朝，那也要不惹事，不以白莲菩萨的身份与神位出来搞事。 “逆子啊！” 只一眼，黄天就判断出，魏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离死不远了。 面容与中年渔夫极其相似。 白芸就算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白莲菩萨，许宗训也不能拿白芸怎么样。 他不知道联合队伍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为何突然之间中止伐山破庙、拔除淫祀的行动。 必然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或者钦天监即将要做什么事。 然后循着这条大江，一点一点地稀释、转移。 云山书院虽然不待见黄天，却也没苛责。 又一次没有打到什么鱼获的中年渔夫，孤独撑着竹筏，面容愁苦地低头看着江水。 这么些年，白芸一直修佛，真实目的是更为彻底地摆脱白莲菩萨的身份与神位。 这些事也必然与白芸深度相关。 一副即将油尽灯枯之相。 他的目光极其深邃，仿佛能看见极远极远的人与物。 特别是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黄天其实在魏公离他五步远的时候，就发现了魏公的行踪。 云山书院，藏书阁。 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管不得那么多，管不了太长远的事了。 车厢里，白芸无声呢喃，狠狠骂了一声。 借着天光看书的认真状态瞬间被打破。 因为白莲菩萨虽是邪神淫祀，但白芸从没有光明正大地以白莲菩萨的身份现身世间。 不带走一片云彩，似乎也没留下任何涟漪。 “多谢。” 既如此，那就不去算了。 可是如果魏公愿意这么去做，也不会让自己这么遭罪了。 太乙救苦天尊的神职“救苦救难”由“驱瘟治病”与“济死度生”合并升级而来，不仅具备“驱瘟治病”的能力与效果，还更加厉害。 说到这里，许宗训忽地停了下来。 顿了顿，白芸强调道：“相信祝青鸾的一举一动，都在钦天监的掌控之中。她为何找我，说了什么，想做什么，想来许监副一清二楚。我还是那句话，与黄唯明有关的事，找我无用。许监副有事，自去找黄唯明就是了。” 一想到自己今晚就能见到分开许久的妻子，黄天感到由衷地高兴。 福伯的声音这时忽地响起：“夫人，钦天监撤卡了，我们还是去慈恩寺，对吧？” 已经不是攘奸卫天牢狱卒，不再是公门中人，黄天不能再用“卑职”或“属下”的自称。 反正白芸承不承认，用不用，都不妨碍许宗训这次找上白芸的目的。 她没有传播过信仰，没有发展过信众，没有与白莲教有过任何联系，没有参与过任何可能危害大雍王朝的活动。 或被鱼虾吃了，或被水草吸收，或被不远处的金山寺的佛光与佛音净化。 江南，金山寺附近的江水之上。 直接把怀疑对象定为黄唯明的发妻，不显山不露水，看似毫无值得怀疑之处的白芸女士。 可以说，白芸一直活在阳光之下，活在大雍王朝朝廷相关衙门的视线之中。 所以如此见礼，合乎其份。 心里这般决定，黄天不再去想这件事，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微笑。 许宗训是什么身份？ 钦天监监副！ 钦天监是干什么的？ 白莲菩萨毫无疑问是邪神淫祀。 “我不找黄唯明。” 隐有一尊佛陀踩踏镇压着这头狰狞魔蛇。 许宗训这一来一走，虽然没来得及说正事，或者故意不说正事，但已经释放出一个十分明确的信号了。 “就差一点时间了。就差一点！” 中年渔夫收回没有任何鱼获的渔网，突然很想念那个逆子。 魏公没有拒绝黄天的好意，接过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白芸知道，并不是如此。 因为咳嗽乱了的气息稍微平复了一些，状态也好上一些。 偌大的大雍王朝，偌大的神都天京，除了黄天、景妤，还有谁出事，会让白芸不惜打破自己的平静生活状态呢？ 因为白芸对许宗训不告而来的拜访，与突兀离去，没有任何反应，面上一片平静。 这一问，来得有些突兀。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是一个问题。 第210章 撑腰 “魏公，小子有惑。” 黄天稍稍思索片刻，向魏公拱手作揖，诚心求教。 “有惑就问。” 魏公又浅浅饮了一口茶水，顺一顺自己的气息。 黄天拎起茶壶，往几乎见底的茶盏里添了一些茶水，至七分满，方才问道：“小子疑惑，为何魏公会在这时看上小子，要收小子做魏公的学生？ 小子自问，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就算侥幸无意间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又如何？ 小子修行资质低劣，可不仅仅是武道资质低劣，习武学道修佛皆不太成，读书也是一样。 没有儒道修为支撑的‘天心法’，想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这些话是黄天心里确实存在的疑惑。 总不好当着魏公的面，用神通“移星换斗”去推测天机。 而且，天机是天机，人心是人心，两者并不等同，甚至差异极大。 很多人心层面的想法、变化、计划等等，是无法从天机层面完全测算出来的。 魏公就在这里，黄天索性直接询问。 “唉！” 听完黄天的询问，魏公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语气皆很疲倦反问，“武修四境绝顶有明势、悟意、我域、无矩四个阶段，所谓无矩，便是随心所欲而无矩。这其实是我儒家的一个十分高深的思想境界，被武修拿去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黄天咧嘴自嘲一笑：“魏公啊，我只是一个一境力士，怎么能懂四境绝顶的事？” “一境力士？” 魏公充满疲倦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真的只是一境力士？” “当然。” 黄天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谁主张，谁举证。 任何人说他不止是一境力士，是二境武夫，都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来。 不然的话，无论谁来问，他就是一个一境力士！ “好。” 魏公眼中的笑意敛去，恢复先前的疲倦状态，声音微沉，“一境力士就一境力士吧，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黄天没有去问，既然觉得不重要，为何还要探究，只是静静等着魏公接下来的话。 这个话题就此略过。 魏公也是这么认为的，继续说道：“武修讲究勇猛精进，心思越纯粹越好，意志越坚定越好。儒门士子其实也是如此。但儒门士子可以做到意志无比坚定，却往往无法做到心思那么纯粹。” 顿了顿，魏公语重心长感慨：“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儒门的修行八纲。可太多儒门士子，越往后修行，越难保持心正意诚。心不正，意不诚，就算身修、家齐，可以治国，乃至平天下，又如何？心有挂碍，不得自由啊！” 黄天听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魏公说的话，他能听懂，但有些不能理解，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他又不是儒门士子，也不想做儒门士子。 顺势进了云山书院，进了藏书阁，看多一些书，只是为了充实自己，让自己知道的更多一些而已。 可不表明黄天想要弃武从文。 魏公不管黄天听没听懂，径自说道： “人处尘世间，往往身不由己。 老夫受陛下之命，忝为太子宾客，侍从规谏，赞相礼仪，职为规劝太子，引导太子，奈何废太子不听老夫规劝，以致后来做下偌大错事。 此乃老夫人生一大身不由己之事。 老夫蒙陛下恩宠，摘出废太子篡逆一案，自攘奸卫天牢之中起复，升为侍中，但老夫的身体衰败，命数已定，宛如风中残烛，无有余日。 胸怀大志又如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乃老夫人生又一大身不由己之事。 有此两桩身不由己之事，不想抱憾终身，想要在临死之前，找到一个可以继承老夫遗志的人，不可以吗？ 有此两桩身不由己之事，老夫想在临死之前，任性一回，不可以吗？” 说完，魏公定定地看着黄天，满是疲倦的眼中，透着真诚，以及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黄天坦然迎着魏公的注视，直接问道：“魏公，小子还是那个疑惑，为何是现在，为何是我？” “问得好。” 魏公双手击掌，似乎很是赞同黄天能坚持这么询问，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黄天这个行为的欣赏。 随即语气怅然说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为什么，也没什么益处。今天，我必须来，你也必须成为我的学生，明白了吗？” 一边说着，魏公一边仰头看了一下藏书阁的天花板。 “有些明白。” 黄天点点头，又摇摇头，“又有些不明白。不过我知道，不管我到底明不明白，我都必须成为魏公的学生，也必然会成为魏公的学生。” “嗯。” 魏公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黄天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魏公没有拒绝，左臂顺势搭在黄天双手之上，领着黄天向藏书阁外走去。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魏某人的学生了。既然是我魏某人的学生，有些事，就不能一直不明不白。” 一边慢慢向外走着，魏公一边慢慢说道。 黄天闻言，心有所感，张口欲言，却又止住。 他突然间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不需要多做什么，一切听从魏公的安排，就是最好的选择。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天循着自己的直觉，诚恳应道：“是，先生，学生明白了。” “好！好！好！” 魏公听到黄天话中的“先生”与“学生”两个词，脸上浮现出很是开心的笑容。 旋即，魏公意味深长说道：“虽有鱼目混珠一说，但，是金子总会发光。 你先前蛰伏在攘奸卫天牢里，做一个小小的狱卒，我不去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这是你自己的秘密。 但你父亲是黄唯明，你母亲是白芸，注定你无法隐去你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存在感无法隐去，就会有人时刻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关注你周边发生的一切事情。 或许，很多事情在明面上与你没有关系，但是它们发生在你身周，在有心人眼里，就与你有很强的关系了。 我是这么想的，祝青鸾是这么想的，张仲坚是这么想的，申国公是这么想的，许宗训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基于某些原因，或许会对你展开一些试探，但没有采取直接的行动。” 黄天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只是把魏公说的话，全部记在心里，认真思考。 搀扶着魏公，和看着魏公，是两种感觉。 看着魏公，黄天觉得魏公仿若风中残烛，一吹就灭。 但是搀扶着魏公，黄天便知道，魏公已不止是风中残烛，而是一盏已经没有了油的油灯，靠燃着最后一小截灯心草，发出光与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魏公会把自己最后一丁点的光与热撒在他黄天身上，但是黄天能够感受得到，魏公是真心想这么做。 并不是出于某位大人物的意志，也并不是被局势推动至此。 越是如此，黄天越是心里不安稳。 他宁愿魏公不是自愿的！ 如此，他心里就不会产生类似于歉疚或者感恩的情绪！ 这般想着，黄天忽然有些明白，魏公先前为何会感慨“随心所欲而无矩”与“身不由己”了。 或许正因为这样的情绪太多，故而羁绊越多，越是难以随心所欲，难以一切由己。 魏公枯瘦但苍劲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黄天的手臂，示意黄天不要胡思乱想。 黄天会意，及时斩断自己的杂思，一心一意扶着魏公走出藏书阁，登上阁外一辆老马拉的老旧马车。 与老马和老旧马车一样，驾车的车夫也是一个年龄很大的老苍头。 “老爷。” 老苍头车夫见到走出藏书阁的魏公与黄天，迎了上来，恭声喊道。 “老黄，这是我的关门弟子，黄天，你们同姓，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魏公脸上泛起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开心地向老苍头车夫介绍黄天。 随后，魏公扭头看向黄天：“这是老黄，跟了我四十多年了，你喊一声黄伯吧。” “是，先生。” 黄天恭敬答应下来，然后同样恭敬地喊道，“晚辈黄天见过黄伯。” 老苍头车夫老黄咧嘴笑了笑，颇有些憨厚内敛，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驾车。 “老黄就是这样的性格，别见怪。” 魏公轻轻拍了拍黄天的手掌，解释了一声，随即示意道，“扶我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先生。” 黄天又应了一声，搀扶着魏公从马车后面登上车箱。 两人坐好以后，车夫老黄驾着马车，平稳驶离藏书阁，驶出云山书院。 黄天也不问这是要去哪，安稳陪魏公坐在车厢里。 “每临大事有静气，这一点，你到现在为止，做得很好。” 魏公把黄天的一举一动都纳入眼帘，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可劲儿夸夸夸。 似乎要在最后的生命里，把最后收的关门弟子，夸到天上去。 黄天咧嘴微笑，坦然接受魏公的夸赞，没有赧然或者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他心里也并不因此而自矜自傲就是了。 马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总有抵达目的地的一刻。 待马车平稳停好，黄天率先跳下马车，细心放好方凳，搀扶魏公走下马车。 “进去吧，有些人估计等得有些急了。” 下了马车，魏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了缓，出声示意。 黄天立即扶着魏公走进这间开在闹市的酒楼――“江南好”。 不久之前，还是客满为患的“江南好”酒楼，现在一片冷清，既不见客人，也不见酒楼掌柜、店小二、厨子等员工。 两人从前门进入，径直循楼梯上到顶楼，进入正中央的包间――“中庸阁”。 包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而且看样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我们坐那。” 进了包间以后，魏公不去管已经等了许久的几人，自顾自领着黄天坐到圆桌的主位上。 魏公坐着，黄天站在魏公身后，执弟子礼。 这一番情景，虽在包间里等了许久的几人意料之中，但亲眼见了，仍会觉得有些惊讶。 毕竟眼见为实。 黄天知道，今天的主角，这里的主角，不是他，是魏公。 但这并不妨碍黄天观察包间里的其他几人。 这些人里，有熟人，比如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 也有陌生人，比如只见过画像没见过真人的钦天监另一位监副李天罡。 “魏公。” 待魏公坐好，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李天罡齐齐起身，向魏公问好。 这一声诚心诚意的问好，不是尊重魏公的儒修境界。 按照修为境界论，他们中随便哪一个，其实都比魏公更高。 而是尊重魏公的“侍中”官职，以及魏公为了大雍王朝所做的付出。 “诸位安坐，诸位安坐。” 魏公抬起双手，虚往下压，语气和煦说道，“老夫不兜圈子，直接进入正题。今日请诸位一同前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向诸位介绍一下我的关门弟子，黄天。” 说着，魏公侧头给了黄天一个眼色：“天儿，问好。” “是，先生。” 黄天心领神会，先恭敬应了一声，然后向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李天罡五人，拱手作揖，见礼问候：“末学后进黄天见过诸位前辈，在此有礼了。” 五人端坐，无论亲疏远近，坦然受礼。 礼毕，黄天直起身，仍旧站在魏公身后，并不落座。 魏公的嗓音适时响起：“诸位与我这关门弟子，都有过交集，都是因为他的父亲黄唯明。或者对他有所照顾，或者对他有所怀疑……” “咳咳……咳咳……” 开场白尚未说完，魏公就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话头。 黄天及时上前抚背，帮魏公顺气，好一副师生和睦的场面。 没多久，魏公顺好气，抬起左手，示意黄天不用继续抚背，继续说道：“无论你们基于哪件事，怀疑上了黄天，无论你们采取了怎样的行动，这都是以前的事。我希望从现在开始，请诸位记得，黄天不仅是黄唯明的儿子，也是魏某人的关门弟子。” “魏某人，别的脾气没有，唯独只有一个脾气，那就是护短！” “谁再冲着黄天搞事，先来问过魏某人，同不同意！” “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啊？” 第211章 赴死! 第211章赴死！ 事情有些不对劲。 站在魏公身后的黄天听完魏公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变动，一切皆有因由。 无论是黄天前几天突然之间被申国公点破学会了“天心法”一事， 还是从攘奸卫天牢离职，进入云山书院藏书阁“进修”， 或是魏公今天突然找上门，要纳他为关门弟子， 又给他撑腰，警告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李天罡五人不要再针对他搞事，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很不对劲，隐约透出一股不够自然的感觉。 像是有一只大手在下棋，在围绕着黄天布下一个局，引导、推动局势发展至此。 黄天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个局到底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他那个便宜父亲黄唯明的。 但有一定的模糊感觉，针对黄唯明的概率更大一些。 不得不说，天罡大神通“移星换斗”的作用与效果非常顶，即便在重重迷雾之中，无法准确察知天机，但也生出了朦胧感应。 不至于让黄天陷入云里雾里，成为一个睁眼瞎，任人摆布。 就是太乙救苦天尊目前的位格还是偏低了一些，才是三品青敕星君，无法完全发挥出天罡大神通应有的作用，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移星换斗，改天换日！ 黄天得想办法在近期内再提一提太乙救苦天尊的位格。 如此，不管是应对游戏世界大玄皇朝的大军讨伐和其他针对手段，还是应对九州世界大雍王朝近来越发诡异的局势，都大有裨益。 “还是得多多上进啊！” 黄天心中无声感慨，随即生出疑惑。 按照自己生出的模糊感应，这个极有可能存在的局十有八九针对的是便宜父亲黄唯明，那么问题来了。 黄唯明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当年做下了什么事，让那位能把魏公当作棋子，能让魏公心甘情愿作为棋子的大人物，如此刻意针对？ 须知那位大人物虽然不愿透露姓名，但是谁人猜不到，那位大人物正是大雍王朝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也只有皇帝陛下，能让魏公接连感慨身不由己，却甘受驱策！ 起了疑惑的同时，黄天也在感慨，相比起他的便宜父亲，自己惹事的能力小得多！ 完全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也就是上回任性了一把，想要顺顺自己的心意，故而以神通“移星换斗”推算了一下便宜父亲的天机，再用了一些手段表达孝顺而已。 等等…… 黄天猛地发现了盲点。 天机！孝顺！ “不要吧！” 想到这个可能，黄天无声哀叹。 敢情局势冷不丁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他自己的锅？ 若非现在想了起来，黄天都要忘了，他当时任性一把的时候，对标的仅仅只是钦天监监副许宗训！ 虽然在关于自己与太乙救苦天尊的天机上，做了最为缜密的遮掩与篡改，以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外，也给便宜父亲的天机做了极其严实的遮掩与篡改，以隐藏便宜父亲的真实状态。 但是黄天有意无意间忽略了两点。 一是大雍王朝的朝廷里，身份、地位、境界、实力在钦天监监副许宗训之上的高人，算不上太多，但也绝不会少。 明面上就有，真实姓名是个隐秘的钦天监老监正，国子监祭酒蓬，房相，杜相，长孙仆射，卫国公，英国公，入内内侍省都知兼右监门将军栾武，以及能够驾驭这些堪称千古人杰的皇帝陛下。 暗地里肯定还有其他存在。 不然的话，大雍王朝何以成为九州世界的霸主，四海咸服，万国来朝？ 二是便宜父亲能够诈死躲藏这么多年，无论是出于默契也好，还是有其他原因也罢，肯定有所依仗。 特别是在天机层面，绝对做了最好的安排。 而黄天擅自孝顺自己便宜父亲的举动，宛如前世一个IT公司新入职的码农，看见公司一堆屎山一样的代码之后，不顾前辈劝阻与死活，硬要删改修理，结果让本来运行得好好的代码涌现出无数个bug，以致于彻底崩溃！ “我真傻！真的！” 想明白这一点，黄天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有神扮演游戏在手，就算要勇猛精进，以在武道上有所进展，也不必做下如此莽撞之事吧？ 他只是个武修而已，又不是道修与儒修，需要时刻顺心意！ 呵呵呵…… 心底冷笑几声，面上丝毫不显异样的黄天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暂且不继续做反思、检讨与批斗了，专心留意包间“中庸阁”里的变化。 魏公一番语气和煦，但是内容霸气侧漏的话语落下，“中庸阁”里不说鸦雀无声，至少莫青笙、祝青鸾、莲生和尚、许宗训、李天罡五人之中，没有一人想要做出头鸟，率先表态。 敬重魏公归敬重魏公，但是屈从于魏公的威胁，或者说好听一点，屈从于魏公的意志，那是另一回事。 不仅涉及到各自的公务，更涉及到五人的道心与道途。 五人之中，李天罡算是最为懵逼的。 黄唯明这个名字，李天罡听过，也与这个人打过几次交道。 但是，李天罡从来没有针对过黄唯明，也没想过要针对黄唯明，更别提他的儿子黄天了。 李天罡是被许宗训从钦天监里硬拖过来的。 轻轻瞪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许宗训，李天罡站起身来，语气淡淡说道：“魏公，我与此事无关，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李天罡不管其他四人有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中庸阁”，离开“江南好”。 魏公没有阻拦，没有挽留，显然是知道李天罡确实与此事无关。 余下四人里，莫青笙轻轻叹了一口气。 先前，祝青鸾突然找上她，说黄唯明还没死，她们这些年立的牌位，做的祭祀，全部白做了。 莫青笙还没彻底消化这个消息，就得到门下省官员的拜访，言称侍中魏公请她与祝青鸾在“江南好”会面一谈。 她猜过魏公要与谈什么，没想到是这般会面。 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安静坐着的师妹祝青鸾，莫青笙感觉到非常的陌生，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魏公，我也有事，先回去了。” 言罢，莫青笙不管与她同来的祝青鸾，迈步走出包间。
临到门口，莫青笙顿了一下脚步，传音入密给黄天，说了一句“魏公不是好依靠，你好自为之”，便不再停留。 黄天听着莫青笙的劝告，没有不当一回事，记在心上。 很多事情，现在不急着下定论，且再看看。 “阿弥陀佛。” 斩妖司指挥同知莲生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了一声佛号，紧随莫青笙之后，向外走去。 全程没有发表任何关于黄天的言论，也没有给魏公做任何承诺。 但是没有言论与承诺，本身就是一种十分坦荡的立场表述： 贫僧过往没有刻意针对过黄唯明与黄天，今后自然也不会！ 包间里便只剩下祝青鸾与许宗训。 祝青鸾反复试探过景妤，因为无生老母那件事。 许宗训先是喊过黄天前去协助调查郑大死亡一事，今天还与黄天母亲白芸见了一面。 这两人才是魏公真正的警告对象。 莫青笙、莲生和尚、李天罡三人只是捎带手顺带。 魏公面容沉静，稍稍扭过头，看向祝青鸾与许宗训：“怎么说，两位？” 许宗训闻言，有些轻佻地挑了挑眉毛，随即又非常郑重说道：“魏公，不是许某不愿意答应魏公，而是职责在身，不能答应。” “这样吗？” 魏公对此不予置评，只是语带疑惑地低语一声。 然后看向祝青鸾，等待祝青鸾的答复。 祝青鸾坦然迎着魏公的注视，平静说道：“魏公，我只能承诺，只查与黄唯明有关的事，不可以调查黄天就是了。” 听完两人的表述，魏公轻轻抬起左手。 黄天眼力见十足地上前，搀扶魏公站起身。 魏公的身子佝偻着，须发苍白，脸上堆满了褶皱，“居高临下”地看着祝青鸾与许宗训，轻声但坚定说道：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今天不是来你们商量的，只是来通知们。无论愿与不愿，这个要求，你们都得答应。” 撂下这句话，魏公不去理会祝青鸾与许宗训有什么反应，扶着黄天的手转过身，招呼道：“天儿，我们走，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先生。” 黄天恭敬应了一声，也不去管祝青鸾与许宗训两人，扶着魏公往包间外走去。 包间里，祝青鸾与许宗训对视一眼。 两人皆没说话，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这些千言万语最后又汇聚成了同一句问话，“你答不答应魏公的请求？”。 到最后，祝青鸾与许宗训两人都没从对方眼中得到答案。 魏公扶着黄天的手，沉默地走出“江南好”，坐回车夫老黄驾驶的马车。 老马拉的老旧马车再一次启程，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向一个地方驶去。 马车的速度很慢。 但是黄天觉得，魏公的心很急。 即便魏公现在面若平湖，双眼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情绪。 见魏公没有说话的意思，黄天也就保持安静，在心里回想先前五人的各自反应，并且继续自我反省、检讨与批评。 就在这种沉默安静的氛围里，老黄驾着老旧马车，在神都天京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来到了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巷子，驶进一间不甚起眼的宅院。 进了宅院的门，左拐，便是一段旋转向下的坑道。 老旧马车这是在往地下行去。 黄天立即收回心思，关注起眼前事来。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老旧马车终于驶出这段旋转向下的坑道，停在一个天然穹顶溶洞的洞口之前，接受安保检查。 魏公没有仗着自己“侍中”的官位，拒绝检查，而是欣然接受。 黄天见状，自然也就跟着被搜身，又通过了好几个大盒子笼罩，看不清内在，只知道是法器的器械。 “安全！放行！” 负责安保检查的将军亲自在旁候着，听到这句话，立即上前迎接魏公。 侍中，门下省最高长官，与中书省中书令、尚书省尚书仆射，合为丞相，是大雍王朝朝廷之上，地位与权势最高的几位明公。 这位将军虽然与魏公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但是对朝廷群相之一的魏公，还是必须保持应有的尊敬。 不过这位将军很有分寸，没有丝毫谄媚，只是拱手抱拳一礼，随即沉默陪同魏公与黄天进入天然穹顶溶洞。 洞口内外，仿若两个天地。 黄天身怀天罡大神通“移星换斗”，对此感应十分强烈，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两个不同世界的迭加区域。 没走多久，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高耸古拙的玉门，黄天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溶洞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迭加区域。 那么，眼前的门就是…… 黄天心里猜忖着，正要猜测玉门是不是跨界传送门，忽地看清楚了玉门正中间的牌匾上用高度类似甲骨文的字体写着的“南天门”三个大字。 心里不禁咯噔好几声。 “南天门？” “这是南天门？” “真的是那座南天门？” “如果是真的，那么九州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幸好黄天的表情管理能力很是可以，没有在心情激荡的情况下失态，让魏公与一旁陪同的将军看出什么异样来。 “走吧，陪我进去。” 魏公枯守但苍劲的手拍了拍黄天的手臂，语气温和说道，“为师收你做了关门弟子，自然要教你一些东西。” 说完，魏公松开黄天搀扶着他的手臂，双手垂下。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魏公的身子不再佝偻，腰杆挺拔，给人的感觉也不再像风中残烛或者油尽灯枯，而是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意气风发。 魏公双手挥动，甩着宽袍大袖，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走进“南天门”。 黄天回过神，紧随其后。 天然穹顶溶洞内外只是仿若两方天地，过了“南天门”，魏公与黄天真的来到了另一方天地。 而且是在两军阵前。 身后，是簇拥高牙大纛的大雍王朝大军。 身前，是在一头覆满鳞纹、背生有双翼、足踏云气、长枝花朵的应龙率领下的异兽大军。 不用多说什么，黄天瞬间明白魏公要教他什么东西，又要如何教了。 无非坦然赴死而已。 第212章 请予一人，共赴死! “不要回头。” 一人族，一异兽，两军阵前，站得笔直的魏公传音入密，提醒黄天。 “好的，先生。” 黄天震动腹部肌肉与腹腔，以腹语术给出回应。 说实话，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特别是“南天门”的出现，以及通过“南天门”之后就来到新的世界的此方战场之上，让黄天心里憋了不少疑问。 有个有着大智慧的魏公在身边，黄天又不方便动用天罡大神通“移星换斗”，去推测天机，便只能把那些疑问埋在心里。 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去一一解惑。 砰！！ 跟随战吼声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巨大无比，将整支大雍王朝大军都笼罩其中的图腾浮现。 此方世界的时间恢复流转，一切停下的事物恢复运动。 有说应龙是战神，杀伐无双。 发现这一点，黄天顾不得其他，赶紧以天罡大神通“移星换斗”将之遮掩过去。 在九州世界也好，在黄天前世也罢，关于应龙，都有许多种不同的传说。 这两位都是与他有过不少“交集”的人物啊！ 另外，大雍王朝大军之中，黄天感应到了几百个位格不一的神存在。 弄清楚这一点，黄天心中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 上一次僭越身份为了敕封无生老母，有大雍王朝的国运/人道气运承受反噬，废太子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风停了，炸雷停了，战吼停了，人停了，异兽停了，正准备补上最后一击、彻底击溃图腾朱雀的应龙也停了。 不然，就不用纠结如此多异兽，与大雍王朝大军，决战于此了。 只不过他的话语之中颇有些自相矛盾。 咚……咚……咚……咚！ 此时此刻，魏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些神的气息，小部份是大雍王朝以国运/人道气运敕封的正神，大部分是道、佛世外宗门、世家门阀私自敕封的“伪神”“淫祀”。 黄天陪着魏公，仍站在两军之间，没有动弹。 这一次僭越身份，则是为了抗衡此方世界的天道，没有调用大雍王朝的国运/人道气运来承受反噬，故而废太子在一息之间，走到了生命尽头。 只见废太子亲自握持着大纛，整个人瞬间从英俊神武的青年，被偷走了几十年寿命似地，变成了须发灰白、皮肤松弛、身子佝偻、垂垂老矣的老朽，轻声宣告：“朕，即天命！” 发起冲锋！ 两方大军以各自的方式，几乎同时发起了战役。 二十万名大雍王朝大军百战精锐，齐齐吼出了完整的战吼。 不过有一个疑惑是黄天现在就想知道的。 呢喃到“予一人”的时候，魏公霍然抬头，直接凝视早已反应过来，正独自脱离异兽大军，悍然扑杀魏公的应龙。 “大风！大风！大风！” 想要伤害魏公，或者打断魏公施法？ 可以，先把二十万大军武道将士气血狼烟构成的图腾朱雀，彻底击溃再说。 既是兵戎之气，也是人王之气，非帝王莫能调动。 不管是哪种说法为真，都代表了一点，应龙真的很强，甚至强到离谱的程度。 图腾以组成大军的武修将士的气血狼烟，以武道兵家大阵生成，其形为四象之一的朱雀！ 黄天粗略感应了一下，一半以上的神，都比游戏世界大玄皇朝的三品黑山鬼王厉害得多。 活下去！活得稍微好一些！ “嗯？” 飒飒劲风之中，激动澎湃、振奋军心士气的战鼓从慢到快、从低到高，擂响起来。 有说应龙即黄龙，乃四大神兽之长，位居中央黄土； 比如他最擅长的，斩龙！ 故陈国公，二十万大军副帅，侯君疾微不可见地抬起手，扶住了废太子的身体，没有让被彻底掏空的废太子倒下。 传达给每一名将士。 无奈之下，应龙方才在急切之间，选择以肉身扑杀。 和着战鼓声的节奏，大雍王朝大军的将士们喊起了战吼。 故而异兽作战，向来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冲！冲！冲！ 从魏公身上，适时地传来一股玄妙的波动。 废太子并非帝王，此时此刻仍是僭越行事。 此乃龙虎气。 似乎魏公此举，是对此方天地的天道最不可接受的挑衅，是最无法容忍的忤逆！ 当受天诛！ 毕竟朱雀只是一个图腾，虽然已由虚化实，但假的就是假的，在神躯坚韧度与肉身搏杀能力上，差应龙好几个档次。 甫一穿过“南天门”，出现在大雍王朝大军阵前，黄天似乎在大纛旁边，看见了代表东宫储君的牙旗 同样的，惊鸿一瞥之间，黄天好像也看到了故陈国公、兵部尚书、右卫大将军侯君疾的旗号。 朱雀或挡或卸，或直接代为承受，把应龙于刹那间用出的一切能够斩天裂地的大威力攻击手段，全部接了下来。 但是魏公眼下没有仔细追究这个反常变化的精力与时间。 一切神通、法术、神器，皆无法抵近魏公身前三尺。 像是一颗大石头丢进了无波的水面，龙头铡出现的瞬间，平静打破了。 异兽大军之首，正是黄天来到此方战场后，第一眼看见的应龙。 最主要的是，没有让大纛倒下！ 以它的近乎消散为代价，给魏公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时间，并且顺势拖住了应龙一瞬。 魏公升空之后，动作没有停滞，在二十万大军响遏行云的战吼声中，低声呢喃：“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算上神职、神通、“天心法”等加成，或许能勉强排进前二十。 二十万大军武道将士的意志猛地爆发出来。 “淦哦！” “闭上眼睛，看好了。” 魏公疑惑嘀咕一声。 一切都是相互的。 因此，黄天真的很想回过头确认一下，在此方世界，统帅这支大雍王朝大军，与应龙为首的异兽大军战斗的人，是不是大雍王朝废太子与侯君疾。 黄天没有辜负魏公的好意，专心致志，“看”好魏公的一举一动。
朱雀尖唳一声，主动散去自己的形体，化作一道锁链，瞬间缠绕在应龙的双翼上，死死拖住应龙。 轰隆隆！ 九天之上猛地炸响了惊雷。 大纛在，军心就在，士气就在，大军前方，绝无敌手！ 有龙虎气拖住此方世界的天道，魏公彻底没了掣肘，终于能够呢喃出第三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请予一人，共赴死！” 大雍万年，天下安康！ 忽地，在九州世界大雍王朝及其子民之外，黄天又模糊许多地感应到了游戏世界，感应到了大玄皇朝滦州与渊州，感应到了太乙救苦天尊的信众，感应到了无极圣祖的武道传人。 不过朱雀浑然不惧。 “看好了！” 魏公这时又传音入密，把黄天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战场上。 天道气运的反噬，由大雍王朝废太子接下了。 有说应龙是集创世、造物、灭世三位一体的巨神； 毕竟太乙救苦天尊现在拥有的杀伐手段，其实并不多，神通“焚江煮海”、神通“掌握五雷”、神职“斩妖除魔”，再加上《法相金身》中的一些大威力法术，如此而已。 随后，便是各式战旗，按照平日演练，将命令第一时间传达给各宿，各军、各师、各旅、各卒、各伍。 随着朱雀图腾由虚到实，大雍王朝大军迅速展开阵势，分列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 唯独魏公完成施展的“天心法”没停。 呜……呜……呜…… 魏公也在这时，说出了“天心法”最为核心的第二句话：“以民心，代天心。” 异兽大军没有坐等大雍王朝大军展开阵型，在号角声响起时，就采取了相应的举措： 魏公这时又通过传音入密的方式，给黄天发出提醒。 大雍王朝大军六纛之下，主帅废太子与副帅故陈国公侯君疾，立即做出响应。 当黄天顺着魏公主动散发出来的玄妙波动，感应到九州世界、大雍王朝、亿万子民的时候，魏公也朦胧感应到了游戏世界、大玄皇朝、天尊信众…… 顺着这股玄妙且契合的波动，黄天十分清晰地感应到了九州世界，感应到了大雍王朝，感应到了大雍王朝的亿万子民！ 这些子民有高官贵族，有黎庶黔首，有世外之人，有莘莘学子…… 只是恰如其分地表现出自己“应有”的慌乱。 话音落下，大纛顶端喷出一股玄黄之气，继而化作一龙一虎，直上九天。 要么人族大军死绝，要么异兽大军死绝。 这个举动当然很是反常。 应龙虽强，却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彻底击溃图腾朱雀。 众所周知，纛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军队里代表主帅的大旗，一种是帝王车舆上的饰物。 估摸着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在两军真实接战之前，撤离战场，黄天没有太过恐惧。 话音落下，此方天地的时间似乎暂停了一瞬。 压下心头的那一丝疑惑，魏公不厌其烦地再次传音入密，提醒了一句。 身后，大雍王朝大军之中陡然响起低沉、幽远、恢弘的号角声。 虽然一直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然一直知道大雍王朝的水太深，高人太多，但是一下子落差这么大，还是挺难快速接受的。 此方世界的时间仿佛又要暂停一瞬，想要以此来拒绝龙头铡的彻底合上。 除此，没有第三个结果。 龙头铡，悍然铡下！ 被打得遍体鳞伤，由实转虚的图腾朱雀这时不干了。 虽然只是用力一挣，应龙便把濒死朱雀所化的锁链挣脱，但是依然迟了。 只见魏公腾空而起，在两方大军向着对方发起冲杀的时候，升至了与异兽大军统帅应龙平齐的高度。 不过无论是正神，还是“淫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实力高超。 感应到了天尊信众、圣祖武道传人、平头百姓的共同心念： 强到大雍王朝在集结了一支二十万百战精锐大军之外，还特意以各种方式，“征辟”了几百个位格不一但都实力高超的神！ 战场之上。 大纛奋力一振，高高向上耸立。 这些子民，无论身份如何，地位如何，贫穷或富裕，饱学或愚昧，皆有一个共同的心念： 这些子民，各有心思，各有追求，各有期盼…… 面对攻伐无双，威势无双，势在必得的应龙扑杀，朱雀果决迎了上去，承受了应龙这一击。 亿万子民的心念，大雍王朝的国运，“朕即天命”的僭越宣称，以及魏公养了几十年的浩然气、仁和心，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身不由己，对随心所欲而无矩的向往，杂糅在一起， 化作了一座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龙头铡。 他近乎油尽灯枯，只想在彻底死去之前，再给大雍王朝，给大雍王朝的亿万子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神、修士之间斗法极为重要的神器这一块，太乙救苦天尊更是非常缺乏。 就纪律性与阵型而言，异兽永远比不过人族。 一切的一切都停了。 “不要慌。” 倒不是应龙不想用神通、法术，而是二十万大军武道将士气血狼烟构成的图腾朱雀，护住了魏公。 应龙瞥见冲着的脑袋斩下的龙头铡，立即放下即将彻底击溃的图腾朱雀，一边尝试对抗“天心法”龙头铡，一边尝试逃离龙头铡的因果锁定。 余下一小半神，黄天感应不出它们到底有多厉害！ 反正把三品青敕星君位格的太乙救苦天尊拿过来，都不怎么够看。 鼓声充斥天地之间，令人不自觉变得严肃、庄重，杀气腾腾！ “风！风！风！风！” 一往无前，前仆后继。 眼睛闭上，如何看好？ 黄天不疑有他，循着心中闪过的灵光，闭上双眼，静气凝神，运转“天心法”，感应魏公，感应这方天地，感应战场…… 当两个作用重叠在一起，便代表着帝王御驾亲征，或者有位格足够的皇族中人替皇帝统御军队在外征伐。 来阻止应龙的龙头被铡断的噩耗。 然后天雨栗。 应龙死。 第213章 文昌帝君 极限二换一。 大雍王朝以废太子与魏公两人为代价，换来应龙一命，真的划得来吗？ 全程作为看客的黄天心生这般疑惑。 因为在他的感应里，应龙并没有真正死亡。 就像图腾朱雀是由二十万大军武道将士气血狼烟构成的那样，应龙实际上是此方世界的天道气运衍生，既实又虚，既虚又实，虚实共有。 相比起图腾朱雀，应龙为数不多的区别是，拥有真实躯体，且战力卓绝，杀伐无双而已。 “天心法”龙头铡斩断了应龙的龙头，让此方战场上统帅异兽大军的应龙身亡，却终究抹杀不了应龙的真灵。 魏公原本惨白如金纸的脸色忽然涌现出红润之色。 魏公还有一丁点神智，嘴唇张合，声音微弱，提醒黄天避开即将接战的两方大军。 第五，也是最后一件事，你进入云山书院藏书阁进修，乃是好事。 白蛇被法海镇压之后，青蛇入了白莲教，成为白莲教第一任圣女，与朝廷作对。 魏公最擅长的是什么？ 天心法！ “封神榜”甫一纳入魏公真灵，便有奇妙变化滋生。 黄天抱着魏公极速冲刺，一息之内完成百公里加速，五息之内达成复兴号最高时速。 看着魏公渐渐冰凉的苍老枯朽尸身，黄天叹了一口气，咬牙做出一个决定。 “我要死了。” 说着，魏公深深地看着黄天的双眼，声音微弱下去：“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 谁知奄奄一息的魏公没有给黄天这个机会。 在不惜消耗的海量人道功德冲洗之下，神通“掌握五雷”之炼度幽魂成功将魏公真灵洗炼得干干净净。 黄天感觉双手陡然一沉，魏公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道，不住往下滑。 黄天如果不去打开这个文件包，不去阅读、学习文件包里的内容，自然还是无法继承魏公的学问与感悟。 第二，你母亲是金山寺祖师法海和尚当年误伤的白蛇之侍女，青蛇。 蛇躯好蜕，罪孽难赎。 “先生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你父亲诈死这么多年，便是因为他在当年朝廷剿灭白莲教总部与北方分部之役中，从朝廷战利品中偷走了白莲教后来又奉祀了一半的‘无极圣祖’位格，不敢继续呆在攘奸卫里。 白芸彼时仍未觉悟，便将自身犯下的罪孽，悉数堆进蜕下的蛇躯之中，无意间造就出一条魔蛇来。 这般想着，黄天便要加大神通“五行大遁”的施展，让自己的速度超出二境武修应有的极限。 继而是魏公四境文宗的儒修境界与修为，【言出法随】之类的能力。 又如何？ 起死回生的魏公已经不是那个对大雍王朝忠心耿耿、别无二心的魏公了。 魏公的声音细如蚊蚋，【言出法随】的能力却不打折扣。 不多时，“封神榜”中的奇妙变化结束。 这时，黄天没有继续做看客，腾空而起，接住像断线风筝一样无力飘落的魏公。 你父亲便去降伏魔蛇，化去罪孽。 反正二境武道修为已经暴露，索性暴露得更多一些。 黄天明白朝廷为何会这么做。 基于天罡大神通“移星换斗”给出的无害直觉，黄天没有躲避，任由魏公的右手食指点了上去。 魏公做完醍醐灌顶，眼神彻底涣散，生命走到了尽头，说话声音低到完全无法听清。 原因嘛，许宗训去拜访了她，挑破了她的一重从未用过的身份，白莲菩萨。 两方大军又在以各自的节奏向对方发起冲锋。 不算生死危机的压迫之下，黄天竟然连跨两个小层次，从二境武夫第二阶段通脉，直接晋升至第四阶段大周天，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所谓白莲菩萨，便是你母亲找到那条魔蛇之后，将两个一半‘无极圣祖’位格融合为一，修证的佛门果位。 在朝廷看来，此乃‘淫祀’。 回光返照！ 就算黄天现在放开魏公真灵，让魏公真灵回到还没有彻底僵硬的尸身，能够起死回生。 而且并不满足于只在与足部有关的经脉之中涌动。 魏公没有避开黄天的手，任由黄天搀扶着，云淡风轻般说道，“死前有几件事，必须和你说一说。” 世间发生的一切或许真有缘法。 魏公生前不肯因为自己而消耗国运/人道气运，死后又怎会同意？ 武道真气在已经打通的起自足部或循行足部的经脉中疯狂涌动，让黄天的双腿像高铁车轮一样飞速抡转。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各式攻击，黄天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天道气运反噬所伤，必须有人道气运或者人道气运所化的国运冲抵。 反正拜了魏公为师，又明确得知自己因为便宜父亲的关系，一直处于有心人的重点关注之中，区区二境的武道修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先生。” 太乙救苦天尊的核心神职“寻声赴感”与“救苦救难”发动，神通“掌握五雷”之炼度幽魂用出。 让这种奇妙变化更加奇妙。 好在两方大军在交战前，没有向中间地带发起无差别覆盖攻击，给了黄天撤离战场的机会。 甚至……” 黄天的速度再上一个台阶，仿佛喷气式飞机。 基于前世就形成的良知，黄天更无法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体内正在与足部有关经脉之中疯狂涌动的武道真气受到这个刺激，涌动得愈发疯狂。 “去边上。” 黄天顾不得暴露不暴露了。 嗖、嗖、嗖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响起。 有降龙伏虎之能的黄唯明是最佳人选，即插即用，无需培养，无需等待。 随后，你母亲白芸借助两半‘无极圣祖’位格之间的感应，寻找到那条魔蛇。 她想修成正果，必须彻底化去罪孽，降伏魔蛇。 魏公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第一，朝廷已经确定你父亲黄唯明没死，就必然会把他找出来。 原因嘛，我死之后，朝廷需要另一个随时可以斩龙的人。 煌煌大气的神雷开始洗炼被两方世界天道气运反噬切割得伤痕累累的魏公真灵。 作为“封神榜”的拥有者，黄天立即明了，这是有一个新的神位正在诞生。
按理来讲，魏公给大雍王朝立下汗马功劳，又是因为大雍王朝而死，大雍王朝应当出面接引魏公的真灵，回归九州世界才是。 立即指挥异兽大军中部份拥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异兽，向正在两军中间地带往侧方狂奔的黄天发起攻击。 “封神榜”能够强行晋升为二品神器，有“天心法”的极大帮助。 神通“移星换斗”不要神力一般如水用出，遮掩天机、篡改天机。 没有时间教导，那就不教导了，直接把一生所学所悟，灌输便是。 反正从来三教一祖风，佛门的醍醐灌顶，儒家也有。 然而这还不够！ 神通“五行大遁”动用了一丝威能，悄然之间加持于身。 死亡从来不是结束，还可以转世投生。 后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青蛇一朝醒悟，脱离白莲教，顺手还把白莲教奉祀到一半的至高神‘无极圣祖’位格窃走。 魏公既然答应了白芸所请，收黄天为关门弟子，便要履行一个老师应该尽到的责任。 但是在佛门眼中，此乃正果，非是白莲教那种邪门歪道。 因为魏公是受两方世界天道气运反噬而死，朝廷若要接引魏公真灵回归九州世界，就必须消耗一定的国运/人道气运。 苍龙属于被赶鸭子上架，却也知道该如何充当一名统帅。 第三，你父亲本来躲得好好的，朝廷只是怀疑你父亲诈死，无法确定，更寻不到踪迹。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眨眼间，刚刚从尸身之中脱离的魏公真灵，便被黄天“捕捉”。 不过在洗炼的过程中，魏公真灵也被打上了太乙救苦天尊的印记。 既如此，黄天索性祭出二品神器“封神榜”。 整个人一下子没了大半精气神，变得蔫蔫的，有气无力。 话音落下，魏公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食指点向黄天的眉心。 前段时间不知为何，你父亲在天机层面的布置有所松动，被老监正窥见了踪迹，故而发生了后续的一些事情。 所谓关门弟子，就是要继承一身所学，更要继承自己道统。 魏公则燃尽了自己最后一小截灯草，马上便要寂灭，或许连转生都做不到。 脱离白莲教之后，青蛇寻了一处好地方，借助‘无极圣祖’一半位格，蜕下蛇躯，投生成人，转世重修，便是你母亲，白芸。 福至心灵，黄天稍稍分出一缕意念，引导体内武道真气，按家传武道心法的运功路线，行小周天，继而是大周天。 就像是从网盘上下载了一个大容量文件包。 黄天立即执弟子礼，恭敬应了一声。 然而大雍王朝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动作。 明白归明白，黄天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多谢先生。” 死气沉沉，指的如此。 一头苍龙。 长篇大论一口气说到这里，魏公脸上的红润之色迅速消散，回光返照的状态即将消失。 打定了任由魏公真灵被此方世界天道磨灭的主意。 只要此方世界的天道不灭，或者此方世界天道的底层规则不变，要不了多久，应龙便会再生。 轰隆隆！ 忽地，九天之上又响起了炸雷。 不能养出，无需强求。 魏公用力喘了几口气，稍稍积攒起一些气力，继续说道：“甚至，你都无需浩然气，也不用担心‘天心法’的反噬。” “咫尺天涯。” 此方世界的天道感应到击杀应龙的魏公死去的信息，报复紧随而至。 但是黄天早已决定，要多多拓宽自己的见识，增长自己的学问，肯定不会让魏公一片心意，付诸东流。 黄天不是帝王，无法以人身掌控人道气运，更不可能拥有人道气运所化的国运。 “好！好啊！” “呼……呼……” 不过一境力士，哪怕是第四阶段脏腑，也不足以赶在两军接战前撤离。 随着魏公的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黄天眉心的动作，魏公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学问与感悟，悉数涌入黄天识海，存于一旁。 “放我下来。” 武修二境武夫第二阶段通脉的武道修为尽数爆发出来。 读书做官几十年，魏公养就的满腔浩然气与一颗仁和心，也参与进了这种奇妙变化之中。 能养出浩然气，便养出浩然气。 黄天一边应着，一边撒开腿往侧边狂奔。 黄天小心将魏公放下地，但是没有松手，仍旧搀扶着魏公的胳膊。 第四，以上三件事，是你母亲主动约我到慈恩寺相谈，告诉我的。 学问与感悟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幸好黄天一直搀扶着魏公。 “唉！” 特别是在大雍王朝的利益与太乙救苦天尊的利益不一致甚至相悖的情况下。 此方世界天道要做的，就是彻底磨灭魏公的真灵，不给魏公转世投生的机会。 黄天不在意什么先锋不先锋的，他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在两军大战前，脱离战场。 唰！ 只一眨眼，抱着魏公的黄天便彻底脱离两军战场，而且离得极远。 大雍王朝大军与异兽大军厮杀得再怎么惨烈，都影响不到两人。 大雍王朝集结了二十万百战精锐大军，与此方世界的土著――异兽，进行决战，所需的战场自然不小。 而大雍王朝废太子是真的成了垂暮老朽，无法逆转。 特别是不需要保持阵型的异兽大军，有许多速度奇快的飞禽走兽，正在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主动成为先锋。 这时，异兽大军从统帅应龙身亡的短暂惊愕中缓过神来，一边保持高速冲锋的状态，一边以此方世界异兽的方式，推举出了新的统帅。 但是黄天有海量的人道功德。 届时，魏公必然会陷入精神内耗之中。 不然的话，魏公绝对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难爬起身。 整个人也从先前施展过“天心法”之后的奄奄一息，恢复至正常状态。 新的神位诞生完毕。 文昌帝君，主文运功名。 一品紫敕天尊！ 第214章 身后事 匪夷所思！ 二品神器“封神榜”居然能敕封出一品紫敕天尊，黄天直接惊呆了。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魏公真灵入了“封神榜”，能得封一品紫敕天尊位格的文昌帝君，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的积累。 “封神榜”所起到的最大作用，是勾连神扮演游戏。 所谓封神，要么代天封神，要么敕天封神。 游戏世界大玄皇朝，原先走的就是代天封神路线。 九州世界大雍王朝皇帝陛下将敕封神权力收归中枢以后，走的其实是彻底以国运/人道气运代替天道气运的敕天封神路线，统天御地！ 所以大雍王朝的国运/人道气运极其珍贵，不能滥用浪费。 而黄天能以“封神榜”敕封神，则是另类版本的代天封神。 只不过“封神榜”的“天”，是神扮演游戏，消耗的也不是人道气运，而是黄天/太乙救苦天尊/无极圣祖积攒的人道功德。 魏公能直接成为一品紫敕天尊，有三个原因。 一是“封神榜”勾联的“天”，也就是神扮演游戏能够容纳的上限很高，高到可以轻松给出一品紫敕天尊的位格。 比如从无生老母那里薅了很多羊毛之后生造出来的马甲，“无极圣祖”。 二是黄天拥有的人道功德太多太多了。 多到可以将束缚住魏公儒修境界的天道气运反噬，冲刷得干干净净，让魏公真灵彻底没有拖累和掣肘，却不会让黄天觉得可惜的地步。 其实，大雍王朝拥有的国运/人道气运，比黄天拥有的人道功德更多，更好。 早就能做到同样的事。 只不过大雍王朝的国运/人道气运是公器。 以魏公的人品，怎能接受公器私用？ 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过，动用大雍王朝的国运/人道气运替自己扛下天道气运反噬。 更没有考虑过走死后封神的路子，给大雍王朝带来更大的负担。 三是魏公本身的儒修境界已是四境文宗，换算成神体系，便是一品紫敕天尊。 得封文昌帝君，是魏公本就有一品位格。 当然了，就像四境与四境之间有所差距，天尊与天尊之间亦是如此。 魏公这个文昌帝君，主文运功名，弱于斗法！ 不过黄天也不需要魏公去斗法就是了。 让一介文宗，一朝丞相，去打架斗殴，那是何等的浪费。 游戏世界滦州目前的局势，太乙救苦天尊以后的神域，最缺的就是一个可以总理一切之人。 不是少女神使没有悟性与智慧，也不是龚梓臻不够忠心，而是魏公宝刀未老，必定马到功成啊。 眼下不是可以随意遐想的时候，黄天只是简单放纵了一下思绪，便开始收拾此事的首尾。 “先生，请容学生稍后解释。” 不去看也从敕封的震惊中回过神的魏公真灵，黄天告知一声，便操控“封神榜”，将魏公真灵卷入其中。 如果可以，黄天更想把文昌帝君直接送入游戏世界。 但是为了避免被大雍王朝察觉更多痕迹，这件事只能延后再做。 随后，黄天认真打理魏公遗蜕尸身，执弟子礼，跪在地上，安静等待。 面容神色稍有悲戚，但没有太多。 毕竟只是以往受了魏公的些许教导，又在今天不久前刚被收为关门弟子，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别说其他人不信，黄天自己都不信。 眼下这个程度，就够了。 魏公身为侍中，门下省最高长官，大雍王朝朝廷群相之一，因公战殁，朝廷必然不会不管。 朝廷二十万大军正在与异兽大军厮杀，可能一时间顾及不到这里。 但是等厮杀过后，必然会有专人前来处理魏公身后事。 而异兽大军的统帅应龙已经被魏公以酝酿许久的“天心法”斩了，大雍王朝二十万百战精锐会赢不下这场战役？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若真发生这种情况，皇帝陛下绝对会动怒。 届时，不是英国公挂帅，就是动用卫国公这位军神级别的人物。 甚至极有可能，皇帝陛下会御驾亲征。 须知皇帝陛下可是能与卫国公讨论兵法并且赢下的兵法大家。 黄天不去理会这些，只是明确一点，他必须瞒过肯定会来的朝廷派来处理魏公身后事的人，魏公真灵已经被他“摄”走，封为文昌帝君一事。 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 众所周知，“天心法”会迎来天道气运反噬。 此方世界的天道也在感应到魏公死亡以后，即刻动作，要磨灭魏公真灵。 黄天先前保下魏公真灵的过程，又是全程都在天罡大神通“移星换斗”的遮蔽下进行。 因此，黄天顺势而为，造成魏公真灵已经被此方世界天道磨灭的迹象，并不难。 而且会非常自然。 即便钦天监老监正亲至，估计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毕竟黄天这一次是顺势而为。 想到这一点，黄天忽地对天机的领悟更加精深，对神通“移星换斗”的掌握，更上一层楼。 他也明白过来，为何自己的任性会让便宜父亲的天机布置失效。 明明他给便宜父亲做了最严实的天机遮蔽、隐藏与篡改，还会让躲了这么多年都无事的便宜父亲一下子就被老监正寻到踪迹。 原因很简单，捅破一层窗户纸就能想明白。 同一件事，刻意而为，与顺势而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就好像用科技狠活调出来的鲜味，与用香菇、鸡、骨等熬出来的鲜味，看似相同，其实有本质的区别。 普通人或许会被蒙蔽，但是真正的行家能从其中发现区别。 这一刻，黄天对“道”的领悟随之有所精进。 神道也是“道”。 眉心识海之中，第一道法相金身容纳的太乙救苦天尊神敕一阵晃动，瞬间由通体青翠变成紫青相杂。 虽然青色稍多，紫色较少，却也是实打实的二品紫敕。 继而，由法相金身中生出一缕波动，涌向同在识海之中的神扮演游戏图标。 游戏世界之中，太乙救苦天尊的位格藉此从三品青敕星君升为二品紫青敕天君。 这还是黄天第一次在游戏世界之外，由他本身的领悟与收获，反馈神扮演游戏，反馈自己所扮演的神。
太乙救苦天尊完成升格之后，黄天马上感觉到，自己对于神扮演游戏干预的限制霍然消散。 从此以后，黄天又可以随意干预游戏剧情进展，直接干预剧情人物的决定。 “原来如此。” 基于这种情况，黄天若有所思。 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如果黄天一直想着依赖神扮演游戏，如何能够自强，如何能够厚德？ 做不到自强与厚德，就算神扮演游戏再怎么给力，都无法把烂泥糊上墙。 因而，神扮演游戏前一段时间的关闭、限制，完全可以理解为，是在间接促使黄天自强厚德，奋发上进。 不过黄天来不及体悟其中深意。 二十万百战精锐大军与异兽大军仍在交战厮杀，朝廷派来处理魏公身后事的人已经到了。 为首者不是他人，正是礼部尚书唐坚。 礼部乃是六部之首，礼部尚书更是朝廷在礼法领域的执牛首者。 朝廷派礼部尚书唐坚来主持处理魏公身后事，正合其分。 更何况，代表皇帝陛下而来的内宦，是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 就连皇后也派来了后宫女官前来悼念。 “魏公……” 唐坚站在仪容衣服明显整理过的魏公尸身前，长叹一声，然后默默注视，不愿言语。 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皇后派来的女官，也是如此。 黄天执弟子礼，跪在魏公尸身旁边颔首答谢。 片刻后，唐坚、栾武、女官结束致哀。 唐坚沉默不语，女官缄口不言。 栾武站了出来问道：“魏公何时殁的？可有遗言？” 黄天如实回道：“半刻钟前，无有其他遗言，只是令我好生在云山书院学习。” “确定如此？” 栾武淡淡追问了一句，没有显露过多意思。 “确实如此。” 黄天平静回答，只改动了一个字。 他心怀坦荡，说的都是实话，不怕唐坚、栾武、女官看出、听出什么来。 “唉！” 唐坚这时又长长叹息一声，止住了栾武还有追问的势头，神情落寞说道，“本官会上奏陛下，魏公当谥文贞，以褒魏公功绩。” “多谢唐尚书。” 作为魏公的关门弟子，黄天当即行礼拜谢。 儒家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 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魏公于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上，有什么建树，黄天不是特别清楚。 但是黄天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即朝廷给魏公上的谥号，可以从侧面反应魏公于三不朽上的建树。 盖棺论定，莫过于此。 “文贞”这个谥号，乃是最高等级的谥号！ 不仅文官想要，宗室贵族成员亦极其渴望。 文者，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敬直慈惠曰文；与贤同升曰文；绍修圣绪曰文；声教四讫曰文。 贞者，清白守节曰贞；大虑克就曰贞；大宪克就曰贞；不隐无屈曰贞；……事君无猜曰贞；德性正固曰贞；率义好修曰贞；德信正周曰贞。 魏公当得起“文贞”这个谥号。 皇帝陛下绝对不会驳了唐坚这封奏疏。 从此以后，大雍王朝的文武百官、儒家士子、世家门阀、世外宗门、江湖武者、黎庶黔首，提及魏公，都得尊称一声“魏文贞公”！ “不必谢我，这是魏公应得的。” 唐坚摆摆手，有些神思不守，没什么谈话的兴致。 黄天见状，也不多言。 跟随唐坚、栾武、女官三人而来的礼部官员、太监、宫女，这时上前，细心收敛魏公尸身。 礼部官员、太监、宫女的动作很麻利，既恪守礼数，没有慢待魏公尸身，也很高效迅速，很快便收敛妥当。 唐坚率先转身，栾武、女官跟上，黄天起身，一行人就此护送魏公尸身回到九州世界，回到大雍王朝。 在这个过程中，黄天又一次回到“看客”的角色。 黄天也乐得成为“看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特别是在回到九州世界，回到大雍王朝以后，魏公的身后事由魏公子嗣接手过去。 皇帝陛下听闻魏公战殁的消息，辍朝五日，以示哀悼。 不仅允了唐坚所请，给魏公“文贞”的谥号，还赐下更多哀荣。 追赠司空、相州都督，赐羽葆、鼓吹，加班剑四十人，赠绢布一千段、米粟一千石，允许陪葬昭陵。 更亲自将一位公主许配给魏公长子。 侍中虽是门下省最高长官，朝廷群相之一，品级上却只是正三品。 而司空则是正一品的荣誉官位。 追赠司空，便是让魏公以正一品文官的身份下葬，拔高葬礼的规格。 魏公下葬当日，皇帝陛下亲率文武百官送行，给魏公题词，可谓极尽哀荣。 神都天京之中的无数儒家士子目睹这一幕，一个个既哀戚于一代文宗之逝，也大大被鼓舞振奋。 自动沦为“看客”的黄天全程冷眼旁观，发现这一点以后，陡然想起前世两句非常有名的话。 第一句是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第二句是彼可取而代之。 黄天相信，魏公极尽哀荣的葬礼，必然会激励无数儒家士子，让这些士子坚定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意志。 毕竟，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图的不就是生前身后名吗？ 还有什么生前身后名，比谥号“文贞”，比正一品规格下葬，比帝王亲率文武百官送行，比赐婚公主以保家族延续，来得更实在，更诱人？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真的“彼可取而代之”，成为帝王，然后让整个天下为之缟素！ 但是这种想法可不兴有，试试绝对会逝世！ 身处送行魏公的庞大队伍之中，隔着大老远，没有直视在最前方步行送葬魏公的皇帝陛下，只是低垂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就差点瞎了眼的黄天心中凛然，深有体会。 什么叫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什么叫煌煌大日，如临中天？ 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