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轮回与未来之间》 楔子 听说──自杀的人是没有资格上天堂的。 但当一个人求死的意念强大到足以胜过一切, 天堂或地狱,都已无所谓。 只是我没想过,当我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 迎接我的,不是无限循环的死亡, 而是这样一个── 让我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人死掉后,究竟,会流浪到哪? 第一章 如月似川(1) 这里是哪里? 周思年看了眼自己,除了身上穿着成套的高中制服,其他东西什么都没有。她抬头张望四周,两边灰色的墙无限延伸,空无一物。 她试着开口:「有人吗?」 一句句同样的话回盪在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中,却始终等不到人回应,就如同银币掉入深不见底的古井,听不见半点回音。 周思年赤裸着脚,一步步地向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和不安,心情异常平静。她心里总有种莫名的直觉——沿着灰色的墙往前走,或许,可以遇见些什么。 这里没有时间,她身上也没有手錶或手机,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思年回首,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了,可是再望向前方,依然什么都没有。相同的灰墙、相同的走廊,如果不是小腿发酸让她确信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她真的会以为从刚才到现在,自己一直都待在原地打转。 「小年、小年……」 是谁?是谁在叫她? 周思年慌忙地在周围寻找,最后发现,那声叫唤似乎是从前面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那声音很温柔,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她迈开步伐朝声音的来源大步奔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灰色的门,那道门虚掩着,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穿透进来,周思年用尽力气推开,一整片刺目的白光顿时朝她扑面而来—— 「小年,你再睡下去就要变成小猪囉!」 周思年眨了眨眼适应光线,眼前模糊的影像渐渐聚焦……她这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等……不对,她只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年?」一隻手在周思年眼前大力挥动,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一间普通的教室,那隻手的主人正背着椅子坐在她的前方,微醺的夕阳将他整个人浸润在暖橘色的光芒中,柔和了这偌大冰冷的空间,他的笑容也是那样温柔,还有那眼神,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他这一生中最挚爱的人? 天,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小年,你怎么了?从刚刚醒来到现在……」 「你是谁?」周思年打断他。面对这样一个亲切温柔的人,她还真不忍心用严厉的语气对待,不过心里仍然保有一点戒备。 眼前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孩是谁?她自己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她没记错,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平静地待在一间教室里睡觉的。脑海中的上一个记忆提醒着她—— 周思年,你已经死了。 「小年,你是睡迷糊了吧?我是江诚光啊。」江诚光宠溺地帮她整理刚才趴在桌上被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轻笑道:「饿了吧!大家放学后你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我看你挺累的就没叫醒你,你看。」他指了指窗外,「天都快黑了。」 夕阳将教室染成一片橘红色,光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黯淡,周思年只能先压下心底的疑惑,和江诚光一起离开。 两人走在学校外的红砖路上,周思年看着自己那隻被人拉住的手微微发愣,半晌,她的视线慢慢往上,忍不住在江诚光身上驻足。 他的肩膀不宽,但即使只是个背影,也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男孩子这么温柔地对待她,不,或许该说是第一次,除了爸爸妈妈,有一个人这样对她。 他们进到一家小吃店里,江诚光熟练地点餐,把单子交给老闆后逕自走到自助吧前张罗沾酱,回来时把手上的碟子放到周思年面前。 周思年看着面前装着酱料的小碟有些出神,好半天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阳春麵?而且滷味沾醋不沾酱油?」 这家麵店她是记得的,老闆和她很熟,不时会帮她加菜,她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家的阳春麵,还有每次来必点的滷味,但从进来到现在,周思年没说过一句话,江诚光就已经帮她把餐都点好了,点的还都是她爱吃的。 「你今天怎么了?不会是发烧了吧?」江诚光微微倾身,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把手覆上周思年的额头,确认她的温度正常才放心,「你每次来不都点这样吗?」 怦怦……怦怦……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周思年一时间忘了闪躲,当他的手贴上额头的瞬间,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好像有点不受控。 可是……这怎么可能?她很确定,自己明明和他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啊,说是「一见钟情」也太荒谬了! 「呃……就是有些好奇,你竟然这么了解我的喜好。」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那当然。」江诚光注视着她,眼神含情脉脉,「因为我喜欢你啊。」 「咳咳……」这傢伙的笑容太有杀伤力,而且说话又这么让人……惊吓,周思年嘴里嚥到一半的豆乾差点直接喷出来,硬吞下去的结果就是被呛到。 「慢点。」江诚光把水递给她,「又没人跟你抢。」 「江……」周思年缓了过来后,刚想叫他的全名,倏地打住。 从醒来到现在,周思年不难感觉到,眼前这人跟自己很熟,似乎和这里的「她」有着不同寻常的关係,虽然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应该不会连名带姓的称呼对方吧! 「咳……诚光,今天是几月几号?」 「六月五号啊。」 「二○二○年六月五号?」 「是二○一九年六月五号。」 鏗啷——周思年手中的筷子没拿稳,掉了。 第一章 如月似川(2) 她没顾得上捡,只是颤抖着声音又求证了一次:「你……没记错?」 「当然。」江诚光把手机画面亮给她看,「今天是高三学长姊毕业的日子,我们学校每年都是六月五号举办毕业典礼的,怎么可能记错?明年的今天就换我们了啊!」 二○一九年六月五号 二○一九年六月五号 二○一九年六月五号 …… 周思年很确定,她是在二○二○年六月五日,也就是她自己的高三毕业典礼当天死亡的,因为——她自杀了。 可奇怪的是,她唯独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却忘了为什么要自杀?又用的是什么方式? 上吊?割腕?吃安眠药?不管周思年怎么努力,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江诚光说现在是二○一九年六月五日,也就是说,如果这不是梦……她回到了一年前!? 她,周思年,遇到了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芭乐桥段——穿、越、了!?而且还是回到过去的那种!? 可是……江诚光、江诚光、江诚光……周思年在心里默念无数遍他的名字,她很确定,在自己短短十八年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有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啊! 难道这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那本来存在于这个时空中的周思年——也就是她自己——不知道什么原因消失了,而她死后也因为不明原因所以进入了这个时空中的自己的躯体? 开玩笑的吧!? 「怎么这么看我?」 被江诚光这么一问,周思年猛然回神,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事,就突、突然觉得其实你长得满好看的。」 「难道你以前觉得我很丑吗?」他哂笑调侃。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思年语无伦次地想解释,江诚光却已轻笑出声。 「逗你的呢!」他夹了滷味给她,「快吃吧!你不是最爱吃豆乾了吗?特别给你点的。」 周思年看着眼前对她呵护备至、温柔宠溺的江诚光,脑中突然有一种很自私的想法闪过——如果这是上天给她再一次重生的机会,在这样的世界,遇见这样一个人,这一次,她想好好活下去。 原以为今天的这一切已经让她足够惊讶,没想到回到家后还有让她更震惊的。 忘了听谁说过,人的一生其实都是在惊吓与被惊吓中度过的。 * 「我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嗯,我看你进去我就走。」江诚光站在原地,脸上是他一贯柔和的笑,就这么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走没几步,周思年还是停了下来。背后那道目光太过炽热,实在让她无法忽略。她转过头道:「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们不会再见一样。」 江诚光站在街灯下,双眼里的深情令人心跳加速,「我就是捨不得所以想多看几眼,快进去吧!」 周思年脸颊发烫,要不是今天两人已经相处了一整天,知道他是个正常的人,就是对她,噢不,应该是对这里原本的那个「周思年」这么情深深雨濛濛,她真的会怀疑他可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看医生。 不过现在想想,这或许根本就是个梦,毕竟这里太过美好,好得不真实,但所有的一切却又是那样熟悉而陌生,说不定……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很久以后周思年才知道,为什么每次分开时,江诚光总用那种爱了千年却面临生离死别的眼神凝望着她。 周思年把门关上,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拖鞋换上。 「年年,回来啦!」 砰——周思年拿在手上的拖鞋忽然掉到地上,她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僵在原地,心中却有一个问号不断被放大: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她今天受了太多刺激所以幻听了,但是……自己不是也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了吗? 「年年,鞋子换好就快进来啊!怎么站在那里不动?」 这一次,周思年很清楚自己没有听错。她倏地转身,那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头顶上的光,泪水也在顷刻间模糊视线。 「年年,怎么啦?怎么哭了?今天在学校谁欺负你了?跟爸爸说,爸爸现在就去——」 「爸爸!」周思年没等对方说完就扑进他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眼前这个人。 「她这是怎么了?」黄慧敏站在一旁问。 「不知道。」周竞岩的大手在周思年的头顶轻拍安抚。 她吸了吸鼻子才从温暖的胸膛中抬起头,眼角还带着泪,却笑得比七月的艳阳还灿烂,「没、没事,就是太想爸爸了。」 「这孩子……真是的,不是每天都见得到吗?」黄慧敏摇摇头走回厨房,「我煮了点宵夜,快进来吧!年年,和爸爸去洗洗手,妈妈去帮你们把刚煮好的红豆汤圆拿出来。」 「好。」周思年点点头,手紧紧地攒着周竞岩不放。 她很确定,周竞岩已经死了,早在她自杀前就去世了,但她只记得他是因为意外离世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她也不晓得。 不知道为什么,周思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 饭桌上,周思年拿起汤勺舀了满满一碗红豆汤圆给周竞岩,「爸爸,你多吃点,妈妈煮的红豆汤圆最好吃了。」 「果然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年年,你这架式是要挤掉妈妈继续霸占你爸老婆的位置吗?」黄慧敏不甘示弱地吹鬍子瞪眼。 「行了行了,我的碗都要满出来啦!」周竞岩笑道,语末迅速亲了黄慧敏一口,「老婆,别吃醋了,虽然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情人,不过你是这辈子的,没人可以取代你。」 周思年放下碗和汤匙摀住双眼,「爸爸妈妈你们太过分了!这宵夜还让不让吃了!」 周竞岩和黄慧敏都笑了。 洗完澡后,周思年拿着自己的枕头到他们房间,站在房门口弱弱地问:「我今天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可以吗?」 黄慧敏莞尔一笑,「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啊!」 周竞岩拍拍大床的中间,满眼都是笑意,「过来吧!」 周思年躺到他们中间,周竞岩和黄慧敏在她的脸颊两边各印下一吻,齐声道:「宝贝,晚安。」 她满足地闭上双眼。 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睡了。今天太过美好,美好到周思年心里总害怕,她怕一觉醒来会发现这些不过都只是梦而已。 爸爸是梦,江诚光……也是梦。 第一章 如月似川(3) 翌日早晨,周思年缓缓睁开双眼——窗外阳光明媚。 事实证明,昨天不是梦,她似乎……真的穿越了。 周思年拎着黄惠敏给她包好的早餐开门准备上学去,刚迈出脚步却驀然顿住,江诚光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她家门前。 「小年,早啊。」 「你怎么来了?」 「傻瓜,跟你一起上学啊!」 江诚光嘴边漾着淡淡的微笑,像是冬日的白雪初化,煦煦暖阳点点洒下。 * 周思年坐在脚踏车后座上,轻轻拉着江诚光的衣角,一路上她看见不少一样要去学校的同学,风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江诚光的瀏海也在飞扬。 距离她回到过去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了,想当时初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让男生载着去上学,除了心跳有些凌乱,还有一丝明晃晃的喜悦涌上心头。 在家门口等待江诚光的出现成了她每天早晨最期待的事。明明对她来说,江诚光不过是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但他们的相处模式,却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因为他们是准高三生,暑假必须到学校继续上暑期辅导,提前为明年考大学做准备。早自修时间教室没什么人,周思年刚放好书包,就有人拍她的肩膀,「早啊,思年!」 她回过头,和她打招呼的是一个留着空气瀏海、绑着高马尾的女孩,她的眼睛像猫眼宝石一样闪耀,对她露出灿烂的微笑。 「早啊,时悦。」 第一次见到宇时悦时周思年就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她的名字,就这么直接脱口而出了。 「在校门外就看到江诚光载着你上学,想不注意都难,大清早的就洒狗粮。」 一开始周思年还以为她和江诚光只是互相暗恋对方的关係而已,没想到竟然是班对,差点就穿帮了。 「等等!你说我跟江诚光……是一对?」 「是啊!全校的女生也是这么质疑的,为什么就是你跟他一对呢?」当时宇时悦还状似惋惜地大大叹了口气。 后方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宇时悦回头道:「早啊,酒酒。」 这里的「周思年」有一群很好的朋友,除了宇时悦,梁酒酒也是其中之一,她一头秀丽长发及腰,乌黑发亮,没有用任何发圈,就这么随兴地披在肩上。漆黑的双瞳如黑曜石一般,没什么温度却很漂亮,那与生俱来的气质,让她彷彿是从皇室贵族的画里走出来的高冷女王。 第一次见到梁酒酒,周思年的脑海也立刻就浮现出她的名字,她想,或许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与她的精神意识达到了某种频率的相同,所以相通。 「一大早的怎么都聚在这里啊!」一个男生突然抱着篮球出现在大家面前,他的头发染成棕色的,一手搭上一旁江诚光的肩调侃:「行啊!今天早上你们俩又做什么了?一进校门我就听见一堆学妹在叹气,你也不怕教官找你们约谈。」 「别闹。」江诚光手握拳击在他的胸口。 他叫苏洋,也是这班的,因为长相阳光帅气,又是篮球校队的一员,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欸,别说我不够义气,我刚刚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听到的,今天英文老师请假,跟体育调课。」苏洋说完还比了个大大的剪刀手,笑得比窗外的艳阳还要灿烂,晃得教室里一票女生春心荡漾。 「我今天没带防晒啊……」宇时悦哭丧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要塌了。 「反正我是一定不打球的。」梁酒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凉凉道。 「那节体育馆刚好有篮球比赛,要不你们去帮我们加油吧!」苏洋靠近周思年的耳畔小声道:「阿光也要下场喔!」语末他还故意眨了眨眼。 最后周思年和宇时悦还有梁酒酒一起去了体育馆。一个没有带防晒,一个坚决不运动,所以最完美的选择当然就是到室内看篮球赛。 看台区上满满都是人,绝大多数都是女生,球队经理站在正中间第一排的三个空位前朝她们招手,看样子是苏洋和江诚光帮她们留的位置。 比赛前五分鐘,两队选手总算都入场。江诚光和苏洋一走出来,看台上的气氛就像是火柴点燃瓦斯桶,瞬间熊熊燃烧。江诚光朝周思年走来,他把手上的毛巾和水递给她,这一笑不只让周思年的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洞鑽进去,后方的女生们更是像被炸了锅似的,热血沸腾,感觉天花板都要掀了。 「我都不知道……他们人气这么高……」周思年小声地嘀咕。 宇时悦用大喊的回应她,但声音还是被现场的嘈杂掩盖掉大部分,「大、家、都、是、衝、着、他、们、来、的、啊!」 江诚光不是篮球队的,今天纯粹是因为队上有人受伤无法出赛,所以苏洋找他来帮忙。难得能看见江诚光和苏洋同时在球场上,这闪亮的程度简直比拿到稀有卡中的节日限定sp还让人兴奋,只有梁酒酒捂着耳朵,皱眉吐出两个字:「花痴。」 篮球赛在轰轰烈烈的气氛中热闹展开,只要是江诚光或苏洋得分,看台区就会响起阵阵尖叫,震耳欲聋。周思年盯着球场上奔驰的江诚光,她的心似乎也跟着他上下起伏。 明明场上那么多人,但她总是能一眼就看见他的身影。 苏洋把球传给江诚光,江诚光躲过眾多防守,在最后一秒把球投入篮框,全场瞬间爆起热烈地喝采,苏洋在场上和江诚光击掌。 比赛结束后,队员们相互搭肩回休息室,江诚光不知道和苏洋说了什么,独自一人朝周思年走来。 观眾已经差不多都散场了,宇时悦看见江诚光过来,很贴心地拉着梁酒酒先离开,「我们先去后面找苏洋啊!」 周思年和她们道别,等江诚光走近,她才把毛巾和水递给他,祝贺道:「恭喜你们啊!很精彩!」 「很久没上场了,生疏了。」他靦腆地接过毛巾。 「没有,我觉得你打得很好,真的。」 「是吗?」江诚光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我很开心。」 第一章 如月似川(4) 周思年之前只有偶尔会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但最近看见江诚光的笑容,她的心跳总会骤然失速,险些招架不住。 他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人,长得好看不说,还温柔体贴,不怪那么多女孩子心仪他。 晚上篮球队因为比赛胜利所以要开庆功宴,苏洋邀请江诚光去参加,不过他推掉了。 「这样真的好吗?」江诚光牵着脚踏车走来,周思年坐上了后座。 「没关係,我本来就不是篮球队的人,只是去帮忙而已。」 有了第一次后就不再那么彆扭了,看着他的背影,周思年有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又有一点羡慕——羡慕这个世界原来的周思年。她有这么一群好朋友,还有一个无时无刻都像温润的白月光一样,聪明又帅气的男朋友。 在原来的世界里,和江诚光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她一辈子都没有的运气。 「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去庆功宴吗?」 「为什么?」周思年抬头。 「因为我想跟你一起庆祝。」江诚光的声音在风声中忽隐忽现,却清晰地传进她的耳膜。 周思年的脸颊有些发烫,偷偷地抓紧了江诚光的衣角,没有回话。 嗯……他真的,很会撩。 明明都不是刻意的,却每次都让她小鹿乱撞。 江诚光带周思年到一间很復古的小店,门外亮着昏黄的灯光,周思年跟着他进去,一开门就听见猫叫:「喵呜。」 「这里是……」 江诚光眨了眨眼,笑道:「我的祕密基地。」 这是一家宠物餐厅,从进来到现在,周思年数了数,至少看见了十隻不同的猫咪。 「这边感觉好像一间猫咪幼稚园喔。」餐点还没送来,周思年摸了摸经过她身边的猫,不由地笑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不过被你这样一说,确实挺像的。」 一隻优雅的白猫跳到江诚光的腿上,喉间发出一声呼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趴在上面不肯下来了。 「每次我来的时候淘淘都会过来。」江诚光轻抚着那隻叫作淘淘的毛。 「你很常来吗?」 「嗯,有空就会过来。」江诚光解释道:「其实牠们原来都是流浪猫,餐厅的老闆非常喜欢猫,所以就收留了牠们。」 老闆是个日本人,小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忙碌,餐点送上来的时候他说了几句话,虽然中文不是很好,但笑容却让人感觉很温暖。 「怎么了?盯着我看。」江诚光喝了一口汤,抬眸就看见周思年望着他出神。 周思年一手支着下巴道:「我本来以为你会是喜欢狗狗的那种人,特别是那种大型狗,可是现在发现,猫或许更适合你。」 因为他们似乎都有种独特的气质——优雅从容。 「是吗?不过你猜得也没错,我家真的有养狗,还是大型狗拉布拉多,叫『元宝』。」 「欸?真的吗?」周思年瞬间瞪大双眼。 「嗯,下次带你去看。」 「好啊!」想到拉布拉多,周思年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某牌卫生纸上的小狗,好奇地问:「你是从小养到现在的吗?」 「嗯,大概在牠一个月的时候,现在已经九岁了。」 听说狗的一岁等于人类的七岁,这样换算下来,江诚光家的狗也已经六十三岁了。 「感觉有点年纪了呀!」 「是啊!不过牠是我最好的伙伴。」 回家后周思年躺在床上滑手机,上面突然跳出讯息通知,江诚光给她发了张照片,是一隻拉布拉多。如果她没猜错,应该就是他们家的元宝。 她刚传了个贴图回去,宇时悦就用line打了电话过来。 「听说今天江诚光没去庆功宴啊!」 「你怎么知道?」 「苏洋说的呀!」宇时悦在电话那头笑着调侃她:「江诚光是找你庆祝去了吧!」 「你不会跟踪我们吧?」周思年狐疑问。 「谁跟踪你了?拜託,你们还需要跟踪吗?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肯定单独跟你去约会了。」她又不傻! 周思年觉得脸有点烧,轻咳了声转移话题:「你打电话来不会只是想确认这件事吧?」 「噢对,差点忘了,你知道吧!我们学校的传统,三年级最大的活动就是以班级为单位的话剧比赛。」 周思年还真不知道,虽然学校是原来的那间,但还是有一些地方和过去不太一样。她打马虎问:「怎么了吗?」 「我是学艺股长啊!比赛的时间是开学后没几週,但话剧是需要排练的,所以我打算明天班会课的时候先提出来讨论,你能给我点意见吗?」 「有规定剧本一定要原创吗?」 「可以原创,或者用已经有的故事改编。我觉得改编比较容易,对负责编写剧本的同学压力负担也比较小,毕竟我们都要升高三了,明年就要面临大考,很多班级其实不想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但我觉得既然是班级活动,我们也决定要参加,那就要做到最好。」 「那我想想,等等传给你吧!」 隔天的班会课,宇时悦上台大概说明了一下,把大家的建议都写在黑板上,最后投票选出来的故事是《小美人鱼》。 * 身为学艺股长宇时悦的好朋友,理所当然都得加入这场话剧比赛当中。 「可以不要吗?」梁酒酒对于这个决定表示百分之两百的不满意。 「不行!」宇时悦大声拒绝,随后又拉拉她的手,软声软语道:「酒酒,我知道你有在写小说,你最有天赋了,我们班除了你,谁能胜任编剧这个最伟大且最重要的职位呢?」 「……」事实证明,梁酒酒的耳根子软,先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这种方式对她很受用。 江诚光演王子,大家一致高票通过,一点反驳的声音都没有,周思年是江诚光的女朋友,直接被大家拱上小美人鱼的角色了。 放在原来的世界里,主角这种角色和她肯定八竿子打不着。 第一章 如月似川(5) 苏洋是导演,因为他说以他帅气的顏值,除了王子什么都不能演,宇时悦偷偷在他没看到的时候翻了个大白眼。 宇时悦自己演的是在陆地上那个喜欢王子的女孩。她笑得跟个巫婆似的,既然女主角没了,这要把江诚光抢走的角色就变得抢手起来,不知道多少女生想要,最后她用学艺股长的职权为自己拿下这个角色。 排行第十二位的小美人鱼,头上当然有十一个姊姊,为了增加「笑果」,这十一个「姊姊」……咳,就全部都由班上的男生来出演了。 大家决定每週三、五固定留下来排练。今天排练的场次是小美人鱼用声音跟巫婆换人类双脚的那一幕。 而反派巫婆最后由苏洋担任。 「为什么是我啊!?我都当导演了!」 「因为没人了。」 「我看起来这么阳光,像巫婆吗?你们自己摸着良心说说!」 梁酒酒一脸「我是编剧我最大」的姿态,拋了个眼神给宇时悦要她解释。 「你不知道人都会有一种心理,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吗?所以啊,你越是阳光,演这种阴沉黑暗的角色越容易让人感觉到惊喜啊!」语末宇时悦偷偷附上苏洋的耳旁道:「放心吧!不会亏待你的!我向你保证!」 苏洋挑眉,一脸怀疑地看着嘿嘿坏笑的宇时悦,又看了眼梁酒酒,最后还是无奈妥协了。 梁酒酒决定的他还真不敢反抗,等一下万一她一个不爽不干了,他这导演上哪再找个编剧呀?宇时悦会杀了他的。 反正巫婆的戏份也就这么几幕,他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吧! 周思年不是专业的演员,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泪眼汪汪很伤心的样子,她先点了几滴眼药水,穿着租来的美人鱼尾巴坐在暂时用来代替石头的矮凳上。 排练正式开始。 「嘿,小美人,我能帮你什么忙吗?」苏洋穿着黑色的斗篷,帽子盖住了他的眼睛,他刻意压抑自己的原声,用乾扁的嗓音问。 还好为了配合他,梁酒酒把巫婆这个角色改成了男巫师,这也是他最后肯答应出演的原因。 他这辈子绝对不演女的! 这个阴影对苏洋来说实在太大了,因为他小时候长得乾净漂亮,皮肤白皙软嫩,头发还有点自然捲,苏母只生他一个独生子,总是喜欢把他当女孩子打扮,那每一张照片就代表着一次黑歷史啊!他那个老妈又老是喜欢引以为傲地拿出来,献宝似地给别人观赏,让他每次都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我……喜欢上陆地上的王子,所以我需要一双人类的双脚。」小美人鱼鼓起勇气回答。 「哦?真的那么喜欢那个人?」 「对,很喜欢他。」她坚定道:「我不求跟他在一起,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每个愿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要拿一件你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你愿意吗?」巫师问。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好,那么……我要你的声音作为代价。」教室左边角落的的同学接收到指示,打开电风扇,四周突然颳起一阵强风,巫师的帽子被吹下,戴着银色假发的苏洋抬眸,他凝视着周思年,眼神中有某种复杂的光在闪烁,似有什么在不断翻涌。 「卡!」 兼任副导演的宇时悦竖起大拇指称讚:「我觉得很棒。」 梁酒酒在一旁点点头,作为编剧,她很满意看见他们把她心中的剧情充分地展现出来。 旁边的其他同学也跟着鼓掌,苏洋一脸骄傲地和江诚光击掌,「怎样,我是不是挺有天赋的?」 小美人鱼的戏份很重,周思年先去一旁看等等下一场要排练的台词了。 江诚光目光追随着周思年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答:「嗯,很好。」 苏洋的脸驀地遮住江诚光的视线,「欸,你再看眼睛都要脱窗了,不过就是一场戏嘛!你待会不是也会跟她对到吗?」 江诚光没有回答,陷入了自我沉思,良久,他认真地看着苏洋,「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他们要去哪?」梁酒酒刚转头就看见苏洋和江诚光一前一后离开排练室,皱眉问。 下一场就是江诚光的戏份了,要是找不到人会很麻烦的。 周思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推测:「可能去厕所吧?反正现在是休息时间,应该等等就回来了。」 宇时悦嘖了一声,瞇起眼揶揄道:「我看不是,这是出去决斗了。」 「决什么斗啊?」被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好奇地凑了过来。 「你们没看到刚刚苏洋跟思年对戏时那深情的样子吗?我看估计是正宫吃醋了,下战帖呢!」宇时悦摸摸下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她一说完大家就沸腾了,十一位「公主」穿着人鱼装就想往门口跳去,画面太过猎奇,看过去就像是十一个小丑一样滑稽。 梁酒酒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开口,似阴惻惻的冷风拂过,「谁要是敢现在走出这个排练室,我绝对让他的戏份变得很、精、彩。」 话音一落,人鱼哥哥们各个含泪回头。 江诚光和苏洋回来时表情正常,脸上乾乾净净,衣服也很整齐,一点都没有打过架的痕跡,宇时悦见状有些失望,唉,她还期待有些什么呢! 继续排练前,他们一起去找梁酒酒,三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看似达成了某个共识。 趁着苏洋在旁边休息,宇时悦躡手躡脚地走到他身边打算从他这里套话,但都被苏洋打哈哈蒙混过去了。 另一边正在对戏的周思年也好奇地问了江诚光:「你们两个没事吧?」 「为什么这么问?」 周思年没好意思开口,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怕他们两个因为她而打起来吧!她又没那么自恋。 她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藉口:「就是看你们两个刚刚单独出去了很久。」 「放心吧!没什么事,我们就是讨论了一下戏份和剧本的问题。」江诚光帮她把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他们这区自成了一个透明屏障,里面全是粉红色的小泡泡,眾人硬是被迫吞了一整桶狗粮。 「有什么问题吗?」 「祕密。」江诚光把食指放在唇上,双目含笑:「演出那天你就知道了。」 结果直到最后,除了苏洋和江诚光这两个当事人,还有身为编剧的梁酒酒,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而话剧比赛当天,却因为一件意外被迫中断。 第二章 灰色世界(1) 早上七点,江诚光一如既往骑着脚踏车到周思年家载她一起去学校,途中遇上同样骑车上学的苏洋,江诚光在接近校门口的人行道上先放周思年下车,自己才和苏洋将脚踏车停到学校的车棚内。 周思年一到大门口就发现前面站着不少人,原本空旷的校门被挤得水洩不通,只留了一条小道让学生进出,现场还有不少教官在忙碌指挥,大门内外则停满了警车和新闻台的sng车,甚至拉起了封锁线。 现在是早自修时间,距离第一堂课还有半小时左右,放眼望去,走廊上全是一群又一群看热闹的学生,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 周思年进到教室,放下书包后走到梁酒酒的座位旁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警察在学校?」 「早上有人在东侧教学楼一楼的女厕里发现死人了。」梁酒酒淡淡道。 周围同学的惊恐和不安好像都与她无关,不管发生什么事,梁酒酒永远都是这副处之泰然的样子。 宇时悦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据说那个人……是隔壁班的谢瑀童。」 「谢瑀童?」 周思年对这名字倒是有点印象。他们两班的体育课是同个老师一起上的,谢瑀童不怎么爱说话,总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大家分组练习的时候,她也都是自己坐在场边不参与,典型的那种「边缘人」,存在感特别低,也没看见她有什么比较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长得漂亮,一张瓜子脸搭配一头柔软的乌黑长直发,甚至都不会被人注意到她。 有一次体育课,周思年因为生理期不舒服到场边休息,其他人都在练习期中要考试的项目,只有谢瑀童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周思年觉得无聊,便主动过去和谢瑀童搭话,但说了几句人家都没有要回她的意思,正当周思年打算摸摸鼻子闭上嘴的时候,谢瑀童却开口了。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顏色的?」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跟她平时给人那种阴森森又不好相处的感觉大不相同。 周思年愣了一下,半晌才答:「彩……色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但回答的瞬间,她却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驳。 「是灰色的喔!」 谢瑀童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周思年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所谓真正的黑和真正的白,只有拥有画笔的那个人才有决定权,他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他能把白说成黑,也能把黑说成白。」 谢瑀童的话像绕口令一样,她的双眸始终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也不理会周思年有没有听懂她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道:「如果无法拥有画笔,那就将调色盘打翻吧!」 谢瑀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周思年一眼,但周思年却在听见她的回答后肚子突然绞痛了一下,浸出一身冷汗。 后来回想起来她才觉得后怕,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莫名认同的感觉? 「听说现场可吓人了,早上打扫的阿姨一打开门,一个人影从里面九十度倒了出来,谢瑀童双眼瞪得老大,直盯着人瞧,把那老太婆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大半,差点当场晕在那里。警察赶到时发现她的左胸口上插着一枝钢笔,浑身都已经僵硬了。」 宇时悦描述地绘声绘影,简直像古代的说书人一样,讲到后面越来越激动,声音也不受控制地不断加大,彷彿她亲眼所见一般,其他人也被她的声音吸引,默默地靠了过来,霎时她们周围就以宇时悦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小圈圈。 「欸你们看!」 走廊上突然有人惊呼,大家纷纷跑到外面查看,周思年顺着眾人的视线往下望,是隔壁班的班导带着一个女生走向警方。 「那谁啊?」从这个角度,周思年看不见那人的脸。 「隔壁班的范允馨。」梁酒酒回答。 「我刚刚还没说完呢!」宇时悦也凑了过来,「你们猜怎么着?插在谢瑀童胸口上的那枝钢笔,就是范允馨的。」 「那上面有写名字吗?不然你怎么确定?」周思年反问。 「她之前自己拿出来在他们班上炫耀的啊!那枝钢笔就是她爸爸从国外特别订製给她的生日礼物,全世界独一无二,上面还刻了她的英文名字,听说一枝要价十几万呢!」 宇时悦看着底下有警察上前把范允馨带到一旁问话,嘴上继续道:「那枝钢笔范允馨宝贝的很,根本不让别人碰,而且谢瑀童手机里收到的最后一则讯息,就是范允馨约她见面,她的嫌疑当然最大了。」 「这你都知道?」周思年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宇时悦拍拍自己的胸膛,骄傲地昂首,「开玩笑,我可是宇时悦欸!就没有我查不到的。」 「她哥哥是警官。」梁酒酒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高大伟岸的形象。 宇时悦有个大她十岁的哥哥,这次也负责这起案子。 「嘘……这事你们千万不能跟别人说,我是从我哥的电话里偷听来的。」 今天早上是宇时风开车载宇时悦来学校的,他奉上级机关的命令要到现场查看,顺道绕过来接她。宇时风一路上都神情严肃地和人通话,宇时悦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地听着,这才知道学校出大事了。 「你讲得那么大声,全世界都听到了好吗!」一道宏亮的声音打断她们的对话。 苏洋和江诚光出现在她们三人的身后,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多少。 「走路不会出个声啊!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宇时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苏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还是……你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第二章 灰色世界(2) 「去死吧!」宇时悦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被苏洋笑呵呵地躲开了。 梁酒酒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嬉闹,分析道:「其实范允馨的嫌疑最大也是意料之中,我看过她带着几个女生一起欺负谢瑀童,而且还不只一次。」这种事情她肯定没少做,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过谢瑀童自己都没说什么,也没有人想去淌这浑水,所以都当不知情罢了。 可能也有人和老师说过,但范允馨成绩好,她爸爸还是家长会长,老师不好得罪,再说了,学校里有小团体是很正常的,高中老师基本上也不太管事,不过现在出事的是他们班,就算没有这些证据,她也一定会被警方约谈。 「你们看。」江诚光忽然往下一指,眾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对穿着不凡的男女走到了范允馨的身旁,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西装笔挺,手上提着公事包的男子。那人上前和警方说了些什么,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苏洋勾起嘴角,讥笑道:「那应该是范允馨的父母吧!连律师都带来了,速度可真够快的。」 苏洋对范允馨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因为之前一起上体育课时范允馨总会有意无意往他和江诚光身上撞,还老爱跟他们装熟,所以除了体育课避不开外,其他时间只要看到她,苏洋都是能躲就躲,有路绝对绕道走。 「看来今天的话剧比赛应该会取消了。」江诚光喃喃道。 八点第一堂课的鐘声一打,大家一窝蜂回到座位上,没多久班导就走了进来,不过手上并没有拿这节课的上课用书。 他双手撑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一圈,面色严肃道:「今天学校发生了一点事情,我知道同学们很好奇,但请不要以讹传讹、误信谣言,所有的一切警方都还在调查中。刚才学校临时决定,今天所有人放假一天,原定下午的话剧比赛也会延后,大家都赶紧收拾书包回去吧!记住,不要在学校逗留,如果被教官或老师看到,会直接记过处分。你们明年都要准备升大学了,应该知道记过对你们未来的升学是会有影响的。」 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但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受也就没那么强烈,一听到学校说今天放假,大家都乐了,纷纷收拾书包回家。 无缘无故赚了一天假,苏洋乾脆约大家一起去吃冰,冰店里,五人围坐在一起。 「你们对今天这件事怎么看?」宇时悦问。 梁酒酒难得主动发言:「没那么简单。」 「我也这么觉得。」苏洋附和。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周思年提出疑点:「如果真的是范允馨杀了谢瑀童,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用她爸爸送给她的钢笔?这辨识度太高了,而且上面一定会有她的指纹,一查就会知道是她的了。」 「可是那则讯息又要怎么解释?」宇时悦提出疑惑:「她就那么刚好在那天传了讯息给谢瑀童?而且还要她放学后一定要来,如果不来就把『真相』都告诉大家。她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先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目前唯一能肯定的是,谢瑀童一定有什么把柄在范允馨手上,所以她才会对范允馨言听计从,连被欺负都一声不吭默默忍下,但这并不能代表就是范允馨杀了谢瑀童,她是有动机,不过并不强烈。」梁酒酒一手支着下巴喃喃道:「如果说谢瑀童没有赴约,那么范允馨顶多也就是把所谓的『真相』公布给大家知道而已,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杀人呢?」 眾人陷入一阵沉默。 半晌,苏洋试探性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正好就是谢瑀童赴约了,她知道自己有很重要的把柄握在范允馨手上,所以心念一动,打算乾脆杀了她一了百了,结果没想到她们起了争执,最后反被范允馨误杀了?」 「也是有这个可能……」宇时悦点点头,但又有些不确定,「可是我总觉得谢瑀童不是这样的人,你看她平常那模样,整个人畏畏缩缩的,连走路都是低着头的,而且会避开人多的地方,别说是要她杀人了,我估计她连蚂蚁都捨不得杀。」 周思年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谢瑀童有胆子杀人,又怎么会任由范允馨威胁她还乖乖听话呢?」 「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啊。」苏洋反驳:「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看起来最不可能最无害的,往往才是最变态的嘛!」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看电视剧呢!」宇时悦睨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们男生都只看球赛而已。」 江诚光突然插话进来,提出了另一个假设:「也有可能是有人记恨她们两个人,又恰好无意间知道了她们之间的祕密后,趁机杀了谢瑀童,然后嫁祸给范允馨也说不定。」 周思年本来正用汤匙挖了一口冰递到嘴边,听见江诚光这样说,脑海中倏地就浮现了他描述的那个画面,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那口冰也掉到了桌上。 「这样也太可怕了……」 「别怕,我只是假设而已。」江诚光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梁酒酒吃掉碗里最后一口绵绵冰,「反正不管怎么样,等警方破案那天就会真相大白了。」 宇时悦顿时就来了劲,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巨大的声响引得店里的人都朝她看过来。 她信誓旦旦地握起拳头,自告奋勇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不负辱命,为大家带来更多第一手的侦办消息!」 * 这几天隔壁班陆陆续续有同学被约谈,虽然大家还是照常上课,但是谢瑀童案的兇手还没抓到,空气中总是瀰漫着一股紧张和恐惧交织的味道。 早上第二节课上到一半,教官和班导带着两个便衣警察突然出现在周思年的班级外面,叫了几个男同学去问话。 被叫到名字的人心里害怕,没被叫到名字的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也害怕,原本已经很不安定的气氛更加躁动,人心惶惶。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江诚光和苏洋决定去教官室那里打探打探,再度回到教室时,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几个会被叫去啊?」宇时悦把他们拉到梁酒酒和周思年的座位旁,压低声音急切问。 江诚光摊手道:「没听到太多什么资讯,只听见他们隐隐约约说到了什么『影片』。」 第二章 灰色世界(3) 「影片?我记得他们几个上礼拜好像是有围在一起看过什么影片。」梁酒酒努力在脑海中里搜索,半晌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他们看的是什么,我只记得他们乎讨论得挺热烈的。」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苏洋一手握拳,敲在另一隻手的掌心上,「上礼拜我也收到了一封email,是一个影片连结,但不知道是谁寄的,我怕有病毒就没点开,直接丢进垃圾桶了。」 他边说边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信箱,翻了一阵后果然找到了那封邮件,他立马点开,眾人紧张地屏息等待,但画面加载了许久,最后却只出现了一句英文表示「影片已被删除」。 被约谈的人陆续回来,大家都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但学校特别交代不能透漏半个字,所以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五人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达成了共识。 下节是音乐课,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前往音乐教室,苏洋趁大家没注意,眼明手快拉住了今早被约谈的其中一人把他带回教室。因为上课鐘已经响了,所以教室里面只剩特意留下来的宇时悦、梁酒酒、周思年和江诚光。 「小高,老实招来,教官到底跟你们谈了什么?」他们几个把人围在中间,宇时悦双手撑在桌上,企图製造压迫感,从上而下俯视着整个人都快要缩进座位里的小高。 他是那几个男生中胆子最小的,理所当然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你、你们就别问了,我不会说的。」小高的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愿和他们任何一人对到眼。 「别拖拖拉拉的,你想被记旷课吗?」梁酒酒是班上的副班长,出缺席纪录都是她在管的,此时正好拿这个出来威胁他。 小高一脸快哭了的模样,哀求道:「拜託你们别为难我了,要是被老师知道我就死定了!」 「我们保证,除了你们被叫去约谈的人,只会有我们五个人知道,绝对不会传出去的。」周思年放软了语气试图说服他。 但小高的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拚命摇头,「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苏洋忽地扬起嘴角,灿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打到你说为止吧!」语末他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发出喀拉喀拉的骨头舒展声,「放心,我们会打在看不见的地方的,保证没人知道。」 小高哪里经得起这样吓,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江诚光趁胜追击:「还是说……就是你杀了谢瑀童?」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跟我没关係!我说!我说!你们放过我吧!」 苏洋拍了拍小高的肩膀,又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道:「早点这样不就完事了,真是的,看看浪费多少时间了。」 「我说了……但是你们、你们要保证,绝对、绝对,不能跟其他人说!」 「快说。」梁酒酒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小高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人,小声地道:「警察找我们……是要问那段影片的事。」 「什么影片?」 「就是上礼拜……我们几个男生的信箱里突然收到一个连结,点开后……」 「继续啊!点开了然后呢?」周思年着急地问。 「那是一个……咳咳,『那种影片』。」 宇时悦很想一个拳头招呼过去,「那种影片是哪种影片?你以为我们会通灵吗?说清楚!」 「就是性爱影片啦!a片!懂了吗?」 「真噁心。」梁酒酒忍不住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他们都是高三生,有些人甚至已经满十八岁,其他的人也都是「准大人」了,在这样的青春期会对这方面感到好奇也不意外。 「那个影片怎么了?」苏洋切入重点。 小高支支吾吾了许久,宇时悦最受不了的就是讲话结结巴巴的人,她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只差一点小小的星火就会原地爆炸。 小高被围在他们中间,每个人都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他在心里百般挣扎,又经过了千人拉锯后终于败阵下来,「影片里的女主角……」他吞了口口水才道:「就是谢瑀童。」 轰—— 这句话无疑是在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中投下一枚深水炸弹,炸得眾人恍恍惚惚,一时间竟只徒留沉默无声蔓延。 「你确定?」 「一开始我们也不确定,因为画面里没有拍到她的全脸,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谢瑀童出去卖,后来大家好奇,就都去他们班外面跟本人比对了一下,然后就确定是了。不只我们几个人,其他班很多男生也都收到了。」 周思年一群人跑到吉他社的社团办公室里吃午餐,江诚光是吉他社的干部,所以他有钥匙。在教室里讨论谢瑀童案实在太不安全了,他们五人思来想去后,还是觉得这里最保险也最安全,因为不是社团上课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人进来。 「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周思年捧着饭盒道:「难怪上个礼拜隔壁班那么热闹,一到下课总是莫名其妙出现一堆男生在他们班外面徘徊。」 「真可惜那个连结已经打不开了。」苏洋感叹道。 江诚光不以为意,「警方一查到这个线索,肯定立刻就封锁撤除了。」 梁酒酒听见苏洋的话后就沉下脸,语调难得有起伏,却很是吓人,「你想看?」 苏洋驀地一阵头皮发麻,赶紧呵笑撇清,「没有没有,我就是想了解了解案情,帮助破案嘛!」 宇时悦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们男生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你这样可是把阿光都骂进去了啊!」苏洋朝江诚光的方向努努嘴,后者对于躺着也中枪这件事已经完全无言,索性也就不纠结辩驳了。 「说正题吧!」江诚光把话题带了回来,「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影片就是范允馨用来威胁谢瑀童的东西,也就是她说的那个『真相』。」 「所以谢瑀童才会对她言听计从,因为她怕这件事被爆出去。」这样就说得通了。 「可是事实是,这个影片在谢瑀童死前就已经被流传出去了,那到底是谁传的呢?」 眾人面面相覷,一时无言。 结果直到午休结束,他们所有人想破头也没想出个答案。 刚开始新闻还铺天盖地大肆报导,天天都有记者来蹲点,但学校有意压下谢瑀童命案,加上后来因为发生了更严重的捷运杀人事件,这件事也就渐渐淡出了大眾的目光。 第二章 灰色世界(4) *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校的作息也恢復正常,谢瑀童的死对大家来说就是一则「别人的故事」,慢慢地不再被人关注,而自从谢瑀童命案发生,范允馨被警方找去约谈,之后她就没有再在学校里出现过。 一开始范允馨仗着自己父亲在政界有一点门路,加上律师也说他的当事人有权保持缄默,所以她做笔录时仍有所保留,但警方所掌握的凶器加监控录像,以及所有证词、证物都对范允馨很不利,几乎件件都指向她就是杀害谢瑀童的兇手。 这起案件被媒体报导后已经引发政府高层关注,上头施压要求限期破案,若不是范允馨的杀人动机不足,还有她父亲在其中周旋,早就以她是兇手定案了。 后来在审讯的过程中,范允馨终于不堪一次次的精神折磨,向警方供出将谢瑀童的性爱影片流出去的人——蔡秉昇。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不是刚成年就是即将成年,总是对那条从青少年到大人间的界线感到好奇,在一次因缘巧合下,范允馨认识了蔡秉昇。 他的年纪比范允馨稍长,长长的瀏海遮住了他阴冷的双眼,却仍然掩盖不掉他身上那种叛逆沉鬱的气质。 五光十色的夜店里,人与人的身体疯狂扭动摩擦、肆意放纵,蔡秉昇就宛如炫光中的黑洞,只消一眼,范允馨便感觉到体内某种东西在无声地叫嚣,拚命地将她朝他拉近。 「禁忌」这种东西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越是不能触碰,就越让人想一探究竟。 几次见面之后,范允馨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这个陌生的男人,她就像是初尝禁果的夏娃,从此掉进了情慾的漩涡,无法自拔。 他们的关係不是男女朋友,顶多算是砲友,因为蔡秉昇是属于黑暗的,范允馨虽然被他身上那股不同的气质吸引,但家境不错让她自小眼高于顶,心底还是瞧不起蔡秉昇这种在夜店里工作的人。 范允馨常往夜店跑,某次经过包厢,偶然撞见谢瑀童在陪酒,平常她就看谢瑀童那副高冷的模样不顺眼,加上每次考试成绩总是输她,让她彻底燃起忌妒和厌恶的心,于是她找了蔡秉昇帮忙,录下谢瑀童在夜店里「工作」的画面,以此来威胁她。 范允馨常常和蔡秉昇抱怨谢瑀童,也因为这样,蔡秉昇开始注意起这个女孩。 谢瑀童是真的长得很漂亮,眼神中那抹倔强与清冷,令她宛若一朵高岭之花。明明在这样骯脏的地方,心中却还是抱着被救赎的渴望,就是这种渴望,激起了蔡秉昇想毁掉她的念头。 看着谢瑀童彻底坠落,亲手摧毁掉她眼中最后的灼亮,光是想像就让他的血液兴奋颤抖。 于是蔡秉昇找了机会接近谢瑀童,他没告诉谢瑀童那段影片就是范允馨让他偷拍的,只说他有办法将它彻底删除,条件是和他上床一次,谢瑀童当然没答应。蔡秉昇多次谈判不成,索性就要用强的,谁知道谢瑀童身上随身带着小刀防身,挣扎反抗的时候竟然挥刀在他的脸上滑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蔡秉昇愤怒不已,一气之下便将那段影片公布到网上,并从之前夜店办活动时,客人为了抽奖而留下的资料中,找出几个学校里的男同学寄连结给他们,还在连结里放入病毒,点开之后就会自动再传送给其他人。 影片档案只有范允馨和蔡秉昇有,范允馨得靠这个威胁谢瑀童,自然不会轻易把它流出去,所以当影片在网上曝光后,她立刻就猜到是蔡秉昇做的。 她跑到夜店找他理论,但蔡秉昇的反应却彷彿她是一隻撒泼的猴子。 他的嘴角似笑非笑,语气上扬,却听得让人不禁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你现在是要找我算帐吗?」 「你这样做她要是破罐子破摔,去学校告诉老师我威胁她的事怎么办?」 「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令范允馨恼火,忍不住衝他吼道:「可我还在学校啊!」 「跟我有什么关係?」 范允馨不可置信地倒退两步。 疯子。 蔡秉昇就是个疯子。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看清他的真面目,她以为他是一隻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黑猫,却没想到,是一头嗜血的狼。 蔡秉昇阴狠地警告道:「范允馨,我劝你最好不要把我供出去。不然……我不介意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在床上放荡的样子。」语末他打开手机里的另一段影片,一声又一声的浪叫充斥着范允馨的耳膜,她看着那淫秽不堪的画面,羞耻感让她整张脸红得像隻煮熟的虾子。 「你什么时候偷录的!」他竟然有这种癖好! 他们拍到谢瑀童的影片顶多就是帮客人做口活而已,但她和蔡秉昇的影片可就是真枪实弹了,要是真流出去,她就完了。 「还有很多,想看吗?」蔡秉昇捏住她的下顎,阴森森地凝视着她,那笑容令人发怵,范允馨觉得心里一阵噁心,但他的力道太大,根本不容她反抗。 「我插进去的那瞬间你的叫声总是特别高亢,高潮的时候淫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直流一直流……」说到这里,他似是食髓知味,还故意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 「你闭嘴!」范允馨浑身都在颤抖,但已经分不清是愤怒、羞耻,还是恐惧。 后来她再也不去那间夜店,甚至把蔡秉昇的所有联络方式都封锁,试图当作那些荒唐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庆幸的是,蔡秉昇也没有再联络她,但那些影片依旧在他的手上。 那是范允馨心头的一根刺,只要一天不拔除,她就得永远提心吊胆着,深怕哪一天网上的色情片主角就变成她自己,但她又不敢跟父母说,只能就这么拖着,过一天算一天。 影片被大家流传开来后没多久,谢瑀童也知道了,她立刻就去找范允馨理论,可是范允馨自己还有把柄在蔡秉昇手上,所以当谢瑀童误会是她故意将影片流出去的时候,她没办法辩驳,只能顺水推舟:「是我发到网上的又怎样?」 「你答应过我的!我已经什么都照你的话做了!」 「但我不满意啊!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影片流出去了对你也好不是吗?反正叫你做什么事你每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我看着也烦,现在这样正好,以后我们就各不相干吧!」 第二章 灰色世界(5) 自从影片开始在学校的男生们之间流传,每到下课就会有别班的男生跑到他们教室外面朝里头看。谢瑀童没有再去找范允馨,因为她自己已经自顾不暇了。 范允馨心中早已有盘算,这件事一旦被老师发现,谢瑀童一定会被学校处分,严重的话还会被退学。就算接受警方调查,谢瑀童有可能供出自己,但这件事本就是事实,她又不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况且她爸爸是家长会长,要将它压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学校还没找上谢瑀童她就死了,而且种种跡象都再再显示,她就是那个杀死谢瑀童的兇手。 范允馨本以为钢笔应该只是留在学校里忘了带回家就没多想,谁知道隔天却变成了杀死谢瑀童的凶器。 谢瑀童手机里的最后一封讯息就是范允馨约她放学后见面,但范允馨确定,自己根本就没有传讯息给谢瑀童。警方检查了她的手机,还原已经被删除的内容,确认在那个时间点,她的确发了讯息给谢瑀童。 范允馨无法解释为什么手机里会有传讯息给谢瑀童的纪录,她猛然想起自己体育课时忘了带手机,急忙告诉讯问的警察:「一定是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有人拿了我的手机传了讯息给谢瑀童!」 「那放学后你为什么去了东侧教学大楼一楼的女生厕所?」 警方将笔记型电脑转向她,里面播放的正是当时的监视器画面。放学后谢瑀童和范允馨一前一后进了女厕,但最后只拍到了范允馨出来的画面,谢瑀童就没有再出来过,直到隔天早上打扫阿姨发现时,谢瑀童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范允馨慌张地解释:「我会去是谢瑀童叫我去的!不是因为那封讯息!」 「谢瑀童叫你去的?」 「对!她在下午打扫工作的时候要我放学到那里,说有话跟我说。」 「谁能证明?」 「……没、没有,她是趁我一个人的时候跟我说的。」 「那她约你去厕所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 见范允馨欲言又止,女警再次追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 宇时风故意前倾身体製造压迫感,「范允馨,不论是钢笔、手机讯息,还是监视器画面都只是你自己的说词,完全没有目击证人,法庭上是看证据说话的,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诉你,现在的情况对你非常不利,如果你再处处隐瞒,没有人帮得了你。」 「我的律师……」 范允馨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时风打断。 「法庭上如果输了,律师顶多就是战绩上多了一场败诉,但你呢?」 「……」 见范允馨有点动摇,女警趁胜追击,「这是杀人案件,涉及到刑事责任,你上週正好满十八岁,在刑法上已经成年了,如果最后法官真的将你判刑,你是会留下案底的!杀人罪最重判处死刑,最轻也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而且这个污点会跟着你一辈子,你想以后会有人要录用一个有杀人案底的人吗?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他们留下范允馨一人在审讯室里天人交战,良久,等宇时风再度打开门进来,范允馨终于松口。 「谢瑀童约我放学见面,是要问我跟蔡秉昇的关係。」 「蔡秉昇是谁?」 「他……是我在夜店认识的人。」 「为什么谢瑀童要问你们的关係?」 「……因为是他把那段影片发出去的。」 这些日子范允馨就像是被搁浅在岸上的鱼,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暴毙,现在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搬开让她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蔡秉昇知道后会怎么报復她了。 她双眼通红,情绪激动地道:「谢瑀童真的不是我杀的!那天我离开女厕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当时警方在追查把谢瑀童的性爱影片发出去的ip位置,但对方是个比他们更厉害的电脑高手,十分狡猾,甚至耍着警方玩,范允馨供出了这条线,并把蔡秉昇威胁她的事也一起吐了出来,警方立刻就找到了蔡秉昇,将他带回警局做了笔录。 他承认了是自己做的,但却和范允馨的证词有出入。 蔡秉昇宣称是范允馨指使他将影片公布到网上的,范允馨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反咬她一口。 * 晚上洗澡时周思年忍不住又认真思考起谢瑀童的死,线索在脑袋里像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她索性拿纸笔一条条写出来。写到一半立可带正好用完,她记得之前有多买替换带,好像收在最下层的抽屉里,刚一拉开,一个陌生东西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是一本黑色书皮的书,看起来很破旧,似乎有些年头,拿在手上很有份量,但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本书。 书封上没有写书名,仅有一些烫金的雕花纹路,像藤蔓一般盘根错节地缠绕着,摸过去还略微有些凸起……嘶!周思年倏地抽回了手。虽然很微小,但她还是感受到了,指尖那种细细麻麻的……像是触电的感觉。 周思年又将手放到书皮上试了一遍,但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彷彿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写了一串英文:betweenheavenandhell. 天堂与地狱之间? 周思年随意地往后面翻阅,发现里面全部都是空白的,她又翻回第一页,这一次,在那一句英文底下,多出了一行字:欢迎来到灰色世界。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顏色的?」 「彩……色的?」 「是灰色的喔!」 她莫名想起之前谢瑀童说的话,驀地,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如骤然腾起的海啸,以无法抵挡的姿态衝入她的脑海—— 「为什么?为什么?」 「难过就哭吧!哭过就好了。」 …… 「我还是不明白……」 「你永远都不需要去明白。」 …… 周思年只觉得头一阵晕眩,待她回过神,那些零零星星的记忆片段已然消失,她低头看着手上那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到了下一页。 她很确定,刚才整本书里除了第一页,全部都是空白的,可是现在……上面却是满满的字。 她又随意往后翻看,文字到了某一页就停止了,之后依然是一整面一整面的空白。 另一头的江诚光在目送完周思年进家门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骑着脚踏车直接回家,而是骑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您好,请问宇时风警官在吗?」 值班的员警见来人是个高中生,语气有些不耐,「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情要找宇警官。」 「天这么晚了,小朋友没事就早点回家吧!」 员警刚想打发他,宇时风刚好从里面走了出来,「谁找我?」 江诚光直接被带到了会客室去。 「坐。」宇时风泡起茶来,等着他主动开口。 「宇警官,你好,我叫江诚光,是宇时悦的同班同学。」 「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谢瑀童命案的。」 宇时风闻言抬头,总算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江诚光从进来到现在都是这么从容不迫,提起自己学校发生的「命案」,一点都没有同龄人该有的紧张和害怕。明明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像是已经活了七八十年那样老成,那双眼睛似黑潭般深不见底,让人无法轻易深入探究。 「你知道什么?」 江诚光悠悠地端起面前的茶啜了一口,裊裊热气氤氳上他的双眸,模糊了他的脸。 他清冷的声音彷彿从遥远的彼方穿过层层山叠,如真似幻,「你想知道什么?」 * 当万恶的期中考结束,高一高二的学生自动进入荒废期,空气间都瀰漫着一股散漫的味道;高三生虽然暂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要进入下一次模拟考的备战状态。 原本延期的话剧比赛也重新被排上日程,就订在下週,而在话剧比赛的前几天,学校公布了一件重大消息—— 谢瑀童命案经过警方调查,确定范允馨不是兇手,真正杀害谢瑀童的人—— 是她自己。 ----------试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