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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梨花点头,三人便一起又回到正门外。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有些店铺,已经开始在门外挂上了气死风灯。

    将军府的大门口却是一片暗沉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刘大脚有点不耐烦,用脚板蹭着地面。

    宋梨花蹙眉道:“过了这么久都没人出来,她们该不会打算将我们母女晾在这儿吧?”

    扶摇笑道:“放心吧,她们不敢的。我敢打赌,爹一定不在府里,只要她们不开门,我们就在门外等着,爹晚上总要回家的吧,只要他一回来,就能看到我们,到时候是谁在刁难谁,一清二楚。我想那位精明的林春乔夫人,一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话音未落,那两扇高大的暗红色大门便缓缓打开了。

    “妾身不知大夫人和大小姐已经抵达,有失远迎了。”

    随着一把清亮爽利的嗓音,一个蓝衣妇人,领着一大群人,从正门里走了出来。

    两个家丁贴着门边匆匆出来,将两盏气死风灯挂在大门外,顿时将门前的暗淡一扫而空,入眼之处,一片亮堂堂。

    借着明亮的光线,扶摇和宋梨花便打量起这位二夫人林春乔。

    林春乔人近中年,却风韵犹存,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得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丹凤眼,嘴唇略厚,右嘴角上有一点美人痣,不显得轻佻,却衬得她脸上一团精明。

    在她左手靠后一点,还有一位年龄差不多的美妇,相貌十分艳丽,尤其一双桃花眼,顾盼多姿,身上有一种年轻少女绝对不可能有的成熟风情,穿红着绿,分外鲜艳娇嫩。根据宋老三的描述,除了林春乔之外还有两位夫人,四夫人据说是温柔的性子,应该不会穿的这么招摇,那这一位应该就是三夫人上官静了。

    除了这两位,其余人众虽多,从衣着打扮上判断,却都是丫鬟或者有体面的仆妇,拉拉杂杂一群人,呼啦啦在大门口排开,阵势相当浩大,看着像是隆重地来迎接,却有意无意地将整个宽阔的大门都给拦住了,倒像是一堵人墙。

    在扶摇和宋梨花打量林春乔的时候,林春乔也在打量对方。

    大盛的服饰颇似唐朝初期至中期的服饰。

    宋梨花着一件青色窄袖短襦,系着墨绿色的长裙,青色的腰带系在腰部以上,料子都是最常见的料子,并不奢华,头上盘着紧紧的圆髻,斜插一支翘头如意银簪,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很符合林春乔的预料。

    而苏扶摇,则是一件桃花粉的窄袖短襦,浅黄色的高腰裙,用粉蓝两色的丝带系在胸下,显得身材格外修长俏丽,裙面上还绣有一支折枝桃花,与上衣短襦相呼应,头上斜斜梳着一个双环扁髻,双环扁髻的形状跟现代的蝴蝶结很像,不过随着两个环的大小形状不同,可以演化出许多不同的效果。扶摇这个双环扁髻只用了头顶一部分头发,小而精致,用一个珍珠玳瑁的发环扣在中间,剩余散落的长发编成两个辫子,垂在胸前,系着长长的苹果绿丝带。

    她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大盛北方接壤胡人,因此北方百姓多有胡人血统。随宋梨花的血缘,扶摇就有八分之一的胡人血统,所以她的眼珠子并不是纯黑色,而是柔和的栗色,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就有一种格外迷人的风情。

    虽然没有任何珍贵饰品,但这一身打扮却显得她秀丽修长,充满了青春气息。

    林春乔仔细打量完她,眼中掠过一丝惊艳。

    宋梨花看上去老实本分,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山村农妇的形象;但苏扶摇却美丽大方,加上之前她驳斥李小哥的行为,也显出她性格刚强聪慧,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这一点是超出林春乔的预料了。

    “这位就是大夫人宋梨花宋姐姐了吧,这位想必就是咱们的大小姐扶摇了。”

    林春乔笑眯眯地望着宋梨花和苏扶摇问道。

    她虽然脸上一团亲切,人却还站在台阶之上,比起苏扶摇母女还站在台阶之下,隐隐然便有居高临下的主客之分。

    宋梨花已经得了女儿的提点,知道自己此时表现得越是端庄大方,便越能镇得住对方,因此即使林春乔表现出十分的热情,也只是一派稳重,矜持地点头微笑:“想必你就是二夫人林春乔了,将军信中跟我提过你,这些年来全仗你服侍将军,辛苦你了。”

    扶摇微笑地看母亲一眼,心中十分满意。

    林春乔脸上的笑容却有些生硬了。

    宋梨花的话听着温柔亲和,却已经分清了大小主次,显然是以苏北岳的正妻自居,用的是从上至下、以妻对妾的口吻。

    她心中不满,眼睛便微微像旁边一瞥。

    站在她右手边,一个土黄色衣衫的仆妇,立刻心领神会,走上前几步道:“夫人先别忙着认亲,这位妇人和这位姑娘,虽然瞧着面善,但既然自称是咱们将军府的大夫人和大小姐,咱们就一定要慎重对待才是,不如先看过将军的家信,再确认不迟。”

    林春乔要的就是她这句话,但面上却表现得不悦道:“多什么嘴,下去。”

    那仆妇低着头退到后面。

    林春乔对宋梨花笑道:“下人乱说话,姐姐别放到心里去。只是姐姐远道而来,这府中有些老人跟着将军也有十多年了,却从未见过姐姐这位大夫人的真颜,难免有些猜疑,姐姐不妨把将军的家信拿出来,也好让大家信服。”

    她这话已经是在认同方才那个仆妇的怀疑了。

    但宋梨花仍是稳如泰山地一笑,从衣衫内衬的口袋里取出信件,道:“妹妹所言有理,家信在此,尽可一观。”

    她将手往前平平伸出。

    林春乔却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抬手在鼻下一掩,轻轻咳嗽了一声。

    刚才说话质疑的穿土黄色衣衫的仆妇便上前一把抢了过来,动作之粗鲁让宋梨花和苏扶摇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林春乔面色矜持地从仆妇手中接过家信,慢条斯理地抽出信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扶摇和宋梨花便静静地等着她看完。

    结果两张薄薄的信纸,她看了足足有一刻钟,仿佛眼前不是一封家信,而是一篇文采斐然的诗作,让她完全沉迷进去了。

    门前这么多人,在她看信的时候却一丝儿声音都无,静悄悄的,沉闷之余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压力。

    扶摇察觉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不知二夫人看完了没有?”

    林春乔这才好像从家信内容中醒悟过来,笑道:“我虽然跟着将军十几年,这笔墨上的事情却并不常参与。三夫人,平日将军处理公文,都是你红袖添香,将军的字你一定认得,不如你来看看。”

    她慢悠悠地将信纸递给身后那个美艳妇人。

    这位美妇果然就是三夫人上官静,她从林春乔手中接过信纸,也认真地看起来。

    到这个时候,扶摇跟宋梨花已经在大门外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两人的腿都早已酸痛。

    林春乔既然不认识苏北岳的字,却还看了那么久,分明是故意要扶摇和宋梨花等。

    扶摇虽然知道了她的用心,却也无可奈何。

    而那上官静,看上去也像是跟林春乔串通好的,神情也分外认真,像是要一个字一个字确认一般。

    而扶摇,却已经在这样故意为之的拖延中,慢慢失去了耐性。

    正当她忍不住,想再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微微地震动起来,大街那头,一队骑兵如同一道洪流,整齐地跑了过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如同一曲节奏鲜明的凯歌。

    苏扶摇和宋梨花都惊讶地扭头去看。

    与此同时,林春乔眼睛一亮,忽然抬手将胳膊向下猛地一挥。

    她身后那些丫鬟仆妇家丁们,就跟事先训练好一般,迅速地在门外站成两个纵列,呼啦啦往下跪倒,口中齐声大呼:“恭迎大夫人、大小姐回府!”

    扶摇和宋梨花被脑后这一大片呼声惊得齐齐回头,紧接着就被眼前一大片乌压压的人头给震撼了一把。

    而正好在这个时候,那一队骑兵,已经如同一道洪流,从街头冲到了将军府门前,随着整齐地吁马声,整个队伍都在大门外齐齐止住了脚步。

    林春乔立刻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越过苏扶摇和宋梨花,向着队伍中领头的那位威武的中年骑士迎上去,满面笑容高声说道:“将军回来啦!”

    正文 15、冤家路窄

    “将军回来啦!”

    林春乔几乎是欢呼着扑到了马前,仰望着马上的中年骑士,她的丈夫苏北岳。

    苏扶摇和宋梨花震惊地扭过头去。

    一看到苏北岳的脸,陌生的影像中还能寻出当年熟悉的轮廓,宋梨花立时眼中就泛起了泪花,无数滋味涌上心头,百感交集,嗓子眼里却像堵了棉花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扶摇这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

    他比她想象得更加高大威武,坐在马上,就像一座没人能够撼动的山,眉毛和胡须都是漆黑如墨,根根分明,仿佛显示出他的性子也是一样的倔强坚硬。

    他的眼睛不大,目光里却透露出强大的力量。

    扶摇心口忽然涌上一股热流,**辣的,使得她也像母亲宋梨花一般,张开口却说不出话。穿梭时空而来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才跟这个身体完全融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或者说是归属感,油然而生。

    父亲,这个名词,似乎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苏北岳人在马上,目光却已经随着将军府众下人的那一声山呼,落在了宋梨花和苏扶摇的脸上。

    他眼睛先是微微一眯,继而便挑高了眉,脸上绽开一抹无比的喜悦。

    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一扔,他压根没看林春乔欢喜的脸,径直就朝宋梨花走来。

    扶摇忍不住咬住了嘴唇,跳下马背的他,仿佛比坐在马上的时候还要修长高大,龙骧虎步,顾盼雄姿。

    他真的是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将军,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步伐都带着凛冽铁血的气息。

    他几步迈到宋梨花面前,说道:“你来了。”

    宋梨花双目含泪,点点头,颤抖着嘴唇道:“我来了。”

    十五年没见,即使是夫妻,似乎也透着一种生疏,两人各自说了一句话,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交流。

    苏北岳伸出手,握住了宋梨花的一只手。

    因为常年握兵器,他的手上有厚厚一层老茧,宋梨花能感受到他的刚硬有力,一种安全感和宿命感从被握住的那只手传遍全身。

    夫妻之间因为多年不见面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就因为这一握,而消失殆尽。

    “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北岳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都仿佛砸在地上的铅块,落地有声。

    宋梨花摸了摸眼角的泪花,笑